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彦逍比上次有了些长进, 但不多。
苏云遥想,距离上次大概过了两个月了,他大概是没什么机会练习。
事后, 苏云遥再次背对着谢彦逍。
谢彦逍脸色微沉,手上微微用力, 把人圈入了怀中。
见怀中的人挣扎, 他趴在她耳边低声问:不困?苏云遥顿时停下了动作。
她困得睁不开眼,随他去了。
第二日, 苏云遥睡到巳时方醒。
之前她睡过时, 桂嬷嬷和春杏还会喊她起床,怕晚了请安, 如今两个人都很有默契没叫醒她。
苏云遥一看时辰过了, 道:让人跟母亲说一声, 就说我身子不适, 今日不去请安了。
桂嬷嬷笑着说:已经让人说过了, 夫人放心便是。
自打知晓曹氏想要害夫人, 桂嬷嬷就烦透了曹氏, 对她也没了什么敬意。
还是嬷嬷想得周到。
苏云遥笑着道。
昨儿那些人都被赶走了, 如今院子里的都是咱们自己人, 夫人以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用担心她们往外传消息了。
苏云遥笑了。
桂嬷嬷道:老奴让人在外面买了鸡汤,夫人赶紧起床用一些。
好。
收拾妥当,苏云遥来到外间用饭。
小厨房可收拾好了?苏云遥问。
昨儿就收拾好了。
桂嬷嬷道。
虽说瑶华院中的饭食是大厨房做的,但偶尔也会用用小厨房烧水热饭之类的, 所以好收拾。
苏云遥点头, 想到昨晚谢彦逍的话, 道:嗯, 明日起就用起来吧,不用去大厨房拿饭食了。
桂嬷嬷有些犹豫。
嗯?桂嬷嬷觑了一眼苏云遥的脸色,道:夫人,昨儿您刚在正院把大厨房的事儿闹开了,侯爷也为您撑腰,给了您面子,为您解决了问题。
如今您突然不吃大厨房的饭菜,这岂不是落了侯爷的面子。
侯爷会不会……会不会觉得咱们得寸进尺?苏云遥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前世的法子不能用,目前也没想到什么特别好的法子。
如今这个时机已经算是好时机了,咱们就借着抓住了曹氏的错不去吃大厨房的饭食。
父亲顶多会觉得我任性了些。
若是错过这个时机,再无缘无故不去吃大厨房的饭菜,怕是到时候父亲对我的印象更不好。
索性这一次做完了。
桂嬷嬷仔细琢磨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此时确实是个好时机。
想到曹氏曾在瑶华院□□害夫人,跟夫人的安危相比,侯爷对夫人的不喜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好。
这样咱们就不用担心曹氏那个毒妇下毒害夫人了。
二人正说着话,门口的丫鬟来报,牛嬷嬷想进来问话。
苏云遥让她进来了。
昨晚知晓种地的那些人都被送去了庄子上后,牛婆子看着屋里空荡荡的床位很是忐忑,一晚上都没睡好,生怕下一个被送走的就是她。
她是个憋不住话的,总想问个清楚明白。
那个,夫人,您对我可有啥安排?牛婆子问,我今日是不是也要去庄子上?苏云遥问:为何,你想去吗?牛婆子连连摆手:不想去不想去。
去庄子上哪有在府里舒服,吃得好睡得香,夫人高贵又和善,给的月例还多,总之还是在侯府好。
苏云遥道:不想去就不去。
以后院子里种地的活儿还是交给你。
你一个人也干不完这么多活,一会儿我给你安排几个人。
这院子里的人都是我信任的人,若是不听实话,你跟桂嬷嬷说,让桂嬷嬷罚她们。
牛婆子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顿时就放心了。
不用不用,这么点儿地方我一个人就能干,夫人给我长了月例,我不多干些活儿心里不安生。
苏云遥笑着说: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以后她都在自己小院里用饭了,院子里种的菜也该用起来了。
若说昨日的事情谁最难受,非三少夫人周氏莫属。
明明是婆母指使她削减瑶华院的用度,可在公爹发火时,婆母却把这一切的事情都推给了她,最后让她承担了这一切。
不仅让她在公爹那里留了个不好的印象,还不让她管家了。
昨晚丈夫回来还把她骂了一顿。
这事儿明明是苏云遥得罪了婆母,凭什么让她承担这一切的后果!说来说去,公爹还是看中二房,不重视他们这些庶出的。
偏偏今日白日里院子里的姨娘竟还敢嘲讽她了,她把姨娘狠狠训斥了一顿,心烦意乱,去了姜氏的院子里。
父亲喜欢二哥,母亲喜欢四弟,他们都是嫡出的。
大嫂,这个府里也就只有你懂我的难处了。
周氏道。
姜氏把儿子赶去书房读书,拿出来绣活低头绣花。
周氏也不在意姜氏听不听,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
从嫡出说到了庶出,从外院说到内宅。
全都是抱怨的话。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说的,把这一切都推到了苏云遥的头上。
……这事儿就是苏云遥的错,是她粗鄙不堪得罪了母亲,最后竟也能怪在我的头上。
我都是因为她才受了这个罪。
那苏云遥明明就是个乡下长大的粗野丫头,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如今竟也爬在了咱们头上,真是老天不长眼。
姜氏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周氏。
老天确实不长眼,不然二弟妹生下来就会在长公主府,锦衣玉食长大,自也不用像现在这般受旁人的冷眼和嘲笑。
周氏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姜氏说完又低头继续绣花了。
屋内沉默了片刻,周氏道:大嫂,你如今是站在苏云遥那边了?是不是准备跟她一起与母亲为敌?姜氏皱了皱眉,停下了手中的绣活,看向周氏。
三弟妹这是何意?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话罢了,何时站在二弟妹那边了。
况且二弟妹昨日在父亲面前可是一句都没说你的不是。
周氏张了张嘴,沉默了。
现下回想起昨日的事情,苏云遥的确一句没提她。
苏云遥显然已经知晓了宋婆子的身份,也知晓她往她院中安插了人,但她全程都在对付婆母,并未对付她。
说起来,这个府中矛盾最深的应该是正院和瑶华院,他们三房和大房跟他们可没那么深的矛盾。
如果婆母昨晚不提她,如果大厨房不点出来她的名字,父亲根本就不会撤了她管家的权利。
她这是又被婆母当枪使了!周氏心头那个气啊!只是她也有不能说出口的苦衷。
账面上少了几百两银子,全都被花了,她补不齐,只能听婆母的。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没了说话的欲望。
略坐了片刻,周氏离开了。
中午,看着厨房里的肉和菜蔬,苏云遥心情有些激动。
她已经很多年没做过饭了。
其实她很会做饭。
即便是顾家爹娘再疼她,她也是在乡下长大的,顾家的条件并不好。
爹娘天不亮就去地里干活,兄长在外读书,家中只有她一个人。
从五六岁起,她就开始在家洗衣做饭,那时她还没有灶台高。
吃到她做的饭,爹娘和兄长都特别开心。
家人开心,她也开心,时常变着法子研究菜色。
后来她被接回了京城中。
她不爱读书,识不得几个字,更不会弹琴作诗,无法成为母亲的骄傲让母亲开心。
她便做自己拿手的事情,给母亲做了一桌子好菜。
可那一日母亲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开心,不仅狠狠训斥了她,还打了她身边的人,罚了厨房的人。
母亲认为只有下等人家才会让孩子洗衣做饭,她亲手做饭会让人记起她的身份,丢人现眼。
春杏被打得半个月才能下床。
这一次的教训实在是过于深刻,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进过厨房了,也没做过一次饭。
时隔多年再拿起来菜刀,苏云遥激动地手有些抖。
夫人,仔细手,要不还是秋娘做吧。
桂嬷嬷很是担心。
秋娘是跟着苏云遥从公主府过来的厨娘,前世一直在小厨房给苏云遥做饭。
是啊,夫人,还是我做吧。
秋娘上前了半步。
苏云遥回过神来,握紧了刀柄,笑着说: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看着站在一旁紧张的春杏,道:你们不用担心,如今咱们在侯府中,即便是母亲知晓了我亲自做饭,她也管不着咱们。
春杏听出来夫人的意思,笑着说:奴婢不担心,只要夫人开心就好。
苏云遥简单给自己做了两道菜,一道酸辣土豆丝,一道麻辣鱼,吃得很是满足。
唯一不足之处是无论她怎么劝说桂嬷嬷和春杏都不与她一同用饭,让她少了许多饭桌上的乐趣。
吃过饭,苏云遥交代春杏:去给我找些菜谱来。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研究研究做饭。
她虽然爱做饭,但来到京城之后几乎没做过,如今会做的菜也有限。
她得跟着秋娘好好学一学,再找些菜谱研究研究。
吃过自己做的饭,苏云遥更加坚定不去吃大厨房的饭菜。
至于理由,倒也不是没有。
晚上去给曹氏请安时,苏云遥说了自己的决定,以后她的饭食不用大厨房准备了,把她的份例折现给她就行。
老二媳妇儿,今日厨房给你准备的可是上好的饭菜,怎么,你还嫌弃不成。
苏云遥瞥了曹氏一眼,道:我为何不吃大厨房的饭菜,旁人不清楚,母亲还不清楚吗?曹氏看着苏云遥的眼神,皱了皱眉。
你这是觉得大厨房的饭菜难吃,你看不上?曹氏问。
苏云遥淡淡地道:倒也不是,这是夫君安排的,母亲若是想知道为何就去问夫君吧。
反正昨晚谢彦逍说了,有事推给他。
曹氏果然不再说什么。
曹氏当下没说什么,等到晚上武安侯回来,把此事说了出来。
这两日我想了想,之前因为一直忙着三弟的事情,就把管家的事放给了老三媳妇儿。
老三媳妇儿年轻经验少,见识又浅薄,难免有些疏漏。
如今大厨房敢这般欺负老二媳妇儿,虽是老三媳妇儿没管好,但说到底也是我的错,是我没尽到主母的职责。
曹氏已经认错,武安侯心头对她的气就消了不少。
怎么能怪夫人呢?是老三媳妇儿心术不正,想从府中拿些银子给老三使。
说起来老三年纪也不小了,正事不做一件,如今这位置太过闲散了些,改日我给他换个地方,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武安侯知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也没把此事都怪在儿媳周氏身上。
一听要给老三谢叔煜换个职位,曹氏立马说道:我觉得老三近来老实多了,人也孝顺听话,日日回府。
侯爷,您就是对儿子太过严厉了。
一个谢彦逍就够了,她怎能容许再出来一个比儿子厉害的儿子。
武安侯皱了皱眉,没说话。
曹氏把话题又转到了苏云遥的身上。
昨日侯爷罚了大厨房,今日我也罚了他们。
只是——曹氏顿了顿,成功把武安侯的注意力从谢叔煜身上转到了瑶华院。
武安侯看向曹氏,皱眉,问:只是什么?难不成大厨房的人依旧欺负瑶华院?曹氏道:那倒不是,大厨房今日给瑶华院送的饭食都是新鲜的,上等的,比正院的还好些。
问题在于,老二和老二媳妇儿许是因为昨日的事情不高兴了。
老二媳妇儿刚刚跟我说,以后不在大厨房用饭了,要自己单独在小院里开灶。
武安侯皱眉。
她还说啊,这事儿是老二交待的。
曹氏最后说道。
这一句话才是曹氏最想说的话。
苏云遥她没放在心里,最难对付的是谢彦逍。
只要侯爷厌了老二,把爵位给了她家琮哥儿,所有人都不会对她构成威胁。
当真?曹氏点头:自然是真的,老二媳妇儿平日里也不会说这样的话,我瞧着她的神色当是真的。
哎,逍哥儿打小就这样,许是对我有些不满,一直对我这个母亲冷冷淡淡的。
我如今不过做了一件错事,他便要这般。
如今还没分家呢,就想把他们瑶华院分出去了……曹氏这眼药上的着实不错。
武安侯略坐了片刻就离开了正院,朝着外院走去。
路上,他吩咐管事:去看看世子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让他来见我。
是,侯爷。
戌正,谢彦逍从外面回来了,刚一进府,孙管事就过来了。
谢彦逍停下脚步,沉声问:夫人那边出事了?孙管事低声道:那倒没有。
夫人刚刚让我给您传话,说她以后不在大厨房用饭了,侯爷和侯夫人可能会找您问话,让您心里有个准备。
谢彦逍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苏云遥的意思。
她到是把他昨日的话听到了心里去,今日就活学活用,把事情推到了他的身上。
谢彦逍看着朝他走过来的朱大管事,对孙管事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世子,侯爷让您过去一趟。
嗯。
片刻后,谢彦逍来到了外院的大书房中。
见过父亲。
嗯,逍哥儿来了。
武安侯对自己这个儿子非常满意,书读得好,武艺高强,差事也办得极好。
父子二人寒暄了几句,说了说最近的差事后,武安侯说起来昨日内宅发生的事情。
……这件事情确实是你母亲疏于管理,大厨房的管事全都换掉了……不过,我听说以后你们瑶华院不从大厨房用饭了?谢彦逍对着武安侯拱了拱手,道:此事的确是儿子的决定。
其实刚刚武安侯还有些怀疑,毕竟这不像是二儿子的处事风格。
这些年他知道妻子为了让幼子成为世子私下做了不少事,但那些事并未太过分,二儿子一直表现得大度也从未计较过什么,他便没插手。
没想到儿子竟会为了一些小事计较。
为何?父亲可还记得云遥把院子里的花全都卖了?嗯,记得。
这事儿外面没少嘲笑他们武安侯府。
武安侯怔了怔,看向了儿子:难道那些花有问题?谢彦逍道:花里面有一种毒,名为食人散,若是妇人闻多了难以怀孕,即便是怀了也会小产。
武安侯的眼里充满了惊骇之色。
父亲,这些年母亲对儿子做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只是云遥毕竟是我的妻子,此事儿子无法漠视。
儿子是什么品性,武安侯最清楚不过。
他绝不会诬陷任何人。
他既然说了花盆里藏了毒,那便是真的藏了毒。
这件事我一定——父亲,这是最后一次,若往后母亲再做这样的事情,儿子定不会原谅。
谢彦逍离开后,武安侯靠在了椅背上,闭着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骤然发现枕边人藏着这般坏的心思,他一时难以接受。
在书房做了半个时辰,武安侯起身前往内宅中。
见武安侯去而复返,端其神色,曹氏心下暂定,摆出来一副慈母的姿态,压制住内心的欢喜,缓缓说道:侯爷,想必逍哥儿和云遥也不是故意为之,您千万不要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武安侯忽然发现他不认识自己的枕边人了,对她了解太少。
侯爷?看着武安侯的神色,曹氏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夫人,找寻食人散这种禁药想必花费了不少功夫吧?曹氏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没了。
逍哥儿是侯府的世子,永远都是,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我最重子嗣,若有人想要谋害侯府子嗣,我定不轻饶。
我希望夫人牢牢记住我的话,好好反省反省。
曹氏动了动嘴唇,一个字没说出来。
谢家在西北族中有个家庙,专门关押犯了错的妇人。
若夫人再做此事,莫要怪我不讲夫妻情面!说完,武安侯一甩袖子离开了。
走到门口,看着形容鬼祟偷听他们说话的月嬷嬷,一脚把她踢倒了。
夫人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你们这些下人也该多劝着些,莫要从旁拱火!说完,看向朱大管事,道:夫人身体抱恙,需静养一月,这一个月不许任何人探视。
是,侯爷。
曹氏听到此话,瘫坐在地上。
她不过是给苏云遥下了药,也没造成什么影响,没想到侯爷竟这般待她。
丝毫不顾及她在侯府这么多年的辛劳,不顾及夫妻情面!果然,那死人才是侯爷的心头好,她这活着的人永远都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