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曌并没有见过莫听雨。
至少在她的未来,并没有莫听雨。
但她听过许多关于他的故事。
他并不强大,相对于后世那些恐怖的存在,莫听雨只是一个刀客。
一个纯粹的刀客。
一个像是从书中走出来的刀客。
他有着自己的优柔寡断,爱恨挣扎。
但一旦他的刀出了鞘,那这世上任何的风景都会在他的刀光下黯然失色。
苏曌看着那迎着开阳一步又一步远去的背影。
她站起了身子,目光却不曾有半分的偏移。
她看着他。
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看着他。
她想要把这一幕记在心里,因为,大概这是那个刀客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抹风景。
然后,苏曌伸出了手,有些孩子气的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痕。
她的脸色在那时沉了下来。
她的双手合十于胸前,周身的灵力开始翻涌。
她要再试一次。
准确的说是这一次她一定要成功。
这是莫听雨用命给她换来的机会,她不能失败,否则莫听雨死岂不是毫无意义。
她不允许这样的结果。
她觉得这样的刀客,就算是死也得轰轰烈烈,也得让后世口口相传。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成功。
生涩的古语忽的又从她的口中吐出,她眉心一道红色印记豁然浮现,背后巨大的青鸟虚影展翅怒鸣。
她手上的印记变化,一道道青色的敕令行云流水般自她的手中飞出,以一种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的速度飞射向半空之中的开阳。
莫听雨的刀来到开阳的身前。
开阳的眉头一皱,他感受到了莫听雨这一刀中所包含的强大威能,他不得不暂时放下他即将要进行的事情。
一把剑那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将之横于胸前。
铛!一声脆响荡开,在嘈杂的天地间清晰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开阳接下了这一刀,然后他极不耐烦的想要运起周身的灵力将莫听雨击飞。
因为他要做的事情马上就要成功,越是到这个时候,他越是急切异常。
可是当周身的灵力顺着他的剑身传到莫听雨的身子时。
按理说此刻的莫听雨定然无法接下这一道磅礴的灵力,他的身子应当会如同一只失了提线的木偶一般在空中翻滚,然后狠狠的坠地。
可偏偏。
莫听雨的刀就像是黏在了开阳的剑上一般。
任凭他灵力如何磅礴的涌向莫听雨,莫听雨的刀依然狠狠的抵在他的剑上让他无法抽身。
你!开阳的脸上浮出一抹怒色,他仰头看向莫听雨,但很快脸上的怒色便被一抹浓重的震惊所替代。
此刻的莫听雨浑身浴着星光,双目中燃着汹汹的火焰,那火焰犹如他头顶的星辰那般炙热。
燃尽仇寇,亦焚烧自己。
他脸上的神情极为狰狞,就像是忍受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他体内的灵力不断的涌出,而身子周围一开始不断的散发出一阵阵光点,向着四周飞散而去。
而随着这些光点的离散,他的身影一刻模糊过一刻。
你召出了你的命星?开阳问道,声线带着疑惑。
是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了阻拦他,眼前这位刀客甘于做到如此地步。
回归人间的英魂是没有肉身的。
而命星所蕴含的力量需要肉身作为载体。
肉身即使载体,亦是一把尺子。
他将命星之上传来的力量维持在一个极为微妙的平衡点,强大,但又不至于给星殒带来伤害。
可没有了肉身,星辰之上的力量便会无止境的涌来,一旦英魂动用了裹藏在命星之上的星辰之力,那么脆弱的灵魂定然无法承受那磅礴的力量而彻底崩溃。
所以,开阳不明白。
为什么莫听雨为了阻止他,会情愿连仅余的魂魄也可以割舍。
如此做了,那莫听雨,便彻底死了。
没有任何人,任何办法可以将之复活。
他在这个世上,便什么都不会剩下。
曌儿!快!就在开阳愣神的这一瞬间,莫听雨张开了嘴,大声地吼道。
这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声音发出的瞬间大口大口的鲜血自他嘴中喷涌而出。
而那些鲜血在溢出的瞬间便风化成光点随风散去。
这一切苏曌自然看在眼里。
她知道时间并不多了。
无论是对于她还是莫听雨来说都是这样。
她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滴,驱动起周身的灵力,将秘法施展开来。
青色的敕令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入了开阳的身子。
愣神中的开阳瞬息回过了神来,方才那股链接着他与他世界之间的吸力再次萦绕他的周身。
他知道他们又一次故技重施,想要将他的忘情之境破除。
他一声冷哼,周身灵力奔涌,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不会在束手就擒,这般想着,他便要施展力量破除这敕令。
可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莫听雨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想法。
他大喝一声,头顶的星光愈发明亮的了起来。
他身子涣散的速度愈发迅速了起来,可是刀上传来力道也在那时亦变得愈发磅礴起来。
开阳的身子一怔为了应付莫听雨的攻击,他周身运转的灵力忽的一滞。
这微微停歇,给了苏曌稍纵即逝的机会。
她眉宇一寒,青色的敕令如暴雨梨花一般倾斜在开阳的身上。
每一下都让开阳的身子颤抖不已,而这样的颤抖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明显。
他再也没有余力去顾及莫听雨,他与自己世界之间磅礴的吸力已经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天道合一!印结!苏曌的眉宇一正,周身的灵力呼啸。
她的双眸中精光一闪,一股犹如神祇一般的威严蔓延开来。
她身后一只巨大的青鸟虚影在那时愈发凝视,那哪是什么青鸟,分明便是一只青色的凤凰。
天地间的法则被她的灵力所牵引,铺天盖地的涌向开阳。
开阳的脸色一变,但身子却不由自主与那女人的虚影渐渐的合二为一。
莫听雨的气力在那时终于耗尽。
他的手再也握不住他的刀。
哐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而当一个刀客握不住他的刀时。
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第一百章 陆遥凡尘远开阳的双眸再次睁开。
他眸子中闪过一道迷茫之色。
随即他看见他眼前有一张模糊的脸,那张脸笑着看着他,身子却慢慢化作观点渐渐朝着远方散去。
听雨……他说道。
声线低沉又带着某种颤音。
师叔……你终于醒了……莫听雨这般说道,他腰身以下的身子已经尽数散去,而上半身也在逐渐的变得模糊。
但他却笑了起来,笑得格外真切。
好似二月的春水,好似三月的艳阳。
他就要死了。
真真正正的死了。
就连魂魄也散去,在这世上不会留下任何的东西。
开阳的身子一怔,关于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终于在那时涌上他的心头,他记起所有的过往,也明白了眼前的惨剧皆是由他一人酿造。
开阳师叔,听雨就要死了……我那笨徒儿以后就麻烦你了……莫听雨这般说着,胸膛以下的身子已然化为了虚无,似乎不出数息光景他便会尽数消散,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可及时是这样,他看着开阳的眼神中依然带着笑意。
似乎自己的死能够换来自己师叔的迷途知返是一件极为值得的事情。
莫听雨总是这样。
他可以原谅任何人,哪怕这些人错误需要由他来背负,他依然愿意原谅。
或者说,摇光一脉的人都是如此。
比如开阳的那位师兄何尝不是,对他疼爱有加,为了帮助他复仇,为了不让开阳走上太上的歧途,甚至不惜算计自己的徒儿。
不!你不能死!想着这些开阳的身子一怔。
这些年,天岚的师兄为了自己肩上的责任一个接着一个的坦然赴死。
而作为最小的师弟,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却沉浸在自己的仇恨中,无视他们的牺牲。
到了现在还需要一个晚辈用自己的性命将之唤醒。
这何其可笑,这让他有朝一日如何有颜面去到星海见那些师兄师尊们?可这世上之事并不能因为开阳的一句话而改变。
莫听雨的身子还在消散,他颈项以下的身子早已不知所踪,双模亦缓缓闭上,似乎已经失了神智。
开阳仰头看了看天际,那颗荧惑星已经彻底熄灭,消失在了星海中。
英魂与命星息息相关,或者说共为一体,命星熄灭,英魂便湮灭。
开阳的眉头一蹙。
他知道荧惑星是熄灭了,而非回归星海。
失去了命星的英魂,必死无疑。
一切似乎都到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境地。
但开阳的脸上却在那时闪过一道决意。
他像是做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眸子中精光一闪,身后一条苍龙虚影浮现。
去!他暴喝一声,声如雷霆万钧。
背后苍龙,手中利剑便在那时化作流光,飞快朝着天际射去。
那剑与那条苍龙不断的远去,不出数息的光阴便已然穿过了翻涌的云层。
他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这样的疑惑几乎同时浮现在老者与苏曌的心头。
开阳!那时开阳的嘴里又是一声暴喝。
夜空之中一颗星辰忽的亮起。
那时开阳的命星。
那命星因为褪去太上的光环而再无之前那般耀眼,但相比于其他星辰依然算得上明亮。
自那命星出现在之时,开阳的衣衫开始鼓动,磅礴的灵力山呼海啸般奔涌而出。
而亦在那时,一条细线慢慢的浮现在开阳与那颗星辰之间。
那是他的命线,他召唤出了他与开阳星辰之间的命线。
破!他又是一声暴喝。
那柄飞入天际的长剑与呼啸着的苍龙便在那时速度陡然加快,然后义无反顾的朝着那命线撞了上去。
他要斩了自己的命线,他要舍弃自己的命星!!!只是一瞬间,苏曌与那神冢守墓的白标星君便明白了开阳的意图。
他们的心头一怔,显然都未有料到开阳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自己斩断自己的命线,这样事情,他们几乎闻所未闻。
噗!一声轻响,那命线便这样被开阳亲手斩断。
他的脸色在那时顿时变得煞白,身子更是往后退去了数步方才稳住了身形。
你是我天岚的传人,当得起星君之位,这开阳星便送于你了!他这般说道,而后周身的灵力愈发汹涌的开始翻滚,将已经失去神智的莫听雨虚影包裹。
一道细线便在这样的包裹中自莫听雨的身上伸出,它在开阳的牵引之下以一种飞快的速度不断的朝着天际那条连接着开阳星辰的细想飞射而出。
合!开阳咬着牙,从嘴里挤出这样一声敕令。
想要链接命线,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所需要并非简单的灵力便可以做到。
他还需要驱动者对于因果命运之力有着极深的理解。
而开阳,做过太上,斩过因果,这一点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困难的是……要做到这一点还需要巨大的灵力为基础,作为驱动。
但此刻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更是布满了汗迹。
方才还汹涌异常的灵力在这时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散。
他斩断了自己的命线,便不再是星殒,而身为星殒所拥有的灵力便在那时开始散去,他所想的便是赶在这灵力散去之前将莫听雨的英魂与开阳命星所链接。
这样再次拥有命星的莫听雨便可以回归星海,在星海之中利用磅礴的星辰之力修复自己受损的魂魄。
但是,他的算计固然是没有问题,可他却低估自己灵力散去的速度。
眼看着莫听雨与开阳命星的命线就要相接,可他的灵力却俨然已有些入不敷出。
一旁的苏曌自然看出了这一点,她同样不愿意看着莫听雨就这般死去。
当下也就顾不得其他,周身灵力亦疯狂的涌出,想要帮助开阳将莫听雨的残魂与那开阳命星链接上。
但是方才为了让开阳破除忘情之境,她已经消耗了几乎全部的灵力,此刻所使出的力量相对于链接命星所需要的力量不过是杯水车薪。
而现在这神冢之中能拥有这样力量的人,只有一个。
西斗守墓人——白标星君。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苏曌与开阳皆把目光转向了一旁那位老者,希望他可以在这时出手,帮助他们。
但此刻这位老者却低怂着脑袋,对于二人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这样的异样让苏曌与开阳的心头一沉。
他们自然是感受到了这白标星君此刻的不同。
但是莫听雨的英魂已经奄奄一息,他们根本无暇顾及此事,只能拼命的压榨着自己体内所余不多的灵力,试图将命线链接。
可毕竟二人早已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命线的链接渐渐放缓,甚至停滞不前,而莫听雨的英魂亦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要,不要!苏曌的脸上再次爬满了泪痕,她这样呢喃道,身子开始不住的颤抖。
开阳亦是心生绝望。
他仰头看向天际,那漆黑夜空中,除了他的命星再无他物。
师兄,助我!!!他发出一声怒吼似的悲鸣。
但数息过去,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星海太远,并不是每一次住在星海之中的英魂都能给予地上行走之人回应。
泪水终于涌上了开阳的脸框,莫听雨的英魂已经只剩下一张闭着眸子的脸,而这张脸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得模糊。
开阳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太多的错,而这些错,并不是每一次都会让他有机会弥补。
泪水终于涌出了眼眶,它轻轻的划过开阳已经有些老态的脸颊。
最后,落在了地上。
嘀!那是一声轻响。
是泪水打在地面所发出的轻响。
那声音极为轻微,轻微到犹如蚊啼。
但很奇怪的是,那轻微的声响又极为清晰在这空间荡开,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里,亦传到遥远得不知有几万万里的星海之中。
那时,夜空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一颗接着一颗。
然后无数的光辉洒下,将昏暗的神冢照耀得宛如白昼。
是师兄们!开阳的心头一动,一股说不出的激动涌遍他的身躯,他扬起了头看向夜空,只见那里六颗耀眼的星辰正在闪耀。
天枢、天权、天璇、天玑、玉衡、摇光。
他如同梦呓一般轻轻的叨念着这些名讳,身子愈发颤抖起来。
力量顺着星光涌入了他的身子,他感觉到了那些自星海而来的磅礴之力。
他的眉宇一沉,收起了心底翻涌的情感。
巨大的力量开始被他催动,方才已经停下的命线又一次开始纠缠。
他们相互缠绕,相互拥抱。
直到数息之后,那命线的交接处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又转瞬即逝。
待到光芒散去,莫听雨与开阳命星之间的命线俨然已经融为一体。
幸不辱命。
开阳在那时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他仰头看向天空中那六颗星辰,这般说道。
那些星辰在那时亦开始闪烁,似乎是在回应开阳。
开阳命星之上的星辰之力顺着命线开始涌向莫听雨的残魂。
磅礴的星辰之力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将他残破不堪的英魂修补。
不过数息的光景,莫听雨又变回了莫听雨。
他紧闭的眸子忽的睁开,看向开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放心吧,你且回去,这里的事交给我吧。
开阳却抢先一步的对着莫听雨回应道。
莫听雨闻言,点了点头,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苏曌。
那女孩的脸颊还带着泪痕,嘴角却偏偏含着笑意,在莫听雨看向她之时,她似乎也意识到这般模样并不好看。
她有些手忙脚乱的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朝着莫听雨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谢谢你,听雨爷爷。
她这般说道。
莫听雨闻言点了点头,他忽的像是记起了什么,他的手朝着虚空之中一握,那把安静的躺在地上的九难刀就在那时飞了过来。
他将之握在手中,轻轻的抚摸一番,随即手中一荡,那把刀便应声飞入了苏曌的手中。
你父亲的刀,你亲手还给他吧。
他这般说道。
苏曌愣了愣,她并不想去见苏长安,或者说她心底莫名的有些害怕见到他。
所以她有些迟疑。
但当她对上莫听雨那满是笑意的眼神时,记起了方才在以为一切都已经失败时,心头对于苏长安的思念,心底的迟疑尽数散去。
她朝着莫听雨重重的点了点头。
嗯!她极为认真,亦极为用力地说道。
似乎所有的担忧都得到了接触,莫听雨在那时终于转过身,面朝天际,身子豁然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飞向那颗名为开阳的星辰。
那时,天空之中星光大盛。
没有了送葬者的指引,星辰便用自己的星光照亮英魂归去星海的路。
开阳亦在那时仰头看着那天上的星辰,目光闪烁,久久不语。
直到数十息之后,莫听雨的英魂终于抵达了星海。
那颗已经离开六星许久的开阳星在天际一阵游走,最后终于回归了六星的怀抱。
那时,北斗七星再次齐聚,作勺状,在天际放出一阵灿烂的光辉,似乎是在庆祝这等待许久的又一次相聚。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星辰都能如这般明亮,比如这灿烂的七星之中便有一颗星辰相比于其他六星光芒要黯淡许多。
那颗星星唤作天玑。
开阳的眉头一挑,他朝着天空中的星星们说道:尚还有人走在迷途,无碍,待我去将他为你们寻回。
星星们似乎是听到了开阳之言,他们又是一阵闪烁,最后终于完全消失在夜空之中,再次回到了星海。
开阳祖爷爷,我们下面要去哪里?苏曌在那时侧着脑袋看向身旁的男子,这般问道。
虽然之前的开阳做事极为不妥,甚至险些酿下大祸,但现在的开阳已经不再是太上,也用自己的力量就下了莫听雨,苏曌对其的芥蒂已然消散,此刻的对话也轻松了许多。
我已不是开阳。
开阳却摇了摇头,我叫陆离凡。
苏曌一愣,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陆离凡、陆离尘……她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一个猜测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去中原吧,那里还有只迷途的羔羊等着我们。
陆离凡这般说完,就要带着苏曌离去。
而也就在那时,那位一直在他们身旁低沉着脑袋的守墓人却忽然动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娲皇无比阴冷的灵力在那时自那老者的体内涌出。
那灵力里所包裹的绝望愤恨之力无比磅礴,已经极尽这世间的凶与恶。
陆离凡在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这般的异样,他心头一寒,伸手便将身旁的苏曌推开,而自己也接着这股反冲力退向一侧。
而也就在这时,那神冢守墓的白标星君化作利爪的手便贴着陆离凡的面门而过。
白标!站定身子后的陆离凡看着周身萦绕着漆黑灵力的白标星君眉宇顿时沉了下来,他又惊又怒的暴喝道。
怎么了?我的太上开阳大人?白标星君并没有急着追击,他低怂着脑袋阴测测的问道。
而身后漆黑的邪力犹如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的涌出,俨然已有了遮天蔽日之势。
陆离凡的瞳孔豁然睁大,他在老者手臂处忽的发现了一道漆黑的印记。
你被邪神蛊惑了!!!他不由发出这样一声惊呼,这些日子他与这老者一直相处在一起,却从未察觉他已经被邪神附身。
蛊惑?邪神如何蛊惑得了我?我只是在利用他罢了。
老者在那时缓缓抬起了头,那褶皱纵横的脸上竟然生得的是一双奇黑无比,没有半分眼白的眸子。
你想要干什么?开阳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已经不是太上,身子因为斩断了自己的命线,此刻的他星殒都不是,又如何会是一位星君的对手?若是这白标星君真的想要对他们做些什么,他想来定是凶多吉少。
陆离凡想着这些,身子便下意识往后退去数步,同时朝着一旁的苏曌使出了眼色,示意她快些逃跑,而自己则留下来拖住这老者。
想做什么?做你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事情啊。
白标这般说道,脸上浮出一抹狂热之色。
……陆离凡的脸色变了变,说道:那时的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方才会有这样的念头。
我已经见过那样的未来,神冢不能开,一旦开了便会引来无穷的祸端,那祸端远超出你想象。
怎么?你自己幡然醒悟,便可以开始对我说教了?白标对于陆离凡的规劝嗤之以鼻,他自顾自地说道:你有着滔天的愤怒,我何尝没有蚀骨的仇怨?白标的声线忽的高亢了起来,他身后的邪力似乎也是感受到了这星君此刻心头的愤恨,翻滚得愈发汹涌。
我西斗一脉,寥寥数人,受天人之命,世代枯坐于这神冢之前,为天下苍生镇守神冢!而那些天人呢?却想尽办法蛊惑我西斗传人,想要盗取神冢之中的神血,噬其精魄,以为己用。
致使我西斗一脉如今只余我一人孤寡存世!他们不是想要神冢之中的神血吗?好!那我便尽数给他们!!!言罢,白标星君的大手一张,陆离凡便感到一阵巨大的吸力涌来。
他方才想运起自己的灵压抵御,可也就在那时,一道青铜铸就的令牌便忽的自他的怀中飞出。
那是……陆离凡心头一震,这才知道这白标星君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这番出手其实想要的便是自己从星辰阁夺回的那一枚令牌。
可是此刻醒悟已是为时已晚。
那枚令牌在已然落到了白标星君的手中。
老者握住了令牌,他便再也没有兴致去看苏曌与陆离凡一眼,他转过了自己的身子,朝着那座神冢之中走去。
你们走吧,同属星斗,我不愿妄动杀戮,我的仇人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
……苏曌与陆离凡互望一眼,脸色皆极为难看。
本以为今日之事已然有了一个算是完美的结局,却不想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生生的将诸人之前的努力尽数作废。
尤其是苏曌,她千辛万苦来到这个世界,所为的便是阻止此事,眼看着好不容易有了眉目,怎甘心又付之一炬。
她这般想着眉宇间煞气涌动,双手合十,一道秘法就要祭出。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出来,将她张开的嘴生生捂住。
苏曌心头一寒,回眸看去,却见那只手的主人正是陆离凡无疑。
苏曌有些疑惑,但陆离凡面对苏曌的疑问却只是冷漠的摇了摇头。
苏曌一愣,便大抵明白了陆离凡的意思——他们根本不是白标星君的对手,与其在这里白白送死,倒不如退去再想破敌之策。
苏曌心中固然愤愤不平,但也在此刻冷静了下来,她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位正逐渐走入神冢的老者,最后还是随着陆离凡的步伐,朝着神冢之外遁去。
白标星君终于走到了神冢跟前,他望着这数以千计的冰棺,脸上的神色愈发狂热的了起来。
似乎也是感觉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那些冰棺开始疯狂的颤抖,就像是在催促老者快些将他们释放。
高元、皇灵、巨威。
老者叨念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声线低沉,又包含缅怀之意。
你们的仇,为兄一定会替你们报的。
我白标立誓,天人不死,天下永无宁日!他这般说罢,手中的令牌在那时被他高高举起。
磅礴的邪力在那时自他的体内涌出,灌入那枚令牌之中。
那令牌一阵颤抖,随即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而那光芒很快便将整个神冢覆盖,这覆盖之处的那些冰棺竟然就这样开始缓缓的打开。
冰棺之中的神血纷纷遁出,在半空中一阵飞舞,最后又皆化为一道道气息极为恐怖的人形。
他们的模样都极为怪异与狰狞,有些身高数十丈,有些周身燃着火焰,有些背后伸着骨翼,更有甚者生有三头六臂,皆是凶神鬼煞之貌。
他们似乎是因为在这神冢之中被囚禁得太久,在出现后的第一时间便纷纷发出一阵阵暴喝。
那声音汇集在一起,宛如万雷齐鸣。
但这样的咆哮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道恐怖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忽的自神冢深处荡开。
方才还气势腾腾的诸神,在那一刻安静下来,他们犹如绵羊一般乖乖的蛰伏地上,似乎是在等待在某位帝王的将领。
而离神冢千里之遥的远方,两道身影互望了一眼。
娲皇,醒来了。
其中一位男子说道,他的身影极为模糊,虽然立在那里,却根本看不清容貌。
唔,天吴与据比看了这么久,想来也到了出手的时候了。
另一位男子点了点头,黑暗中同样看不清这男子的模样,但他的双眸却极为特别,一只漆黑如夜,一只雪亮如昼。
走吧,这么多年未见,我们也该叙叙旧了。
第一百零二章 毕方沙。
沙沙。
忽的静谧下来的神冢之中,一道轻微的声响打破了这中沉默。
那声音就像是有某种事物在地上拖动所发出的声响。
沙。
沙沙。
那声音愈来愈近,也愈发的响亮。
那些立在场上的神族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发出这样声响的主人是何等高贵的身份,他们如潮水一般退开,在人群中很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
而这时,白标顺着那条道路望向远方。
他终于看清了那来者的容貌。
那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她生得极为漂亮,漂亮到这世间任何形容美貌的辞藻,在她的面前都黯然失色。
她除了胸前尚有两物说不出清是何材质的事物包裹着浑圆的胸部,周身便不着一缕。
而最怪异的是,她的下生,并非人足,而是一条巨大的蛇尾,方才那沙沙的响动便是由她的蛇尾所发出的。
娲……娲皇……感受到自那人身蛇尾的女子身上所散发出的磅礴气息,白标的身子开始颤抖,随即他不由自主的缓缓跪下,嘴里更是发出这样的高呼。
那是生灵对于神祇发自内心的本能的崇拜。
那时,娲皇终于走到了诸人的跟前。
那些方才还不可一世的诸神们在那时皆低下了自己的头颅,朝着娲皇发出虔诚的叩拜。
娲皇并没理会这些信徒们的膜拜,她只是低着头看着眼前这个老者,这个将她们从漫长的封印中释放出来的老者,双眸里闪动着骇人的寒芒。
是你将我们放出来的吗?她的嘴唇微微张开,这般问道。
声线中不乏女子的轻柔,但却同样带着一股帝王一般的威严。
白标心头一喜,暗以为自己此举定然给这位传说中的神祇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之后在请求他帮助自己报仇雪恨想来应该也会顺利得多,毕竟在他与大多数人看来,诸神们定然回向那些天人发动进攻,以报当年的篡位之仇。
正是小的。
他这般说道,或许是已然看到了大仇得报的希望,声线也莫名的大了几分。
哦?娲皇脸上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小的虽为守墓人,但一直……白标赶忙说道,就要将自己与那些天人的仇怨报出,以此站队神族。
但是他的话方才说道一半,那娲皇的眸子中一道寒光闪过,她的手忽的伸出,而后五指张开,罩向那佝偻着的老者。
老者的话便在那时生生停了下来。
一道道白色的带着磅礴生机的力量便在那时顺着老者的身子不断的涌向娲皇的五指。
娲皇……你!你!!他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位神祇,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不断的被抽离。
那是一种本能的几乎无法反抗的力量,就好像自己体内的生机本来就是属于眼前这女子,而她此举也只是收回自己的东西。
这与力量无关,这是一种高于任何力量的规则。
她的东西,她要收回,任你纵横天下,力悍山河都无济于事。
白标本就枯瘦的身子在那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下来,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像是求饶,又像是不解的询问,但到了嘴边所发出的只有呜呜的声响,并听不清具体的意思——他的生机飞快的散去,喉咙处的血肉亦荡然无存,只余下骨头与皮层,自然也就难以再发出任何的声音。
哼。
你知道你自己放出了些什么东西吗?娲皇看着死到临头依然满脸疑惑白标星君,眸子中既是满满的怒意,亦不乏悲戚。
她没有在与这白标星君说话的兴致,五指猛地一闭,那磅礴的生机便尽数被她吸纳入了体内。
而白标的身子亦在那时如破败的雕塑一般坍塌下来。
贪婪、欲望、仇恨。
娲皇叨念着这几个字眼,眸子中的厌恶一闪而逝。
真是可悲的生物。
生灵再过不堪,可不也是你娲皇亲手所造,既然这般厌恶又何须将他们造出?一道声音忽的从远方传来。
那声音极为嘹亮,同时也带着一股让人难以直视的威严,娲皇四周那些匍匐的神祇在那时身子颤抖得愈发明显,头颅更是低沉了几分。
娲皇抬起头,一双美目看向远方的某一处。
而也就在那时,一道身着宽大龙袍的少年便以一种快得几乎捕捉不到痕迹的速度来到了娲皇的跟前。
他确实只是一个少年,或者说只是一个男孩更为贴切,但脸上的神色却是与之极不匹配的沉稳。
他的眉心尚有一道蓝色的印记,此刻正嘴角含着笑意,望着眼前这尊神祇。
天吴,你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被困在一个生灵的体内,竟然还有脸来见我。
娲皇的眉头一挑,冷言说道。
但对于娲皇的嘲弄,那被称作天吴的男孩却并不见恼怒。
他毕竟是人间帝王,受天道之命,如今我们又被天道所弃,我自然不敢妄夺其躯壳。
天吴低声说道。
这话显然戳中了娲皇的痛处,她亦在那时沉默了下来,也失了与之调侃的兴致。
我觉得天吴说得不错,你若是觉得生灵丑陋,不若将他们的生机尽数夺取,那样我的酆都可就热闹起来啦。
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一道高大得浑身裹着黑袍的身影忽的在二人的身侧浮现。
娲皇的眉目皱了皱,似乎对于这来者周身的气息极为不喜。
想不到你据比也逃了出来,这么说来,六神应当聚齐了吧?娲皇这般说道,目光却看向另一个方向。
恐怕不能?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目光,黑夜之中又是两道身影浮现,一位身子模糊不定,即使相隔不过一丈,却依旧让人看不清容貌,而另一位虽然生得器宇轩昂,但一双眸子却一黑一白,看上去极为诡异。
毕方的转生被星辰阁看得死死的,我估摸着短时间里难以脱身。
其中那身子模糊的人影接过话茬说道。
是啊。
双眸黑白分明之人,接着说道,忽的他话锋一转,像是记起了某些极为有趣的事情,又言道:说起来,我们的毕方大人好像还和竖亥的那颗种子爱得死去活来,当真有趣得紧。
第一百零三章 诸神对话,天下乱世此言一出,那位身材高大周身裹着黑袍的据比脸色忽的变了变,他像是想起了自己那位与凡人纠缠不休的女儿,以及现在还和苏长安缠在一起的孙女。
莫名有些不郁,他阴测测地说道:你们这些神祇啊,莫不是在这些数月里活坏了脑子,总是跟着凡人纠缠不清,可笑,可笑。
娲皇看了一眼据比,但却没有出言接他的话茬。
她脸上的神色忽的一正,目光在这四位曾经掌控过这个世界的神祇身上一一扫过,问道: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如何?据比的眉头一挑,自然是杀了叛徒,再去找那些蛆虫们血债血偿!言罢他的身子忽的动了起来,直直的杀向那身子模糊的竖亥。
真神出手,自然不比凡人。
那时,漫天的死气凝聚于他的手中,没有风云搅动的天地异象,亦没有雷霆万钧的浩大声势。
但他手中的那一抹死气却极为浓重,凡人,哪怕只是触及边缘便会被尽数腐蚀得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据比的出手极为突然,突然到竖亥似乎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他的死气已然及身,竖亥依然还是愣愣的站在原地并没有半分抵抗或者还手的意思。
而就在这时,一直站在竖亥身旁的烛阴忽的伸出了手,他大手一凝,据比手中磅礴的死气便赫然被他握在了手中,而后他漆黑的左眼光芒一闪,那死气便尽数被他吸纳入了体内。
烛阴是掌握生死轮回之神,无论是死气还是生机都难以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当然这也并非绝对。
在生机与死气达到某种极致时,超出了烛阴所能掌控的极限,同样也能对他造成伤害,但是相对于他真神的修为,这世上现有人或者其他任何生灵能做到这一点。
烛阴!据比的脸色一变,愤怒之色便浮上双眸。
你什么意思?你杀得死真神吗?烛阴对于据比的质问犹若未闻,他冷言看了据比一眼,随即说道。
……据比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
真神是杀不死的,即使是真神也没有半分杀死另一位真神。
当年我暗中帮助生灵们将我们自己封印,其中的原因我想已不必我多说了吧?竖亥并没有与据比争吵的意思,他的目光在诸人身上来回游动,冷言说道。
那又怎样,你就这么确定哪些劫就是我引来的?据比显然并没有放过竖亥的意思,他接过话茬这般说道。
这些年被封印在酆都之中,这位真神颇有怨气。
我不确定,直到现在我也不确定,我们之中究竟是谁被邪神所蛊惑,甚至有可能那个被蛊惑的人就是我自己也说不定。
竖亥这般说道,声线渐渐低沉了下来。
所以,我将包括我在内的诸位一同都封印了起来。
既然封印,那又为何将我们放出?天吴冷言问道。
不是竖亥放你们出来,他同样被困在天道阁中,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将我们释放出来。
不然你以为我如何逃出的神冢?烛阴看了一眼天吴,说道。
谁?为什么?据比问道。
强如我等都会被邪神所蛊惑,为他们开了天门。
你觉得那些天人们,他们能抵御邪神诱惑吗?娲皇接过了话茬。
但是天人毕竟不是真神,他们没有办法打开这个世界的门户,甚至他们想要降临这个世界都极为困难,因此,他们暗中操作着他们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棋子毁坏天道,搅动风云,试图削弱天道之力,以此洞开天门,让邪神入侵这个世界。
而将我们放出,他们便已然料到我们会与他们争夺天道,到时候天道衰弱,天门必然洞开,邪神也必然随之而至。
真是一手好棋,这明谋简直无懈可击。
一旁的天吴若有所悟地说道。
我的转生便是在成为帝王之后收到了一些他根本不应该收到的信息,这才有了败坏自己帝国气运的举动,这般想来,我亦只是那些蛆虫手中的棋子。
是啊,那些生灵如今已经成长到了我们也无法轻视的地步。
娲皇感叹道。
说这么多,那我们究竟该如何做?据比有些不耐烦的问道,看得出在听了诸人的一番话后,这位唯一的黑神心情并不太好。
那些曾经被他引以为奴仆的天人们给他们设下了一个难以拒绝的圈套。
在漫长的封印中,天人们已经渐渐得到了天道的认可,而此消彼长,他们与天道的联系自然便得薄弱,这样的他们根本不可能是天人的对手。
想要击败天人,便得争夺天道的认可,而这样的争夺加之人间在天人的主导下的乱象,必定会让天道变得衰弱。
这一点又恰恰正中天人们的下怀,也给了那些邪神们入侵这个世界提供了良好的机会。
这种进退维谷,被人算计的感觉,在他们漫长的生命中几乎不曾发生。
我们只是这些算计中的一环,天人们想要洞开天门不仅需要我们的与之争夺天道,还需要人间生灵涂炭,这样他们才能拥有足够的力量破开天门,只要我们能及时的恢复一部分力量,再阻止人间的大战,那样的话我们应当还有机会在邪神入侵之前击垮天人,重新掌握这个世界。
烛阴沉着眉头说道。
没那么简单。
但娲皇的美目却在那时皱了起来。
神冢被打开,我得以脱身,那些被封印在神冢之中的邪神定然也随之逃脱,而且……我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在西边已然有那么一群邪神聚集在了一起。
我们现在还太过虚弱,不易暴露在那些邪神与天人的耳目之下,竖亥不是还留下了一枚种子吗?乱世就教给他了吧,我们好生蛰伏,恢复神力,安静的等待与那些叛徒们的大战吧。
天吴沉着声音说道。
而且我的转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孱弱,他已经隐隐约约发现了我的存在,我得再次陷入沉睡了。
唔。
也好,如今只能这样了。
娲皇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天吴之言。
而后无人有相互说了些什么,身子便纷纷化作流光,带着自己的麾下的诸神,消失在这方世界。
而偌大的神冢亦在那时静谧了下来。
谁也不曾发现,在穹顶之上,云海之中似乎有那么一双巨大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这里的一切,直到五位真神散去,那眼睛方才带着一股笑意,缓缓闭上。
第七卷 江东弟子今犹在 肯为君王卷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