餐厅里,成刚面对着凌英平知道自己正被严厉的审视着。
全天下午,他在办公室里接到凌英平的电话。
自从前几年将公司交给儿子管理之后,凌英平便呈半退休状态,平常大多长居在澳洲。
他虽从依蓝口中听闻他已经回到台湾,却从未想过他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和他订下这个邀约。
他不知道凌英平对自己的看法如何,但他个人倒是十分景仰这位商场巨子。
虽然他外表看来温和敦厚,实际上的他却是个标准精明干练、心思缜密的生意人,这也是凌志集团在他的经营下能声名显赫的原因。
我看了几份财经杂志,知道你这几年在商场上十分活跃。
侍者端上咖啡之后,凌英平才打破沉静。
你会是个很好的盟友,也会是个相当可怕的竞争对手。
成刚微挑起眉。
虽然他的口吻十分平淡,但他知道要获得这位商场巨子的认同有多不容易。
如果这是赞美,那我接受了,凌董事长。
关于合作的可能性我们可以再讨论,但是今天我不是来找你谈生意的。
正确一点来说,我今天是以一位父亲的身分,为了我的女儿而来。
凌英平锐利的眸子注视着他,缓缓问道:依蓝正在和你交往,是吗?成刚迎视着他。
是的。
他简短地回答。
恩。
凌英平靠向椅背,一手深思地轻抚着鼻梁。
在来找你之前,我稍微打听了一下,发现关于你的新闻大多数是负面的,你甚至还抢过我儿子的女朋友,让他对你极不谅解。
关于这些,你有什么想解释的?我无法左右所有人,重要的是我清楚自己的所做所为,并且对我做过的每一件事负责,那就够了。
他率直地道。
再者,曾经遭遇一点小挫折便耿耿于怀,不去细想自己落败的理由、反而责怪起对手太强,这种人根本成不了大事。
凌英平扬起一眉,知道他在暗讽自己的儿子,一丝欣赏的笑意泛上他的眼底。
这小子可真是毫不客气啊!男人在商场上逢场作戏总是难免,但把自己搞到声名狼籍却不是件好事。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依蓝是我的宝贝女儿,她从小到大不曾做出任何违抗我的事,身为父亲,我以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女儿为傲。
我明白。
她不顾她哥哥的反对坚持要和你在一起,这是她第一次公然挑战我们的权威。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要任何人敢伤害她一根寒毛,我绝对要那个人付出代价,无论用任何方法。
从他眼中,成刚接收到显而易见的警告。
这同时也是我的希望,凌董事长。
那你应该知道,任何父亲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真心以待、老实稳定的丈夫,这和他的出身如何毫不相关。
我前两天和陈常盛董事长碰过面,他大力称赞你的表现,也为你的人品性格向我打了包票,但我对你仍然有些疑虑,毕竟我的女儿是大家闺秀,她和什么样的人来往关系到她的名声,非得要谨慎才行。
见他不语,凌英平停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
依蓝从小就是个乖巧的孩子,她毕业于美国常春藤盟校,能力自是不在话下。
我早在几年前就帮她选定了门当户对的对象,你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配得上她?你为依蓝选定对象之前,有没有问过她的想法?还是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得和你们中意的人结婚,即使她根本不喜欢对方也无所谓?他犀利的问话令凌英平微微一怔。
感情可以婚后再培养。
他强调。
再说对方是她世伯的儿子,从小就是玩在一起的玩伴,只要我要依蓝嫁,她一定会听我的话。
或许,但这种政治婚姻通常只考虑到双方的利益,就算依蓝遵从了你的安排,也不会是心甘情愿。
他淡淡地反驳。
穷困的日子或许难熬,但衣食无虞,养尊处优的富人却不见得比穷人更快乐。
你知道依蓝时常感到寂寞吗?凌英平再度愣住。
怎么会?她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家里随时帮有佣人和司机接送她上下课、陪她念书玩耍,她怎么可能会寂寞?因为你们都不在她身边。
他指出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如果可以选择,我想依蓝会宁可希望她不是富家千金,而只是个小康家庭的孩子,至少她会得到父母亲更多的关注,而不是一回家只有佣人和没有生命的芭比娃娃陪着她。
你是在批判我吗?凌英平的态度突然强硬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做这些评断?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凌董事长。
成刚没有被他威势的表情吓住。
我也有父亲,但很不幸的,他不是个负责任的父亲。
然而即使如此,我和母亲还有两个弟妹感情却是非常亲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算穷一点也甘之如饴。
而依蓝,她自小生长在富有的家庭,但她感受到的亲情却是如此贫乏。
她一直想做你的乖女儿,但她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你是真心疼爱她、想要她快乐,就该真正了解她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一味的要求她按照你们的吩咐去做。
空气一下子静默了下来。
凌英平的表情有些震惊,一时间还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从小到大,依蓝凡事都听从他的安排,很少表示个人意见。
他之前一直觉得理所当然,直到现在才猝然醒悟到女儿的顺从不是因为毫无主见,而是因为不忍心让他失望。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而是根本没有去细想。
或许吧!半晌之后,凌英平才苦笑地说道:年轻时的我忙于事业,时常没有时间陪伴孩子。
依蓝的母亲过世之后,我知道她很孤单,但她从来没抱怨过。
我不是没想过要帮她找个母亲,但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我一直以为只要给她充裕的物质享受她就会快乐,却没想过她要的也许只是我多陪她一下、念床边故事给她听就可以满足。
关于这些,我必须承认我不是个尽责的父亲。
依蓝并没有责怪过你,凌董事长。
在她心中,你永远是她最尊敬的父亲。
这我当然知道。
凌英平轻咳一声,原本有些严肃的脸庞也柔和了下来。
我原先只是想来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让依蓝舍弃那些追着她胞的公子哥儿,我想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他顿了一下,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必须威严且具说服力。
也罢!如果这是依蓝的选择,我会尊重她。
但是记住,从现在起我会好好观察你的表现,如果你的所做所为不是以让我满意,我不会允许依蓝继续和你在一起。
听清楚了吗?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成刚直视着他,表情和他一样严肃。
我向你保证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依蓝快乐,让自己配得上她,请你放心。
看着那张充满坚定和真诚的脸庞,凌英平舒缓眉峰,知道自己可以放下心中这块大石了。
这个年轻人有着非比寻常的意志力,他从小到大所受过的历练养成他坚韧不拔的性格,这些特质让他在接下来的十数年里克服所有困境,继而有了现在的成就,这点是他的儿子、甚至是其他背景雄厚的富家子弟所望尘莫及的。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反对的理由?最好是这样。
再清清喉咙,凌英平站起身。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一步。
慢走,凌董事长。
他也站了起来。
叫我伯父就好,咱们现在可不是在谈生意。
凌英平摆了摆手。
还有,别告诉依蓝我们碰面的事,我可不想像她哥哥一样被她讨厌,连句话都不肯跟我说。
四目相对,他们同时微笑了起来,一股相知之情在两人之间交流。
直到这时,成刚才发现自己的神经绷得有多紧。
他面对的不是商场上的敌人,而是依蓝的父亲,一个足以影响她选择的男人。
即使是和最大的竞争对手争夺合约,也不及这一刻来得令他紧张。
谢谢你,伯父。
他诚挚地道。
凌英平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晚上,成刚和凌依蓝来到海边,拜访他们曾经来过的啤酒屋。
周末夜晚,小小的店里高朋满座,气氛一如往常般热络。
他今晚和平常并元不同,一样温柔幽默,逗得她不停发笑。
但在轻松闲适的用餐之余,她仍能由他偶尔的静默查觉出他似乎有着心事。
怎么啦?见他又陷入沉思,她覆住他搁在桌上的手,柔声问道: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不如意?要不要说出来让我听听?没什么,和公司的事无关。
成刚摇摇头,拉她起身。
走吧,咱们到外头去吹吹风。
凌依蓝没有再追问,柔顺地将手交到他宽厚的手掌里,随他来到户外的露台上。
今晚月色十分明亮,在海面上映出一条闪亮的银色光带,远方的点点渔火映照着满天繁星,徐徐的海风迎面袭来,气氛既宁静又优雅。
她远跳着海面上的沟磷波光,回想起第一次和他来到这儿的情景。
当时的他们都是另有目的,谁料到短短几个月过去,她的生命竟会因为这个男人而全然改变。
这么想着,她不禁微笑了起来。
想什么?他从身后图住她纤巧的身子。
没什么,只是觉得命运的安排真是奇妙。
她在他怀中转了个身,秀眉微扬地瞅着他看。
如果不是你那天晚上在派对上认错人,将我当成了李芝莹,或许我们就不会认识了。
他眉毛一挑,显然也想起了那个阴错阳差的邂逅。
不见得。
就算我没在那晚的派对上认错人,我们还是会相遇的,只不过会是另一种方式。
成刚悠闲地说道,朝她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一旦我锁定目标、卯足全力追求你,你仍然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你倒是很有信心啊,成先生?那当然。
他笑着接住她挥过来的拳头。
我今天去看过他了。
他突然说。
凌依蓝先是不解,而后倏地睁大眼睛,领悟到他口中所指的他是谁。
真的?她只是一声低语。
嗯。
他深吸了口气,才静静地道:下午我和成筠到医院看他,医生说他已经是肝癌末期,再活也没几个月了。
你说的对,无论他之前做过多少错事,现在的他都已经付出代价,既然我的母亲都能选择原谅了,我再恨他又有什么意义?你能这样想是最好,成刚。
她柔声回答。
没有人要你忘记过去所遭遇的一切,但你可以学着用更宽阔的心去面对它,别让仇恨控制了你的心,我想那也不是你母亲所乐见的?成刚凝睇着她,心中的撼动无法言语。
依蓝……她是这么善良、单纯而美好。
她毫无预警地板进他的生命,填满他有如沙漠般干枯贫瘠的心湖,令他的生命再次充满阳光,她是他的天使……对了,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
她这才像想到似地说。
你知道成筠和能杰正在交往的事吗?真的?难怪她这阵子老吵着要出国念书,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从鼻子里哼出声。
依成筠急性子又凶巴巴的个性,我想过不了三个月就会把那个家伙给吓跑了。
、她噗哧一笑。
那可不一定。
爱情是很难说的,它往往会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凑在一块儿,也许能杰就正好欣赏成筠的伶牙俐齿也说不定。
最好是这样。
他握住她的手至蜃边一吻。
我必须承认我对詹能杰印象不太好。
为什么?因为他太优秀、太正派,是每个父亲都会想将女儿嫁给他的那种乘龙快婿,特别是他还曾经追求过你,我不喜欢你和他太接近。
他声音里浓浓的醋意令她微笑了起来。
你一点也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她向他保证。
成刚更紧地环住她,仿佛怕她会溜走似的。
她放松地依偎着他,唇边泛起一丝微笑。
他强壮的让人直想依靠他,让他结实的臂膀去阻挡一切风浪,只要能继续这么待在他怀里,所有的问题都不再重要了。
我为我前阵子的粗暴和难以相处向你道歉,依蓝。
我不是存心那么做的。
他喃喃道,嘴唇在她光洁的额上轻拂。
我爱你,而我要你知道这一点。
她差点停止呼吸。
她有没有听错?她真的听见他说出那三个字吗?你从来没说过这句话。
她轻吐出一句。
如果我没说过,那一定是因为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他抬起她的下巴,黑眸锁住她的眼睛。
我想确定你的心意,依蓝。
你哥哥对我的成见再明显不过,如果连你父亲都不同意我们交往呢?我不希望你因此而为难。
这是我的人生,我要什么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无论他们怎么想,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而且我绝不会轻易让步。
你如何确定你的决定是正确的?所以我必须冒一次险了,不是吗?她故作悲惨的表情令他微笑了起来。
他俯头以唇轻擦过她柔嫩的小嘴儿,声音变的低哑,我爱你,依蓝。
我想要你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共渡每个清晨和夜晚的时光。
我想宠你、保护你一辈子,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你愿意嫁给我吗?凌依蓝屏住气息,看着那对清亮的黑眸,想确定自己没有弄拧他的意思。
你想结婚?她低语。
真的?不后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向你求婚,而我每一次都是认真的。
从第一眼见到你到现在,这个决定从来没有改变过。
一朵微笑由心底深处泛起,她伸手轻触他冒出胡碴的下巴。
别忘了你说过的这些话,成刚。
一旦我点头,我就不会让你有反悔的机会了。
我听到威胁了吗? .没错。
趁我还没答应之前,你还可以改变心意。
休想!他低吼道,手臂霸道地收紧。
你话太多了,女人。
我现在想做的事情绝不是聊天。
那你想做什么?一丝淘气的光芒在他眸中闪现。
这个!他耳语,以一记猛烈的吻封缄住她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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