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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甜嘴

2025-03-22 07:19:55

宁殷本懒得理,但姓薛的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如何?少年抬起墨色的眼眸,道:不妨看看,她在你心里有几分重量。

什……薛岑话音未落,便见面前一道疾风乍起。

继而寒光闪现,一把森冷的短刃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刀刃薄如秋水,割断他耳后一缕头发,飘飘然坠落在地。

薛岑紧贴着墙壁,浑身都僵了,气红的脸迅速褪成苍白。

想活命,还是想要你的二妹妹?宁殷手握短刃,像是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从容不迫,优雅至极,我数三个数,一。

薛岑这二十年活得矜贵儒雅,别说骂人了,连重话都不曾说过几句。

此番刀架颈上,憋了半晌,也只憋出了两个颤颤的字:无耻!宁殷眯眼:二。

我要告发你……一。

薛岑自恃端正清傲,而此刻所有的谦逊涵养,都在这个狠戾野蛮的少年前分崩离析。

他喉结耸动,艰涩道:放开我。

选活命?刀刃的寒光映在宁殷眼中,恣意而疏冷。

这就是虞灵犀不惜自罚三鞭也要护住的青梅竹马,这就是她藏在心里、说杀了他无异于捅她一刀的薛二郎……小姐啊,我给过他选择的机会了。

是他,放弃了你。

玩笑而已,勿怪。

宁殷的笑里,带着怜悯和轻蔑。

虞灵犀不让他杀薛岑,他就真的没杀。

吓吓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瞧,他如今可是乖得很呢!宁殷在心中啧啧称赞自己。

可薛岑显然不这么认为。

颈侧还贴着刀刃薄而冰凉的触感,他才不相信那是玩笑。

有那么一瞬,这个少年是真的动了杀心,逼他做了违心的选择。

他嘴唇翕合,半晌哑声道:卑鄙。

他骂来骂去,就只有无耻卑鄙两个词,宁殷都听腻了。

薛二公子不妨换两个词骂,比如说畜生、牲口,狼心狗肺。

宁殷道:不过和你这种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实则又蠢又无能的怂货而言,我这几个词当真算不得什么谩骂之言。

薛岑现在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二公子以后若再想多管闲事,不妨想想今日的抉择。

宁殷指尖一转,将刀刃收回袖中,气定神闲笑道,再问自己一句,配不配?薛岑脸色煞白,若是旁人这般嘲弄于他,他定然会反驳,质问对方可否能做出比他更好的抉择。

但这个少年曾在春搜狩猎时孤身一人追上了虞二姑娘发狂的马,又在她坠崖之际拼死相护,用自己的鲜血救活了命悬一线的她……可是爱一个人,非要比谁心狠野蛮么?整整十年,他看着二妹妹从一个丁点大的小姑娘,长成如今这般娉婷袅袅的模样。

若她有危险,他会毫不犹豫地挺身相助,以自己的方式守护……对方给出的选择,根本没有实际意义。

这样不择手段的的少年,如何是二妹妹的良配?要放任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为另一个男子驻留,薛岑不甘心。

哎呀……我怎么会躺在地上?嘶,我的胸口怎么好疼哪,像是被人重重踩过一脚似的。

被打晕的小厮悠悠转醒,瞥见一旁僵立的薛岑,忙不迭起身道,二公子,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那个侍卫呢?薛岑依旧端庄清隽,只是眼底多了几分灰败的疲色,闭目道:回府。

他定要查清楚,那少年究竟是何来历。

一刻钟后。

嘴里的饴糖嚼化,宁殷循着纸鸢坠落的方向,站在了一户人家的后门外。

目光越过围墙望去,院中一株高大的银杏树枝繁叶茂,青鸾风筝便无力地挂在最上边的枝头。

围墙低矮,宁殷不费吹灰之力便跃了进去,走至这株一人合抱粗的大银杏树下,抬手轻按在粗粝的树干上。

掌下一拍,树干抖动,风筝连同簌簌震动的叶片一同飞下,晃荡荡落在他的掌心。

眉头轻皱,惋惜地啧了声:翅骨断了,得补上好一阵。

远处传来嗒嗒的脚步声,是院主人家的孩子举着风车跑过来,见到院中陌生的少年,不由愣在原地。

小孩儿,若是旁人看见我做坏事,是要没命的。

宁殷将纸鸢负在身后,凉飕飕道。

小孩儿吸了吸鼻涕,咬着手指呆呆地看着他。

不过,我急着回去修补,不吃小孩。

宁殷朝稚童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然后开门,大喇喇走了。

……明日便是端阳节,仆从们在门口挂上艾草,撒上雄黄。

每年这个时候,虞夫人便会命膳房包许多的粽子,连同赏钱一起送给府中仆从侍婢。

仆从杂役们排队领赏,前院热闹无比。

虞灵犀闲来无事,也亲手编织了五条长命缕,家人各赠一条。

剩下一条,她揣在了袖中。

巳时到了,今日刚巧也是最后一天取药的日子。

虽说今日身体已经不再燥热,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吃完最后一颗较为妥当。

虞灵犀知晓宁殷那样的性子,定然不屑于去前院和大家一起过节,想了想,便让侍婢准备了几只热乎的粽子,并一壶菖蒲酒,用食盒装了,亲自提去后院。

虞灵犀进门的时候,宁殷正在仔细濯手,案几上放着一罐凉透了的浆糊,还有毛刷、纸笔等物。

卫七,你熬浆糊作甚?虞灵犀将食盒轻轻搁在案几上,疑惑问。

宁殷没有回答,只轻轻甩了甩双手的水渍,屈腿坐下道:自己拿。

虞灵犀知道,他是在说今日份的解药。

盯着宁殷淡色的薄唇看了片刻,她终是轻轻屏息,撑着案几朝宁殷倾身过去。

她以为还是和昨日的拿法一样,可唇瓣轻轻贴上,才发现他齿间唇间都没含东西。

宁殷的呼吸有短暂的凝滞,而后闷声笑了起来。

虞灵犀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头一回会错意,红着耳尖挑眸,钩子似的撩人。

她撤退些许,抿着唇哼哧:你诓我?小姐不管不顾地扑上来轻薄我,还反咬一口,好没道理。

宁殷极慢地眨了眨眼睛,抬起湿漉漉的双手以示清白,我的手湿,只是想让小姐自己动手拿药罢了。

给个药顺手的事儿,非要整这么多花招。

虞灵犀无奈,轻声问:在哪里呢?宁殷垂眸:怀里。

虞灵犀伸手,往他衣襟中探了探。

上面,再往左。

宁殷嘶了声,小姐往哪儿摸呢?我哪有?都没碰着你。

没什么都被他说得有什么了,虞灵犀软软恼了他一眼。

好不容易拿到药瓶,虞灵犀方舒了口气,直身坐好。

将药丸倒进来,一口气咽下,可还是被那一瞬间的巨苦梗得喉间窒息,不由忙斟了一杯茶水饮尽,将药丸送服。

宁殷没了身体力行给她解苦的机会,指腹摩挲,颇为惋惜的样子。

虞灵犀就当没瞧见他的小心思,待缓过那一阵苦味,便将粽子和菖蒲酒端了出来,摆在案几上。

明日端阳,特意邀你同庆。

说着,虞灵犀摸了摸袖口,轻声道,你且把手伸出来。

宁殷侧首,不知她又要动什么小心思。

但还是顺从伸出左手,平搁在案几上。

虞灵犀眼尖地看见,他左腕上的杏白飘带没了。

仔细想想,好像这几天都没在他腕上看到飘带的影子。

便顺口问了句:你的纪念品呢?宁殷立刻会意,缓缓抬眼看她,道:扔了。

虞灵犀顿时好笑。

他要是真的扔了,表情定然十分冷淡,才不会像这般盯着自己的反应看。

不过他不带着那飘带乱晃,提醒她十多日前的金云寺密室里发生了什么,虞灵犀反而要谢天谢地。

她浅浅一笑,眨了眨眼睫道:扔了便扔了,我送你一个更好的。

说罢,将袖中藏着的长命缕取出,轻轻系在宁殷的手腕上。

他肤色冷白,五色的长命缕系在腕上,有种说不出的绮丽。

宁殷垂下眼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灵活细嫩的指尖,问道:小姐做的?虞灵犀大大方方嗯了声。

你昨日让我自个儿琢磨,编这条长命缕的时候,我还真琢磨了一下。

她垂着眼睫,认真地给宁殷系绳扣,昨日府中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有侍婢小厮们闲来无事,多嘴议论我的亲事,已经被我斥责过了……摆在案几上的那只手紧了紧,摩挲着指腹。

虞灵犀将他微不可察的小反应尽收眼底,继续道:我近来并无成婚的打算,这辈子,兴许也不会再喜欢别的男子。

与薛二郎,更是只有青梅竹马的兄妹情义。

摩挲指腹的手顿了下来,改为悠闲点着案几,一下又一下。

小姐为何要解释这些?宁殷撑着脑袋看她,语气淡淡的,却明显回暖了不少,不似昨日阴鸷刺冷。

解释下总没错呀,万一有人当真了呢?虞灵犀忍着笑,抬眼望着宁殷深邃的眸,好了。

宁殷抬手,晃了晃腕上的长命缕。

长命缕戴在他这样的恶人身上,倒是简直是对神明的讽刺。

但是,感觉还不错。

花哨。

他嫌弃着,眸中却落着五色的光,荡开浅淡的弧度。

再花哨的东西,在你身上也是好看的。

虞灵犀哼道。

这句话并非奉承,而是两辈子的大实话。

宁殷又晃了晃绳结,低低笑道:这三天的药没白喂,小姐的嘴越发甜了。

想起那两次惊心动魄的喂药方式,虞灵犀便脸颊生热。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将话题掰正经些:端阳节要饮菖蒲酒,望仙楼新酿的,你快尝尝。

今日宁殷大概心情很好,挺给面子,依言取出酒壶斟了一杯酒——用的是方才虞灵犀饮茶的那只杯盏。

哎,这是我……虞灵犀正要提醒他换只新的杯盏,便见宁殷端起那杯酒,转了转杯盏,对着有她浅浅口脂印的地方,抿唇饮了一口。

那口脂印叠在宁殷唇上,留下浅淡的艳色,又被他的舌尖卷去品尝。

……喝过的。

虞灵犀怔怔将话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