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厘毫无预料被捂住嘴, 整个人都贴在了门板上。
知鹭吓了一跳,却又被纪无因话中的威胁吓到,鹌鹑似的往角落里躲。
被覆盖压在门板上的第一刻, 姜厘是惊惧的,可看见是纪无因, 她破天荒地竟舒了口气。
可同时, 却又暗恼他这般直接粗/暴的做法。
尚能动弹的一瞬间, 她眼睛睁圆, 瞪了他一眼。
纪无因本就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从手下柔软的触感上移开——少女的呼吸轻细而馨香, 宛如猫儿的绒发扫过掌心,又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 勾起人的遐思绮念。
他刻意没去注意这个细节,只凝ЅℰℕᏇᎯℕ神听着附近的动静。
可转回头时, 便撞见了姜厘含嗔含怒的眼神。
他心头宛如琴弦被轻轻一拨, 发出一声极轻的铮鸣。
纪无因盯着姜厘,眼中意思不言而喻——姜小姐,有什么不服气的吗?姜厘对上纪无因的目光, 登时如同蔫儿的草, 再不敢发出不满了。
宫殿门外的那条小路附近,忽然有禁卫军接近的动静。
纪无因拉着姜厘闪身进了殿门里, 知鹭也赶忙跟了进来。
就在大家全部进门之后,纪无因一脚踢上大门,又用内力消弭了关门时的响声。
就在门关闭的那一刻,姜厘透过门格上的窗纸,依稀看到了外面经过的一列禁卫军。
她用手扶着门框, 看得愣愣, 发生什么事情了?纪无因道:不知道。
姜厘一怔, 扭头看他,不知道你拉我进来做什么……我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纪无因垂眼看她,开扇型的双眼撩出狐狸似的弧度,可我有脑子,知道这事情是冲着你来的,姜小姐。
……姜厘眼睛一蹬。
他骂她没脑子!她有些恼怒,想反驳,但是找不到理由,看着他不说话。
纪无因自然回视着她,眼角眉梢挂着漫不经心——因为身高优势,他站在她面前时,便是绝对的体型碾压,她须得抬头才能和他对视,可他却是随随便便就能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因此,两人无形对峙的时候,总是纪无因占了上风。
始终站在旁边背对着这里的知鹭,听见空气安静下来,连忙警觉地溜之大吉,躲进了宫殿的隐蔽之处,什么都看不见。
纪无因盯着姜厘,走近一步。
他的目光好整以暇地在她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慢下移,从她小巧的鼻滑下,最后落在她重新补过口脂的、嫣红的、鲜嫩欲滴的唇瓣上,不动了。
姜厘僵硬一瞬,见他眼中神色微微深了些,警铃大作,立即转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她还没吃够亏么!每次和纪无因对峙,吃亏的受欺负的都是她,她现在怎么可能还蠢得去挑战他的耐心!纪小侯爷,烦请你自重。
纪无因听着她微带嗔怒却又仍带着娇憨的声线,轻笑了声,我方才,有哪里不自重了吗?姜厘噎住,她还以为这位纪小侯爷是骄矜过了头,没想到这般狡猾,让她抓不住空子!方才他确实是什么都没做,可他每一丝神情、每一次眼神停留,难道都是清白的吗?还有,永宁殿的宴席之前,在太后的寿康宫墙角后呢……他自重了吗?他不还是……姜厘恼得咬牙,事情上讨不了好,居然连口头都讨不上好,这让自小娇养长大没受过多少气的小姑娘十分郁闷。
纪小侯爷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纪无因瞧了她片刻,移开视线笑了一声,行了么,不逗你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走到紧闭的门边,从窗纸外看去。
姜厘本捏着拳头不想靠近他,可等了片刻,见他注意力不在这里,当即也被吸引过去,扶着门框,踮起脚尖朝外看,嘴里念叨,谁出事了……纪无因眼神一瞥,落在她露出的半边侧脸上——她看得很认真,瞳孔映出外头的光线。
纪无因压低了身子,原本出事的,应该是你。
耳边的声音低低沉沉,勾得人心里起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姜厘呼吸颤了一下,扭头看他,你什么意思?纪无因道:姜小姐就没想过,好好的,宫女为何偏偏在你身上失手打翻了酒酿?姜厘沉默了。
她想过,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掠而过,她没有深究。
我……纪无因俯身,我救了你不止一次。
他的双眼如同锐利的鹰隼一般攫取住了她的视线,却又矛盾地含着笑意,一字一字对她道,姜小姐,你要怎么报答我?姜厘迎着他的视线,原本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再次无规则地砰砰跳动起来,毫无章法的,让她的呼吸也漏了一拍,好像怎么控制也回不到原本正常的轨道。
我、我……她结巴一瞬,垂眼想了想,努力又磕绊地道:可是,我有的东西不多,你要银子……还是旁的什么……她家虽是侯门,她爹她娘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那些现在和她都没什么关系,她照样还是个银子不够花时得找她哥借的人,她能拿得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而且,银子这些身外之物,对于寻常人或许还有点重量,可对于纪无因这样身份的人,他哪里缺这点银子?除此之外,她能想到的也是人脉关系,或是旁的身外之物这些东西。
纪无因将她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嗤笑一声,姜小姐,你拿钱侮辱人呢?姜厘绷着神情道:那你要什么?纪无因凝视着她,在她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中,忽然拉开了些距离,随意道:我没想好。
姜厘皱着眉,却是慢慢吁了口气。
他没想好也好,左右他这种人想要的东西,也不会容易到哪里去,还是越晚些说越好。
我们……可以出去了吗?姜厘莫名想离他那灼人的目光远些,忙走到门边,朝外看去。
纪无因懒洋洋道:可以了。
现在出去,正好赶得上戏。
看戏?姜厘疑惑回头觑了他一眼,下一刻,便被纪无因握住了手腕,他也不废话,直接打开门拉着她出了宫殿。
哎哎哎……你慢点,纪无因!少年的步伐比她大得多,姜厘走下台阶的时候太快,一个趔趄差点扑到他身上,恼得口不择言。
纪无因依言放慢了些步伐,仍是道:不是你要去看的吗?姜厘蹙蹙眉,似乎想起遗漏了什么,片刻后,发觉哪里不对,立即瞪眼道:知鹭还没跟上来呢!你放手啊,我回去找知鹭……纪无因仿佛没听见,拉着她拐过了林荫小道,她自己会跟上。
这人真的不听劝!姜厘恼怒。
身后不远处,知鹭从柱子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却见宫殿里空空荡荡,吓了一跳,跑到门边,看见了不远处那两道一边推搡一边远去的身影,惊慌失措地追了过去,小小姐,等等我……***姜厘被纪无因拎到御花园的时候,御花园的拱门外已经围聚了很多人,钱皇后和姜厘她娘舜华长公主都在,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参宴的一众女眷,几位皇子和一些世家公子也在,不过为了避嫌,都站在了最外面。
燕行峪脸色阴沉,像是被毁掉了精心设计的一盘棋面。
姜厘见大家都在,而纪无因却还无动于衷地握着她的手腕,蹙眉去掰他的手,小声道:放手,放手啊纪无因……这要是让人看见了还得了。
纪无因垂眼扫了她一眼,低哼一声,怎么因为你近舟哥哥他们也在?姜厘全副心神都在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上,哪里有心思去想他的话,想也不想便道:你知道就好,快放手。
纪无因眼神顷刻间转冷,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姜厘得了解脱,快步走了过去。
韩霜枝拉住她的手,先环顾四周一圈,压低声音道:小厘,我还以为是你出事了呢,你换个衣裳怎得这么久!姜厘蹙眉,怎么了吗?她说着,转头往人群里看去,待见到围墙边的一幕,当即停下脚步,愣住了。
围墙边缘,那跪在地上的丫鬟正是范宁楹的贴身丫鬟,此时正六神无主地跪在地上求饶,皇后娘娘,这不是……不是真的,这、这……我家小姐是被人谋害的,皇后娘娘,您千万要相信奴婢……就在她的身边,范宁楹双眸紧闭,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而她的身侧,竟还躺着一个内侍。
二人皆是衣裳不整,如此躺在一块,是什么情况已经不言而喻。
站在旁边的淑妃瞧着这一幕,唇边噙着抹轻蔑的笑容,先把人叫起来再问,也不迟啊。
钱皇后皱着眉,用帕子掩着唇,示意太监动手,把他们叫醒。
钱皇后身边的随侍太监上前,从衣袖中抽出一根银针,刺入范宁楹指尖穴位,针入人醒,果然,下一刻范宁楹轻咛一声,便幽幽转醒。
而那个内侍就没这么好的待遇,被泼了一桶水,一个激灵,立即醒了过来。
那内侍翻身坐起来,才清醒一些,见到附近站着的人,又看见身边的范宁楹,大抵也是吓惨了,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只知道重复一句,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范宁楹也被丫鬟搀扶着坐起来,看见自己此时的情况,脸色当即惨白,怎么会这样?那丫鬟还算机灵些,生怕范宁楹惊怒之下把事情都抖出来,当即跪了下来,叩头道:皇后娘娘,我家小姐完全不知情,她是被人谋害的,请您给我家小姐做主啊!钱皇后神色平静,看向范宁楹,范小姐,你怎么说?范宁楹除却初醒时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用指尖掐着自己,勉强令自己平静下来。
她撑着身体,跪在钱皇后面前,皇后娘娘……范宁楹低着头,泪如雨下,臣女是被冤枉的,您知道臣女素来谨小慎微,从来不敢做半分逾矩之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败坏德行的事情?和范宁楹交好的一些世家小姐也纷纷小声道:是啊,宁楹一个弱女子,怎可能会与宫中侍卫……人人都知道这是大忌,被发现了,也根本讨不了好。
更何况宁楹一介大家闺秀,品行修养尚佳,我都没见过她与哪位男子走得近些,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对啊,而且这不过区区一个内侍,有什么值得冒险的?给她提鞋都不配罢!议论之声此起彼伏,范宁楹听在耳中,虽然仍在落泪,但略微安心了些。
她抬头,膝行几步到了钱皇后面前,皇后娘娘,能想出这种败德之事,可见对方居心狠毒,要将臣女陷于万劫不复之地!钱皇后皱眉不语,竟是如此?不知是谁问了一句,是谁恨毒了范小姐,要谋害于她?范宁楹提着衣袖拭泪,半晌抬起眼,扫过围绕在这里的若干人等,最后,视线落在站在最旁边的姜厘身上,委屈地红了眼眶,姜小姐,宁楹自认没有招惹你,你为何要如此害我清白?她这话一出,所有人当即将视线转向了姜厘。
从始至终噙着笑容看戏似的淑妃挑眉,徐徐笑道:范小姐这一遭贼喊捉贼……可真是厉害。
不过短短瞬息之间,这接连出现的两句话,口径竟都完全不同!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不知该相信谁,目光在两边转来转去,一头雾水。
范宁楹难以置信,看向淑妃,淑妃娘娘,您这话何意?淑妃轻笑一声,掩唇道:你说姜小姐害你,出于何因呢?范宁楹咬牙,似乎羞于启齿,自然是……她嫉恨于我……话音刚落,她身边的丫鬟接收到她的眼神,反应过来,立即接话道,淑、淑妃娘娘有所不知,我家小姐乃是纪小侯爷的表亲,自小便与纪小侯爷结识,青梅竹马,关系……关系匪浅!姜小姐一直喜欢纪小侯爷,虽然在百花宴上被纪小侯爷拒婚,也不愿放弃,得知我家小姐与纪小侯爷关系匪浅,便起了妒恨之心,想要毁我家小姐清白,再无法嫁给纪小侯爷……有嫔妃皱起眉,居然是这样吗?姜小姐为人竟是如此?平日看不出来啊……不是吧?人群旁边,一直漫不经心抱手看戏的纪无因轻轻一挑眉梢,看向了发愣的姜厘,眼神意味不言而喻——哦,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姜厘倒是没被范宁楹瞎编的谎话惹恼,反而被纪无因揶揄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被人从里到外看光了一般。
呸!她恼怒咬唇,瞪他一眼,纪小侯爷,还不救你表妹去?你一直同我在一起,你出面,还能顺便还我一个清白。
还有……谁喜欢你喜欢到动手去谋害别人?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纪无因睇着她因愠怒而微微浮起薄红的脸,唇边笑意加深。
到了此刻,他忽然有些意识到了自己恶劣的趣味——他很是喜欢看姜厘恼羞成怒的模样。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希望她再怒一些,再过分一些……然后,卸下防备,任人拿捏。
不。
纪无因懒洋洋地瞥她一眼。
姜厘觉得这个人很不可理喻,难道你愿意被人误会?纪无因移开视线,唇边始终噙着似有若无的笑,当初你不就是这么说的么?千灯节那日晚上,她就是这么在京城许多世家少爷工资面前说的。
不,兴许她那时说得更过分,把她对他的喜欢和倾慕渲染到了生死不悔的地步。
我……姜厘瞪大眼睛,哑口无言。
不远处,钱皇后听了丫鬟的解释,沉思片刻,仍然觉得不能妄下决断,只凭此说,本宫不能为你做主,你可有其他人证,或是物证?范宁楹飞快思索片刻,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看向了站在一众女眷中的谭妙芙,恳切道:妙芙……妙芙,你替我说几句话,你是知道的,姜厘从前便不喜欢我,处处与我对着干,你都知道的……她说着,眼泪愈发从面上坠落而下,竟有种楚楚可怜的姿态。
许是此时局势实在太过紧张,每个人的话语都可能影响到皇后处理这件事情的态度,几乎是同一时刻,大家的目光汇聚到了谭妙芙的身上。
可谭妙芙哪见过这种场面,不过是京城一个小世家出来的姑娘,即便参加皇宫宴席也只能坐在后列,还是凭着与范宁楹的关系,才不会在众多贵家小姐中被人轻视。
现在碰到这种情况,谭妙芙嗡一下,便彻底空白了。
她睁大了眼睛,手里始终紧握着的帕子也拿不住,飘飘荡荡落在地上,我……淑妃也睨着她,好整以暇笑道:谭小姐,你仔细说,可千万别是非颠倒。
这句话,总有些明面上警醒人的意思。
钱皇后也目露探究,谭姑娘?谭妙芙迎着数不清的视线,结巴起来,我、我……淑妃低头掩唇,笑了起来,怎么,说句范小姐是清白的话,就这么难吗?说着,淑妃话锋一转,视线扫过地上的范宁楹,范小姐,难道你这唯一的人证,也靠不住了吗?范宁楹盯着谭妙芙,面上凄楚,心中却早已焦灼,妙芙!谭妙芙看了范宁楹一眼,又朝不远处的姜厘看去——少女微微歪头望着她,神色平静,似也在等待她的回答。
她一句话没说,却比地上哀求哭泣的声音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若是供出了范宁楹,她这几年来有意和她熟络的关系从此便泡汤了……可若是供出姜厘……谭妙芙下了狠心,硬着头皮道:宁楹,对、对不起。
这句话一出,范宁楹面上神情当即僵硬,望着她,没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
没料到局势直接扭转,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易近舟与宋令初等人松了口气,各位皇子都是面面相觑,心道没想到平日温婉柔顺的范小姐竟是如此面目。
唯独燕行峪的脸色骤然黑沉——废物!连这一点事情都办不好……本以为能够逆风翻盘,没想到最后竟败在一句话上!淑妃微微笑了下,垂眼道,从方才范小姐醒来时说的第一句,我便起疑了。
试想一下,哪有女子在醒来发现自己衣裳不整与人同卧时,不是惊慌,而是说——盯着范宁楹,模仿着她初醒时的语气,怎么会这样……去追查的侍卫终于赶回,到了皇后面前,将个畏畏缩缩的小太监扔在地上,皇后娘娘,人已经抓到。
事情曝露的时候,此人正要逃出宫。
钱皇后冷了神色,给本宫如实道来。
那小太监低下头,一声不吭,只是神色不对,淑妃冷着脸上前一步,一脚踹倒了那小太监,道:他口中藏了毒,压住他。
侍卫们立即上前,将那小太监押住。
小太监见死不成,畏惧地瞪大眼睛,颤抖起来,不要……钱皇后道:说实话,本宫可以留你一命。
小太监看了面如死灰的范宁楹一眼,立即跪在地上,往前跪行几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都是范小姐指使奴才做的,她让人提前在御花园附近更衣的宫殿洒了迷药,然后设计让姜小姐脏了衣裙,好前去那座宫殿,又叫了个内侍……范小姐还让、让奴才过后一段时间,再去把姜小姐和内侍……接下去的话,不知从哪里掠出一片落叶,如刀锋般割过了小太监的脖颈,顷刻间血线涌现。
小太监话音骤断,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不少女眷捂住眼睛尖叫起来。
护驾、护驾——皇后的贴身嬷嬷当即惊慌起来。
先安静,本宫无事。
钱皇后抬手安抚,先将事情处理完,再寻刺客。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不管有没有这一出,这个太监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
即便没有赐死,也会在受刑之后被驱逐出宫,活不长久。
换个立场想想,出手的人也情有可原,毕竟此事再说下去,恐对女子声誉有损。
钱皇后看向范宁楹,范小姐,你还有何话要说?范宁楹漠然跪坐在地,对此话无动于衷,钱皇后皱眉,挥了挥手,将她带下去吧。
当即有侍卫上前,要将范宁楹拖下去。
范宁楹被人一碰,却如同收了刺激一般,仇恨道:凭什么!凭什么姜厘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们都护着她,都护着她……侍卫用布团塞住了范宁楹的嘴,将她拖了出去。
那内侍也被打晕,一同带了下去。
钱皇后揉了揉眉心,叹道:从前是本宫看错人了。
淑妃抬眼睨了不远处的姜厘一眼,对皇后笑道:皇后娘娘累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钱皇后点点头,不欲再理会旁事,让大家散去之后,便乘上凤辇离开了。
姜厘也想去找姜珩川与易近舟他们,可是,她才迈开一步,便被纪无因拉住了手。
去哪里?他的声音淡淡,压着若有似无的不悦。
姜厘觉得这人十分莫名其妙,我去哪里关……她本想说管你什么事,可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好,想了想,又换了委婉的说法,纪小侯爷,我去哪里须得向你汇报么?只不过,这句话说出口之后,看见少年陡然转沉的面容,姜厘忽然觉得方才那两句好像没什么本质差别。
就在此时,逐渐从御花园散去的人群中,一位宫女穿过人群而来,到了纪无因面前,款款行了一礼,纪小侯爷,淑妃娘娘请您过去。
姜厘当即如见救星,弯眸,卯足劲儿去掰纪无因抓着她的手,一边道:纪小侯爷,淑妃娘娘找你,你快些去,别耽误了时辰。
掰不开啊……姜厘恼怒地自言自语,末了,猛地抬头,见纪无因依旧不冷不淡,不由有些恼了,纪无因,松手!你不去见淑妃娘娘吗?纪无因朝她走近一步,俯视着她,姜厘,我要去见旁的女子,你一点都不在乎吗?我在乎什么?姜厘想也不想便回道。
下一刻,她眼见着纪无因天穹般深沉的眼眸,缓缓酝酿出了愠怒,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言行无忌——好像说错话了。
不该这么说的……是不是她的语气太冲,惹着他了?姜厘想了想,立即换了种说法,表明态度,亮盈盈的眼望着他道:我的意思是,淑妃娘娘乃皇上的嫔妃,方才找你应当事出有因,再说了,这附近都有人守着,光天化日的,不会有人敢多置一词。
纪无因盯着她,听了这番话,那些无所来源的怒意勉强消弭了些,只是,拉着她的手还是没松。
姜厘又低头,暗暗皱眉,用力去掰他的手,还是掰不动,她有些懊恼,朝附近看去,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留下的易近舟、易珊易稚和宋令初等人——还有她娘和她哥。
除却她娘皱着眉头,其他人都是一脸震惊,尤其是她哥,瞪着她和纪无因交握的手,眼珠子简直都要瞪出来了。
姜厘耳边轰一声炸开,脸颊莫名羞耻得染上薄薄的红,感觉自己成了颗滚烫的火球。
她也指望不上她哥会过来搭救她,朝易稚求救地望了眼——快过来救救她,他们要走,好歹也把她带走呀,别把她扔在这儿和纪无因一块待着。
易稚接收到了她的眼神,明白了,只不过易稚似乎有些怵纪无因,眼神躲闪,鹌鹑似的缩了下脑袋。
她转而拉了易近舟的衣袖一把,小声道:大哥大哥,你快过去把小厘带回来。
易近舟也没犹豫,直接朝姜厘走了过去。
姜厘心中一喜,近舟哥……那位宫女见状,又转而朝着姜厘屈膝福了福身,柔声笑道:姜小姐,淑妃娘娘说了,也请您和纪小侯爷一道过去。
姜厘宛如雷劈,木然僵在原地。
过了好半晌,看向宫女,什么?淑妃娘娘也叫她一起过去?这姑娘怎么不一次性说完啊,她要是现在跟着纪无因走了,让她怎么面对易稚和易近舟他们?这下怎么收场?易近舟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凝视着姜厘,温声笑道:小厘。
他说着,视线下移,从纪无因拉着姜厘的手上掠过,最后对上了纪无因的视线,似乎隐隐带着对峙的意思——大家同在一处,为何不公平相争让姜厘自己决定,反而拉着她的手不放,这是什么意思?纪无因倒也没说什么,笑了笑,痛快地松了手,甚至跟着宫女走出一段距离,这才停住脚步,等姜厘的决定。
两个同样出色优秀的男子,一个翩翩儒雅,一个少年英气,差不多的身高,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然而这两个人,此时就站在姜厘的面前,等她做选择,究竟跟谁走。
姜厘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啊?至于吗?至于这样吗?她怎么觉得自己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他们都快要打起来了?易近舟把视线从纪无因身上收了回来,看向姜厘,放轻声音安抚道,小厘,没事的,我在这儿,你不用怕有人逼迫你,我带你走。
姜厘愣愣看了他一瞬,感觉身上落了另一道更为灼热的、让她完全忽视不了的视线——纪无因也在看她,他一句话没说,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他让她抉择到底跟谁走。
淑妃娘娘想见她,她当然可以找理由不去,这是她身为建宁侯府嫡女的权利,一切都有商榷的余地,是她自己的选择而已。
姜厘艰难地咬了咬唇,把视线从旁边那个从始至终都微笑垂目的宫女身上移开,看向面前的易近舟,觉得每说一个字,便愈发艰难晦涩。
近舟哥哥……姜厘硬着头皮,不敢看易近舟的眼睛,你先和稚姐姐她们回永宁殿去吧,我这儿还有些事情,等结束了我再回来找你。
易近舟眼中笃定的神色消失了,有些愣怔地看着她,……小厘?说都说了,再多说一句也是一样,姜厘铁了心,匆匆说道:淑妃娘娘要见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抬头朝易近舟笑了下,然后便低下头,快步从他面前走过,走向了纪无因。
只不过,她并未走到纪无因身边,而是掠过了他,飞快地朝御花园外而去。
纪无因微微扬眉,没说什么,迈步跟了过去。
那前来请人的宫女见状,有礼地朝易近舟福了福身,也转身离开了。
***据宫女所说,淑妃此时去了御花园附近的看云亭,因此姜厘和纪无因现在也要前往此处。
只不过,前往看云亭的这一路上,姜厘就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停下过脚步,她走得很快,步伐仿佛都快生风。
纪无因倒也不说话,只闲庭信步般跟在后面。
只是苦了那领路的宫女,心里那叫一个纠结万分——她不好只给姜小姐领路而冷落纪小侯爷,又没办法只替纪小侯爷领路,万一姜小姐跑丢了怎么是好。
纪无因看出宫女拿捏不准,淡淡扫了一眼,你跟在后面就行,我知道怎么走。
那宫女当即松了口气,含笑福身行礼,退到了后面。
姜厘这一路上心里都感觉揣着股气,这种感觉很奇怪,好似有什么拿捏在别人手里,被人逼着做了决定似的。
她不想见纪无因,便一路上把他抛在后面,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这种情况能够维持的条件是——这一路上没有分岔口,一路直直通到看云亭。
可是皇宫的路向来错综复杂,稍不留意便会迷路,甚至走进死胡同里,哪里有一条路直通目的地的道理?姜厘抬头看见面前的三条路,懵了一瞬,僵硬在原地。
她是路痴,认不得路。
虽然从小到大进宫的次数数都数不清,可每次都有专人带着,她压根没记住皇宫长什么模样。
面前有三条路,一条狭窄阴暗,应该是通往哪个被废弃不用的小园子,右边两条路,却是分不清了。
都是同样的朱墙石板路……身后的脚步声靠近过来,纪无因走到她身边,懒洋洋道:姜小姐,往哪儿走啊?姜厘眼眸一瞪,你不认路吗?堂堂的纪小侯爷,过目不忘,来过皇宫一次,走过的地方甚至能闭眼画下地图。
这种人,难道会不认得路?本以为纪无因会端着脸面与尊严,自认倒霉替她引路,没想到,纪无因竟笑了声,又成了初见时欠扁的模样。
是啊,不认得。
姜厘不可置信,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睁眼说瞎话!纪无因,你别太过分!纪无因忽然看向了她,却一声不吭,只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姜厘被看得心里发毛,咬唇退后一步的时候,纪无因才轻声笑了起来,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她,姜小姐,你到底在气什么?姜厘被问住了,脑子一片空白,愣愣看着他。
她在气什么?身后的宫女跟过来,撞见这一幕,有些惊讶。
但好歹是在宫中待过几年的人,低着头上前道:纪小侯爷,姜小姐,淑妃娘娘吩咐奴婢尽快请二位过去。
姜厘回过神,立即退后一步,脸上掠过一抹可疑的红霞,囫囵道,姑姑请。
那宫女恭敬应声,从他们中间低着头走过去,走向了最右边的那条路。
姜厘这才朝纪无因哼了声,瞪他一眼,转身快步跟了过去。
纪无因站在原地,直起身体,微微挑眉。
很快便到了看云亭,淑妃站在栏杆旁边,见他们前来,转过了身。
几乎是立刻,淑妃觉察到空气中莫名奇怪的氛围,忽然一笑,二位,这是怎么了?姜厘也没吭声,只乖乖按规矩行了一礼,淑妃娘娘。
淑妃眼神在他们之间逡巡,笑容加深,怎么了?为何姜小姐与纪小侯爷之间……如此陌生?可我得到的消息,却是二位已经在私下里定了终生啊?什么?!什么定终生啊,要命了,这误会可了不得啊!姜厘宛如雷劈,猛地抬头,急得解释,不……然而,纪无因含笑的声音比她更早,揽过她的腰,道:娘娘的消息没有错。
作者有话说:纪无因:没错,对外就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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