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姜厘的神智中断了一瞬,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与他是什么情况,不可置信地呢喃了一句, 纪无因……身后的知鹭瞪大了眼,惊愕地低下头, 不敢做出反应。
那些个宫女太监注意到这里的异动, 都如鹌鹑似的站着, 眼观鼻鼻观心, 时不时投来一眼。
纪无因用力钳制住她, 让她动弹不得的同时,也感觉到了莫大的力量差距。
她从前远远看着纪无因只是少年身姿, 除却比旁人更高、身量更挺括些,其余和普通人并没有区别, 可到现在真的与他近了身, 才发觉她想要敌过他的力气,几乎不可能。
姜厘捂着额头,眼周浮起一抹淡红, 气恼得连话都说不稳, 你……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附近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他就一点也不害怕吗?纪无因冷笑一声, 忽然扔了手里的狼面具。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往寿康宫里瞥了一眼,一声不吭地扯着她往另一边走。
知鹭战战兢兢,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正想上前阻止, 然而接触到纪无因无意间扫过来的目光, 当即像根木头一般站住, 不敢再跟着了,低头看着掉落在地的狼面具,也不敢伸手去捡。
纪无因转过拐角,一直把姜厘扯到了宫殿的另一角,因为历经岁月而微微泛灰的墙壁正好遮挡了视线,纪无因也不管姜厘怎么恼怒,把她扔到了墙壁旁。
有胆子的话,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他垂眼,是一副俯视的冰冷神态,盯着她的眼睛里燃起了一波怒火,但被他压了下去。
姜厘勉强站好,迎着他看不出情绪的双眼,没来由的心虚。
他的视线太过锋利冷然,和他这个人一样,宛如一把在寒潭里浸了万把年的锐利刀刃,被他盯住的人,只能狼狈收场。
我……姜厘有些茫然,心跳如鼓,砰砰地在身体里跳动。
她的唇瓣翕动了一下,瞳孔愣怔,努力想要回忆起自己方才说的话。
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不应当啊……她只不过想要和他撇清关系,了断他们之间的关系啊,这难道不是他一贯以来最想看到的事情吗?他生什么气?纪无因往前迈了一步,身体靠近了她,属于他的兰芝香气顷刻间将她覆盖,剥夺了她的呼吸。
姜小姐?他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
似乎是在问她为何迟迟不说。
姜厘硬着头皮,顶着他略显压迫的目光,努力回忆着,然后慢慢开口,这一次却换了委婉的说法,力图不再激怒他。
她避开了他的视线,蹙眉道:我是想说,今日在太后面前,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了了,你本也不想和我有任何关系,此事不正遂了你的意吗?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之间不清不楚的误会也就此散了,我不会再……然而,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巴就被堵住了。
纪无因把她推到墙壁上,俯身重重压下来,略显冰凉却柔软的唇落了下来,彻底堵住她接下去的话。
姜厘顷刻间宛如雷劈,不可置信一般瞪大了眼睛。
她的视野被遮住了大半,从这个角度,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纤长的睫毛,还有俊美英挺的眉眼。
姜厘在他的桎梏中挣扎,又抬脚去踹他,然而纪无因早已吃过南戏集市那一次的教训,在她动腿之前便往前顶了膝盖,分开她的腿,如此一番,竟几乎把她架空在墙上。
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手扣着她的腰,力道很大,锢得她背后生疼。
这个姿势极是羞耻,姜厘宛如被放在烈火上炙烤,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张口就想发火,可是才动了动嘴唇,便被纪无因趁虚而入。
她难以置信之下,心里恨极了,用牙齿咬他,可这次他却没丝毫不退,甚至察觉不到痛意。
不多时,姜厘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忽然愣住。
纪无因似乎见她乖顺下来,不再挣扎,也放轻了力道,只虚虚拢着她。
姜厘找准时机,用力一把推开他。
两人终于分开,一个呼吸急促,一个脸颊薄红。
姜厘并没有感觉到痛,所以方才的血都是他的。
她呸了一声,抹掉唇边擦出来的口脂,气息不稳道:纪小侯爷,你什么意思?姜厘也是真动了怒火,不称呼他的全名,直接唤他小侯爷。
纪无因抬眼盯着她,擦掉脸上血迹,神色漠然,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姜厘没料到他把问题又重新抛了回来,当即愣在原地。
他在她说要一刀两断时候便动了怒,又对她如此不敬……他是什么意思?姜厘心中浮起一个念头,可这个念头让她觉得太过荒谬,就好像一向骄傲不吭屈服的人终于弯下了脊背,让人震撼。
她蹙眉,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你……纪无因也不说话,看模样竟似乎还想过来。
姜厘现在哪敢和他同处,也不管心里乱糟糟的思绪,转身就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去。
所幸一墙之隔的旁边就是空旷的殿外空地,姜厘急匆匆走出去,撞见了一直在原地候着的知鹭。
知鹭见她终于回来,大喜过望,立即道:小小姐,我还以为你要和纪小侯爷一起离开,没得吓坏奴婢!可说完,知鹭的表情就僵硬在脸上,大惊失色道,小小姐,你口脂花了!姜厘擦了擦嘴角,囫囵道:一不小心蹭了一下。
知鹭慌忙道:现在大家都该赶去永宁殿了,时间紧迫,小小姐,我带你去补一补。
姜厘心不在焉地点头,就要跟着知鹭离开。
不对不对,知鹭想起什么,朝她指了指地上的狼面具,犹豫道,小小姐,这个怎么办啊?我不敢捡……可这到底是纪小侯爷的东西。
姜厘侧头,看了躺在地上的狼面具一眼,心中腾起没来由的嗔怒——与这个面具裹挟在一起的记忆实在让她不敢回首,每每想起,都想把纪无因那个臭王八羔子剁上两刀才解气……姜厘想也不想,蹙眉道:有什么好捡的,它的主人都不在乎,我着急什么?说完,便拉上知鹭快步离开了。
***后宫占地偌大,姜厘离开寿康宫之后,在花叶扶疏的小道上,看见了一位宫嫔打扮的女子,容貌美艳,一双丹凤眼妩媚而清凌,华丽的裙摆于身后铺开。
宫嫔身后浩浩荡荡跟了十来个丫鬟,正准备往外走。
看见姜厘,那位宫嫔步伐停顿,朝她看来,姜家小姐?姜厘陡然听见这一句,转头看去,对上宫嫔的注视。
娘娘是?她好像对这位娘娘没什么印象,脸生得很,除了……她觉得这位娘娘的眼睛很眼熟。
宫嫔的睫毛半垂,从她的脸上扫过,微笑道:多漂亮的丫头,你的妆花了,本宫寝殿就在附近,你去我宫里补一补吧。
说完,宫嫔便转腰先行离开了。
姜厘跟了过去,绕过羊肠小道,入目是一座飞檐翘脚的奢华宫殿,姜厘进了宫殿,终于认出她的身份,漱妃娘娘。
这位宫嫔就是从南疆千里迢迢而来的那位娘娘,如今圣眷正浓,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淑妃转身,纤柔手指点了点宫女,去把本宫的唇脂拿来,要苏合进贡的那一盒。
姜厘低声道,娘娘为何帮我。
淑妃不甚在意道:同是女子,本宫帮你一把只是顺手。
姜厘道:此次宴会是为娘娘而设,娘娘要迟到了。
淑妃咯咯笑了起来,既然是为我而设,那我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姜厘觉得这位宫嫔身上总有熟悉的感觉,姜厘仿佛在哪里见过娘娘。
淑妃不语,使唤宫女伺候她,给姜小姐补补唇红。
此时大殿门外忽然来了个小太监,跪地提醒道:淑妃娘娘。
淑妃笑了笑,袅袅起身,我先去永宁殿,姜小姐随后过来。
鸾凤大摆的袅娜身影带着一群宫女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知鹭发觉姜厘神情不对,小小姐?姜厘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位娘娘有些眼熟。
尤其是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好像前几日才在哪里见过。
知鹭满头雾水,却觑了眼时辰,忙道:小小姐,我们该走了!姜厘没来由地心里一颤,条件反射抬手按了下唇角,看见手上的嫣红,愣了愣,这才若无其事地应了声。
姜厘到永宁殿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入席,殿外的太监朝她行了一礼,姜厘竖起手嘘了声,随即放轻脚步,从最侧边溜进了殿。
女眷单独坐一侧,她的旁边正好是韩霜枝。
见她终于出现,韩霜枝笑看向她,却怔了一怔,小厘,你补过唇脂了吗?姜厘当即僵住,这么明显吗?方才吃了点东西,蹭掉了。
她囫囵道。
韩霜枝点点头,并没有起疑,笑着道:那位淑妃娘娘你可见过了?又兴致勃勃道,她是南疆来的,听说那地方善蛊术呢,还有许多奇闻怪事,十分神秘。
姜厘往嘴里塞了块糯米团,慢吞吞吃下去,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闻言,只点点头。
宫殿的最高处,煊帝身侧坐着淑妃和钱皇后,正在说话。
煊帝笑容满面,淑妃却神情淡淡,偶尔敷衍地笑着。
时辰差不多,煊帝点了下头,王福祥当即一挥拂尘,拉长嗓音道:请歌舞——永宁殿宽阔敞亮,中间道铺着华丽的绣毯,王福祥这话一出,大家纷纷往门外看去。
此次请的歌舞和从前完全不同,舞者身披墨蓝长袍,面上戴着羚羊面具,面具下悬挂着一串铃铛,伴随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韩霜枝惊艳道:好别出心裁的舞蹈,我还从未见过。
附近有女眷压低声音解释:这是南疆的祭祀仪式,能够纳福驱邪。
姜厘若有所思,抬头看向高座上的淑妃。
淑妃捻着杯盏,笑容依旧捉摸不透。
姜厘垂眼,往嘴里又塞了一颗糯米团,慢慢嚼。
南疆舞者晃着铃铛满殿转悠,姜厘的目光也随着他们四处移动,下一刻,准确地对上了纪无因的眼睛。
——他在看她。
饶是她不想发觉,也能感受到他淡淡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眼神并没有带一丝一毫的揶揄,只是恰好与她对上。
许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又或许是唇上还隐隐泛疼,姜厘的心脏不合时宜地漏跳一拍。
仿佛做了什么错事,被人抓包。
韩霜枝见姜厘低下头灌茶,以为她不舒服,关切道:小厘,你没事吧?她朝四周看了一圈,笑着道,今日都不见各位皇子们呢。
这种场合,皇子们都没来?姜厘心中疑惑,抬眼看去,果然见对面宴席上只有官宦侯门子弟,并无皇室宗亲。
不多时,祭祀舞结束,舞者摘下了面具,除却当真从南疆前来的人,其他竟是没有到场的各位皇子。
姜厘的目光朝对面扫去,对面的年轻男子皆是神情各异,复杂者居多,仿佛围观了一场闹戏——为博煊帝青眼,这些皇子还真是绞尽脑汁。
纪无因端着酒杯,看着这一幕,眼底似笑非笑。
看见底下几位皇子,煊帝面露讶然,这是……六皇子燕以祐最是能言善道,笑着上前说了一番吉祥话,大概说的是此舞驱邪,能够护佑大绥国运昌盛之类的话。
煊帝听得龙颜大悦,赞许笑道:确实别出心裁,你们有心了。
煊帝笑着转头,此舞来自南疆,淑妃觉得如何?淑妃俯视着底下阵势,微笑道:很好。
按常理说,歌舞完之后需得退下,可在一众离开永宁殿的人群中,燕行峪却停住了脚步。
他还身披墨蓝长袍,将羚羊面具揣在手里,忽然停住,然后准确无误地朝女眷桌边的姜厘看了一眼。
姜厘心底一寒,凉意从脚底升起。
燕行峪站在最中间,也是众人目光所向之处,因此他的一举一动便显得尤为显目。
不少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另一侧的姜厘。
空旷的殿宇有一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饮酒的煊帝自然也发现了异常,搁下酒盏,朝底下看去。
行峪,还有何事吗?燕行峪收回视线,款步走上前,朝煊帝跪拜下去,今日父皇为淑妃娘娘举办宴会,是讨个吉祥的好兆头,如此好的机会,儿臣想向父皇提一个请求。
哦?煊帝来了兴趣,往前微探身体,胳膊撑着扶手,什么?燕行峪低着头道:不知父皇是否还记得春猎那日,许给儿臣的一个愿望。
煊帝颔首,自然。
燕行峪微微一笑,当时儿臣并未想好向父皇讨什么,但如今已经想好了。
既然是朕的承诺,必定言出必行。
煊帝点头道,你说。
燕行峪将羚羊面具搁在毯子上,俯身跪趴下去,行了一个大礼,儿臣倾慕姜家小姐姜厘已久,希望父皇能够成全。
此话一出,满殿皆是一惊。
姜厘陡然僵住,手里握着的银盏当啷一声滑落在地毯上。
什么?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扫视过永宁殿里的景象——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多是惊讶与震撼。
对面的易近舟和宋令初一脸震惊之色,她哥姜珩川紧皱着眉,禹王则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神情,举杯喝了口酒。
坐在她身边的韩霜枝瞪大眼睛看向了她,再过去一些,范宁楹唇边噙着闲适的笑容,五指纤纤,端起杯盏喝了一口。
这请求显然也在煊帝的意料之外,煊帝沉吟片刻,看向底下的姜厘,却没有说话。
煊帝出声问钱皇后,依皇后看呢?婚姻大事做不得儿戏,还是得好好商榷。
但是帝王之诺,重于泰山,他不可能驳回燕行峪的这个请求。
本来这个请求也无关国运,无伤大雅,只是求亲而已。
钱皇后显然也十分讶然,但没说什么,臣妾一介妇人,还是皇上定夺的好。
煊帝皱了皱眉,又看向另一边的淑妃,淑妃,你怎么看?淑妃依旧是妩媚含笑的模样,眼风轻扫底下跪着的人影,虽说是皇上许诺不错,可求娶人家姑娘这种事情,还是得讲究一个你情我愿,皇上说呢?煊帝觉得有道理,沉思片刻。
跪在底下的燕行峪察觉不对,立即再拜道:父皇,儿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要之物了,恳请父皇成全!姜厘盯着不远处的重重人影,用力攥住了手,手心出汗的同时,心头涌上了一丝绝望。
那日燕行峪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原本便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
到了如今,她终于知道了!原来那日燕行峪设计救下煊帝,请求煊帝赐给他一个愿望,就是为了今日求娶她!姜厘背后发冷,眉头微蹙。
这桩婚事在外人看来其实尚可,虽然她爹娘一个是建宁侯,一个是当朝长公主,地位似乎十分尊荣,可是燕行峪乃是当朝皇子,若是成功入驻东宫,那就是未来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皇家血脉,不会比一个侯门嫡女差。
在其他人看来只会觉得登对。
姜厘用力咬了下唇,尽量平复自己起伏的心绪,同时朝对面的易近舟和宋令初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帝王的承诺,不可能因为其他人的阻拦和求情而被驳回,若是他们出面,不仅没有用,还会给他们招来麻烦。
姜厘越想越绝望,难道今日真的就是一盘死局了吗?满殿安静中,煊帝沉思片刻,道:毕竟也是一桩好事,左右淑妃刚进宫不久,前阵子各处捷报传回,都是吉兆,再来一桩喜事也未尝不……臣不同意。
不知从哪里凭空响起这一句,打断了煊帝接下去的话语。
煊帝愣住,循着声音来源看去,便看见纪无因从座位上起身,眼皮微垂,眼神扫向了跪在正中的燕行峪。
燕行峪本欲扬起的笑容僵在脸上,猛地起身,看向纪无因,纪小侯爷,父皇的意愿难道是你一句不同意就能左右的吗?纪无因微歪头,轻笑一声,我确实不够格。
但是,五皇子似乎忘记了,你有皇上的一个承诺,我也有啊。
燕行峪呼吸含怒,盯着他,眼里悄然掠过的狠意几乎能把人撕碎。
永宁殿中有不少人都曾参加过三月初的春猎,见过那日的情况,也知道春猎那日是纪小侯爷猎回了蛇王,获得皇帝的一个愿望,若要较真起来,五皇子这个求来的承诺,还够不上纪小侯爷的那一个。
只是……纪小侯爷竟把这个承诺用在驳回五皇子求亲这件事情上面?他不是素来不喜姜家小姐吗?在场许多人都面面相觑,流露不解。
范宁楹遥遥望着那道挺括散漫的身影,恨到眼眶蓄起眼泪,竟把手里的银盏生生掰折了。
为什么……表哥竟然为了那个贱丫头如此……韩霜枝也看呆了,连忙拉住姜厘的手,小厘,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什么时候和纪小侯爷关系这么好了?方才这一遭,叫她们这些浑然不知的人看来也太精彩了吧。
谁能料到原本顺水推舟即将成了的事情,突然被生生扭转回来?姜厘也没反应过来,僵滞地看着远处的少年。
纪无因似乎觉察到了她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遥遥朝她投来一眼,但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便神情淡淡地收回了视线,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煊帝,微笑道:皇上,难道您给臣的那个承诺不作数吗?这一句话,竟已经有些挑衅质问皇威的意思了。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都沉默下去,希望祸不及自身。
旁边的柳涵着急地压低声音,对纪无因道:你倒是客气点啊。
纪无因不语,只漫不经心地迎着煊帝的视线,仿佛无形的对峙。
柳涵无奈,自认倒霉地起身上前,躬身道:皇上,纪小侯爷并非是看不惯五皇子,之前纪小侯爷驳回了与姜家小姐的婚事,已经铭感后悔,心怀歉疚,因此希望姜厘小姐能够对自己的婚事做主,万望皇上不要苛责。
纪无因闻言,不咸不淡地朝他瞥了一眼。
柳涵无动于衷,甚至有隐隐约约的悲愤——你好哥们正在帮你挽回局面呢,你可千万别再补刀!纪无因到底还是没再说话了。
在别人眼里看来,也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煊帝沉思许久,叹了口气,对燕行峪道:行峪,你先退下吧。
燕行峪不可置信地抬头,父皇!煊帝的忍耐已经到了一个度,皱眉挥了挥手,示意不愿再多说。
燕行峪只得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最后朝纪无因投去一眼,这才转身走出了永宁殿。
韩霜枝看得入神,艳羡地摇了摇姜厘的手,小厘,你什么时候和纪小侯爷和好了,我怎么不知道?姜厘盯了那道身影片刻,垂下眼,有些犹疑,我没有和他和好……不久之前的不欢而散,哪里是和好?她原本想和他断了所有关系,此后不再往来,可没想到和他说清楚之后,他却出乎意料的动了怒,而在这里,他居然用猎得蛇王的那个承诺……换了她的自由?姜厘忽然觉得心里滋味复杂,忍不住攥了下手。
方才这一场闹剧终于结束,煊帝有些疲惫,挥挥手示意宴席照常继续。
大家很给面子地恢复了正常地宴饮,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范宁楹身边的丫鬟看了范宁楹一眼,犹豫道:小姐……您才做的指甲,千万别伤着自己。
范宁楹垂眼,朝自己已经破裂的手心看去。
丫鬟心惊肉跳,忙给她倒茶,小姐,奴婢见您嘴角都干了,喝些茶水润润口吧。
然而范宁楹却一丝反应都没有,片刻后,她收拢了五指,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姜厘,这是你逼我的……你要抢我的表哥,我怎么能让你好过……丫鬟见范宁楹一动不动,又唤了一句,小姐?范宁楹抬起头,扫了丫鬟一眼,丫鬟当即如鹌鹑似的缩回了脑袋,不敢再说话。
范宁楹又看向旁边一直在吃糕点的谭妙芙,心中暗道了声蠢货,面上却不显,轻笑道:妙芙。
谭妙芙脸颊鼓起,看向她,啊?怎么了宁楹?她把桌上的糕点往范宁楹那儿推了推,你尝尝这个,御膳房新做的白玉霜糕,味道很好。
范宁楹笑看了眼食碟,没有动,只道:你说,方才纪小侯爷为什么要站出来说话?谭妙芙努力想了想,兴许他看不惯五皇子吧,他不是素来和五皇子不对付吗?范宁楹扯了扯唇,藏起讥讽与嫉妒,只是看不惯,他就如此奢侈地用掉了皇上给他的一个承诺……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
谭妙芙不在乎地摇头,谁知道呢,纪小侯爷最不在乎这些东西了。
说完,谭妙芙便转身回去,问身后的宫女是否还有其他点心没上。
范宁楹心中不屑,却又把她拉回来,楚楚可怜道:妙芙,你也知道,我始终心悦我表哥,一直希望能嫁给他,可现在突然跳出来一个姜厘,我真的接受不了。
谭妙芙犹豫道:啊?那、那怎么办啊?范宁楹装作思考一番,压低声音,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谭妙芙一脸茫然,什么忙?范宁楹握住了她的手,在衣袖下悄无声息地塞给她一个小小的纸包。
谭妙芙愣了下,这是什么啊?范宁楹柔柔笑道:我不好一个人出去两次,不然太惹人注目了,所以想让你帮我先去一趟……你把里面的东西,洒在御花园西南方向的一座宫殿里,那里无人居住,离这里最近,女眷更衣都会去那儿。
你放心进去就是,等你回来之后,我再出去……谭妙芙呆呆地看着她,范宁楹忽然又蹙眉垂眼,一副伤心无法自抑的模样,妙芙,你帮我这个忙吧……你一定也不想看到你的好姐妹被其他女人抢走心上人的,是不是?范家也是京城大家,谭妙芙和范宁楹结交,多数也是因为家里人的嘱咐,让她与范家人打好关系。
见状,谭妙芙忙点头,行行,你别伤心了,我帮你就是。
范宁楹笑起来,拍了拍她的手,御花园西南方向的那个宫殿,洒在里面就可以了。
谭妙芙把纸包揣进了衣袖里,点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白玉霜糕,这才借着更衣的借口,带着丫鬟,离开了宴席。
见那道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丫鬟担忧道:小姐,谭小姐真的能办好事情吗?范宁楹哼笑一声,她是蠢了点,做事倒不至于出问题。
丫鬟朝另一边投去一眼,忐忑不已,小姐,这样做真的可以吗?姜小姐身后可有建宁侯和舜华长公主撑腰。
那又如何?范宁楹不屑道,若是被发现失德之事,就算她是当朝公主也照样被万人唾弃的。
丫鬟只好低下头,不再多言。
另一边,谭妙芙带着贴身丫鬟往御花园而去。
丫鬟询问道:小姐,咱们真的要帮宁楹姑娘吗?谭妙芙拉着丫鬟避让开沿路巡视的侍卫,一边判断方向,一边随口道:她让我做的事情,我做就是了,反正我爹娘都让我和她打好关系,我总不能直接拒绝吧,那这朋友估计没法子做了。
丫鬟犹豫了很久,可是小姐,宁楹姑娘此番似乎是要针对姜小姐……谭妙芙往前的步伐一顿,停下脚步,动了动眉头。
她低头看向手上的纸包。
里面装着许多粉末,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稍微动脑筋想想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姜厘……谭妙芙心中忽然浮现出春猎那日在御花园,姜厘捧着栗子糕跑到她面前时,笑意盈盈的灿烂模样。
那个栗子糕后来她尝过了,味道确实很好,寻常她都买不到的。
丫鬟也道:小姐,咱们家惹不起姜家啊,若是之后被追究起来……谭妙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感觉自己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我……不远处,侍卫巡逻的脚步声靠近了这里,谭妙芙吓得背后直冒冷汗,连忙拉着丫鬟躲进了御花园的一处围墙后。
等到巡逻的侍卫离开,谭妙芙看着手上的纸包,忽然把它拆开,全部洒在了围墙根上。
丫鬟愕然,小姐?谭妙芙捂着鼻子退后,反正她让我洒的东西我都洒了,也不算对不起她,至于洒在哪里……我不管了,我们回去吧。
丫鬟点点头,跟上了谭妙芙匆匆离开的步伐。
***宴席之上,姜厘吃了两口凉糕,便心不在焉地发呆。
韩霜枝笑道:怎么了啊,方才那一出把你的魂都震没了不成?姜厘勉强扯唇笑了笑,也没抬眼,韩霜枝打量着她,忽然慢慢凑过去,故意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厘,纪小侯爷莫不是看上你了吧。
姜厘的呼吸轻颤了一下,正要反驳,此时身后有宫女送上饭后的甜点与酒酿,递上桌案的时候,竟就这样倾斜下来,一壶酒酿倾倒,玫红的酒液当即泼了姜厘一身。
韩霜枝吃了一惊,看向宫女,训斥道:做事怎这样不小心!那宫女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哭丧着脸求饶,说的大抵都是自己是新来的这些话。
姜厘挥了挥手,算了,下去吧。
她抬眼看向韩霜枝,弯眸笑笑,我现在去换件常服,本来我就觉得这宫装束缚得很,早就想换了,没想到耽搁到现在。
韩霜枝意欲起身,要我陪你去吗?不用,你继续吃吧。
韩霜枝只好点头,那你快些回来。
姜厘冲她笑了笑,带着知鹭起身离开了桌案。
另一边,对面的席面上,纪无因目光落在姜厘身上,片刻后若有所思地收回,也起身,随口道:我出去走走。
柳涵纳闷道:走什么啊,不喝了?你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差了?纪无因淡淡扫他一眼,柳涵立即闭上嘴巴不再多说,行行行,你走就走,爱咋样咋样,我吃我的饭……说着,便夹菜吃了起来。
纪无因也没带珞安,独自一人出了永宁殿。
另一边,知鹭询问掌事宫女过后,便取来了带进宫的另一套常服,带姜厘去了御花园附近的偏殿更衣。
宫殿里空无一人,知鹭松了口气,一边替她换衣,一边大着胆子道:小小姐,今日也太惊险了!奴婢都快吓死了……姜厘垂眼发呆,并不说话。
知鹭瞅着她的脸色,小小姐,你和纪小侯爷……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她都要看迷糊了。
姜厘心中纷乱,我不知道。
知鹭也只好不再询问,替她把衣裙换好,笑着打量她道:这件比方才那件也毫不逊色,小小姐穿出去,一定能让易家大公子眼前一亮!这句话姜厘没听进去,她环顾四周,见宫殿外四处皆是重重树影,心生不安,我们先回去吧。
知鹭连忙点头。
姜厘走出这座偏僻的宫殿,下一刻,一道人影陡然出现,她还没看清那人是谁,便被捂着嘴压在了门上!纪无因垂眼睨着她,淡淡道:姜小姐,有人想要拉你下水,若要摆脱干系,现在最好别出声。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22 20:43:40~2022-12-23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敌猪猪侠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