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意被点燃, 自他的心头蔓延,如燎原之势般猎猎腾起。
纪无因将视线从那本书上移开,盯着少女尽量压制却仍能看出慌乱的眼眸, 一字一顿道:看起来,姜小姐这几日过得很是舒心, 竟看起了这种东西?嗯?姜厘心头羞耻一闪而过, 勉强压下, 不去理会他的话, 只冷冰冰望着他, 不示弱道:把东西还我!还你?他无动于衷,手中力道攥紧, 冷笑一声,还你做什么?好让你看了这个……与易近舟在一起么?姜厘耳边嗡的一声,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话他怎么说得出口!面前的少年,身量比她高大不止一点,这般俯视着压下来时, 叫她心中生出恼怒的同时, 也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慌乱。
姜厘试着把手腕从他的钳制里挣脱,可显然徒劳无功, 怒火窜上心头,咬着唇,想也不想朝他脸上甩一巴掌。
纪无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这一巴掌自然被纪无因及时挡住了。
在他的视线中,少女脸颊薄红, 眼中皆是清明燃烧着的怒火, 她的手被他钳制, 却也不吭声,就这般恼怒地看着他。
这叫他愣怔片刻,脑中有过短暂的空白,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方才似乎的确失了理智,口无遮拦了。
怎么会这样?纪无因来不及去思考那么多,他眉头皱了一瞬,原本好不容易升起的那一点理智,再次被心头无名的嫉妒冲塌。
他把她的手折到身后,愈发逼近了她,依旧寒声笑道:我说错了吗?姜小姐,你似乎忘记了……若要真说起来,你的命是我救的,那是不是可以说,你还欠我什么?嗯?姜厘被他半压在坐榻上,与他呼吸近在咫尺,他的眼中浸着压抑的怒火与燥郁,这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理解不了的同时,也感觉到惶惶无所依的害怕。
到底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平时都被宠着哄着,爹娘重话都说不得一句的掌上明珠,何时被这么粗/暴地对待过?这种莫名其妙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怒火,直接让她呆住了。
她看着纪无因,黑白分明的瞳孔眨了眨,茫然一瞬,鼻子一酸,只觉得委屈冲上心头,眼眶渐渐地红了。
欺负人!纪无因太欺负人了!纪无因见少女眼眶里晶莹的泪珠子顷刻间便砸了下来,原本的神情逐渐凝固,怒意也渐渐消弭。
那眼泪砸在衣裳上声音不大,可却仿佛砸在他耳边似的,震耳欲聋。
他看着她,竟荒谬地想到那日梦中见到的场景——那时,她似乎也是这样望着他,眼中噙着眼泪,被欺负得狠了。
纪无因心火又起,语无伦次一瞬,咬牙说道:你……她哭什么!好端端的就掉眼泪,怎么这么娇气……从来没与女子打过交道的纪小侯爷破天荒地地哑口无言,一腔怒火诡异地被浇灭。
然而他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咬牙半晌,威胁道:不许哭。
姜厘愣了下,似乎惊异于他放柔了却依旧狠厉的语气,可没过片刻,她嘴巴一扁,眼泪竟是砸得更凶了,不要钱地往下掉,直直砸到他手上。
就在此时,门外似乎有几人的脚步声急急靠近,为首的女子到了门外,见屏风内人影重叠在一起,讶异一闪而过,但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贸然迈进,只扬声道:方才听闻纪小侯爷前来,有失远迎……不知纪小侯爷是否在里面?姜厘听见这声音,当即宛如遇见救星,就要说话,可她才一开口,嘴巴就被纪无因惩戒似的捂住了。
他逼近了她,恢复了平日冷淡的模样,敛眸扫她一眼,只道:我在这里,本想来寻易大公子,只可惜大公子不在,在这里耽搁许久,未能拜访易珊小姐,是无因的不是。
他说完,忽然毫无预兆地被姜厘狠狠咬了一口手,痛楚登时席卷而来。
他却没有动,唇畔勾起笑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姜小姐,你是想让我们之间的亲密被人撞破,人尽皆知吗?姜厘一怔,泪水迷蒙的眼眸望着他。
你也不希望你的近舟哥哥惹上麻烦吧?他微笑着压低声音。
姜厘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是你支走的近舟哥哥?纪无因但笑不语。
姜厘恼怒道:你卑鄙!纪无因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微不可察,我是挺卑鄙的,可我从不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姜厘听出了他话中有话,愣了一愣——是,如果当真说起来,她确实欠他一份人情。
那日情况危急,若不是他,等到她被她哥他们找到的时候,命都不知道还在不在。
她蹙眉,瞳眸中的恼怒与抵触淡了不少,虽然还是瞪着他,可到底是没方才底气那么足了。
纪无因的手自她纤细白皙的脖颈划过,按在她最脆弱的皮肤处,随即,他冷笑起来,话中似有深意,同时夹杂着未淡去的怒意,姜小姐,招惹了别人,就不要想着能一干二净地走。
尤其是,招惹了他。
他纪无因是那么容易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说罢,纪无因撤了手,又恢复成了不久前来时的冷淡模样,垂眼扫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姜厘登时如同脱了力一般倒下,撑住身体,闭上眼睛,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她听见纪无因出去之后,在周遭下人的环绕中,谈笑自如地和易珊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离开了。
她听见易珊走进来的脚步声,忙把脸上的眼泪擦掉,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易珊是易稚的三姐,也是那日春猎与她哥哥同行的女子,昨日来时还没来得及见她。
姜厘望着门外,只见屏风后转进一道高挑健美的黛绿身影,女子容貌秀美,与易稚几分相似,眉眼间却有若有似无的坚韧疏离。
易珊走到她身边,放轻声音,小厘,你没事吧?不知是在问她方才和纪无因相处,还是她昨日还未痊愈的伤。
姜厘还没缓过来,带着几分谢意摇头,珊姐姐,你怎么知道纪无因来的消息?据她所知,易珊这几日都不怎么出门,有什么事情需得亲自去叫她,若不是有人通知,她怎会知道?易珊在她身边坐下,睇着她,阿稚让人叫我过来的。
她说她被支走了,不好回来,让我来看看情况。
姜厘对这位未来嫂嫂很是喜欢,破涕为笑,拉住她的手,还好珊姐姐你来了……那纪无因真的很难对付!难对付?易珊笑,是难对付,还是压根不想对付?姜厘被问住,愣愣看着她。
易珊见她呆愣,若有所思道:我从前与纪小侯爷相处过,他为人不错,不会轻易为难人。
顿了顿,易珊轻拍她的手,兴许他对你……有哪里不一样。
姜厘心中顷刻间掠过一个念头——什么不一样?难道他更恨她,所以要专门针对她吗?想到这里,姜厘咬住下唇,绷着神情,快哭了,珊姐姐,我不想要他对我不一样。
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问道:近舟哥哥那边没事吧?她忧心易近舟会不会惹上麻烦,毕竟是纪无因让人支走他的,很有可能给他使绊子——若是这样,她心中愧疚便更浓了,不是她,易近舟也不会摊上麻烦。
易珊道:我派人去药行问过了,只是对方指名道姓要大哥去,因为更信服他一些,不是刻意为难人。
姜厘松了口气,那就好。
易珊见她如释重负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小厘,我问你一句,你更喜欢我大哥,还是更喜欢纪小侯爷?这哪有可比性!姜厘想也不想,亮着眼道:当然是近舟哥哥。
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是想和他待在一块的喜欢。
姜厘蹙眉,昳丽的眉眼间现出淡淡的疑惑,有什么不一样吗?易珊笑起来,从堆落在旁边的一堆小玩意儿里捡出了一枚香囊,放在她的手心,让她握紧,就是……你愿不愿意和他待一辈子的区别。
女子送男子香囊,就是定情的意思,易珊这话的意思她不会听不明白。
姜厘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也不回答,歪着脑袋反问她,那珊姐姐,你愿意和我哥哥待一辈子吗?易珊一顿,面上掠过一丝不好意思,但很快便消失了,她坦然道:珩川同我交心,将我视为可以信任一切的朋友,若他有此意,我自然不胜荣幸。
姜厘笑了,抱住她的手臂,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嫂嫂!易珊笑而不语,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你哭过了吗?姜厘愣了愣,掩饰地擦了擦眼睛,没有,可能只是回来时不大舒服。
易珊眼中浮起凝重,身体不舒服,有没有给我爹看过?看过了,易伯伯说我无大碍。
易珊仍是不放心,摇头道:还是仔细些好,最近京城不太平。
从那日春猎开始就有异象出现,这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小打小闹……你听说了吗?打南疆那儿来了一位极为美貌的女子,昨日已经入了宫。
姜厘道:南疆?我们不是和他们素来无往来吗?他们为何会大费周章送女子来京?我不知道,但近日他们换了新巫祝,新巫祝和上一任大巫祝观念不同,兴许是想和我们大绥结交。
姜厘记起自己不久前余光一掠而过某件东西,立即起身从旁边的玩意儿堆里翻,翻了一会儿,终于给她找到那本书。
姜厘打开封皮,边看边说:南疆的人,是不是善带银器?易珊点头,是。
姜厘望向她,珊姐姐,我们今日去福满楼吃饭的时候,点了个新进京城的戏班子,里面有个年轻姑娘,身上就带着骷髅式样的银链子。
当时她就觉得不对,京城里并没有多少人喜欢戴银饰,尤其还是……这种骷髅式样的,虽然好看,可在京城没有人会把这种东西戴在身上。
易珊看着她,缓缓皱眉,戏班子?她们正说话间,易稚熬好了药,带着丫鬟匆匆赶回来,小厘我来了,我来了,药熬好了,你快喝……易珊有意不让自己这个心思过于直白的妹妹知道这事,拍了拍姜厘的手,嘱咐道:反正仔细些就是,身体第一,你这几日就在我家好好养身体,我让人多给你炖些补身体的药。
易稚摇摇晃晃冲进来,忙把手上的药碗搁下,捏住耳朵,嘶嘶呼着气,连声:烫死我了!转而急急对姜厘道,快喝,趁热喝效果好。
姜厘看见那黢黑的药汁就头皮发麻,往后缩了缩,干笑道:放……先放一会儿,太烫了……易稚眼睛一瞪,马上喝!看着两个妹妹开始拉锯战,易珊摇头发笑,站起身拉住易稚,朝她打了个眼色,悄声说道:没事,先放着吧,不急,再不济等大哥回来,小厘也会把药喝了的。
易稚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点点头——对,等大哥回来就行了,方才纪小侯爷来过,姜厘看起来不大高兴,一会儿还得是大哥回来哄。
好了,我回屋去了,有事情再叫我。
易珊拍拍易稚的手,笑看一眼姜厘,走出屏风离开了。
姜厘浑然不觉她们之间的暗语交流,忧心忡忡地垂着眼,望着瓷碗发了片刻的呆。
不知为何,纪无因临走前的那句话,竟让她无端的心事重重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杞人忧天,她总觉得他和一开始直接和她作对的他……变了不少,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不喜她了。
可这也不合理呀。
虽然他的玉佩是因她而丢,可她也到底帮他找了回来,他没理由还恨着她。
若说他厌恶她,那日为何又赶来救她?虽说是顺路,可只要厌恶她,就算顺路恐怕也不会来救她。
姜厘只觉得脑中塞了毛线,越想绕得越乱,到最后恹恹然起来,扁着嘴不吭声。
易稚送走易珊,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少女此时酷似生气的瓷娃娃,心中欢喜想逗她玩,刻意一声不吭走来,猛地探头到她面前,你在想什么?姜厘吓了一跳,待对上易稚探究的眼神,忙道:没想什么。
易稚一声哦拉得长长的,末了,暧昧地朝她眨了眨眼,我知道了,你在想我大哥!姜厘无奈,转过身,此时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没有。
口是心非,易稚哈哈笑了一声,跑了出去,我去瞧瞧我大哥回来了没有!不知是药行的事情处理得本来就快,还是易近舟做事效率高,夕阳西斜,易家后厨正忙碌地准备晚膳的时候,易近舟便同易青脉一道回来了。
易稚站在大堂台阶处,看见他们,飞奔过去迎接,大哥,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回来?易近舟笑道:自然是带了,还能少了你们这些?易稚接过小厮抱过来的包裹,满意地点点头。
易近舟道:小厘怎么样了?他一边问着,一边解下披风往里走。
易稚揭开最上面的纸包偷偷看,发现是甜食,随口道:小厘还好,就是下午的时候纪小侯爷来过一次。
听见这句话,易近舟往里走的步伐陡然停住,猛地转身,看向易稚,什么?纪小侯爷来过?易稚看着易近舟严肃的神色,老实点头道:是啊,就在你走之后不久,纪小侯爷就来了……那时候我去给小厘熬药,他和小厘单独待了一会儿,我那时不好回去,就叫三姐去圆场了。
易近舟盯着她道:小厘呢?她有没有事?易稚想了想,她没事啊,就是嫌弃药苦,不大肯吃,我们正等你回来想办法呢。
易近舟没说话,沉默片刻,转身急急走向易稚的院子。
屋子的门没关上,朝里打开着,易近舟总觉得心跳快得让他恐慌,生怕他才出去一趟回来,那道身影就不在家里了。
他撩着衣摆迈进屋子,却见姜厘躺在榻上,手里一本书举在半空,翻来翻去,盯着古籍的内容目不转睛。
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姜厘忙老实地坐起身,待看见易近舟,尴尬地笑了下,近舟哥哥。
她也知道自己看书变化的姿势简直是一个赛一个的狂放,和平素的大家闺秀小姐一点都不一样。
易近舟看见少女好端端地坐着,美丽得宛如从画卷中走出来、遗落世间的小仙子,松了口气,露出微笑,我回来了。
姜厘家见他神色不对,近舟哥哥,你怎么了?想到什么,皱眉道,是不是今天的事情很棘手?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又在心中暗骂纪无因一声——臭王八蛋,尽牵扯上别人!不是,易近舟摇头,走过来坐下,我只是以为你回去了。
姜厘误解了他这话的意思,神情抱歉,朝他笑了笑,我比你们还不客气呢,住在你们家里,还要你们照顾,叨扰你们……不要说这种话,易近舟皱眉打断她的话。
他抬眼凝视着她,少顷,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不是叨扰,小厘。
我反而希望你能住久一些。
方才我得知纪小侯爷来过的消息,几乎以为你跟着他走了……姜厘冷不防他如此,愣怔半晌,呆呆看着他。
她的手还握在他手里,他的手虽然宽大,却和纪无因的不一样,纪无因常年握弓箭拉缰绳,比他粗粝许多,他的手更显得柔软温热一些。
可是不知为何,她心中竟多多少少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觉得不大适应,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把手抽了回来。
我这不是没走吗?姜厘笑着转移话题。
而且,我怎么可能跟纪无因那人走……她移开视线,盯着虚空一处,小声呸了几声,显然愤愤不平,呸呸呸!易近舟始终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如此,终归是放下心,微笑道:那这几日,你就在我们家住着,再过几日,等你好一些,我们一道进宫参宴。
姜厘不解,进宫干什么?易近舟笑道:你不知道么,宫里新来了位娘娘,皇上很是喜爱,特地召集皇亲国戚一干人等吃个家宴。
姜厘想起不久前易珊同她说的话,眉头逐渐蹙起,是南疆来的吗?是。
易近舟以为她在忧心自己的身体,宽慰道,约莫六日之后,届时你应该也大好了,不用担心。
姜厘把心中思绪压下,囫囵点了点头。
少女模样乖巧甜美,随意跪坐在榻上,柔软得像云朵,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易近舟尽力垂下视线不去看她,沉默片刻,忽然道:小厘,你是怎么看我的?姜厘好一阵发愣,什么怎么看你?易近舟低声道: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的?他是什么样子的?这个很容易说啊,姜厘眼前一亮,当即兴高采烈地掰着手指,一个个数他的优点,你很厉害啊,我记得几年前你就能对好多药材过目不忘,全部记在脑子里,简直是天生的医师大夫,以后一定能名垂青史,为民造福的……你的朋友也很多,很多人对你都赞不绝口,说你能力很强,我看易伯伯也对你很满意,以后将易家这么大的家产交给你,你也一定能够胜……不,不是这些,小厘,易近舟打断她,注视着她,目光稍显急切。
外面夕阳已经落山,丫鬟点起了灯火,他望着她,神情露出几分缱绻,我想问你,你喜欢我吗?姜厘睁着眼睛,愣在原地。
此刻的气氛太奇怪了,她眼珠迟钝地转了转,垂下眼睫,眉头皱起。
没过多久,她抬头,对上他显得急切的眼睛,茫然道:我当然喜欢你啊,我不喜欢你,我就不和你玩了。
易近舟一愣,有些挫败,小厘,除了这种喜欢呢?姜厘道:还有别的喜欢吗?她可能很愚笨,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和喜欢好像没多大区别。
有,当然有。
易近舟郑重道,比如你哥哥对珊珊的喜欢,就是想和她待在一起,一辈子都待在一起,成为夫妻。
一辈子都在一起?姜厘心中浮起云雾般的迷茫,认真想了想,如果让她一辈子和易近舟在一起,其实……好像也没有很让人讨厌——至少比和纪无因待在一起好受多了。
不知为什么的,姜厘心中忽然冒出他的名字。
姜厘把这几个字从思绪中甩掉,摇头道:也许有吧。
易近舟展颜而笑,真的吗?不知道。
姜厘很实诚。
易近舟笑道:那也没关系,小厘,我可以等的。
其实,数年前在夜市上第一次撞见姜厘,他就被她吸引了,那时她尚且年幼,什么事情都不懂,而他那时与她身份地位差距太大,他便只在她身边做近舟哥哥,可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她也长大了,他不想再等了。
尤其是身边男子众多,危机四伏的情况下。
易近舟忽而想起那日在天宝殿中,纪无因看过来的那一记森然的眼神。
当时他反应过来,那其中蕴含着的警告意味,终于说服自己痛苦地打消了念头,可是这段时间以来,纪无因和姜厘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好转,越来越僵化,他心中的那一点希望便又如萤火般窜了起来。
只要她不喜欢纪无因,他就还有机会的不是吗?易近舟终于放心而笑,像从前一般,主动来拉她的手,晚膳差不多准备好了,我们出去吃饭。
姜厘方才自个儿在那胡思乱想,余光又瞥到不远处已经搁凉了的药,松了口气——原本她还纠结着易近舟是不是来劝她喝药的,没想到不是,那她就放心啦。
她欢喜地拉过他的手,跳下榻往外走去,近舟哥哥,我们吃饭去。
易近舟将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微笑道:药吃完饭再喝,不能落下。
啊!姜厘宛如雷劈,神情痛苦,不行啊,太苦了……丫鬟小厮跟在后面,一众人说着话一同步出院子,前去厅堂吃饭,显得其乐融融。
只不过,这一切早已被潜伏在暗处的暗卫收入眼底,房子顶瓦之后的黑影一闪而过,无声地消失在夜空中。
天幕漆黑,不见一点星光,安定侯府一处院子,庭中的银杏树沙沙作响,屋中书房点着一盏微弱的灯,少年身着绛红暗纹绫缎直裰,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少年眉宇压着似有若无的燥郁,写了一张又一张,却丝毫没有感觉。
不多时,有轻微的动静在窗外响起,他头也不抬,冷声道:说。
暗卫如实将在易家看到的场景描绘出来——包括姜厘与易近舟牵手同行、形容亲昵、笑闹撒娇种种事情……纪无因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等暗卫说完,沉默了一盏茶时间,压下眼中怒火,知道了,下去吧。
暗卫的身影消失在窗外,原地只剩下如来时一般在风中震颤摇曳的树枝。
手中还握着笔,冰种砚台上墨迹未干,悬在空中的笔尖忽然滴下一滴墨汁,啪一声砸落在宣纸上,溅出四散的墨黑痕迹。
他眉宇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燥郁,皱眉低下头,看见洁白的宣纸上,俨然一个硕大的静字。
静。
怎么静?怎么静!作者有话说:悄悄更新!下一章在周一晚十一点,不见不散~最近疫情反复,宝贝们都要做好防护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