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初闻音讯

2025-03-28 01:59:36

从飞瀑中央伸展出一方悬崖,漆黑如墨,又仿佛一块巨大的砚台,任凭瀑流如何洗也洗不干净。

崖上矗立着座宫殿,不得不说,那宫殿既巨大又华丽,和周遭飞流上千尺的瀑布一样,显现出远远凌驾尘世帝王家的大气。

讲完先祖的故事后,琴娘也没继续向下说,拨动长橹,驾起小舟飞过瀑布,坠向黑崖宫。

夜风抄起安伯尘及腰的长发,舞动于瀑流间,看向琴娘的背影,安伯尘目光复杂,下意识的捏紧珠链。

事到如今他岂会还猜不到珠链和龙子们的关系,他和司马槿在玄德洞天的龙宫所得的这双珠链,正是龙之九子先祖的父母所炼制,一个是海族公主,另一个是远古第一世家的长公子。

而琴娘显然也发现了珠链,虽未明说,可言谈神色间早已不言而喻。

她将我们带上龙山会不会和这珠链有关?倘若她和我讨要珠链,我又该如何对付?心中生出一丝烦意,安伯尘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得保住珠链,虽说这珠链本为九子一脉之物,可如今却是安伯尘唯一能和红拂联系上的凭仗,虽说自打九年前那十六个字的传书之后他就再没有得到过她的音讯,半丝都没。

深吸口气,安伯尘渐渐平复下心绪。

这珠链只能装装东西,其它的并没什么太大用处,对于琴娘他们而言顶多只有一丁点纪念意义罢了,或许是他多想了。

夜风渐散,飞瀑渐远,一舟四人终于到达黑崖宫前。

琴娘轻卷衣袖,眨眼后扁舟又变回了发簪,被琴娘轻轻插入鬓髻。

这儿便是老七的住所了,三位道友跟紧琴娘。

说着,琴娘当先迈入宫殿,安伯尘三人紧随其后。

宫殿很大,光是宫门便有百丈之高,放在大匡乃至五镇海渎都绝对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可见过嘲风以及睚眦的原形后,安伯尘三人倒也了然,若无这么大的门,倘若这些闲散龙子们出游归来一个不乐意,懒得变成人形,那岂不是要撞垮了他们的居所。

三人走入宫殿,第一个感觉便是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可当他们纷纷祭出天眼,却又惊讶的发现即便施展神通道法,宫殿中也是黢黑一片,仿佛被下过了什么禁制。

三位勿慌,老七就喜欢装神弄鬼,非要学地府阎罗的做派。

三位跟着琴娘走便行。

身前传来琴娘的声音,好在相隔只有数步,三人也能凑合着看清琴娘的身影。

琴娘并没笔直的向前走,中途绕了好几次,像是在避开着什么。

这些杀阵都是先祖在世时所设。

琴娘似乎知道三人的心思,笑着道:龙山有九宫,每一宫中都有许许多多的陷阱杀阵,却是为了防备当年那些追杀者。

万万年过去,一切都变了,我们中有些喜欢呆在蓬莱,如睚眦他们喜欢在尘世游逛,却都不惹麻烦,这些杀阵也已经成为了摆设和累赘,奈何我等修为低微,远不及祖上,只好任由它们继续存在。

从上船到现在,琴娘的一言一行中无不透着客气与和善,好像真的将安伯尘这三个蝼蚁般的存在当成贵客,三人虽没说什么,却都感慨良多。

少时,四人来到一处厅堂门口。

青冥色的光芒从闭合着的门缝中溢出,稍稍驱散了几分黑暗,即便如此,面对门上那两个大如车轮、面目狰狞的兽头锁,安伯尘还是有些心寒。

七弟就在里面了,三位请。

琴娘朝向三人微微一笑,目光经过吕风起,停顿的时间比安伯尘和无华都要长上那么一点。

玉手扶上门柄,琴娘向前推去。

咯吱……两扇铁门向内打开,青冥色的光华如潮水般涌出,吞噬了黑暗,也令安伯尘三人下意识的闭合上双眼。

就在这时,一阵透着浓浓威严的声音响起。

威武……虽只有两个字,可当这两个字回响在三人耳边时,却宛如雷殛、重若万钧,竟令三人不由得生出下跪之意。

咄!吕风起率先睁开双眼,手捏狮子印,一股雄浑的气势从他身上腾起,抵制着威武二音。

安伯尘和无华一先一后睁开眼睛,同样聚出气势,抵挡着那股压迫的威势。

够了,七弟。

却是一旁的琴娘上前一步,挥手散去那股威压。

感激的朝向琴娘拱了拱手,安伯尘转过头,目光甫一射入厅堂,心中便升起浓浓寒意。

厅堂的四壁以及穹顶铺满了青色的玉石,玉石壁上雕刻着形形色色的图案,大凡都是牢役在用刑,光是厅堂四壁便令人觉得森森然,更别提摆放在厅堂中的那一样样奇形怪状的侧刀和刑具。

深吸口气,安伯尘抬头望向厅堂上首,就见正中央那方漆黑大案上,端坐着一名面色阴鸷的男子,男子的额角有一处明显的伤口,此时正瞪大眼睛朝向安伯尘三人望来,目光渐渐锁定吕风起,瞳孔不住颤抖着。

他便是狴犴了。

安伯尘笃然,既和吕风起描述的一样,又那么喜欢公堂刑罚,不是狴犴又是谁……他看吕风起的神色很是不善,也是,他是堂堂真龙之子,却被下界真人斩断龙角,定然恼羞成怒。

心中生出一丝不妙,安伯尘余光瞟向吕风起,只见他忽地迈步上前,挡在安伯尘和无华身前,朝向堂上男子冷声道:早先吕某不知阁下身份,多有得罪,不知阁下有何见教?话音落下,厅堂陡然一静,那阴森可怖的气息更浓了几分。

安伯尘和无华相视无奈,同时紧张的望向狴犴,只见那个裹在黑色披风里的阴鸷男子脸皮不住抽搐着,瞳孔一阵晃动,双手紧捏案头笔筒,仿佛在强忍着什么。

安伯尘酝酿气势,随时准备迎候狴犴的暴起出手。

然而下一刻,令安伯尘三人瞠目结舌的事发生了,狴犴双肩一搐,随即指向吕风起,嚎啕大哭起来。

琴娘……就那个恶人砍断了老七的角。

安伯尘三人愣在当场,张大嘴巴望向哭得如同三岁孩童一般的狴犴,只以为身在梦中。

三位道友莫要见怪。

我这七弟什么都好,就是一直没长大,心智仍停留在孩提时候,最受不得惊吓。

身旁的琴娘忧心的看了眼狴犴,向三人解释道:还有,我七弟天生黑脸,所以看起来有些不善,其实他除了偶尔不讲理的设立公堂审囚犯外,别的都很好,也很容易和人亲近。

话音落下,安伯尘和无华同时扭头,直勾勾的盯着吕风起,满眼的鄙夷。

人家只不过天生黑脸罢了,偏偏被吕副将大人形容为一脸阴鸷,不由分说当成细作追杀,还砍断了狴犴的角。

虽说狴犴实力强横,打破重重结界、禁制后,仍拥有真人境的修为,可他却只有孩童的心智。

吕风起非但在天牢海底欺负了他一回,现下还跑到人家宫殿里来,如此穷追不舍,难怪都把狴犴给吓哭了。

嘴角轻轻抽动着,吕风起保持了二十来年的冷酷形象一朝坍塌,安伯尘和无华清晰的从他微红的颊边读出一丝尴尬。

我也不知道。

吕风起冷冷说着,目不斜视,竭力保持常态,却让安伯尘和无华心中笑开了花。

就在这时,从屏风后转出那个一身蓝色风衣的男子,脸上堆满笑容,哄逗着狴犴。

不多时,狴犴终于不再哭泣,而嘲风则满意的拍着狴犴的肩膀,随后抬头向厅尾看来,目光逡巡在吕风起、安伯尘和无华身上,嘿嘿一笑:三位道友,我已拿下狴犴,狴犴也答应将此前劫走的囚犯归还三位。

接下来,是不是该谈谈之前商议好的条件了?闻言,安伯尘苦笑,无华满脸幽怨,吕风起面无表情。

果然是仙家,传说中的真龙之子,耍起人来都这么不露痕迹。

三人已经知道原委始末,更是知道了从上船后,他们便已落入嘲风的算盘。

好在直到现在他和琴娘都和上船时一样,客客气气,并没仗势欺人,倒也令安伯尘三人心安了几分。

阁下请讲。

吕风起抱拳道。

谁都没发现,在嘲风提起那个条件时,琴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低垂螓首。

嘿嘿,条件便是……等等。

嘲风还未说出那个条件就被琴娘打断,疑惑的看向琴娘,嘲风面露不解:我说琴娘,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你怎么……那个条件你一会单独和他们说,我有件事想问安道友。

说着,琴娘转向安伯尘,目光落向他手腕处。

心跳加快,安伯尘最不愿意见到的事还是发生了,就听琴娘笑着说道:想来安道友也猜到了,你戴着的珠链和我九子一脉大有渊源,不知安道友肯否割爱?不等安伯尘开口,琴娘便抢先道:道友先别忙着拒绝。

若是道友舍得把珠链让给琴娘,琴娘愿以仙人境的秘籍交换……不用秘籍,琴娘还藏有一颗祖传的灵丹,能助道友直接晋升仙人境。

话音落下,无华和吕风起不约而同的盯向安伯尘,目光奇异而又复杂。

抱歉,安某不换。

安伯尘笑了笑,却不假思索的说道。

不多考虑一下,这么快便决定了?眼见安伯尘一脸坚决,琴娘知道他心意已定,苦笑着摇头,低声喃喃:怎么和当初那个少女一样。

第363章 龙山荒唐事,仙家虽好终需返(上)脑中嗡的一声后,四周变得阒寂而静谧,安伯尘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当年那个少女……红拂……她也到过蓬莱?琴娘幽幽叹息,无奈转身,正欲离去,却被安伯尘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琴娘黛眉轻蹙,不悦的看向有些失态的安伯尘。

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安伯尘后退一步,朝向琴娘恭敬施礼:小子一时心急,还望琴小姐恕罪。

请教琴小姐,你适才说的那位少女现在何处?有些意外的看向安伯尘,渐渐的,琴娘脸上现出一丝笑意,莫名的说道:原来如此,她可是你的心上人?正是。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琴娘眼中浮起怜悯:难怪……若我猜的没错,自从你们得到这对珠链后便一直聚少离多。

安伯尘一怔,隐隐猜想到什么,就听琴娘接着道:这对珠链为鄙先祖父母的传情之物,然而从那以后,他们再没能在一起。

这是珠链主人的命运,相爱的人戴上珠链,感情虽会一日比一日浓烈,却在不经意间陷入了命运的陷阱,命中注定无法长相厮守。

不可思议的看向琴娘,安伯尘缓缓垂下目光,打量着手腕上晶莹而古朴的珠链,神色复杂。

琴娘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即便她想要得到珠链,也不会用这种龌龊手段来诓骗安伯尘,对于琴娘所言,安伯尘没有丝毫理由不去相信。

他和司马槿第一次分别正是刚刚得到珠链后,他先一步回转墨云,随后再没见到过她。

再后来便是长达三年的分离,直到安伯尘抢下那顶花轿,两人方才再度相聚。

好景不长,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司马槿又在南荒消失不见,至今未归。

倘若命运果真如此,因为一对珠链而让他和司马槿背负上万万年前那两个神仙的宿命,那又何必继续留着这串珠链?瞳孔骤然一缩,安伯尘伸手抓向珠链。

慢着!耳边传来琴娘的喝止声,安伯尘疑惑的抬起头。

你还想不想再见着她了?琴娘问道。

当然想。

那就暂且留着这串珠链,等下次你们两人再相聚时,同时摘除珠链,去除血印。

不然的话,你们永远无法摆脱命运。

琴娘顿了顿,又笑道:当然了,还有一个方法,当你的修为超过鄙祖父亲时,自然能够不再受到珠链的诅咒。

可鄙祖父亲已是天地间的至强者,超过他,那便是无上了。

再度听到无上二字,安伯尘心中再无半丝波澜,那么遥不可及的事又何必去想。

感激的朝向琴娘深施一礼,安伯尘欲言又止。

至于你的心上人,我还真是见过。

受下安伯尘一礼,琴娘含笑说道。

奇怪,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桩事?是啊琴娘,我也没见过你们说的那人。

却是嘲风和狴犴不知何时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不单是他们二人,无华也缩头缩脑的凑了过来,至于吕风起,他虽不像那三人那样明目张胆,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可也在不动声色的竖耳偷听。

见状,安伯尘不由头皮发麻,却没想到这二龙二人竟如此爱管闲事。

你们没见到是因为五妹嫌你们两个聒噪,回来时特意避开了你们。

琴娘说着,转头朝向安伯尘道:说起来,你心上人和你分开,倒和我五妹有关。

五妹的性子和老三有几分像,也喜欢外出游历,却不局限于蓬莱、方丈等世外之地,她更喜欢去烟火味重的尘世,游到一地经常一住便是数年。

和老三不同的是,她虽喜欢流连喧嚣尘世,却又贪静,好独行,因此九年前当她带着一个女孩回到蓬莱时,我很是惊讶,便去她宫中叙话。

她和我说,她在天涯寻找古迹时,突然发现有上古至强者的法阵被解封印,以为有什么奇宝出世便前去一看。

没有发现奇宝,却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少女,她不仅命相很奇怪,还戴着我九子一族的信物,也就是那串珠链。

五妹一时好奇,将她带走。

带去哪了?可还在蓬莱?安伯尘急声问道。

摇了摇头,琴娘叹声道:五妹的行踪向来神秘,经常百多年才回蓬莱一次,她九年前刚回来过,我估计她近些年内都不会再回来了,她出门在外,我们也无法找到她。

那……琴小姐可知道令妹为何要带走她?安伯尘有些紧张的问道。

我没问,她也没说,不过你放心,五妹向来冷面热心,不会对你那心上人如何。

再说,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五妹和一个外族人相谈甚欢。

琴娘淡淡一笑,安慰着道。

闻言,安伯尘心下稍定了几分,仍有许多疑问萦绕在心头,一时半会又不知该问什么好。

看来琴娘也不知道红拂如今身在何方,听她所言,红拂和带走她的那一龙相处得也算和睦,应当不会有什么事……还剩一年不到,十年之约便到期了。

琴小姐,你适才所说的天涯是在哪里?冰冷的声音响起,却是吕风起突然问道。

所谓天涯,顾名思义自然是天之远方,也就是我们蓬莱中人常说的上古天宫遗址所在之地。

琴娘答道。

吕风起点了点头,面露思索,却没再说话。

该讲的可都讲完了?讲完的话,嘿嘿,琴娘你就回避吧,我还有好要和这三位道友相商。

嘲风大大咧咧的说着,不时朝向琴娘挤眉弄眼,直看得琴娘有些脸红。

稍等。

琴娘说着,又转向安伯尘:这珠链既是安道友的定情之物,琴娘也不会强人所难,只希望安道友能从珠链中取出一水一土送予琴娘,琴娘好作祭祀之用。

不知可否?琴小姐客气了。

安伯尘急忙从珠链中的海崖世界取出一捧黄土一掬海水,递到琴娘面前。

琴娘颔首一笑,轻摆长袖,安伯尘手中的黄土和海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本泛黄的书卷。

这部经书就送给安道友权当回馈,安道友闲来无事可以修炼着玩,都是几个有趣的小法术。

琴娘说完,也不给安伯尘道谢的机会,转身向厅堂后走去,步履急促,眨眼间消失不见。

心中微微感动,安伯尘心知肚明,琴娘这是变着法子补偿自己,只因九年前她的五妹冒冒失失的带走了红拂。

然而说到底,还是安伯尘和司马槿拿走了她家的祖传之物,某种意义上来讲,算是他们两个自作自受……倘若世上的神仙都像琴娘这样,与世无争,善良如斯,那这天地间又岂会还有争斗。

伯尘,你今个儿可算是交上好运了。

无华凑到安伯尘身边,打量着他手头的经书,满脸羡慕。

就连吕风起也朝安伯尘看来,目光闪烁,却因碍着面子并没说什么。

不过是召唤黄巾力士还有一些驭鬼驱神之术罢了,有什么大不了。

我说无华道友,你若是想要,老龟我这儿可是有不少仙法秘籍。

嘲风轻哼一声,扬起下巴道,听得无华喜笑颜开,心中暗暗得意一路上陪着嘲风说了那么多话,终究没有白费。

不过,最好运的还属你。

语气一转,嘲风望向吕风起,眼里盛满笑意。

安伯尘和无华闻言一愣,朝吕风起看去,就见他皱了皱眉,向嘲风抬手抱拳道:嘲风先生不是要向我等交代那个条件吗?是啊,既是条件,也是你的大运气。

嘲风眉飞色舞,附耳对一脸好奇的狴犴说着什么,转眼后,狴犴看向吕风起的目光中竟没了之前的害怕,反倒多出几分亲近之意。

那么,究竟是什么条件,先生但说无妨。

吕风起眸如冷月,沉声道。

第364章 龙山荒唐事,仙家虽好终须返(下)嘲风喜气洋洋,刚欲开口,就听从宫外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透过厅堂顶部青玉打铸的透明穹顶望去,依稀能见到风云起伏,飞瀑横流,长如绸带的黑风盘旋在宫殿上头,风中若隐若现着一颗庞大的狼头,经久不散。

是二哥回来了!黑脸狴犴拍手叫唤道。

刑堂中央忽地荡开一阵黑旋风,上粗下尖宛如漏斗。

转眼后,从黑风中走出一个身披红色羽氅的男子,甚高九尺,钩眉,阔眼,挺拔的鼻梁上正对眉心处,印着一朵黑色的火苗,竟还在轻舞摇曳。

这个周身上下盛满暴戾气息的男子甫一出现,安伯尘就觉原本青冥色的厅堂忽然变黯了几分,一道道模糊的鬼影伴随着凄厉的嘶鸣游走在厅堂四壁,仿佛一瞬间将众人带入了堆尽血海尸山的战场。

这是我家二哥,传说中的睚眦,几位道友刚刚应当已经见过了。

嘲风向安伯尘三人介绍道,随后迎向红氅男子。

不露声色的和无华交换了个眼神,安伯尘心生疑惑。

九子中的老二不就是睚眦吗,先前三人随着琴娘乘舟渡潭时,曾见到狼首龙身疾飞而去的睚眦,怎么才一会儿功夫他就回来了?二哥,事情解决得如何?走到睚眦身前,嘲风笑着问道。

微微点头,睚眦冷声道:不过是帮犬头国的国主杀了两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罢了,又能怎样?闻言,嘲风摇了摇头:作孽,真是作孽。

今次二哥又毁了多少城池和良田?大城八百,小城三百,良田两万亩,河湖山岳九百里,两国子民共计七十万口。

睚眦面无表情,淡淡说道。

我说二哥,不就是毁约吗,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嘲风一脸苦笑。

哼,犬头国国主和其子民平日里敬我如神祇,五十万家香火供着,今朝被双面国和长人国的国主欺上门来,我又岂能不出点力?那两国可有神祇守护?一鲸一象而已,都被我吞食了。

二龙子你一言我一句,全然不避讳安伯尘三人,三人故作镇定,心中却惊疑不定。

倘若那睚眦所言属实,那他只用三柱香不到的功夫便毁去两国,转眼归返,此举足以称得上惊世骇俗。

而听他们所言,那几方国度似乎都是尘世中的王国,却不知道身处何方。

是了三弟,我临走前听你说,姐夫来了?说话间,睚眦把目光投向安伯尘三人,微微皱眉:莫非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个?睚眦的眼神很是难以捉摸,目光所及,安伯尘的脊背已凉飕飕一片,更令他惊讶的却是嘲风口中的姐夫二字。

下意识的,安伯尘后撤一步,而另一边的无华也是小心翼翼的后退,却将一身黑甲的吕风起凸显出来。

是他?睚眦紧紧盯着吕风起,脸色阴晴不定,迈步走来,围着吕风起上下打量一番,忽然间仰头大笑:好一个杀人如麻的将军,倒也是位壮士。

嘲风,如何找到此人?耸了耸肩,嘲风微笑道:早先我替琴娘去月老那求桃花签,签上道,有将玄甲海中来,阴差阳错会姻缘。

正巧今早七弟带回一群囚犯,却又不是海外诸国的子民,我一时好奇便带着琴娘出海,发现了他们三人。

闻言,睚眦皱了皱眉:可也不一定是他。

我省得。

嘲风面露得色,搓手道:这不,我已让老八去找月老,等他回来一切自然都明了。

不用等了。

从厅堂末端传来一阵爽朗的声音,清风飘过,一个白衣散发的清秀男子含笑走来。

那个男人一脸的书生气,举手投足间自有方正,正是九子中的老八,负屃。

如何?嘲风急忙问道。

白衣男子的目光逐一扫过嘲风、睚眦以及狴犴,吊足三人胃口,方才笑着道:月老说了,琴娘的桃花签正应今日。

闻言,嘲风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放声大笑,安伯尘和无华相视无言,只觉今日这么多桩荒唐事中,就属眼下这件最为荒谬。

那四名龙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喜不自禁。

阴森森的刑堂也随着负屃的来到,而多出几分喜庆味儿。

安伯尘略一思索,抬头向吕风起看去。

那个曾经屹立在万里大匡之巅,凌驾于十三诸侯虎狼之上的男人依旧笔直的站着,时至今日,他的脊背也不曾弯曲半分,然而臂甲下,两只手已紧握成拳,青筋暴凸,微微颤抖着。

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安伯尘暗叹口气,目光垂落。

换做旁人或许会因为能和真龙之子沾上姻缘而喜出望外,可安伯尘却知道,骄傲如吕风起,一生都在追求无上力量,欲图挣脱命运的枷锁。

如今却沦落到受人摆布,身不由己的下场,硬是被套上这桩姻缘,他岂会甘心?然而这里不是流传着他种种传奇的大匡,也非视他如后起之秀的五镇海渎,这里是真正的仙家世界,生活在这里的都是一息飞千里,一怒毁山河的仙神人物,吕风起纵然不甘也无力回天。

安伯尘如是想着,下一刻就听身前响起冷漠的声音:嘲风先生,不知那个条件到底是什么?看向明知故问的吕风起,安伯尘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果然,吕风起并没就此屈服。

诧异的看了眼吕风起,嘲风呵呵一笑,摊手道:莫非你没听到?条件便是入赘我龙山,成为我们几人的姐夫。

是了,不知道友尊姓大名?直到此时嘲风方才想起询问吕风起的姓名,吕风起的眸子又冷了两分,沉住气道:吕风起。

还望几位见谅,吕某身负要务,无法留于蓬莱龙山。

没人要你留下。

察觉到吕风起的不愿意,睚眦的脸色又变得阴沉下来:所谓入赘,只不过是留你在龙山和琴娘圆房,等大姐有了身孕后,你想去哪便去哪,与我等无关。

话音落下,安伯尘和无华同时一怔,瞧向吕风起,就见他玉白的面庞上掠过两抹红潮,饶是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刻也忍不住勃然大怒。

说好听点是入赘,可说白了,只不过是将吕风起留下用来配种。

二哥,你怎么说话的。

有些不满的瞪了眼睚眦,嘲风转头看向吕风起,沉吟着道:今日之事的确太过突然,本以为吕道友会甘之如饴,不曾想……实不相瞒,我等龙子祖祖辈辈逍遥世外,过着几乎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唯独传承后裔甚是不易。

先辈们久经波折,前几代几乎都遇上过险些断绝传承的危险,到后来终于琢磨出一个规律,那便是去海外月牙山月牙洞找那位月老,由他演出桃花签,按照签中的谶言寻找配偶,如此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大姐的桃花签正应道友,还望道友能留此入赘,老龟先行谢过。

恕不从命。

任凭嘲风苦口婆心,吕风起依旧不改口。

哈哈哈,天大的好事你不要,却在我等面前摆起架子来!小小真人,你可是不想活命了?冷冷盯向吕风起,睚眦怒极反笑,眉心处的黑火冉冉升腾。

厅堂内的气氛瞬间一变,凝重得仿佛空气也全都冻结住,转瞬后,便被另一阵笑声打破。

发笑的是吕风起,这也是安伯尘和无华生平第一次见到他露出笑意,青冥色的幽光荡漾如水波,笼罩上吕风起俊美的面庞。

我若不肯,尔等又如何?朝向四名真龙之子,吕风起冷笑着问道。

下一刻方天画戟出现在他手心,翻掌掷地,震散道道青光。

吕某之命从来在吕某自己手中。

尔等纵然能够杀死吕某一千次,一万次,可吕某就是不愿意,尔等又能奈我何?锵的一声,银枪落地,却是安伯尘拔出无邪,走到吕风起身边,神色淡漠。

无华也紧接着走上前,冷着脸,和两人并肩而立。

三人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打从来到蓬莱,又或者从他们离开大匡开始,便注定了从此站在同一阵营,至少在那场大战胜负尚未落定的日子里。

见状,睚眦抱臂冷笑,嘲风满脸苦涩,狴犴手足无措,负屃似笑非笑。

厅堂内的气氛愈发僵硬,直到一衫火红色的裙纱于屏风后飘然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