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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身制职业 第二部 第五十一章 岁月

2025-03-28 12:54:45

尽管直升机驾驶员尽量避免激起过多的沙尘,但载重直升机那巨大的螺旋桨激起的沙尘还是把刚刚落到地面上的向正一行完全笼罩起来。

当沙尘消散以后,几个灰头土脸的‘灶王爷’一边狂吐着嘴里的沙子,一边抓紧时间将固定在沙漠地形车上的吊索解了下来,晁锋稍微检查了一下发动机后利落的发动了引擎:赶紧上车,我们没太多时间了!双料专家,我们应该先往哪个方向找?满脸沙尘多少掩饰住了石宇脸上被吓出来的青紫颜色,紧了紧身上的作战背心,石宇借助着手腕上的指北针确认了一下方向后说道:向西,按照沙丘走势寻找!失踪的女兵应该没有体力多次翻越沙丘了,肯定是顺着沙丘走势和常规的按照太阳寻找方向的办法行进的。

如果她没有昏迷或出现其他意外,我们应该离她不远了……沙漠地形车在晁锋的操作下猛地窜了出去,尽管是在崎岖的沙丘上前进,沙漠地形车那宽大的轮胎和强劲的动力仍然可以保证每小时五十公里的时速,向正和秃子一左一右地抓着望远镜搜索着,希望能在某个沙丘上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而晁锋则是一边翻着眼睛看天一边嘀咕着:这天气看起来满好的,可真想不到几个小时以后就会有沙暴!我说双料专家,你的计算到底准不准啊?你真的可以确定沙暴开始的时间么?石宇已经从高速滑降的惊恐中缓过劲来,说话也不像刚才那样带着一些颤音了,稍微从水袋中挤出一点水擦了擦满是沙尘的脸,石宇指点着天尽头的那一丝丝淡红的云彩:看见那里的云了没?沙漠中有句谚语——天边见红,黄沙蔽天,天心见红,鬼怕神惊!说的就是在天边见到红色的云彩,不过几个小时就是黄沙漫天,而当头顶上的天空中出现红色的云彩时,那就是一场持续时间长,破坏力极强的大风暴!我们的运气还算好的,不过就是场十几分钟的沙暴,找个背风的沙湾,用沙漠地形车挡在前面还能勉强撑过去,要是头顶上的云彩大面积的变红,那可就麻烦了……坐在石宇身后的秃子用胳膊肘捅了捅石宇的后腰:我说专家,你看看你脑袋正上方是什么?我怎么看着那云彩都往中间跑啊?晁锋诧异地看了看头顶上的那片分外晴朗的天空:我说秃子,你就别耍我了行不行?天上哪有云彩啊?风都没有一丝,就算有云彩也聚集不了几分钟就散了,这是在沙漠里面,除了天气骤变,几乎不会有什么云彩的……石宇倒是闷声不响地死盯着头顶上的那一片天空,好像打算从那湛蓝的天空中看出一朵花来。

过了几分钟,石宇拍了拍晁锋的肩膀:停车!我下去看看,天气还真有点不对劲了,希望我们的运气好,可别撞上了那种一刮就是几天几夜的大风暴!向正也放下了望远镜:我也感觉不对劲!以往在沙漠中我感觉到的只有那种被太阳暴晒的灼热,可现在浑身上下总感觉有些粘乎乎的,可我又没怎么出汗……找了个比较平坦的沙地,晁锋缓缓地踩下了刹车:我说各位,你们别一惊一诈的好不好?空军气象站不是没有发来消息么?如果真有大规模的沙暴出现的话,那头儿早就和我们联系了!石宇和向正同时抓过了绑扎在车门上的工兵铲跳下了沙漠地形车,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半跪在了灼热的沙地上,用一种有规律的动作慢慢将那些极其干燥的沙子小心地刨开,向正的动作相对熟练一些,但石宇也没有慢多少,十分钟以后,一个半米见方的沙坑裸露在了灼热的阳光下。

放下手中的工兵铲,石宇和向正相互看了看对方挖出的沙坑,再看看自己挖出的沙坑后都笑了!向正一边从衣领的位置拉出水袋上的出水管一边问道:你在军校受训的时候,教官是不是一定要你按照标准的操典要求来做这个啊?石宇一边将水袋中的水小心地挤进沙坑一边答道:纸上谈兵到底还是不行!按照操典挖出来的沙坑在短时间内渗水并不均匀,而且太耗水了,只能适应于大规模作战、有充足水源保障的环境下使用!我当时也问过我的教官,可那老人家就来了一句——按照操典去做就好了,那都是无数的老军人用生命为代价实践而来的经验,绝对不会错的!经验……嘿嘿,经验就一定对么?向正小心地将水袋的出水管封闭好:经验不一定全对,可总有他可取的地方!操典确实是经过千锤百炼制定出来的,可教导新人的教官总会在里面自觉不自觉地羼杂上个人的一些习惯,有的人甚至只求好看而不求实际作用。

这才导致了操典被人误解,导致了那些完全照搬操典后带来的失败!按照你那教官的方法用在现场演示上是绝对好看的,可用在实战当中可就……等等,再过一会水才能完全渗光,操典上写的是三分钟时间吧?石宇点点头,用手指轻轻地按了按几乎干透的沙坑底部:是啊!操典上写的就是三分钟,在演习的时候更快。

反正都是事先编好的数据,不会出纰漏,显得整齐、迅速些不是更好看么?几个老兵几乎同时朝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异口同声地说道:军事‘演戏’!真要打起来,那就是拿命去演给阎王爷看了!看看手腕上的军用手表,向正做了个‘OK’的手势,两个人同时将脑袋伸进了沙坑里,用自己的脸颊感受着沙坑里的温度和湿度,向正甚至抓了一点沙子放进了嘴里,轻轻地咀嚼了几下。

当两个人抬起头来的时候,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了。

向正一把抓过了车尾上的通讯器呼叫着基地:基地!搜索小队报告。

天气可能有较大的变化,建议加快回撤所有人员的速度,预计沙暴时间可能提前,持续时间……在向正与基地通话的时间里,石宇已经低着头用手指在沙地上开始了简单的换算,此刻正好及时地为向正提供了数据:持续时间至少三天以上,风力最强可以达到八级!波及范围也要扩大,按照来之前我看过的地图,可能连外围基地都会受到波及的!向正赞许地看了看石宇,还没等说出什么,车载通讯器里已经传来了鬼龙的命令:马上撤离!直升机马上去接你们,报出你们的方位坐标,直升机已经升空……向正扫视了一下身边众人:基地一共就只有那么几架直升机,你还要照顾着那些精疲力竭的女兵和护卫小队呢!先把他们撤出来要紧,我们自然有办法应付的。

别忘了,我们可是有个沙漠专家在身边!鬼龙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或许是因为沙漠中富含的金属干扰,耳机中只传来了一阵阵嘈杂的电流声,间或还夹杂着一些哔哔剥剥的脆响,石宇有些紧张地喝了点水后说道:估计沙暴马上要来了,静电干扰会越来越强,到时候有可能导致通讯中断,我们要赶紧找到那个女兵,再找个避风的地方隐蔽起来!几天几夜的大风暴,还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啊?或许是应验了石宇的话,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显得断断续续,只能靠连听带猜来分辨鬼龙话语中的意思了。

鬼龙的声音显得相当焦急:我命令你们马上回来,至少要尽量离开沙暴中心的区域!你们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抵御沙暴的袭击的,空军气象站已经发来了气象情报通告,未来的大风暴将有可能持续五到六天时间,马上回来……再次扫视了身边的战友,向正低声问道:有想回去的没有?现在离开也许还来得及,至少可以脱离沙暴中心……一直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的晁锋点燃了一支香烟,将那双巨大的脚丫架在了方向盘上:我说向正,你这不是耍我们么?就一辆沙漠地形车,留下的和离开的都需要,谁开走合适啊?再说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么?没有找到那个女兵以前,你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没用的就少说几句了,抓紧时间找那个女兵要紧,至于头儿那里……就看你找个什么理由来对付过去了。

反正现在天高皇帝远,头儿拿我们也没办法!秃子已经从随车携带的工具箱里找出了一小片铜箔贴在了通讯器的受话筒上,一脸坏笑地看着向正:通讯器刚刚失灵了,头儿应该可以听到严重的干扰音,也就不能怪我们不服从命令了!说起来,头儿也想看到我们把那个倒霉的女兵给弄回去呢!专家,你的意思呢?石宇的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紧了紧身上的战术背心,再小心地封闭好了水袋上的出水软管:我们赶紧向西,然后折向西南。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应该可以在沙暴前找到那个女兵的!看着身边的几个兄弟那坚定的眼神,向正轻轻地将受话器靠近了嘴边:通讯器失灵,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我们现在往偏西方向寻找,在找到失踪人员后再尝试联络!再次检查了车辆情况后,几个人跳上沙漠地形车,向正猛地一挥手:向西,从现在开始,老子们要和天抢时间了!在沙地上行车,没有足够的力量是根本无法掌握住手中的方向盘的,晁锋那惊人的力量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巨大的巴掌灵活地操控着方向盘,让吼叫着的沙漠地形车以最快的速度向西猛冲。

而向正和秃子干脆站了起来,一直手抓住车子的框架保持着身体的平衡,而另一只受则抓着望远镜仔细地寻找着任何的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在颠簸行进的车辆中,石宇已经呕吐出了胃里最后一点食物,但仍然强打精神观察着天空中云彩的变化,时不时地竖起一支手指来感觉风向的转化和风力是否增加……天空中开始聚集越来越多的云彩,好像被什么力量驱赶着一般,集中在一起的云彩开始扭曲翻滚,纠结在一起。

而刚刚还寂静无比的沙漠中也开始有了一丝丝的小风,那些安静了许久的沙砾开始随着风势不安分地飘散起来,在或陡峭、或平缓的沙丘上形成了一道幔纱般的沙流,顺着沙丘的坡度和走势静静地流淌着。

冲过了一座巨大环形沙丘的顶部,晁锋猛地一个急刹车,险些把干呕着的石宇从车上甩出去,而巨大的惯性也让宽大的沙漠地形车原地转了小半圈,静静地停了下来。

向正和秃子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晕头转向的石宇干脆大声惨叫起来:天啊……我们到了哪里?地狱么?巨大的环形沙丘中部赫然是一个平坦的操场,几千具干透了的尸体排成队列整齐地坐在操场上,尽管身上的衣服已经腐朽,但沙漠中干热的气候很好地保留了尸体的原貌,看上去就像是在地狱的练兵场中一般!而在操场尽头树立着的点将台上,那些腐烂得只剩下了旗杆和破布的旌旗之中,赫然升着一堆火,火边居然还有个蓬头垢面的人在烧烤着什么小动物。

或许是听见了石宇的惨叫声,火堆边的那个人站了起来,先是张望了一会,然后便挥舞着双手喊叫起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晁锋哆嗦着手扭动着车钥匙,来回折腾了好几下,总算是发动了引擎,顺着环形沙丘的缓坡慢慢向下开去,向正和秃子的手都搭在了腰间的手枪上,而石宇则是保持着他那目瞪口呆的德行,一直到了火堆边的女兵欢呼着冲到了沙漠地形车前才说出一句话:我的天啊……你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啊?站在车前的女兵显得相当的狼狈,衣服的下摆已经被撕掉了,裤腿也被尖利的砂石磨出了口子,满脸的沙尘掩盖下,那双明亮的眼睛也显得有些呆滞,胳膊上的几条被包扎起来的伤痕渗出了殷红的血痕,显得触目惊心,但看情形她至少还保持着充沛的体力。

向正慢慢地从车上抓过了那个硕大的水壶递了过去:你是刘鹏?这几十个小时你是怎么过的?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刘鹏并没有象向正想象的那样抢过水壶牛饮,反倒首先朝着向正敬了个礼:教官!我是在天黑的时候发现这个地方的,当时有一个小小的龙卷风经过,我看着这个沙丘的一部分飞起来的,然后我就跑过来了!还有,我的匕首丢了,幸好我按照你教的方法利用太阳观测方向,我已经有好几次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救我的……向正挥挥手打断了刘鹏语无伦次的话头:慢慢来!先喝点水,我们要赶紧找个可以避风的地方,马上有大风暴了!刘鹏干脆地摇摇头:不用了教官!我找到了一眼泉水,虽然流量很小,但是足够我一个人喝的了,我还存了一些呢!几个小时以前,我还抓到了一只狼,正烤着呢……石宇哆嗦着从车上跳了下来,丝毫不在意晁锋那带着些嘲弄的眼神,跌跌撞撞地向着那些干枯的尸体走去,而向正则小心地将刘鹏扶上了车,慢慢地顺着操场中间那条比较宽大的空隙向着点将台开去。

刘鹏显然是压抑不住见到同伴的兴奋,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刚进沙漠的那个晚上我遇见了噬金蚁的袭击,我就知道天气会有变化了,但是当时一慌张,我胡乱跑了很久才发现我把多功能匕首丢了。

于是我按照学到的辨认方向的方法继续向着集结地点走,可刚走了一天不到救走不动了,靠着太阳收集的那点水支撑着到了半夜的时候,我看见前面莫名其妙地起了风,一个不算太大的龙卷风居然卷起了一个山一样的沙堆啊……后来我走到沙堆附近救看见了这些,估计是古代的什么军队走到这里以后被沙子活埋了吧。

我来了以后,发现点将台后面居然有个很小的泉眼,我一直用钢盔接水呢,还杀了一条不大的小狼,也不知道它是不是也感觉到了这里有水,冲过来就要咬我,我当时都蒙了,愣是不知道用手边的那些兵器……秃子已经从随车携带的医疗急救箱里取出了一些急救药品,趁着刘鹏说话的当口,麻利地将刘鹏手臂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即使是秃子这样经历过实战的老兵也暗自惊心——那几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所造成的疼痛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有的伤口只要再偏移一点点就会伤及动脉或神经,这个没有任何武器的小女兵是怎么和一条饿狼徒手搏斗?又是怎么才能在精疲力竭的状况下获胜的啊?车没开出多远,石宇已经满脸苍白地追了过来,手里还抓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鬼头刀:我们可以去中国考古研究所领奖金了!这是唐朝的军队,你们看看这刀,明显的是唐朝的军队配发的鬼头刀,这支军队要不就是唐朝的戍边军,要不就是那支失踪的了唐王李世民的私家军队,我记得……向正挥挥手打断了石宇的话头:专家,我们可不是来考古的!赶紧找个避风的地方要紧,至于这里的情形……回去以后向上面汇报就可以了!石宇朝着四周看了看,干脆利落地将手中的鬼头刀朝地上一插:最好的地方就是这里了!我看了周围的环境。

这座巨大的环形沙丘刚好是个大型漏斗的样子,外面的沙丘坡度比较陡峭,而里面反倒是个慢坡,被风吹过来的沙子很难爬上沙丘顶部。

那些沙子就是上来了后,在失去了风力的作用下也只能顺着沙丘慢坡以缓慢的速度滑下来,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的!我们只要找个有固定依托的地方建立一个三角形的沙垒就可以了……晁锋环顾一下四周,指了指刘鹏点燃了篝火的位置:那个点将台好像是石质结构的,我们把车停过去,再用随车携带的防沙帐篷支撑出一块空间不就可以了么?在天空中的暗红色云彩完全聚集起来以前,一个简单实用的防沙帐篷已经依托这那个古老的石质点将台搭建起来,几根尖利的定位桩牢牢地将那个外面带着网状滞沙布的帐篷钉在地上,不断被小风吹来的沙砾慢慢地聚集在帐篷上,为帐篷建立起了一层牢靠的沙墙,点将台下的那个好像泪珠般滴水的泉眼被小心地挖大了一些,一丝丝细细地水流缓缓地流进了放在泉眼边的水壶里,尽管相当缓慢,但总比没有的好啊……篝火被晁锋仔细地熄灭了,连那些被用来当燃料的破烂旌旗都被小心地用沙子掩埋起来,几根精钢铸造的旗杆被石宇拉到了帐篷旁边,利用这些旗杆做了一个简单的风向风力标竖立在帐篷门口,只要掀起帐篷门就可以清楚地观测风力和风向的变化。

原本在篝火上烘烤的幼狼也没有浪费,沙漠地形车上的燃料罐已经打开,秃子正仔细地将食盐洒在慢慢焦黄的烤肉上,整个帐篷里渐渐弥漫这烤野味那独特的芳香,甚至还有多用水壶泡出来的热茶,如果不是一阵比一阵尖利的风声在呼啸,这简直就是一次完美的沙漠野餐。

向正还是按照往常的习惯在帐篷周围用几个小型警报器设置了警戒圈,尽管这是在中国,尽管这是在人迹罕至的沙漠中心,向正还是保持着良好的军人习惯——小心、谨慎、警惕!将最后一根钢线接口安装在警报器上,向正再次检查了帐篷周围的情况,再将沙漠地形车上所有绑扎物资的绳索用力拉了拉,确定没有任何纰漏后,这才钻进了帐篷,靠在燃料罐旁边,就着那淡蓝色的火焰点燃了一支香烟: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呆上几天了,食物和饮水应该是足够的,唯一的缺陷就是不能及时和基地取得联系,风暴来临之前的静电干扰和风暴发生时的大面积磁暴都不是我们携带的通讯设备可以抗衡的。

从现在开始,大家尽量休息好,节省体力,我们还是要预防出现任何的意外危机!重新包扎了伤口,再喝下几瓶体能补充液,刘鹏的脸色好了很多,正凑在秃子旁边七手八脚地朝着那只吱吱冒油的幼狼上洒着食盐,晁锋和向正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摇了摇头。

到底还是女人,在确定自己安全之后,那种好玩的天性和小女人的娇态总是表露无疑,连经受过特殊训练的女兵也不例外!石宇一直抓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鬼头刀反复把玩着,间或用随身携带的军用匕首和那把鬼头刀比较一下,不时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秃子顺手将手里的那包食盐塞给了刘鹏,转眼看着石宇说道:专家,你有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不会是想拿着这个出去卖了吧?那可是倒卖文物啊……你刚才说什么戍边军还是什么李世民的私家卫队是怎么回事?反正现在也是闲着,说来给大家长长见识,也解解闷?石宇有些得意地放下了手里的鬼头刀,从燃料罐旁边端过了自己的多用水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带着奶香的茶水:我也是从这些干尸身上挂着的鬼头刀上看出来的!你们看看这刀把上用金丝镂刻的字——戍边拓土!这就是当年李世民在他的戍边大将出发前写下的,每个戍边军的士兵刀把上或者枪杆上都有这个,而那些明显是带队将领的长剑剑鞘上也有这些的…《太宗训》里有这方面的记载的,我记得我父亲的藏书里有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刘鹏已经将那只烤好的幼狼从燃料罐上取了下来,正用秃子的D-80军刀切割着,眼睛却盯着石宇放在地上的鬼头刀。

看着帐篷里的几个人都转眼看着自己,刘鹏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一大块烤肉递给了身边的秃子,低头一边继续切割着狼肉一边说道:《太宗训》里有比较详细的记载,戍边军是一些瓦岗寨的老兵组成的,当时李世民怕那些老兵们不服调度,所以找了个不知名的瓦岗寨将领率领他们出关戍边,要求他们在戍边的同时不断的开疆拓土。

当时那些老兵都是久经战阵的战士了,一大部分人原本是打算解甲归田的,但是在戍边的过程中还是没有任何怨言,一直到完全失去了联络……我记得在《太宗训》里还有一篇文章是专门记载这些戍边军的,原文好像是‘尔等此去万里,戍我大唐边疆,拓我大唐国土,虽艰难万险,尔等亦需奋勇之!男儿立世,当立志食千户,封万户侯……’,后面的我不记得了,但是这支戍边军最后的一次报告是遭遇到了一支奇怪的、会摆一种叫‘龟甲阵’的军队,在追击这支军队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了!几个大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埋头切割着烤肉的刘鹏,晁锋呆呆地抓着那块烫手的烤肉喃喃自语:你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的?看起来不像是那些没脑子的花瓶啊?向正已经开始用力撕咬着手里的烤肉了,含含糊糊地说道:你们不记得了?整个训练基地里就有一个是主动要求来受训的,听说为了能进特种兵部队还走了少将的后门,刘鹏……你应该就是那个女兵了吧?你父亲是刘参谋长吧?他的腿伤好些了么?看着刘鹏惊异的眼神,向正努力咽下了嘴里那块‘结实’的烤肉:我以前就是你父亲的部下!当年进狙击手集训大队也是你父亲亲自考核后才送我去的!刘参谋长的个性我们这些老部下都很清楚,一辈子没走过歪门邪道的人,谁都说个服字!能走后门把自己唯一的一个女儿送到特种兵部队的也只有他了!刘鹏歪着脑袋想了想,猛地从沙地上跳了起来:你就是那个擅自离队的王牌狙击手?我父亲当年还走过一次后门,就是为了你啊!你不是在军事监狱服刑么?怎么会成了我们的教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向正也停下了咀嚼食物的动作:你父亲为我走过后门?难怪……难怪了!盗窃武器弹药、杀了两个平民和三个警察……哪一个都是死罪!难怪当年我被莫名其妙地关押了很长时间才受审,也难怪我只是被判了个终身监禁,原来是刘参谋长在暗中帮我!嘿嘿……都说你父亲是出了名的冷面将军,面冷心硬,可骨子里还是……向正的心中没来由地热了一下,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这个冷面将军麾下的将士多少都沾染了一些钢硬的作风,说话办事都透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肃杀之气,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冷面将军……心也是热的,热得烫手啊!端起多用水壶,借着水壶中热茶那蒸腾而起的蒸气遮挡了一下渐渐发红的眼睛,向正岔开了话题:刘鹏,你为什么不拉救生弹呢?当发现迷失方向以后,你应该马上求援,而不是一味地靠自己的力量求生啊?也许是了解了向正有某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刘鹏顽皮地笑了笑,朝着向正做了个鬼脸:嘿嘿,我根本就没有迷失方向啊!你们找到我以后,我对照了你们的指北针和地图看了,只要我继续向西走三到五天就应该找到集结地点了!如果你们不来,我打算烤熟了这头小狼以后就上路的,水我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没看见我用狼皮做了个水袋么?就是这些干尸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可只有这个地方有水,我也只能呆在这里了.几个老兵都沉默了!即使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之下,这个刚刚踏进军营得小女兵都能紧记自己的使命……如此坚强的战士,还用得着那些护卫小队的保护么?锤炼数月,试剑今朝——利剑已露锋芒!静默了片刻,向正的声音低沉的响起:将门虎女,名不虚传!晁锋也向着刘鹏举起了手中的多用水壶:好!几个月的苦没白吃,总算是有个兵的样子了!你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很自豪的!面对着几个老兵的夸奖,刘鹏反倒忸怩起来,只顾低着头拨弄着脚下的沙子,什么话也不说了……风声突然停息了,整个沙漠好像在一瞬间死去了一般,一点声音也没有。

天空的中的云彩也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变了颜色,由那种诡异的暗红变成了令人恐惧的青黑色,好像天空都被那些云彩所拉拽着,沉甸甸地坠落了下来。

石宇从帐篷里伸出脑袋看了看天空,再看看那个寂静不动的风向标后说道:大家准备!估计几分钟之内沙暴就要开始了!你们可以好好欣赏一下大自然的杰作,更可以在最近的距离领略一下大自然的威力!说起来,我们都要感谢刘鹏,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啊!话音刚落,仿佛是有人在暗中猛地拉开了天空的闸门,又好像是有人打开了地狱的出口,暴烈的风嚣叫着从四面八方一齐涌来。

帐篷门口的那个简易风向标六神无主地胡乱旋转着,地面上的沙子也渐渐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螺旋,开始在相对平坦的地面上徘徊,而整个环形沙丘的上空已经是锗黄一片,纷纷扬扬的沙砾象下雨般地落下,又迅速被地面上的那些小小的旋风卷起,一直到那些小旋风撞上沙丘的缓坡后才停息下来。

巨大的风声中,几个人的交谈都变成了粗门大嗓的吼叫,连刘鹏也不得不拿出了喊番号的劲头使劲吆喝着:我们现在真的安全吗?那些沙子不断地落下来,我们不会和这些干尸一样被活埋了吧?石宇看了看帐篷门口不断乱转的风向标后喊道:不会的!除非是有整座沙丘压下来,否则的话我们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按照我的计算,除非是连续几天的大风沙才能把我们全部给埋了,要不我们至少能有时间冲出去!怪啸的风声中,依托着点将台搭建的帐篷顶上猛地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支撑着帐篷的高强度金属支架上的受力弹簧咯吱地响了一声,稍微跳动了一下便恢复了原状。

晁锋和向正对望了一眼,抓起了身边的突击步枪从帐篷里钻了出去。

不过片刻的工夫,晁锋直接从帐篷门口扔进来一个沉重的小匣子:可能是点将台上的那具干尸身上的,尸体坐的椅子已经完全腐朽了,刚刚垮下来,尸体也摔在地上了!你们看看这匣子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沉啊?向正仔细地看看那个沉重的小匣子,再用自己的军刀在匣子上轻轻敲敲:应该是银的,而且是纯度相当高的银子!你们看看这匣子上的虎头花纹和匣子上的搭扣,这应该是那个武将用来储存什么信件或者情报用的吧?石宇接过了向正手里的小匣子,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小匣子上面的尘土:我看应该是唐朝那些武将用来上报军情的专用器具,但是这个匣子这么重……感觉上又不对了!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呢?一直没有说话的刘鹏冷不丁地伸出手来,从石宇的手里一把抢过了那个小匣子,二话不说地抓起了秃子的军用匕首,直接朝着那个小匣子上的搭扣捅去:做什么用的,我们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么?干嘛这么费劲的猜测……银质的搭扣显然不能抵挡住锋利的军刀,不过一会儿工夫,小匣子已经被刘鹏连撬带剜地弄开了,露出了匣子里的一个陈旧的青铜印信和压在印信下的一张羊皮。

经历了几千年的掩埋,青铜印信上已经锈蚀得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勉强分辨出上面那个张牙舞爪的虎纹图案,而石宇小心翼翼展开的那张羊皮反倒没有太多的破损,只是因为沙漠中那极端干燥的环境变得相当的干硬。

向正和晁锋打开了随身的战术手电,在强光的照射下,羊皮上那用烧灼的方法留下的字迹清晰了许多,石宇一个个字指点着辨认,除了那些破损的地方和实在是不认识的字以外,石宇慢慢地念了出来:大唐…年,率戍边军远征。

戍边两载,筑城垒、兴兵事、育桑麻栗黍;传教化、宣王道、收化外蛮番,尚不负吾皇所嘱。

然大唐……年,狄夷犯边,屠我大唐子民,毁我稼田城池,末将尽率戍边军三千逐杀犯边狄夷,历时数月,交锋百余阵,始于蛮荒沙地尽屠犯边狄夷,斩首级千余……归途遇风沙,困顿沙城,粮尽水绝,屠战马以度日……士卒尽皆折损……报与大唐皇帝……勉强念完,石宇长长地喘了口气,端起了一直放在燃料罐旁边的多用水壶:看来这些人还真是戍边军的人马啊!据后来的考古专家说,当年在河西走廊出现过一支古罗马的流浪军队,可没想到在塔克拉码干沙漠也出现过他们的踪迹,更想不到那些后来不知所踪的古罗马流浪军队,竟然是毁灭在唐朝的戍边军手中…造化弄人啊!刘鹏小心地拿起了那张羊皮,对着战术手电反复地看着,猛然发现在羊皮的背面角落里竟然还有一行小字,石宇赶紧凑了过去,紧紧地盯着那行小字念了起来:从军数十载,不得君王宠信,乃发配至戍边军中,强充大将!文不如魏征,武不如敬德,吾何以厚颜居于干城?然天下安危,日日在心;黎民疾苦,声声入耳,吾以匹夫之身,亦当为天下效力!困顿沙城、士卒折损,命在旦夕,夫复何言?生既为大唐子民,死亦为大唐鬼灵!愿以吾等百战雄魂,永镇大唐边疆,慑魑魅魍魉,睹万邦来朝!刚刚念完,载帐篷外的烈烈风声之中,竟然隐约传来了阵阵杀伐之声!战鼓隆隆,金戈轰鸣,夹杂着喊杀声和战马的嘶鸣!仿佛在一瞬间,整个古战场中的一切都复活了一般!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抓起了手边的武器,晁锋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在漫天的风沙中抢先占领了点将台上的射击位置,其他的几个人也迅速地跟了出去,在晁锋的周围迅速建立了一个小型的防御圈。

石宇脸色苍白地抓着手中的自动步枪,眼睛也不断地瞟着那些在小小的旋风中沉寂着的干尸,连声音都变得干涩起来:我听家乡的老人说……那些旋风就是鬼魂的化身,是那些在生前有怨气的鬼魂在巡弋,在找他们的替身……天啊…….你们看看手表和指北针!每个人的手表和指北针都在疯狂地转动着,尤其是指北针上的指针更是象被什么奇怪的力量推动着,时而顺时针、时而逆时针地旋转着。

而那些抗磁能力极强的军用手表也显得相当奇怪,尽管分针和秒针都在按部就班的旋转着,但是往常那种流畅的滑动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跳动!杀伐声逐渐大了起来,但始终也分辨不清声音来源的方向,有时候在环形沙丘的背面,有时候好像就在身边,还有的时候竟然是在几个人的防御圈中间响起!有的声音可以清晰地听到粗重的喘息和刀锋砍断骨骼的声音,而有的声音则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声呐喊或惨叫,还有那种夹杂在马蹄声中的传令兵的喊叫声和弓矢破空的声音……向正慢慢从点将台旁站了起来,打开了沙漠地形车上的通讯器,从通讯器里竟然也传出了同样的杀伐声音。

看了看四周那些逐渐被沙子重新掩埋起来的干尸,向正关上了枪上的保险:我们的脚下应该是个大型的磁铁矿或者那些带有录音功能的矿藏,可能是当时在作战的时候也遇见了大风沙的天气,把当时作战的全部声音都保存下来了,而我们也算是恰逢其会,听到了几千年前,我们的祖先逐杀犯边敌寇的声音……几个拿着现代武器的军人默默地伫立在狂暴的风沙中,看着几千年前卫国戍边的军人。

沉寂的岁月将这些没有来得及在历史上刻下自己名字的军人掩埋在沙丘下,又鬼使神差地将他们从沙丘下显露出来,展示在数千年后的同行面前。

冥冥之中,是否真有神明的存在?浩荡天风之中,几个浑身沙砾的军人笔直地站立着,庄重地向那些重新被沙砾逐渐掩埋的军人敬礼!仿佛感应到了这一切似的,在一阵格外猛烈的风声之中,赫然传来了一阵整齐洪亮的吼叫:天朝儿郎,戍边杀贼!杀……声音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吼得天也变色!!!终身制职业 第二部 第五十二章 省亲(上)漫天黄沙肆虐了整整四天,整个环形沙丘中也渐渐地被空中落下的沙砾覆盖起来。

几个困守在帐篷中的展示只能轮换着将帐篷边堆积得越来越高得沙子推开,甚至不得不将沙漠地形车反复移位来避免被沙砾掩埋。

通讯依然中断,每次打开通讯器就只能听到巨大的电磁干扰声,当天空中落下的沙砾终于减少的时候,整个环形沙丘也几乎被填平了。

秃子原本将一个电子讯号发射器放在了点将台上,希望能在将来寻找到这个掩埋着数千年前的沧桑与荣耀的地方,但厚重的沙砾彻底地隔绝了电子讯号发射器发出的电波。

除了石宇拿出来的那把鬼头刀和那个沉重的银质小匣子,戍边军最后的营垒重新被掩埋了起来,不再有一丝曾经存在的痕迹。

按照刘鹏的话来说,既然那些戍边军们情愿以铮铮雄魂永镇疆土,那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们,就遂了他们的心愿吧!那冥冥之中的鼓角铮鸣,不正是他们忠诚的灵魂在千年岁月中不停的呐喊么?在风沙稍微减弱的时候,几个人坐上了沙漠地形车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尽管在风沙中的指北针指示的方向并不那么准确,但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和精专于沙漠地形的专家在一起,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麻烦么?当鬼龙派出的第二批搜索人员与向正一行相遇时,所有人发出的欢呼声几乎掀起了另一场巨大的风暴!更让向正和刘鹏惊讶的事情就是在刚刚经历了风沙侵袭的基地中看见了以阎王自号的冷面将军的出现!站在办公室里,面对着将军眼眶中不断打滚的泪水,刘鹏终于彻底露出了女人的天性,也不管周围还有多少双眼睛看着,直接就扑了上去,任由自己的眼泪鼻涕糊了父亲一身。

在鬼龙一行人的注视之下,素来冷面的将军似乎还不习惯在众多下属面前表露自己的亲情,两只粗糙的大手抬了一下,又重新放了下去,但看着刘鹏胳膊上的伤痕,再看看自己疼爱的女儿那憔悴的面孔,将军终于动容,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了自己的女儿。

尽管什么都没有说,但将军那颤抖的嘴唇和眼角已经说明了一切!到底是自己的心头肉,能不心疼么?好容易止住了刘鹏的哭泣和娇嗔,面对着向正那郑重的敬礼,将军缓缓地抬起手臂回礼:还记得我?那好,不必说什么多余的话,干好你自己的事情!我刘阎王的手下,只有好汉,没有孬种!向正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冷静:报告参谋长!您的王牌狙击手,现在还是王牌,今后也是!将军那难得看见笑容的脸上仿佛冰山化冻般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好!老子的兵,就是他妈的鸟……哈哈哈哈!我来这里也不光是为了看看我的宝贝女儿,你们的老上司还托我带来句话——你们可以有两周的时间去处理你们的私人事务,因为你们马上有个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可能有几年时间不能呆在国内了!老朱的意思嘛……临走之前,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未了的心愿,都去完成了吧!心里有事情牵挂,总是会有影响的!向正看了一眼鬼龙,再看看留在基地的几个兄弟那带着期待或疑惑的眼神后问道:参谋长,我们…….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们先知道么?将军搂着刘鹏的肩膀,脸上竟然带着一种难得见到的兴奋笑容:你们只知道当兵的人守土有责,就不能想想……拓土开疆?随后的几天里,所有的女兵和教官都被打乱后重新进行了分配,有的被分配到了一些一类战备医院,有的分到了海军陆战队或其他的一些快速反应部队,而那些素质较高的女兵则是静悄悄地走了个无影无踪,连鬼龙也不知道她们去了什么地方!各个军团抽调的教官倒是有相当大的一部分留了下来,继续在那个新兴的高原基地担任教官。

当鬼龙一行坐上离开基地的大型山地车时,刚好看见一批从各个部队挑选的精英人才开进了高原基地,而那些教官已经整齐地排成一列,吼叫着让那些刚刚跳下大型山地车的士兵们迅速集结起来,开始了高原基地的第一个训练项目——负重长跑,而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竟然是刚刚从沙漠中走出来的石宇!鬼龙与向正之间倒是没有太多的交谈,从向正安全地从沙漠中回来以后,鬼龙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向正的肩膀,一句话也没有说。

而向正也只是向往常那样呲呲牙算是笑过,同样也没有说一句话!两个人彼此都很清楚——危险境地之中,只盼望着自己的兄弟能安全回来,其他的都不重要,既然人已经安全的回来了,还有必要说什么么?少将一直没有露面,只是通过阿震传递着消息或命令,而阿震也相当善体人意地把鬼龙一行人安排到了上海老孙的公司里,上海毕竟是个国际化的大都市,交通便利,想干什么都方便一些啊!老孙的公司看来景况不错,大批的精干人员在那幢新近购买的办公大楼里来回穿梭,即使是外行人也可以看出那些工作人员的行伍气质,就更别提鬼龙一行人了。

当老孙和阳朝张开双臂飞奔过来的时候,鬼龙也同样地扔下了手中简单的行李,狠狠地拥抱了老孙和阳朝。

从法国弄来的几亿美金中有相当的一部分被用作了老孙这个公司的资金,而在法国开办的那个所谓的‘工艺品公司’也恰到好处地提供了足够的业务往来的借口,某些生意已经被激活,而且顺理成章地越做越大,经济命脉的逐渐完善更能让那些需要经济支撑的军事单位始终处于良好的运作中。

机票和一笔不小的现金已经被老孙准备妥当,而阳朝则按照鬼龙提供的那些地址安排了最为理想的旅行途径,在上海停留了几个小时以后,鬼龙一行人首先踏上了前往陕西的旅程。

六朝古都西安的风貌甚至能让第一次前来的游客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秦砖汉瓦,千古沧桑,还有那些蕴涵在人心深处的纯朴民风,无一不让人怦然心动。

近乡情怯,晁锋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拉开了包租汽车的窗户,深深滴呼吸着那片广袤的黄土地上的熟悉的气息……开车的是个结实的关中大汉,被黄土地上的油米白面滋养得浑身都透着力气,嘴皮子也相当利落,开出租车的时间长了,坐车的是个什么人也就容易分辨出来,可看着鬼龙一行人,这个结实的关中大汉怎么也猜不透了。

这七个人到底是干嘛的?做生意的?没有那种商人的油滑;来寻人是非的?可都透着一股子正气;抓捕逃犯的外乡警察?可说不上来,这些人比警察都多了那么些钢硬的气质!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开车的关中大汉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伙计,你们是做啥的啊?放着好好的西安不呆,放着崭崭的兵马俑不看,放着美美的羊肉泡馍不吃,你们坐车朝个穷乡下跑甚呐?浓厚的陕西腔调让车上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晁锋也换上了久违的乡音:我说乡党,我们是回家省亲的!多少年没回家了,也回家看看老娘,也看看家里的亲戚朋友不是?我说伙计,你车上有秦腔的磁带么?来一段秦腔听听,都好久没听过咧,想啊……开车的关中大汉哈哈笑了起来:我就说么?看你们这一帮朋友都是做大事的人,咋能跑乡下去耍么,原来是乡党回家省亲啊!秦腔的磁带倒是有,可我这车上的音响坏咧,要不是这样……我给你吼一声听听?不等晁锋说什么,关中大汉已经亮开了嗓门,一串浸透着黄土地上的粗犷和豪放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吼了出来:汉……苏武……颠沛塞外……啊呀……声可穿金裂石,只这一句,车上所有的人都被震惊了!晁锋是听着黄土高原上的信天游和秦腔长大的,或许还比较能接受一些,可是其他人却完全折服在了这饱含着大西北人热情、豪迈的吼声之中!黄土地上的父老乡亲,黄土地上的婆姨嫩娃,黄土地上的辛勤劳作,黄土地上的血雨忠魂,就在这一声吼声中完整地体现出来!没有黄土地上的父老乡亲,哪来的诗礼传家,仁德载道?没有黄土地上的婆姨嫩娃,哪来的妻贤子孝,天伦共享?没有黄土地上的辛勤劳作,哪来的‘关中黍,可充天下仓’?没有黄土地上的血雨忠魂,哪来的那许多的忠臣烈士,供万世仰望???黄土地上的人们啊,养育了多少的忠臣孝子,留下了多少的万古传说啊?离开了平坦宽敞的水泥露面,汽车驶进了乡间的道路。

从车后窗看去,被车轮带起的漫天黄土飞扬着,像是一条巨大的黄龙不断翻卷,晁锋有些不意思地讪笑起来:嘿嘿。

家乡穷啊,这么多年了,还是只有这样的黄土路,没钱修整啊!李文寿点上一支香烟,不以为然地说道:这路就不错了。

在我家乡湖南的偏远山区,有的路还是用碎青石勉强铺出来的,底盘低一点的汽车根本就进不去!你这里的路虽然尘土大些,但总算还平坦啊……开车的关中大汉哈哈笑道:我们这黄土高原上就是这样,天气好的时候一眼看去,能看出十几里地上放羊的老汉嫩娃,不平坦还能成啊?说说笑笑中,车已经靠近了一个突出的山崖,晁锋面色苍白地抓住了鬼龙的胳膊:头儿,我……心慌!转过崖嘴下面的湾就是我家了,这么多年没有回家了,老娘……鬼龙拍拍晁锋抓在自己胳膊上的大手:放心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并没有把你们的名字列入阵亡人员名单,在你们的亲属眼里,你们都还是在军队监狱中服刑的犯人!晁锋,穿上军装,我们给老人家一个惊喜!几个人异常利落地穿上了军装,鬼龙从随身的小皮箱里拿出了几套崭新的军衔分发给了大家:忘了告诉大家了,在我们历次行动中,我们一直都没有在意过自己是什么军衔,可少将并没有忘记这些,我们的军衔都有了破格的提升。

除了向正,你们几个现在已经是少校了,至于向正和我……嘿嘿,现在是上校了!在司机那惊讶的眼神中,几个穿着崭新军装的军官在村口跳下了车,排成整齐的两列向着村中心的那两孔砖砌窑洞走去。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村里的男人和孩子们都集中在村口的碾盘边吃饭聊天,有几个认识晁锋的半大小子惊讶地站了起来,也不理会晁锋的招呼,一路吆喝着向村中心的那两孔砖窑跑去:赶紧告诉晁家奶奶,她家小子回来咧!几个上了些年纪的男人端着那巨大的海碗看着晁锋,可以说他们是看着晁锋长大的,在晁锋当兵的岁月里,更是帮衬着晁锋家里打理着田地家务,也是他们帮着晁锋隐瞒着被抓去坐牢的事实,只向晁锋的老娘说晁锋在军中服役,没有时间顾家。

可眼前的晁锋肩膀上那闪耀的星星,还有晁锋身边那些同样精壮的军官倒让他们迷惑了——晁家小子不是犯了军规,正在黑窑里蹲着么?怎么今天这么光鲜地回家了?晁锋放下了手里的小皮箱,按照家乡的礼节上前招呼。

都是沾亲带故的老邻居或亲戚,都是长辈,晁锋的话语神态中自然地带上了些恭谦:三叔,您老人家身子好?家里承您照料了,晚辈在这先谢谢您了!端着海碗的汉子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年纪最大的那个犹豫了片刻,总算是点了点头:好着呢,好着呢!你……不是犯了军规了,在黑窑里蹲着?白纸黑字的本本上写着的,可看你这样子,不像是……没等晁锋说话,鬼龙已经抢上前去,不由分说向了答话的汉子伸出了右手:我是晁锋在部队上的领导,晁锋在部队上的表现很好,怎么能有犯军规的事情呢?这事情啊……还不好说,军规里不是有保密这一条么?可按说您是晁锋的长辈,说了也无妨的——您看那戏文里,不是有王佐断臂劝文龙,还有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么?答话的汉子赶紧将手里的海碗塞到了身边那人的手中,又将自己那青筋毕露的大手在衣服前襟上使劲擦擦,一把抓住了鬼龙的手。

几个渐渐围拢过来的汉子们看看鬼龙肩膀上的三颗星星,再打量着周围几个军官脸上带着的那种坦荡的表情,都捧着大海碗笑了起来:我们就说呢?晁家小子是好样的,咋能犯了军规天条呢!赶紧回家去,你老娘怕是早得了信了,正等着你呢!一群人的簇拥之下,晁锋和几个兄弟快步走向了阔别多年的家。

孩子们在晁锋身前身后喊叫跑动着,汉子们端着大海碗一边聊天一边还不忘了朝自己嘴巴里拨上一口酸酸的面汤,而李文寿手里不断递出的香烟糖块更是让那些热情的乡亲们赞叹有加——晁家小子不赖,他朋友更仁义!来这穷乡僻壤里,也知道入乡随俗,也知道讲究个礼性呢……晁锋的老娘早早地得了消息,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站在了院里,面朝着打开的大门等候这晁锋一行人的到来。

当晁锋看见自己母亲头上的白发,再看看老母亲那更加佝偻的身子,晁锋猛地扔下了手里的小皮箱,三两步冲上前去,一头跪倒在母亲的面前,痛苦失声:娘啊……儿子不孝啊……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眼眶也猛地红了起来,连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瘦小的手掌稍微抬起了一点,似乎是要抚摸面前已经许久不见的儿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手掌慢慢地放回了原位,只是冷冷地说出一句:哭甚呢?叫乡党笑话,回屋,娘有话要问!话说完了,竟然撇下在场的众人,自顾自地转身回到了窑洞里,过了片刻,窑洞里传来了晁锋母亲的一声吆喝:也请你三叔,还有你同来的部队上的领导进来!摸不着头脑的鬼龙和同样疑惑的三叔随着晁锋进了那间简陋而又异常整洁的窑洞,透过窑洞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洒在炕席上,正好把晁锋的母亲笼罩在了柔和的光环里。

晁锋的母亲在炕席上盘腿坐着,稍微欠了欠身:他三叔,还有部队上的领导,今天请你们做个见证,出门也向乡党们和部队上的人说说,我老晁家是如何管教不肖子孙的!锋儿,去把那戒尺拿来!晁锋拿硕大的身躯竟然颤抖了一下,乖乖地从窑洞中供奉着关公的神龛下取过了一条黑黝黝的戒尺,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双手递到了母亲面前。

还没等晁锋的母亲开口,晁锋的三叔已经惊讶地喊叫起来:娃他娘,可不兴动这个!娃也没犯甚大错,哪能动家法呢……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稍微动了动左手,止住了三叔那惊讶地喊叫,用右手稳稳当当地将戒尺抱在了怀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锋儿,你自己说说这戒尺的来历!晁锋跪在炕前,低着头一声不吭,巨大的巴掌死死地抓着炕前的土地,连手指都扣进了结实的泥土里。

炕席上的老母亲猛地睁开了双眼,颤抖着左手指着晁锋,嗓门也高了起来:出了门几年光景,就连这戒尺的来历都忘了么?还要我这做娘的来告诉你么???晁锋猛地朝着炕席上端坐着的母亲磕了个响头,跪在地上挺直了身体:戒尺是用祖上打造兵器的余铁铸造的!清朝年间沙俄入侵,祖上自全村募集银钱自铸铁枪投军杀敌,多余的黑铁就打造了这把铁戒尺,作为晁家的家法。

上面刻了八个字——忠孝仁义,佞妄者戒!家门中历代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者,皆可请家法杀之!老母亲稍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还算你记得晁家的家规!那你再说说,这戒尺下有几条人命了?晁锋不假思索地答道:一共九条人命!有不孝、不义、不仁……最后一个是我二爷,‘十八年馑’饥荒年间,偷了人家半斗黍子,被太爷爷拉到村口,当众打死!连带着赔上了人家三倍粮食……晁家六大分支,三百多口人,就是因为这个,几乎全部饿死,险些成了绝户!提起往事,老母亲和站在炕前的晁锋三叔眼睛里都有了眼泪!骨气……人不可没有骨气,可骨气的代价竟然是一个曾经兴旺的大家族灰飞烟灭,竟然是几百条人命?可人没有骨气,成吗???止住了唏嘘,老母亲轻轻地抚摸着戒尺,声音也猛地凌厉起来:你也知道这戒尺的来历,也知道这戒尺上还有九条人命?那你还敢犯了军法?还敢穿着军装回来?还敢强拉着你的领导和你一起骗你老娘?不等鬼龙上前解释,老母亲已经举起了手中那黑黝黝的戒尺,狠狠地打在了晁锋的肩头,眼睛却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鬼龙:我的儿我知道!锋儿从小就是个直脾气,见了个看不过眼的事情就要说,就要管!从小到大,我就没少为这个操心,可操心又有什么用?生成的脾性养成的肉,那是改不了啦……也罢,就由得儿去了!我儿不欺善,我也放心。

你在部队里犯了军规天条,你三叔帮衬着不叫我知道,怕我知道了伤心。

可你娘老是老了,眼睛不瞎,耳朵不聋,心里更是明镜似的,街坊邻居们拉家常透出的一星半句凑起来,娘就都知道了,啥都知道了!街坊乡党们的那份善心,当娘的懂,我也就由着你三叔,由着乡党们哄我,可我知道,总有那么一天,儿回来了,当娘的要问个清楚明白,我儿杀的人,可是真真的犯了死罪么?就是犯了死罪,能由着我儿去杀么?那还要王法作甚呢?老母亲再次高高举起了戒尺,却是轻轻地打落在了晁锋的肩膀上:犯了军规天条,就要蹲黑窑!可我儿再犯了军规天条,我也还是想我儿啊,在黑窑里有吃的么?有穿的么?夏日里蚊虫咬着,我儿难受不?三九天里,我儿的衣裳被褥可厚么?别叫我儿冻着……两行浊泪,顺着白发老娘那干枯的脸颊滑了下来,轻轻地滴落在了那陈旧的炕席上,晁锋深埋下了头,大颗大颗的泪水狠狠滴在了炕前的土地上,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缓缓地将手中的戒尺第三次举了起来:儿啊!娘知道,你要是有一丝的亏心,你也不敢回家来看看娘了!看你身上的军装,再看你同来的领导,娘也知道,知道你还在部队上听调听宣,也就是戏文里的暂寄人头,上阵杀敌!儿啊……一错不可再错,部队上记下你犯了军规天条的过错,让你还在军前效力,你可是要识抬举,可不能落个破烂名声回家咧!这三戒尺,娘只打了两下,还有一下,娘暂且给你记下了,等你再回来了,这第三戒尺打还是不打,都看我儿自己了!放下了戒尺,老母亲从炕席上欠了欠身子,扶着晁锋的肩膀下了地:起来吧!帮着娘把那面板抬出来。

出门这些年了,娘还没给儿做过一顿好饭呢,今儿回来了,娘给你做绿面条吃,从小你就爱吃这个……不光是跪在炕前的晁锋泣不成声,也不单单是晁锋的老母亲和三叔在撩着衣襟擦眼泪,鬼龙的眼睛也湿润了!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可能没有念过书,可能没有看过外面世界的繁华,甚至没有了解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换了一个模样,不再是她印象中的那么单纯,但在母亲的心中,对儿子的疼爱和对世事对错的评价永远都是那么深沉而又单纯,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更没有一点点的偏私,永远都是那么令人感动啊!一直在抽泣着的晁锋三叔猛地用衣袖擦了一把泪痕斑驳的脸,拉开了嗓门吆喝着:娃他妈,你这就不对了!娃好容易回家一趟,虽说是犯了些过错,可也不能就用一顿面条给招待了啊。

再说了,还有这么多部队的领导们,来咱这穷地方,也算是咱老晁家的风光呢!照我说啊,咱也给娃长长脸,招呼着乡党们弄上个几桌席面,好好让领导们吃上顿咱家乡的饭啊……就这么说了,我说他二伯家的,还有他四舅家的,抱柴禾端桌椅,再去几个人上集面上割肉打酒,咱摆席面咯!一直在院里院外的乡亲们欢呼着各自忙碌起来,停留在院子里的向正等人更是被各家待若上宾,早早地安排了几个在外面闯荡过的老人陪着拉开了家常,酽酽的茶水,香喷喷的油炸果子,还有用大托盘端上来的纸烟堆满了一张巨大的八仙桌,笑闹着的孩子们也被各家的婆姨拉了开去,晁锋搀扶着老母亲端坐在了院子中央的靠椅上,笑眯眯地看着场院中忙碌的人们,不时地向那些前来帮忙或问候的乡亲们道劳,那充满着幸福和慈爱的笑容几乎是从心底里漫溢出来,再渐渐地填平了老母亲脸上的皱纹,连天空都仿佛被这喜庆的气氛所感动,送上了微微的凉风和灿烂的阳光。

人多好办事!不过一个多小时,宽敞的场院里已经摆好了十几张大大小小的桌子,各种不同形状的板凳也从各家搬来了,几个充当大师傅的中年汉子正头扎着白手巾,腰上系着油乎乎的围裙,劲头十足地准备着席面上的肉菜。

各家拿来的细粮白面被集中起来,统一放到了十几张巨大的面板上,由那些心灵手巧的婆姨们制作成了馍馍面汤,散发的粮食香味的蒸气渐渐弥漫了整个场院,让每一个身临其境的人都感觉到了乡村中那种淳朴而又浓厚的喜庆气息。

陪着向正一行人的老人们带着几分长辈的矜持和优越感客气地与向正等人交谈着,从他们的口中听来,无论是农时家事,甚或是朝代的变更,都带着几分参禅悟道般的意境。

岁月的年轮当中,老人们已经经历了人生的大半,在他们的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有规律,行善事,做正人,人生当如此而已!话虽简单,却是一辈子的积累,甚至是几千年的沉淀啊……酒席齐备,村里的几个年纪最大的老人谦让了一番后与晁锋的老母亲坐了主家上席,其他的人则按照辈分大小有序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在上席旁的那桌贵宾的席位上,鬼龙一行也被热情的乡亲们硬拉着坐了下来,没有过多的客套话语,那一碗碗鲜红的高梁酒已经暖人心脾了!看着眼前的热闹场面,秦椋借着端碗敬酒的机会小声地问秃子:我说秃子,这十几桌酒席也要不少钱了吧?看不出来,这地方样子不怎么现眼,可每户人家还都真有那么点钱啊,几个小时就能弄出这么个场面,不简单啊!秃子一口干了碗里的高梁酒,顺手抹了抹嘴上的酒渍:你不是农村长大的,自然就不知道了。

这些酒菜都是各家自己带来的,除了买肉需要些钱以外,其他的都不用花钱的。

农村里的喜庆或丧事都是这样,大家各出一份力,也就图个热闹而已了!晁锋和鬼龙已经被敬酒的乡亲们包围起来,满斟着好酒的大碗象是流星般地送到了晁锋和鬼龙的手里,热情的话语也想那碗中的美酒般的烫心,还有什么理由推托呢?酒到杯干,晁锋和鬼龙也就醉了,连心都醉了……停留了两天,在这两天里,晁锋和鬼龙等人修缮了那两孔已经显露出破败的窑洞,从远处的沟坎上收集了小山般的柴禾,把家里的水缸添得不能再满,还从集市上为老母亲买回了足够几年吃用的粮食和日用品。

还能做些什么?往后的几年,都不能回乡探望老母亲了,只能用这短短的两天来尽尽孝道,尽管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可总算是当儿子的一片心啊!尽管是那么的不舍,鬼龙一行还是踏上了离开的路程,临行之前,晁锋的老母亲单独拉着晁锋进了窑洞里,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从窑洞里走出来的晁锋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脚步却是相当坚定!老母亲的年纪大了,走不了远路,晁锋的三叔陪伴着一步一回头的晁锋等人离开了这座宁静的小乡村。

黄土高原上的小路是那么的漫长,几个穿着军装的精壮汉子还不觉得什么,可晁锋的三叔却是明显地赶不上了,喘息着停了下来:我说娃啊,三叔就送到这里了。

往前再走个十里就是汽车站了,你好好的去,不用挂记着家里。

家里地里,都有乡党们帮衬照应着哩!好好在部队上做你的营生啊……晁锋小心地搀扶着三叔,从随身的小皮箱里拿出了厚厚的一叠钞票:三叔,家里就拜托您老操心了。

这钱您老留着,万一家里有个花用的,也能添个油盐酱醋的……看着那一叠钞票,原本气喘吁吁的三叔象是被火烫了般地跳了起来:娃,你这是作甚呢?打你三叔的脸呐?你三叔不是有钱的财东,可总还能有口饱饭吃,有件没补丁的衣裳穿,有你三叔一口饭吃,能饿着你老娘?有三叔一件衣裳穿,能冻着你老娘?钱是个甚?钱能当个甚呢?你要真有个孝顺的心思,那就拿个立功的红本本回家给你三叔长脸,你三叔稀罕那个,不稀罕你手里的钱哩!喘了口气,三叔怒气冲冲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双鞋垫扔在了晁锋怀里:娃,你三婶看你脚上穿的皮靴,怕你走远道不方便,硌脚,这是你三婶熬了两个晚上给你做的鞋垫,你说这鞋垫能值几个钱呐?尽管鬼龙等人一再劝说晁锋的三叔收下这些钱,但固执的老人却是怎么也不愿意,反倒是气哼哼地抄着双手,双脚使劲地踢腾着路上的黄土,径直朝着回村的路上走去。

看着拿着一叠钞票傻愣在路边的晁锋,李文寿不由得感慨着:都说这里的民风淳朴,也都说西北汉子爽直干脆,今天算是见识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上一年都挣不来的钱愣是没看在眼里,这还不算什么,这么多年照顾乡亲却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责任和义务,真叫人佩服!豆大的眼泪晁锋的眼眶中滑落下来,滴在了这片尘土飞扬的黄土地上。

转身看去,高高的土坎上竟然站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众人还是能看清楚,那就是晁锋的白发母亲,正倚靠在一棵小树下向这边眺望,而黄土高原上的沟坎中,也传来了晁锋三叔那带着沙哑的信天游曲调:崖畔畔开花崖上上红,娃要出西口闯荡营生,娃走道要想着走正道,娃做营生要记着莫亏心……黄土高原上的小路是那么的漫长,走出了好几里地,晁锋突然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家了。

我娘老了,身子也不如从前,下一次回家……还能吃到我娘做的面条么?还能让我帮着老娘收拾家里的窑洞么……鬼龙拍拍晁锋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来之前将军已经安排人知会了当地的民政部门,会有人定期来照顾你母亲的。

再说平时你家乡的亲戚邻居们也能照顾上一些,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做我们这一行的,都是有国无家,心里难受、牵挂、也就只能强忍着了!李文寿也在一旁劝慰着:我说晁大官人,你也算不错了!还闹了个衣锦还乡,众人面前,总算也风光了一把,你老娘和你三叔也都是明道理、懂是非的人,要不也不会对你有那么高的期望了……晁锋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小皮箱,猛地朝着远处土坎上了老母亲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头也不会地向前走去,一旁的秃子也算是西北人,多少懂一些当地人出远门的规矩,小声地向鬼龙等人解释着:出门办事,讲究的就是不能回头,回头了就是不能离家的嫩娃娃,出门也办不成事情,在西北的不少地方都是有这个说法的,我们也走吧,免得晁锋的老娘一直在那里看着。

高处风大,老人家受不住的!离开家乡的脚步永远是那么艰难,在信天游曲调的伴随下,在老母亲的注视当中,离开的脚步永远被牵绊着,连心都只想停留下来,永远留在这宽厚而又灼热的黄土地上啊!辗转几日,鬼龙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秦皇岛荣军医院,建立在山水明秀之处的秦皇岛荣军医院保持这一贯的安静祥和。

不时有一些轻手轻脚的护士用轮椅推着那些在历次战斗中负伤的战士在林间溪边休憩闲谈,还有些戎马一生的老将们在树荫下、石登旁静静地看着报纸,听着随身的小收音机里的新闻。

在鬼龙出示了自己的证明文件之后,一个圆脸小护士带着鬼龙等人来到了一处树荫下,指点着轮椅上的那个独自微笑着的人说道:你们要找的就是他了,刚来的时候他身上有好几种病,现在基本上都治好了,气色都好了很多,也慢慢地认识身边的人了。

可就是不能看见穿制服的人靠近,只要有穿制服的靠近他就很紧张,甚至会出现情绪失控,你们最好换上一身便装以后再去看他。

鬼龙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朝着秃子点了点头:秃子,你把军装脱下来吧!别吓着你哥,这里有些吃的,你和你哥单独聊聊,我们在远处等你。

换上了一身便装,秃子拿着买来的一些食物慢慢地靠近了自己那被人打傻的哥哥。

几年不见,原本被折磨得憔悴无比的哥哥受到了很好的照顾,脸色红润了许多,连手上那些在务农时留下的老茧都已经逐渐消退了。

看见秃子拿着食物走过来,坐在轮椅上的哥哥露出了一丝微笑,嘴角也流淌出了一丝丝涎水:吃的……好吃的……半跪在轮椅前,秃子小心地将手中的蛋糕掰成了小块,慢慢地送到了哥哥的嘴边。

被打傻的哥哥憨笑着,带着几分异样的笑容用手抓扯着秃子手里的食品包装袋,却对送到嘴边的食物不屑一顾。

秃子轻轻的朝着自己的哥哥问道:哥啊,还记得我不?还记得秃娃不?秃娃来看你咧,给你送蛋糕吃咧……傻笑着的哥哥眼睛里亮了一下,抓扯着食品包装袋的双手也停顿了下来,用力地偏着脑袋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秃子,好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秃娃……秃娃……轻轻地将一小块蛋糕放进了哥哥的嘴里,秃子拍打着哥哥的膝盖低声地哼唱起来:秃娃秃娃……戴个瓜瓢……瓜瓢也秃……秃娃也秃……轮椅上的哥哥猛地瞪大了眼睛,直着喉咙跟着唱了起来:秃娃秃娃,戴个瓜瓢,瓜瓢也秃,秃娃不秃!秃娃不秃,好娶媳妇,娶个媳妇,养个秃娃……秃子的眼睛里猛地涌出了泪水!小时候家里穷,啥吃的也没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导致了自己的头发一夜之间掉了个精光,村里的孩子们编了那首歌谣来笑话自己,当老实的哥哥看到自己被那群小孩子包围在中央戏耍着哭泣的时候,哥哥象是暴怒的狮子般冲了过去,用自己同样单薄的身体撞开了那些孩子,任凭那些孩子用石块树枝乱砸,紧紧地将自己搂在怀里抱回了家,哥哥就是哼着这首修改过了的歌谣哄自己止住了哭泣,渐渐入睡……父母早丧,是半大的哥哥硬挺着拉扯自己长大,有了好吃的先尽着自己吃,十冬腊月的天气,哥哥冻得直朝衣裳里塞麦草,却把唯一的一件老羊皮袄批在了自己身上!小时候逢集,看着集市上那黄橙橙的蛋糕就走不动道了,哭着闹着要哥哥给买一块尝鲜,可哪来的钱呢?哥哥抱着自己走到了集市边的小河沟边,先捡些柴禾给自己生了堆火,自己却扒了衣裳裤子跳进小河沟里,砸破了冰去挖河沟淤泥里的小鳅鱼。

坐在火堆边的自己只顾着去数哥哥扔上岸来的小鳅鱼,却没注意哥哥那冻得青紫的身体!好容易攒了二十来条小鳅鱼,哥哥连火都顾不上烤就抱着自己来到了集市上,冬天的小鳅鱼实在是稀罕,卖了个好价钱,可集面也散了。

哥哥抱着自己追出了几里地才赶上了那个卖蛋糕的,给自己买了两块蛋糕。

可自己怎么就那么混呢?光顾着自己美滋滋地吃着蛋糕,却没看见哥哥猛吞着唾沫从地上捏自己掉下的蛋糕渣吃!从早上到晌午,哥哥水米未进,哥哥也饿啊……靠砍柴禾,卖口粮送自己上学的哥哥自然没有机会念书了,求人给自己写信的时候也永远就是简单的几个字——哥啥都好,地里好,家里也好,好好念书,甭记挂着哥!还有随信寄来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散发着泥土的腥气和哥哥身上那浓厚的汗水味道……当兵了,哥总算是扬眉吐气了!每次自己把省下来的津贴寄回家,哥总是要炫耀地举着那张汇款单从村头走到村尾,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看看那张从遥远的军队中飞回来的汇款单,那是我兄弟给我的,我兄弟有出息了,穿制服吃皇粮了,是公家人了!探家了,却惊讶地发现哥哥把所有的钱积攒到了一起,零钱整钱的一大把,说是留着给自己盖房子娶媳妇用,自己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大冷的天气,身上还是那件掉光了毛的老羊皮袄……好说歹说地劝哥哥先顾了自己,先盖上房子,娶上个媳妇,给自己添个小侄子侄女,那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人呢!可没想到,就为了自家一块向阳的宅基地,村支书先是找了个由头把哥哥关进了局子,再找人在局子里把哥哥打成了傻子!壮年的哥哥,一肩能挑二百斤的担子,一手能提百十斤的麦捆,一个这么结实的庄稼汉,一个刚刚看到了好日子的轮廓的老实人,就这么成了个傻子!轮椅上的哥哥那拉长了喉咙的喊叫声打断了秃子的回忆,随着哥哥的喊叫,从一旁的树林里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小子,喊叫什么呢?知道你有好吃的,我这不是来了么?伴随这爽朗的声音,从树林中走出了一个同样秃着脑袋的老人。

老人并不高大,但却显得异常的健壮,满脸的红光中隐隐透着一股无法湮灭的杀气,整个右臂已经不见了,连眼睛也只剩下了一只,尽管在眼眶中的那只假眼珠做得相当逼真,但与老人的另一只眼睛比较起来,明显地少了那种威风和霸气。

看到半跪在轮椅前的秃子,老人愣怔了一下,猛地笑了起来:我说这小子怎么就和我投缘呢,闹了半天是我们俩得脑袋都是秃瓢啊!哈哈哈哈……秃子的哥哥兴奋地举起了手里的蛋糕,直朝着老人喊叫着:好吃的……蛋糕……你吃……闻声赶来的护士好像已经熟悉了眼前的这一老一少的交流方式,只是抿着嘴唇微笑着笑道:郭老,您又有口福了!每次有好吃的你们爷俩都记着对方,还真羡慕你们爷俩这缘分呢!老人挥动着唯一的一条胳膊,从半跪着的秃子手里拿过了半块蛋糕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轮椅上秃子的哥哥也指着老人拿光秃秃的头顶快活地喊叫着:秃娃……秃娃吃蛋糕了……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秃子将手中的蛋糕一点点地塞进了哥哥的嘴里,眼睛也扫了一下站在身边的那个独臂老人:您也吃吧?我哥哥在这里,能有个人说说话,能有个人不嫌弃他做个伴,真是谢谢您了!独臂老人摆了摆手,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我刚看见这小子的时候还纳闷了好一阵子,这小子怎么看也不是军人,到底是什么皇亲国戚来军方的疗养院里充数呢?一直到后来小朱亲自来看他,我才猜出个八九分来。

嘿嘿,小朱就是那德行,拼起命来象疯子,可打完了仗又护犊子!你,还有站在林子外面那几个,都是小朱的手下吧?秃子愣怔了一下,少将竟然亲自来看自己的哥哥,这可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小朱?从来都没听见有人这么称呼少将的,眼前的这个老军人是什么来历啊?听这话音,好像资历比少将还要深厚啊……郭老?中国的将领或老兵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么?秃子仔细地回忆了一番,猛地惊叫起来,把正在狼吞虎咽地吃蛋糕的哥哥都吓了一跳:您是独臂将军郭全?在朝鲜战场上亲自带着警卫连上阵,顶住了美国人的一个团三天的轮番进攻的郭全?当时都说您已经阵亡了,可您居然拿着自己被打断的胳膊走回了指挥所,您……老人挥挥手,止住了秃子的惊呼:还说那些干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郭全,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老家伙了,啥用都没有了。

成天呆在这画儿一般的地方,用不了多久,连骨头都酥软了,比不得当年的筋骨了啊……想当年枪林弹雨里,雪地上听着炮声睡觉,坑道里就着积雪吞炒面,啥时候阵地上枪声一响,精神头倍足地朝外面冲!可你看看现在。

有点动静就睡不着觉,吃点油腻的就闹肚子,想听个枪声炮响的还只能看电视里的那些假模假式的战争片,越活越没劲了!侍立在一边的小护士微笑着打趣道:郭老,那您还天天看着作战地图干吗?就说您那屋子里,沙盘都快把客厅占满了,来个老战友看看您,连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众人的欢笑声中,满嘴里都是蛋糕的秃子他哥突然嘟囔着喊道:要水啊……要水啊……被小护士的打趣逗笑了的郭全转过身,朝着树林里拉开了嗓门吆喝道:我说小邓,把我那水壶拿过来!随着一声干脆利落的答应,从树林里跑出了一个健壮的小伙子,腰上挂着水壶,脖子上吊着望远镜,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马扎,背上还斜斜地背着一把折叠大伞,远远看去,活象是一个移动的军事观察站,郭全哈哈笑着指点道:你们看看这小子,带着这么多零散物件跟我出来干啥呢?我以前的警卫员,那都是抓上手枪望远镜就能跟我上阵的,哪里来的这么多鸡零狗碎的玩意啊?笑骂声中,小邓已经跑到了郭全的面前,麻利地从腰间解下了水壶递给了郭全:首长,给您水壶,早上新泡的君山毛尖,香着呢!没等郭全接过水壶,坐在轮椅上的秃子他哥猛地惊叫起来,挣扎着摔下轮椅,半趴在地上朝着刚刚跑过来的小邓摇晃着双手:莫打我……宅基地我不要咧,莫打我咧,我不要宅基地咧!我不仗秃娃的势,我啥也不朝外说,莫打我咧……一边说着喊着,秃子的哥哥一边拼命地朝着小邓摇晃着双手,只是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向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秃子靠去,身体颤抖得像是秋天的树叶,嘴里的蛋糕也都吐了出来,脑袋拼命地在地上磕碰着,努力完成一个个磕头的动作!秃子猛地把惊骇的哥哥抱到了怀里,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哥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不知所措的小邓。

站在一旁的护士也反应过来,直朝着小邓挥手:你赶紧走,赶紧走!他见不得穿制服的,平常都留神了,怎么今天就……郭全原本开朗的笑容迅速地消失了,脸色也变得铁青,劈手一把夺过了小邓手里的水壶,用力一推穿着军装的小邓:赶紧退回林子里去,今天不用跟着我了!忙乱了好一阵,尽管众人尽力安慰受到了惊吓的秃子他哥,但秃子的哥哥仍然不停地重复着那几句混乱的话语:莫打我……宅基地我不要咧,莫打我咧,我不要宅基地咧!我不仗秃娃的势,我啥也不朝外说,莫打我咧……万般无奈的情况之下,只好由护士为秃子的哥哥注射了一支镇静药物,让浑身痉挛的他慢慢地睡了过去。

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病人,脸色铁青的郭全猛地将手中的水壶砸到了地上: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老子当兵的时候,只要是看见了穿制服的,老百姓都是蹦着高的往家里拉,用最好好的吃食招待,可你们看看,才过了多少年的光景,老百姓见了穿制服的,不是怕就是厌!这么好的一个娃娃,硬是见了穿制服的就怕得磕头作揖!老百姓节衣缩食,老子们拼死卖命打下的江山,就是坏在这帮子穿制服的狼身上了!赶来参加救护的军医和护士们都沉默着,尽管老将军说的话很刺耳,但这也确实是存在的事实!穿上了制服,拥有了国家给予的权力,如果在自己的心里没有一根善良的准绳,那将是怎样的一番光景?鬼龙一行人也来到了病人身边,看着熟睡中的病人,鬼龙无言地拍拍秃子的肩膀,身材高大的晁锋轻轻地抱起了秃子的哥哥,随着护士向着树荫遮掩的疗养病房里走去。

余怒未消的郭全看看身边这些精干的军人,用唯一的手臂朝着鬼龙指了指:你是他们的头头?要出去办事了吧?没等惊诧的鬼龙回答,郭全已经再次挥舞着手臂说道:我好歹也是个老兵,这都看不出来么?秃头小子,你安心的去,你哥哥在这里有我照应着,绝对不会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了!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你们是朱疯子手下的兵,站在后面的那个,你是刘阎王训练出来的吧?好好去完成任务,再也别给咱们的制服丢脸了,我们穿的制服,再也不能丢脸了,也真的丢不起脸了!!!终身制职业 第二部 第五十三章 省亲(下)只是因为交通的便利,从静逸的乡村到繁华的都市之间的转换竟然是如此的快捷,这让鬼龙一行多少感觉到了一些不适应。

在高原基地训练新兵、或者在国外执行那些不为人所知的隐秘任务,在几年中接触到的人竟然还不如眼前的人多,站在北京街头,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不知所措的彷徨。

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来穿梭的车辆、大幅的霓虹灯和广告宣传画和游走于街头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这些在普通北京人眼里司空见惯的情景衬托出了北京的繁华,更是隐隐地体现出了中国的心脏正在蓬勃地跳动!站在眼前的这幢高耸的大楼面前,卞和的喉咙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干枯和苦涩。

经过了这么多年,埋藏在心里的那种隐约的屈辱和痛苦的感觉竟然越来越强烈,甚至可以让自己在很多个夜晚从睡梦中惊醒,而这一切都归咎于眼前这幢大楼的主人,一切都是拜其所赐!大楼的主人有着显赫的家世,有着冠冕堂皇的外表,还有着庞大而又隐秘的关系网和势力网,这也是这幢大楼的主人从军队中退出后,能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在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买断这一幢大楼的原因了吧?可那些钱是怎么来的?喝兵血、倒卖战备物资、甚至是倒卖储备的某些敏感物资!仗着手眼通天,仗着盘根错节的关系,或用金钱、或用美色、或者干脆就是赤裸裸地威胁,那些在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地被拉进了他的势力群里,成为了他扩张势力的一个组成部分!也难怪他可以狂妄地叫嚣——我不怕官,我只怕官没爱好!也难怪他可以在历次的反腐风暴中,每次都可以险险地擦着剔除腐肉毒瘤的刀锋滑过……自己不过是不愿意参与他的那些黑心勾当,就被扣了个帐目不清、有重大贪污嫌疑的罪名,被扔进了沙漠中的监狱,不审不问,只是无限期地关押下去,险些就要老死在监狱里!而自己那清白了一生的老父亲在听到自己因为涉嫌贪污而入狱后,竟然活活地气死!临终的老父亲留下了一句话,永远不许自己在父亲的灵前磕头!还有比这更严厉的惩罚吗?还有比这更能体现父亲羞辱绝望的心情吗?或许是因为卞和停留的时间过久,大楼前的几个保安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青年男人,有两个保安已经晃悠到了卞和的身边。

见此情景,卞和微微地苦笑一声,转身离开了大楼。

上午十点的大楼门厅里热闹非常,来来往往的业务人员和穿着浅色西装的管理人员忙碌着各自手头的活儿,而迎宾台后的礼仪小姐也趁着大家都在忙碌的时候半侧过身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面部肌肉。

连续保持几个小时的微笑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除了在面对前来咨询的各类业务人员的时候要保持这样的笑容,还要应付那些钱包远比脑子丰厚的家伙们的骚扰,如果不是看在薪水丰厚的份上,一个清华大学里专攻国际贸易的高材生,有必要干这种只需要脸蛋漂亮的工作么?稍微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脸颊,礼仪小姐转过身来,却惊讶地发现有三个高大的男人正等在迎宾台前,其中的两个站在稍微远一些的位置,一身黑色的西装和一副宽大的墨镜将他们的面部轮廓和健壮的身材完美地衬托出来,尽管多了少许的冷酷感觉,但那种冰冷的魅力却绝对不是一般的都市中的男人所能拥有的,甚至有一种带着邪异和血腥的诱惑力从他们身上隐隐约约地散发出来,吸引了大厅里不少女人的目光。

而微微倚靠在迎宾台前的那个男人穿着一身亚麻色的西装,从袖口和领口的金色纽扣上的标志就可以看出,这西装应该是在某个国际知名品牌的商店里定做的,一头整齐的短发,再配上那男人脸上的那种带着些神秘和调侃的笑容,礼仪小姐的心中莫名地涌起了一阵慌乱,连平时说习惯了的问候话语都开始磕巴起来:您好!欢迎您!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欢迎……哦……需要我帮忙的吗?倚靠在迎宾台前的男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礼仪小姐的失态,反倒是很优雅地伸出了他那修长整洁的手指,从迎宾台上的纸巾盒里取出了一张纸巾:您好!请允许我……您的唇膏有一点花了……在礼仪小姐还没有来得及表示同意或反对之前,倚靠在迎宾台前的男人已经轻轻地用纸巾在礼仪小姐的唇边轻轻地擦了一下,再优雅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将沾染着一丝嫣红唇膏的纸巾凑到了自己的鼻子旁边,略带夸张地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春雨沾湿美人香!好美丽的可人儿,您不觉得么?整个大厅,甚至是您的呼吸到达的每一个地方,都因为您的美丽而散发着醉人的芳香?我是来赴约的,您应该可以在预约登记上找到我的名字,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我叫……黑天!礼仪小姐愣怔了片刻,显然是没有从黑天的赞美中回过神来,直到黑天再次微笑着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迎宾台的桌面,礼仪小姐才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满脸通红地低着头敲打着键盘,搜索着来访预约人员的名单:黑天先生……是的,您与我们总裁有个约会,但是时间还没有到,您可以在大厅的咖啡厅稍坐,或者去总裁的小会客厅等候……黑天微笑着朝着礼仪小姐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倒宁愿陪在您的身边,静静地享受您的美丽带给我的那种享受!或许是被黑天那恰到好处的恭维所打动,礼仪小姐也渐渐地回复了自然的神态,带着满脸的红晕朝着黑天低声说道:您的名字,是本名么?黑天……我记得是印度佛教中的保护神,又叫大自在天,好像是掌管世界众生的保护,于其他两大主神并列……黑天做了个夸张的赞叹表情:天啊……您不但漂亮,而且拥有绝对的睿智!上帝造人的时候,您是否贿赂过他了?怎么会有如此绝妙的佳人出现在这凡尘俗世之间呢?一直没有说话的两个黑衣人几乎同时抬起了手腕,看了看手腕上的那块巨大的手表,其中一个毫不客气地走上前来,打断了黑天的话头:时间到了!我们该去赴我们的约会了!一脸恋恋不舍的黑天朝着礼仪小姐微笑着点头致意,带着两个黑衣人朝着大厅尽头的电梯走去,当电梯门缓缓关上的那一瞬间,黑天脸上那带着捉狭的笑容迅速地消失了,换上了一种冷冰冰的神情。

两个黑衣人也恰到好处地用身体遮挡住了电梯里的摄像镜头,背着双手将插在后腰的手枪上膛,再轻轻地关上了保险。

黑天好像不经意地用手抚摸了一下耳际,借助着手的遮掩,黑天低声地朝着隐藏在衣领下的通讯器说道:已经进入大楼内部,你们的情况如何?从耳廓接收器中传来的声音并没有因为电梯中的信号频断而失真,向正的声音冷冷地传来:我已经在他对面了,从我的位置可以看到他。

这家伙刚刚把他女秘书按在办公桌上忽悠完,现在刚穿上衣服,正在摸他女秘书的大腿。

他的办公室与保镖的房间应该是相通的,保镖的房间里有四个人,你们可以确定不发出声音么?一身黑衣的秦椋侧过了身子,不耐烦地说道:我说向正,别以为我们中间就晁锋能打,对付几个业余的保镖还出纰漏的话,我马上从这楼上跳下去!再说了,万一失手的话,晁大官人不是已经到了三十楼的后楼梯了么?鬼龙的声音适时地从耳廓接收器中传来:大家都注意一点!这里是北京,我可不想弄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万一闹大了的话,不光是我们,连将军都不好交代了!如果没有引起保镖的注意就最好,万一保镖介入的话……只允许伤人,不能杀人!不过半分钟时间,高速电梯已经到达了三十楼,黑天那冰冷的面孔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已经回复了那种神秘的笑容,两个黑衣人也恭顺地跟在他的身后,看起来的确就是两个称职的保镖。

与大厅的礼仪小姐相比较,三十楼的那位刚刚被总裁临幸过的秘书明显地多了几分俗艳,连嘴唇都是用夸张的鲜红唇膏厚厚地涂抹了一层,更别提她脸上的粉底有多厚了。

看到黑天和两个黑衣人走出电梯,总裁秘书媚笑着迎了上来:是上海来的黑天先生么?我们总裁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候您了,您的两位朋友是否需要休息一下,我们已经安排了客人休息的房间。

黑天彬彬有礼地谢过女秘书,挥手让两个保镖去了休息的房间里,自己则跟着女秘书向着总裁办公室走去,满嘴鲜红唇膏的女秘书喋喋不休地向黑天介绍着经过的办公室里主管经营的各种业务,甚至有意无意地用硕大的胸脯碰撞着黑天的胳膊,而黑天则保持着那种神秘的微笑,除了偶尔点头或发出一两个单音节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愿,竟然是一句话都不说了。

走过长长的走廊,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在巨大的总裁办公室里的老板桌后面坐着的男人站起身来,迎着被女秘书让进房间的黑天打起了招呼:黑天先生么?恭候多时了!听说从上海来的飞机遇见了高空气流,颠簸得很,黑天先生受惊了!话说得热闹,可人却怎么也不动地方,恰到好处地体现出了自己的身价和那种居高临下的关切。

黑天快步上前,朝着老板桌后的男人伸出了双手:久仰林总裁大名!军中豪杰、商场骁将,今日得见,黑天有幸啊!俗话说得好——想见真佛,就要舍得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不过是飞机上一点小小的颠簸,倒叫林总裁费心记挂,真是不敢当啊!已经发福的林总裁轻轻地与黑天握了握手,一屁股墩在了自己的那张宽大的靠椅上,左手轻轻地搭在靠椅的扶手边,右手却放在了老板桌的一个半开的抽屉上,整个人的姿势显得相当的别扭,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黑天的双眼,似乎很不经意地问道:黑天先生太抬举我了,也稍嫌见外了些!早上我派了人去机场迎接黑天先生,可手下的人回来说,黑天先生并没有从任何一个通道出来,莫非……是我记错了航班到达的时间?要不……就是黑天先生怕麻烦了我,自己临时更改了航班?黑天很坦然地笑了起来,顺势坐在了老板桌前的椅子上:劳林总裁费心了!做我们这一行的,说得难听一点,那是刀头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我们也比不得林总裁手眼通天,百邪不侵,有时候也只好做些偷鸡摸狗的举动了!北京机场查得严密,我是通过机场的一个朋友,混杂在机场人员下班的大巴里出的机场,林总裁的手下自然就看不到我了!这次带来的三十件战国时期的玉带钩,二十枚王莽的五铢钱,要是丢了一件,那我在林总裁和我的老板面前都是无法交代的,不得不小心谨慎啊!坐在老板桌后的林总裁眼睛里猛地射出了一缕贪婪的光线,双手也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猛地向前欠了欠身子:东西呢?你带来的东西呢?先给我看看样品,如果合适的话,我们安排一下交接!黑天微笑着把手伸进了西装口袋里:东西很安全,我放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了,还有专人看管着!至于样品……糟了!黑天伸进西装口袋的手猛地停顿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僵住了,坐在老板桌后的林总裁双手不自觉地一紧,左手猛地抓了一把靠椅扶手上凸出的按钮,右手也从抽屉中抓出了一支小巧的银色手枪。

随着隔壁的一声细微的蜂鸣声,,黑天身后的一张隐秘的门猛地被踢开了,四个保镖抓着几支乌黑的手枪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黑天的头部!黑天微笑着慢慢将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再缓缓地从西装的胸袋里摸出了一个放在半透明塑料盒里的钱币,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尽管身边就有几支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黑天却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嘴里还抑扬顿挫的曼声吟诵着:早已森严壁垒,更兼众志成城!林总裁的办公室里还真是戒备森严,不亚于龙潭虎穴。

林总裁是军人出身,商场鏖战多年,身手还是那么敏捷,的确为我所仅见,早听说林总裁的属下精明干练,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一个保镖警惕地从黑天手中取下了那枚钱币,小心地送到了林总裁的面前,其他三个保镖的枪口却是始终对准了黑天的头部,一动不动地监视着黑天。

林总裁顺手将枪扔再桌上,小心地打开了那个半透明的塑料盒,拿起了一个放大镜,仔细地将那枚铜绿斑驳的钱币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这才朝着那些保镖挥挥手:回你们房间去吧,下次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看我在朋友面前多丢面子,就你们那两下子,还真能挡住黑天先生么?几个保镖面无表情地收起了手中的枪,鱼贯退出了办公室。

林总裁抓起桌上的电话说道:送两杯好茶进来,通知外面的人,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打扰我了!叫楼下的那些保安看紧一点,眼睛别老盯着那些女人,尤其是注意别让雷子混进来了,我一个月给他们好几千的工资,可不是请他们来看女人大腿的!媚笑着的秘书送来了两杯清香四溢的茶水后退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林总裁先将桌子上的手枪放回了抽屉里,再从办公桌上的雪茄盒里拿出了两支细细的雪茄,将其中的一支扔给了黑天:尝尝这个!我朋友从古巴给我带回来的,北京地面上有钱也买不到!刚才真是失礼了,可话说回来了,手下没几个能顶事的人还真是不行!你带来的样品嘛……我会安排个专家鉴定一下,然后我们再谈具体的价钱和交接的细节!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这两天你就在北京好好玩玩,敞开了玩儿,也算是初次见面,哥哥我给你洗尘接风了!黑天用随身的打火机点燃了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惬意地靠在椅子上享受着雪茄的浓郁芳香:林总裁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哦~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些资料,您看看有没有兴趣?如果您感兴趣的话,那么我们今后合作的范围可以扩大很多了!接过黑天递过来的软盘,林总裁叼着雪茄将软盘塞进了电脑:现在的科技可真是先进啊!以前的资料,没个上百页纸都写不完,可现在就这么一张软盘就全包括了,真是……翻阅着资料的林总裁猛地愣住了,连嘴上的雪茄掉落在了地板上都没有发现,移动鼠标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过几分钟时间,林总裁的额头上竟然现出了汗珠,张大的嘴巴里也发出了咯咯的声音,连眼神也变得混乱起来!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的黑天好整以暇地带着微笑吞云吐雾,一点也不在乎地将雪茄烟灰弹在了整洁的红木地板上,说话也没有那么恭谦得体了:我说林总裁,你看这资料全面么?一个罪恶的权术流氓卑污的一生,都在这份资料里体现出来了!要是把这份资料送给那些文人墨客,保准能写成一本畅销小说!顺便提醒你一句,别装模作样地掩饰了,把你的左手从桌子下面那开吧!你看看你胸口上是什么?林总裁一改满脸的仓惶和惊恐,渐渐伸到了抽屉边的手也僵住了,低下了脑袋看着自己胸口前的那个微微颤动的红色光斑,再看看对面大楼里那扇半开的窗户,林总裁的声音明显地变了,显得相当地沉稳: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钱?某个方面的支持?还是从我控制的领域中分一杯羹?黑天朝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林总裁喷出了一口烟雾:你怎么就不猜测我们是你的仇家呢?是不是你的仇家都已经被你赶尽杀绝了?当年在军队中就有人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说的就是你对那些阻碍了你发财大计或者揽权行为的人心狠手辣!可惜,很可惜,你还是留下了一个对你恨之入骨的仇人,你从来没有见过我,或许已经不记得我这个人,以及因为什么事情冒犯过你,可你总该记得在西北的监狱中,有那么一个挡了你财路的家伙正在监狱中等死吧?林总裁的眼珠转动了几下,竟然丝毫不费力地记起了几年前的旧事:你叫……卞和?你怎么知道我与上海的文物公司有联系的?你甚至还能找到军方都没有大批量配备的激光瞄准器,看对面大楼上的狙击手选择的位置,应该也是老手了!凭你的个人力量绝对是无法找到这么优秀的专业人才,更弄不到这么先进的装备,你代表哪方面势力来找我的?谁给了你支持?说吧,你们想怎么样?卞和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心地避开了狙击步枪的射界: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枪口朝着心脏了都可以面不改色。

你计算得很准确,我们身后的确有一股庞大的势力,但这次来找你,的确是因为你我之间的私事!林总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私事?既然你没有要求你的狙击手杀了我,那就是说我们之间还有的商量!对于你在监狱中过的几年,你可以开价出来,我马上补偿给你!如果你需要一个好一些的生活环境,或者是一些普通人数十年努力都无法得到的权力,我都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你甚至可以在我的下属企业里拥有一个不错的职位,尽管你有些迂腐,甚至是不识抬举,但你的专业技能也还是我所欣赏的,否则我也不会亲自下令把你送进监狱了,一个有知识、有能力的潜在对手的威胁,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卞和慢慢的踱到了林总裁的身边,轻轻的打开了那个放着手枪的抽屉,从抽屉里取出了那支精巧的银白色手枪把玩着:林总裁的宽宏大度真是令我汗颜!我们不妨来个计算吧?我在监狱中的几年,浪费的时间和承受的磨难能值多少钱?我在军队和家乡的名声尽毁,这个又值多少钱?我的老父亲因为我坐牢而活活气死,这个值多少钱?遵照他老人家的遗言,我到现在都不能去他老人家的灵前磕头,这个值多少钱?林总裁,您给我一个合适的价钱好么?不等林总裁说话,卞和已经轻轻的地将手中的枪口顶在了林总裁的脑袋上,右手的拇指利落地打开了保险:只要我手指稍微动一下,你的脑袋就要多出一个小小的窟窿!这么近的距离,你的头皮会被枪口喷出的火焰烧焦,而子弹在进入你头骨的瞬间,也会因为你那坚硬的头骨阻挡而产生翻滚,在接触到你的脑组织之后,剧烈翻滚的子弹会把你的脑组织搅成一团稀烂的浆糊!赶紧给我一个不开枪的理由好么?我的手指已经在颤抖了!重新冒出了冷汗的林总裁艰难地吞咽着唾沫,连声音都变得干涩起来:你……不能杀我!我的属下有上万的员工,如果我死了,会有上万人失业;我的公司刚刚和几个国外的企业签订了技术引进的合同,如果我死了,那么没有人可以打通那些复杂的关节,技术引进就成了空谈了,几百个技术人员几年的努力都会白费了;还有,如果我死了,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利用我的死相互攻击对方?我掌握了太多人的隐私,只要我一死,我敢保证,将会有一场大到你无法想象的政治、经济的地震发生!我知道你不单纯是来复仇的,否则你不会费这么多手脚……卞和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把你知道的那些事情都说出来,包括你的银行帐号、密码,还有你掌握的那些打通关节的方法和你掌握的所有人的隐私!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公司私下里在做些什么——洗钱、走私文物、还有各种掩盖在合法途径下面的非法勾当,你不是一个本分人,所以也别摆出一张诚实的面孔来博取同情了!坐在椅子上的林总裁被卞和生拉硬拽着拖到了办公室中心,再枪口的威逼下,林总裁显得无可奈何地打开了一个隐藏在墙壁上的巨大保险箱。

面对着满满一保险箱的录音磁带或光盘,还有那些林林总总的账本和大把的现金,林总裁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惋惜,却隐约地闪出了一丝狡诈的光芒: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银行帐号和密码我也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不杀我,怎么样都可以!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下保险柜里的东西,卞和轻声地笑了起来,手中的那支精巧的手枪也更加贴近了林总裁的额头:我说林总裁,你还真是有未雨绸缪的好习惯啊!你自己看看保险箱里的那些东西,如果那些东西是逐步累积起来的,怎么会摆放得这么整齐?还有,你的保险箱里留下的现金怎么会连一张外币都没有?你要是出了事情,恐怕整个中国都没有你容身的地方了,只能往国外跑,你不会打算用人民币在国外正常消费吧?我们的时间很紧迫了,你在十一点三十分还有个饭局,我可不想和请你吃饭的人走个对面。

所以,我们最好加快些速度好么?被识破了把戏的林总裁猛地跳了起来张口想喊,但卞和已经利落地一个手刀砸在了他的颈动脉上,另一只胳膊也迅速地扶住了倒下的林总裁,小心地将他平放在了办公室的地板上。

耳廓接收器里传来了向正的声音:隔壁的情况正常,四个保镖都在休息,没有异常举动。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差一点就开火了!卞和朝着衣领下的通话器低声说道:这家伙狡猾得很,我现在先给他注射一支精神控制药物,让他把我们想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尽量想办法延长一些,我想这家伙知道的事情一定不少!停顿了片刻,耳廓接收器传来了鬼龙的声音:已经通过内部电话线路取消了他的饭局,请他吃饭的人也接到了改期的电话了,我们至少还有一个中午的时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折叠防毒面具戴在了脸上,卞和轻手轻脚地将一小瓶催眠气体顺着门缝释放到了保镖们的房间里,不过一两分钟时间,耳机中传来了向正的声音:药物已经发挥效果,所有保镖全部趴下了!这药物只有一个小时的效力,你尽量抓紧时间!从颈部静脉注射的精神控制药物迅速起效了,平躺在地板上的林总裁开始缓慢地扭动这身体,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无意识的傻笑,卞和低声地询问着:林总裁,你的银行帐号、密码是多少?还有,你掌握的那些打通关节的方法和你掌握的所有人的隐私,那么多的资料,您怎么能记得住呢?您把那些资料放在什么地方了?躺在地板上的林总裁傻笑着,断断续续地说出了银行的帐号和密码,卞和把衣领下的通讯器放在了林总裁的嘴边,而负责通讯的李文寿已经开始了录音。

在三十多分钟的时间里,一共二十多个国内外银行帐户和相关密码,几十个国内外银行储物箱的号码和钥匙在什么地方,都夹杂在林总裁的傻笑声中说了出来,到了最后,除了重复说过的那些情况以外,再也没有新的号码说出来了……用力将不断傻笑的林总裁放到了他的靠椅上,卞和小心地解开了林总裁的衣服,从腋下的血管中推注了两三支凝血药物,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后,这些凝血药物会随着血流在人的头部集中起来,直到渐渐地阻塞住血管!轻轻地搭着林总裁的脉搏,感觉着那平静的心跳渐渐地变得不稳定,卞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

就这样了么?把这个弄得自己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家伙整治成个脑溢血患者,让他在轮椅或病床上呆一辈子,这就是复仇的感觉么?自己的名誉还能恢复么?郁郁而终的老父亲在九泉之下就能瞑目了么?可还能如何???了却心头的块垒,这才是自己所需要的吧?或许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渐渐从每天折磨自己的复仇之梦中挣脱出来,以一种平静的心态去面对未来的艰难险阻……仅此而已!靠椅上的林总裁发出了一种古怪的鼾声,脸色也变得不正常地潮红,手指和面部肌肉开始诡异地弹动着,连颈部动脉都开始慢慢地变得粗大起来。

看看手腕上的手表,卞和知道药物已经开始起作用了,用林总裁的一块手绢擦去了自己可能留下的指纹和痕迹,再从办公桌上取回了那个铜绿斑驳的仿制古钱币,卞和轻轻地打开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迈着轻快地脚步走了出来。

看着迎上前来的媚笑的女秘书,卞和的脸上透出了一种只可意会的笑容:林总裁交代了,他……有些疲劳,想要睡一会儿,请你关照外面的人不要打搅他。

林总裁……看起来刚刚剧烈运动过吧,有健身的好习惯,也难怪林总裁的身体那么好了!女秘书小心地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打开了一点,听听靠椅上的林总裁那越来越大的鼾声,随手关上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朝着一脸怪笑的卞和说道:黑天先生,你可真是没有一点正经的。

上海来的男人都是你这个样子么?连名片和电话都不给人家……看着两个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的保镖,卞和俯下身子,几乎是贴着那女秘书的耳朵说道:王府饭店1111房间,我只等你到晚上八点,否则我就另外找女人了,别迟到噢!扔下了通红着脸颊、恨不得将自己当场正法的女秘书,卞和潇洒的踏进了电梯,带着两个保镖扬长而去。

大厅里的人已经稀少了很多,时近中午。

不少人已经开始准备下班了,那些行色匆匆的小职员们开始打电话定购中午的快餐外卖,希望再草草吃过午饭后能有一点点时间小憩;而那些管理人员则抓着手机安排着中午的饭局,期望着能在饭局上再谈成一笔业务,为自己银行户头上多添几个数字。

看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卞和,迎宾台后礼仪小姐的脸迅速潮红起来,手中那个写着自己名字和电话号码的纸条是早已经准备好的,现在都快被手心渗出的汗水湿透了。

看着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卞和,礼仪小姐还没来得及说话,卞和已经微笑着将一个黑色的软盘递到了礼仪小姐的手中:才一个小时的时间没有看见您,我竟然发现您变得更加的漂亮了。

看来您的美丽竟然可以随着时间的流失而不断地增加,这可真是奇迹!这个小小的磁盘里有一些东西,很私人的一些东西,您是否能答应我再下班后,在一个很私人的环境中静静地去看呢?没等礼仪小姐回答,卞和已经扔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转身离开了大厅。

面色绯红的礼仪小姐傻傻地抓着那个磁盘,直到卞和完全消失在她的视野后才懊恼地发现,自己手里的纸条竟然没有送出去,而经过大厅的人也以一种异样的神情注视着自己,这才察觉了自己的失态。

礼仪小姐低低地惊呼一声,赶紧将那个黑色的磁盘收到了自己的皮包中,却将那张写着自己名字和电话号码的纸条细细地撕碎了,随手塞进了垃圾桶里……停留在大楼外的一辆挂着北京牌照的进口小汽车载着卞和一行向北京郊区飞快地驶去,随后赶来的一辆挂着军方牌照的越野车也紧紧地跟了上来,两台车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地开进了一个挂着金属研究所牌子的大院中。

站在大院主建筑台阶上的是一个挂着大校军衔的武装警察,看到从车上跳下来的李文寿,大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释然,声音却显得相当的威严冷静:闹完了?收拾干净了没有?后面有尾巴么?李文寿一改往日的跳脱,一本正经地回答着大校的问题:哥,你就放心好了!你弟弟怎么也算是峡谷部队出来的高手了,就算不像你那样精专于城市作战,但好歹也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啊!紧随在李文寿身后的卞和走上前去,郑重地向站立在台阶上的大校敬礼:谢谢您!我知道这次的事情您调动了不少的装备,可能会给您带来麻烦…站在台阶上的大校微微地挥挥手,打断了卞和的话头:我调动装备也是请示了上级的,并不是我擅自行动,我没那么大的权力,更没有那个泼天的胆子!我的上级指示我尽量配合你们的行动,我只是执行命令而已!鬼龙从那辆挂着军方牌照的越野车中跳了下来,接过了话头:一家人就不用那么客套了!其实绕过那些编制和关节说的话,我们的上司是同一个人。

这次李文寿来北京看哥哥,卞和了结心里的旧事,可算是一举两得。

哦~秦椋的师父好像也在北京,应该是一举三得了。

大家都忙了两天了,早就饿了,有饭吃么?李文寿好像早已经知道有好吃的东西。

此刻正跃跃欲试看着大院中的厨房:我知道我哥从家乡带了腊肉什么的,好久都没有吃过了,哥,今天就都拿出来吧,我亲自下厨房!站在台阶上的大校看看眼前的李文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好歹也是进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象小时候那样,听见有吃的就得意忘形啊?腊肉和豆豉、干辣椒,还有从家里带来的一些干野菜都在厨房里,你自己去做好了。

看着李文寿直奔厨房而去,站在台阶上的大校苦笑着与鬼龙打着招呼:我们家的这几个兄弟可算是各有特色了!我是老大,文寿是老三,是按照福禄寿喜四个字排的名字。

我从小就喜好武术,所以在当年招兵的时候很轻松地就进了武装警察,文禄和文喜他们两个,一个喜欢钻研机械,进我们当地的工厂当了技术员,一个喜欢写两笔字,画上几张画,在我们家乡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可唯独就是文寿,别的不好,就好吃!我也没法子说啊……看着李文福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几个从车上下来的人都嘿嘿地笑了起来,连历来不多话的向正也在一旁打趣:一家四个兄弟,撰文习武玩技术的都有了,还有个好厨师,也算是个可以自给自足的家庭了,关起门来不出去,也可以熬三年啊……伴着从厨房里飘散出来的辣椒味道和热油烹炸的声音,几个人都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了下来,李文福从房间里端出了一壶香喷喷的绿茶,几个人点上了香烟开始闲聊起来,而大院中的后勤人员也飞快地将两台车开进了洗车的地沟,用高压蒸气水枪仔细地清洗起来。

喝着清香的绿茶,闻着渐渐飘散过来的饭菜香味,晁锋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移动着,一个劲地用眼睛瞟着厨房的方向,嘴里也开始嘟囔起来:厨子……你手脚快点,光闻香味不叫人吃饭,这不是折腾人么?鬼龙和向正一边用李文福提供的手提电脑向阿震的电子邮箱里传输着刚刚到手的资料,一边低声交谈着,不时地朝着屏幕上滚动展示的资料指点几下,一旁的卞和反倒是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轻轻地吹着茶杯上袅袅升起的蒸气,慢条斯理地品味着茶水的芳香。

没用多少时间,所有的资料都已经传输完毕,而电脑屏幕上也显示出了阿震的一句话:将军马上就能收到这些资料,但是我估计这些资料还是要由你们分送到不同的部门负责人手中!这个关系网络的庞大以及其潜在的威力事我们难以想象的,想要连根拔起的话,光靠将军和‘他’是绝对不够的,即使勉强为之,也将是处处掣肘,举步维艰!我们需要那些要害部门负责人的支持,而想要获得他们的支持,我们就必须利用那些要害部门之间的利益冲突和那些部门负责人之间的矛盾,具体如何行动请等候将军的命令!看看专心品茶的卞和,鬼龙不禁笑了起来:我说卞和,你就别装出那副不关你鸟事的表情了!从我开始传输资料开始,你就一直在偷偷地看着我身后台阶上的那面仪容镜,阿震的话你看清楚了吧?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用直接方式解决你的旧事了,制造一个意外杀了他很简单,但麻烦的是怎么把那家伙身后的势力连根拔起?你交给那个礼仪小姐的磁盘里都是一些叫她害怕的内容,如果现在她将那个磁盘交给警察的话,对那幢大楼的搜查也应该开始了,光是从大楼地下室搜出的文物和毒品就够那家伙喝一壶的。

只要那家伙被抓了,你说他身边的那些势力会感觉到惊惶么?失去了这个中心联络人和协调者,他的势力将不再那么有秩序地运行,再加上各个要害部门的扫荡,我敢说不出半年,那些曾经隐藏得很深的腐败势力将会被彻底地清除掉,而那个时候,你才可能有机会拿着昭示你清白的证明文件,在你那含恨而逝的老父亲灵前磕头尽孝!喀嚓声中,卞和将手中把玩的茶杯捏成了碎片,手指和手掌都被划破了流出了殷红的鲜血,一旁的李文福叹息着摇摇头,见怪不怪地站起身来朝着房间里走去:我这地方,不管什么时候茶杯或其他的瓷器损耗量都是最大的!能在我这里出现的人几乎都有那么点暴力倾向,还都有那么几把蛮力气,可怜我的茶杯茶壶啊……嘴上吆喝着,手脚却很麻利,不过几分钟时间,李文福已经拿着一个小巧的医疗急救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熟练地为卞和包扎起来,嘴里也还是步闲着:我说兄弟,有什么事情处理好了就行,别老放在心里。

我不了解你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痛苦,可当初文寿坐牢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了那种心痛,甚至是怒其不争的感觉!可话又说回来了,不管文寿犯了什么错,他终究还是我的亲弟弟,血浓于水,这一点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或许你的父亲在临终的时候还没有了解事实的真相,可我敢说,老人家的内心深处,还是记挂着你,相信着你!该放下的就放下吧……我老家的俗话说过,没有包袱好赶路,你们马上有任务要完成,平心静气的才能冷静地思考,打仗可不光是靠力气,更重要的是靠脑子!丝毫不理会众人那惊讶的眼神,李文福轻轻地在绷带上粘贴着最后一条胶布:别这么看着我,文寿还不至于不守规矩,他什么都没和我说。

但他从来我这里以后就给我做了三顿饭吃了,而且逼着我全部吃光,我的弟弟我还能不了解,平时他哪里有这么勤快的?再加上为了你们的私事,上级竟然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来满足你们的要求……这还看不出来么?一动不动地让李文福包扎好了伤口,卞和轻轻地朝着李文福点点头表示感谢,迟疑了片刻,卞和郑重地看着鬼龙:头儿……谢谢!鬼龙慢慢合上笔记本电脑,顺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其实你不必谢我!我们都一样,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名誉、荣耀、财富甚至生命都可以不要,还能在乎什么?可我们毕竟不是石头缝里窜出来的,我们也有家人,也想让自己的家人幸福快乐,至少是平静地生活,不必为我们担忧,不必为我们牵挂,但我们……竟然做不到这些,最起码的都做不到!枪林弹雨中冲杀,刀山火海中打滚,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我们完成一个又一个极其艰难而又危险的任务?效忠我们的国家自然是首位因素,但真的就是这么一个原因了么?其实我们也在乎名誉、荣耀、财富和生命!我们希望能拥有一个耀眼的光环,让我们的至亲能因此骄傲;我们需要有万众瞩目的瞬间,让我们体会到所有人对我们的承认和敬仰;我们希望我们的亲人衣食无忧,甚至是锦衣玉食,因为那相对于他们为我们所付出的并不过分,我们是杀人的专家,因此我们比任何人更了解生命的脆弱,也更清楚生命的可贵!不止一次,我在战壕中、掩体后幻想着能够在我的面前出现一个小小的花园,而我穿着整洁的衣服,牵着我爱的女人在其中漫步,枪弹的呼啸声幻化成鸟语虫鸣,呛人的炸药硝烟变成清雅的花草清香,手中冰冷的自动步枪换成情人温暖柔顺的芊手……可惜,我们不可能得到这些!我们手里有技术,可那不是我们的私人财产,严格来说,连我们的生命都不完全属于自己!这次回乡省亲,也还真带着点了断身前事,此生付中华的意味!前路坎坷,或许是荆棘丛生,甚或是万丈深渊,可为了我们所深爱的国家不再遭受磨难和屈辱,为了我们深爱的亲人不必在将来的某个深夜里惊恐的聆听着炮弹划过屋顶的声音,我们必须去走,没有路,我们去开路,有艰难,我们去承受,去化解!我们是国之长城,龙之爪牙,我们必须去面对危险,我们别无选择!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可以活着回家,宁静的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生活,在闲暇时回忆着我们曾经战斗过的那些地方,思念着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面对着夕阳叹息着喝下一杯自酿的浊酒,也就够了!静默之中,鬼龙一口喝干了杯中早已冰冷的茶水,轻轻的将杯子放在了石桌上:可以开饭了么?我饿了……大盘的清炒干野菜、豆豉辣椒蒸腊肉,还有湖南人最熟悉、也是在普通人家中最常见的邵阳大曲放在了桌子上。

没有奢华,只有深深蕴含着浓厚乡情的家常菜肴,没有客套,只有静默中的酒到杯干。

明天就是集结的日子,要去接受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命令,要去面对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危险,甚至要去用自己的生命填平前进道路上的沟坎……可是心里的事情真的都了结了么?都放下了么??真的不会再想起来了么???闷头喝酒的秦椋突然将满满的一杯酒洒在了地上:我看过我师父了,骨癌晚期……一米九的大汉,不到七十公斤重了!没钱治病给拖成这样的,家里什么都卖了,还欠了一身的债务,我手上的钱能为他还债,可他的两个儿子还小,老婆又跑了……今后……李文福一把撕开了衣领,狠狠的将一杯酒灌进了嘴里:今后有我!我一个大校,工资虽说不多,养活两个孩子还是富余的!等他们到年龄了,就叫他们当兵,我找最好的教官狠狠地训他们,不出几年,就是个好兵了!你们要出去干活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要我照顾的,在这里就说了,别拿我不当兄弟!鬼龙放下手中的酒杯,稍稍看了看向正:你……真的不回去看看?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车程而已,你儿子,还有你老婆可都在……向正抬起左手,止住了鬼龙的话语:不必了!都这么多年了,一直是我以前的几个兄弟在照顾他们,没有我他们也好好的,现在我出现,反倒是……再说,看了……我怕分心!颤抖着手将一杯酒倒进了嘴里,向正转头看着鬼龙:你呢?她就在北京,你真不想去看看她么?我知道你在上海的那几个小时里曾经单独出去过的,应该是去找她了吧?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她还是在干她的老本行,现在在北京一个夜总会中表演舞蹈。

鬼龙的手颤抖了一下,杯中的酒也洒出来了一点:还有必要去么?既然在上海没有见到她,那么在北京也就不必去了。

说来可笑,我也只是打算在远处看看她就可以了,并没有让她看见我的打算。

李文福猛地站了起来,将一把车钥匙扔给了鬼龙:婆婆妈妈的干吗?想见就去,不就是不想让人家看见你么?你好歹也是个城市作战的专家,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你还吹什么牛B?拿上车钥匙,赶紧走人吧!华灯初上的北京分外美丽,在整齐有序的车流中,鬼龙独自驾驶着那辆换上了民用牌照的越野车朝着夜总会驶去,尽管曾经经历过生死,看淡了一切,但此刻的鬼龙竟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慌乱,以至于没有开出多远,险些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她还好吗?还是原来的那个留着一头齐腰长发,带着甜甜的笑容的模样吗?还是拉着自己的胳膊,非要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拥抱穿着军装的自己,在没有达到目的以后拉着路灯柱子耍赖的小女孩吗?还是那个能用舞蹈叫人心魂俱醉,然后用那清澈的眼神让人冷静下来的精灵吗?从后视镜中看看自己的脸,岁月已经悄悄地在自己的脸上刻下了浅浅的年轮。

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也不再那么容易激动了,可为什么自己的心跳会随着接近那个夜总会而不断地加速跳动呢?是因为她吗?恍惚之中,如果不是越野车上的GPS定位系统发出了鸣叫声,鬼龙几乎错过了那个显而易见的夜总会。

以往的习惯让鬼龙不假思索地来了个急刹车,在车还没有挺稳的那一瞬间,鬼龙已经熟练地换上了倒档,干脆利落地将车倒进了路边的停车位。

几个被鬼龙吓到的司机从车窗中伸出了头狂骂:孙子~你丫他妈怎么开车的?当这马路是你们家院子呐?嘿~孙子~说你丫呢,装什么聋子啊?夜总会的门童识趣地为鬼龙引导着前往包厢的路,凭着以往的经验来说,眼前的这个仿佛梦游般的男人是惹不得的!不说别的,光是倒车的那手艺,还有走路的姿态,甚至是不经意间露出的手指骨节上的疤痕,要说眼前的这个高大的男人不是军人,打死这门童都不信!小心翼翼地带着鬼龙找了个隐蔽些的包厢,看着门童那带着几分敬畏的眼神,包厢里的侍应生恭顺地弯下了腰,将那份制作考究的酒水单送到了鬼龙眼前:您好!请问您需要些什么?鬼龙稍微适应了一下夜总会中幽暗的光线,抬手朝着酒水单上随便指了指:就这个好了,其他的你看着办吧,古典舞蹈什么时候开始?侍应生愣怔了片刻,疑惑地问道:您是问夕虹小姐的古典舞蹈吧?真是不凑巧,夕虹小姐的舞蹈刚刚结束,但我们这里还有另外的几个舞蹈组合跳得也很不错的,尤其是我们这里在午夜两点以后的钢管秀,可是相当吸引客人的!鬼龙愣住了,连侍应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只是呆呆的喃喃自语:已经结束了?她……现在叫夕虹了么?侍应生看着鬼龙带着几分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暗自好笑!几乎每天都会有那么几个痴迷于某个演员的人出现,送花、请吃饭、求人家答应约会的不一而足,可痴迷到这个程度的还真是少见了!一般来说,为了追求某个演员,那些痴迷者是相当舍得花钱的,今天的这位……应该也是个送钱上门的主儿了!更加的弯下了腰,侍应生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几分的诱惑和暧昧:您如果想见夕虹小姐一面的话,您可以在这里买一些鲜花送去。

夕虹小姐刚刚退场,应该还在化妆间里卸装呢,如果您动作够快的话还来得及……不等侍应生说完,鬼龙已经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把钞票,看也不看的塞给了侍应生:我要你们这里最好的鲜花,快点给我拿来!还有,化妆间怎么走?抱着一大把鲜花的鬼龙几乎是冲进通往化妆间的走廊的,有了丰厚的小费,侍应生自然与看守着化妆间的保安打好了交道,只是那些急匆匆赶着上场的演员们用不屑或妒忌的眼光看着鬼龙,嘴里也发出了艳羡的惊叹或轻蔑的讪笑。

鬼龙没有注意到这些,或许是着魔了,或许是被从前的美好回忆所吸引,鬼龙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或者说是一个念头在作祟——去见她,有什么大不了的?!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还怕见一个女人么?何况……这个女人是那么的爱自己!即使她改了名字,即使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了,即使自己明天就要去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地方……那又如何?化妆间的门打开了,她就在那里!还是那样的长发,还是那样的巧笑迎人,就连眼神都还是那样的清澈透明!岁月似乎额外恩赐于她,在她的身上只能看到美丽,只能体会到青春……她走过来了……清了清干涩的喉咙,鬼龙尚未来得及说话,她已经微笑起来,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怎么才来?我都等好久了~要罚你噢……该怎么回答?颠沛海外,但心里一直记挂着你?生死一瞬间,脑海里仍是你的模样?即将远行,归期不定,所以前来道别?身后传来的声音相当好听,带着男人的磁性和温和,还带着那种掩藏不住的宠溺和娇纵:还要我怎么样?每天都是救火似的来接你,每次都被你说来晚了,不是罚我装猫扮狗就是拉着我找个最好的饭店狂吃,就是当年打土豪也没你这么狠的吧?化妆间门口的夕虹娇笑着迎了上去,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被大把的鲜花挡住了面孔的鬼龙:不管!今天我看见一件好漂亮的衣服,你要买来送我!还有,你答应我学会开车了就把你那辆宝马送我的,我昨天可是拿到驾驶执照了哦……靠着墙站立的鬼龙眼睁睁的看着夕虹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带着一股曾经无比熟悉的香味。

夕虹从来不用任何香水,却喜欢用茉莉花泡水洗头,有她走过的地方,都会泛起一股清幽的茉莉花香,那是任何味道都掩饰不了的……而今,香飘何处?站在鬼龙身后的男人显得温文尔雅,无论从气质或衣着上都无可挑剔,手中正拿着一件雪白的披肩,体贴地搭在了夕虹的肩头: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外面天气总是有些凉的,刚刚跳完了舞就这么走出去,不怕感冒么?鬼龙静静地站在走廊上,看着那个男人温柔的拥着夕虹走远,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门后。

手中的花很新鲜,还带着些泪珠般的水滴,正一点点地掉落在雕刻着茉莉花花纹的地板上,点缀出一个个圆圆的小斑点……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恨君生迟,君恨我生早!奈何?奈何???她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小女孩了,不是那个只要一支冰激凌就可以满足地微笑的孩子了……跑车、豪宅和钻石,也许远远比一束廉价的鲜花更能吸引人了吧?君已陌路……苦笑着将鲜花塞到了侍应生的手中,鬼龙大步离开了那家夜总会,却没有听到侍应生的自言自语:我说这主儿不是有毛病吧?以往送花的哪个不是借着认识夕虹小姐再去认识她表哥,追不着夕虹还能认识个财团首席执行官呢!今天这两个人都送上门来了,这爷们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呢?是不是缺心眼啊?抓着手里的大把鲜花,侍应生熟练地将鲜花送回了柜台,顺手从柜台上拿起了一支香烟,就着柜台上摇曳的烛火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朝着柜台里的女侍应生喷了一口烟:我说姐姐,今天这束花卖了几次了啊?我那提成可惦记着点,别忘了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