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惊虹中南部风起云涌,一场大战即将上演的时刻,火云城却渐渐恢复了平静。
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并没有影响火云城内百姓的安居乐业,甚至连总督府最初的剑拔弩张,也渐渐的变了味。
长期的蹲守消磨着卫队士兵的精力,但是面对这种情况,却又谁都拿不出办法。
与以往所有的刺杀均有所不同的是,刺客除了年纪小外,最令人称道的就是定力出奇的好。
不是没有过刺客劫持行刺目标然后试图离开行凶现场的事情发生,但是这一次,刺客没有提出任何要离开的要求,反而要求在这里住下,不受任何人打扰。
这匪夷所思的要求使得缉凶演变成漫长的等待。
看起来,诡八尺并不介意就在这小小书房里过上一辈子。
将!诡八尺得意地拍手大笑,牵动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严真平苦笑着摇头,重新摆棋局。
以前的大梁帝国在军制上采用府兵制,即:大量士兵战时为兵,闲时为农。
这种做法不是很好吗?为什么现在都不采用了?社会是进步的,进步的程度越高,分工也就越细密。
历史告诉我们,一万职业军人所能发挥出来的价值远胜过十万杂牌军,而随着土地制度的改良,秫米品种的优化,土地利用度的增加,以及通商范围的扩大带来的国库收入的增加,都迫使军人向职业化过度。
可如果职业化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战争,那么职业军人的存在是否也就意味着战争将永不停息,又或者职业化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战争发生的推动力?等你赢过下一盘棋再问吧。
反正你每次都输,预支答案也没什么关系。
好啊,那你让我一子。
那可不行。
一老一小的对答听得旁观的夜莺忍俊不禁。
出于无聊,诡八尺把浅水清带给铁血镇的象棋又搬进了总督府,教会了严真平,两个人在一起下棋娱乐,消磨时光,刺杀者与被刺杀者竟然坐在了一起摆起了棋局,尽管看上去不伦不类,却也不失为谋杀时间的好办法。
为了提高兴致,甚至还立下赌约,输的一方要回答赢的一方任意问题。
老的自有算盘,打定主意要套些关于铁血镇的秘密,小的也不傻,仗着老的新学初会,对规矩不熟,大杀四方。
老的想尽办法要赢棋,小的却步步谨慎不让对方有赢的机会,于是两个人一面在棋局上勾心斗角,一面在棋局外互相盘算。
对诡八尺来说,这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他曾先后跟随过姬若紫,浅水清等人,但从未跟随过文官,也不理解他们的工作性质和内容是什么。
如今到是个机会,便大肆请教起来。
对于诡八尺的提问,严真平也是有问必答,反正这两个人跑是跑不出去了,就算掌握再多的秘密终究还得埋进土里。
不过诡八尺更感兴趣的还是为政之道,这些东西是以前他跟随的人无法教他的,偏偏正是严真平最擅长的。
因此棋一盘一盘的下,问题一个一个的问,诡八尺对惊虹国内的政局情况也就渐渐了解了许多。
比如说:梁丘旭有两个儿子,太子梁鸿,廉王梁锦。
而梁丘旭的烦恼则和苍野望一样——次子比长子至少要强上许多。
他的烦恼甚至比苍野望更强一些,因为惊虹百年历史上,曾有过废长立幼的先例,他自己就是次子继位的受益者,因此二子之间的不和早已公开化。
比如说:那位惊虹丞相益子谦据说老当益壮,前后娶了十三位侍妾,为他生了二十多个子女,在外面的露水姻缘更是数都数不清。
听说他府里有一个侍妾和四个丫鬟,是西蚩人送的,这就难怪他要为西蚩人说好话了。
比如说:严真平在朝中其实并不受太多人欣赏,因为他的治国理念与益子谦是背道而弛的。
益子谦是典型的宁予外寇,不予家奴式的思想,在他的眼里,天风就是家奴,就算不是家奴,也是一个家庭里分出来的兄弟,翻了脸,就从此陌路。
情愿草原上的豺狼虎豹过来打野食,也不情愿天风人永久性霸占惊虹。
严真平则和朝中许多大将的心思一样,宁可亡于天风人之手,不给草原蛮族任何机会。
因此他不受益子谦的喜欢。
再比如说:当朝太子是益子谦鼎力支持的,但是二皇子梁锦却是严真平的学生,严真平在出任火云城城守之前,是霸业城颇有名气的讲学大师。
所有的这一切,诡八尺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笑眯眯地下棋,有一天没一天的过日子。
他手上的伤还没好,每日里依然痛得死去活来,就算好了也不知道是否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一只左手从此废掉亦不无可能,但小家伙个性倔强,竟始终微笑着度过每一天,仿佛那只手不是长在他的身上,更仿佛此刻的他并不是困守待死。
起初的日子里,追日组织了多次的营救行动,试图悄悄潜入书房救走严真平,但是夜莺机警小心,与诡八尺轮流值守,根本不给对手一丝机会。
追日把营救行动进行到第六次时,诡八尺直接切掉严真平的一根手指扔出窗外,冷冰冰地丢下一句:下次就是一只手。
追日彻底放弃行动。
当时诡八尺拉着痛得几乎要昏过去的严真平说:来,继续下棋。
听得所有人毛骨悚然,就连夜莺都不得不叹息这小子心狠手辣,且定力十足。
他师傅被困在惊虹,每天想的不是怎么杀出重围,而是拉着对手一起死,做徒弟的也不甘示弱,有样学样,困在这小小书房里竟能自成气候,切了人手指后拉人下棋。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人伤势渐渐都有了起色,但是诡八尺却毫无离开的打算。
总督府的侍卫削减了一拨又一拨,看起来是有所放弃,但是诡八尺知道,他们是在暗中布局,等待他们主动离开的那一天。
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
……今天终于赢了一盘,严真平喜上眉梢。
诡八尺大摇大摆地往后一仰,靠在墙上说:问吧。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严真平立刻道。
什么时候我能够确定外面是安全的,就什么时候走。
本官可以主动撤消外围所有守卫。
可你没法让全城守卫都离开。
本官可以送你们。
谢谢,但不必了。
我看现在没有地方比这总督府更安全,严大人的好心我领了,不过暂时我不想走。
严真平怒火上涌:老夫从未见过如此无赖的刺客,杀不了对方竟还赖在对方家里不走了!诡八尺仰天打了个哈哈:我杀不死你,我气死你!……严真平气得险些休克,夜莺则苦笑不得。
这些日子,由于诡八尺和夜莺的存在,严真平彻底与公事绝缘,天知道现在多少事情等着他处理,他却被逼得在这书房里和诡八尺下棋,世事离奇,事态发展走到这一步,严真平都不能不叹息。
诡八尺突然坐了起来,向严真平眨眨眼睛:我知道你心忧什么。
要不这样吧,你在这里处理公事。
这里?严真平吓了一跳:在这里如何处理?诡八尺伸了个懒腰:简单得很了,如果是一般公事,就让他们在窗外候着,我开个窗口让你们说话。
如果有紧急事务,也可以派人进来,不过必须被绑着才行。
交代完公事再离开就可以了。
你觉得怎么样?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师傅常说,过程有时候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令师是在误人子弟!为人师者,当洁身自好,为人师表……一说到教育学生,严真平立刻滔滔不绝起来,显露出自己一代讲学大宗师的风范。
诡八尺用咳嗽打断了对方的教导:总之呢,小爷我短时间内是不会离开的了。
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其他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我师傅还说过,对于军人而言,一切礼仪教化都是多余的东西,只有生存与血性才具有价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严真平看着这小兔崽子良久,终于点点头道:好,老夫接受!吼!这下可以看看大官们是怎么办公断案的喽!诡八尺一句欢呼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夜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颜如花,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好。
尽管诡八尺从未说过要如何脱身,但是夜莺知道,其实这鬼精鬼精的小东西早和外面的离楚和飞取得了联系。
他送出的那句话是:我不说走,就别来救我,保护严真平,勿让他为人所害。
没有人知道诡八尺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可以肯定,小家伙心中自有算盘。
对于这样一个胸中自有丘壑的小家伙,夜莺就算是想替他担心都难。
相比之下,如果说铁血镇里还有谁可以让夜莺担心忧虑,替他不安的,那么这个人不是浅水清,而是无双。
无双啊无双,此时此刻,你应该已经走出惊虹,踏上了前往涯国的回家之路了吧?夜莺悠悠想到。
第一百章 离合风,吹动南弯河的河面,泛出波光粼粼,水面上映照出一条大河船,正在水手们奋力地摇桨中迅速前进,左右各四十根大船桨,在掌舵的口号下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有节奏地拍打着水面,同起同落,整齐划一,两岸的风景不停地从眼前闪过,不一会就晃到了脑后。
前舱甲板上,幸中源背负双手,遥看天边,看上去心情不错,侧首边站着的正是那为津家大小姐,津津。
再有一会就要到渡口了,津津啊,收拢一下你的性子,可不要在云家大小姐的面前失了礼数,会让人看你父亲的笑话的。
津津把嘴一撇:我津津虽然性子急了些,至少也知道谨守家风,不做那败坏门风的事情。
她和那浅水清的故事,如今是天下皆知,都说此女不但生性不守妇道,且有克夫之相。
不然不会有先有南无伤之死,后有浅水清之困。
在她面前,想必本姑娘无论做什么都不能算失了礼数的。
幸中源脸色一正:胡说八道,市井流言岂可轻信。
云霓小姐是世间奇女子,我当初见过她一次,便知此女外表稳文贤淑,内心刚烈坚强,只要看她此番为救铁血镇,不惜抛头露面,出使圣威尔,便可知其人。
你不尊重她也就罢了,怎么可以如此胡乱中伤!作为你出言无撞的惩罚,过会到地方后不许你下船,待本帅办好正事之后,若你表现不错,再为你介绍她二人。
津津吐了一下舌头,低着看脚尖:知道啦……人家也就是听说嘛。
幸中源自己没有女儿,把津业宏的这个女儿一直当成自己女儿看待,因此也极心疼她。
这刻看自己有些言重,只能再好言抚慰她几句,不过禁令却是不能撤消。
他好歹是军团主帅,说出来的话岂可轻易收回。
大船随波逐流,不日就到风陵渡口,渡口不远处,一列车队已停在那里多时。
车队的中央,那辆坠着啼血鸳花,刻着枪盾纹章的豪华马车便是云霓的坐车了。
大船缓缓靠岸,水手们利落地放下船板,幸中源第一个从船上走下来,马车此时亦已车帘掀开,露出的是云霓那张如花玉颜。
在无双的搀扶下,云霓轻轻走下马车,对着幸中源薄施一礼:云霓见过幸帅。
哈哈,贤侄女不必客气了。
抬眼看看车旁的无双,幸中源道:这位就是无双太子了吧?云小姐已经告诉了我关于你的事。
无双一拱手:见过幸帅。
恩。
幸中源点点头:没有想到啊,涯国太子竟然会在我天风军中任职,是我们有眼无珠,委屈太子殿下了。
亡国之人,不敢称尊,幸帅客气了。
不客气,不管怎么说,太子殿下既然曾在我天风帝国有此一段经历,那也就算是我国的朋友了。
我受野王之命,向太子转达我天风人的真情厚意,还望太子回国登基之后,能与我天风修好,有前面的交情在,想必这不是什么难事。
哦对了,陛下还托我为太子带来了礼物……幸中源说着,双掌互击,一批下人抬着一箱箱的珠宝走下船来,打开箱盖,珠光宝气迷人眼。
幸中源笑道:既要复位,以财帛动人心是必不可少的,我天风帝国虽不富裕,拿出些许资助却也不难,还望太子不要客气,尽请接受。
那就请幸帅替我多谢陛下吧。
幸中源意味深长道:只要太子喜欢,其实我们还可以给太子更多帮助,无论军队,武器,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无双看着幸中源,盯着他的眼神道:回报是什么?幸中源一呆,无双已经说道:幸帅请勿动怒,只不过我跟随浅督这两年来,多少明白了一些道理,天上不会掉馅饼下来,所以很多事情不妨摊开了说,至于那些政治词汇……很抱歉,我学会了做军人,却还没学会玩政治,所以我不会说。
开出条件吧。
幸中源吃惊地看云霓,云霓转过头去当什么都没听见,他颇感觉有些尴尬,只能笑对无双:太子言重了,只是一点小小礼物,为两国修好之用,没有什么太多意义。
如果只是为了两国修好,我在这里可以向陛下和幸帅承诺,若我登基,涯国永不与天风为敌。
不过如果是想我涯国和天风联手,前后夹攻麦加人……幸帅,事关国家大事,我不好轻易做主,总得回去问问我那帮老臣子才行。
当然,军事同盟我不敢保证必定成功,但是至少不会做敌人,这是可以肯定的。
只要有浅水清在天风,我无双永不可能与天风人为敌。
那就好,那就好。
幸中源笑道:老实说,令叔与麦加人走得实在是太近了些。
这也正常,麦加人就在涯国边上,我们实力比不上他们,自然只能客客气气。
现在有我天风帝国在……前门趋虎,后门进狼,就在一个月前,我刚刚从惊虹人身上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抱歉,除非有必要的理由,否则我不会轻易把涯国绑在天风的战车上。
既如此,本官知道该如何回复陛下了。
还望陛下海涵。
无妨,太子可知其实浅将军托云小姐送了信过来,称只要浅水清一天不死,就不允许天风国内任何人逼迫无双太子。
所以太子尽可放心,财帛大可收下,小小礼物不算什么。
军队你不想要,也不会有人逼你,更不会强迫太子去苍天城做客。
总之,无双太子你是自由的。
无双心中一动,值此浅水清兵困惊虹,正需要帝国在后面鼎力支持的时刻,竟依然委托云霓传了这样强硬的话过来,要说他心里没有感动,是不可能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时候,浅水清的信上说的竟是这些,而拿到那封信时,自己却对他说……自己亲吻了夜莺。
他心中一阵发冷,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己当时是真正伤了浅水清的心了。
此刻幸中源看他面无表情,微笑道:其实太子会做什么决定,我们清楚得很,麦加人成不了气候,终有一日,太子会知如何选择,若太子旧属不是无能之辈,想必无论如何不会在行政之道上建议太子走令叔父的老路,哪怕那条路是正确的。
幸中源说着,向后退去。
无双呆呆地看着幸中源,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天风帝国会如此大方,不需要他做任何承诺都肯放他回去,并主动送财送人,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一旦无双复位成功,为了让国家有新气象,无论如何,他的那帮老臣子都会力主无双对前朝旧制做出一些革新与改变。
而一度与麦加人关系良好的其叔一旦下台,麦加人的反应可想而知,要想保住自己,保住涯国百姓,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巴结住天风帝国这棵大树。
幸中源其实就是在提醒他,从他坐着翔龙军团的帅船回到涯国的那一刻,还有他曾经的荆棘营营主的身份,他就已经注定了要和天风人绑在一起。
无双汗颜,他终于发现自己在这方面依然是太幼稚了,加入天风军两年的烙印,岂是他说去除就可去除的。
……清醒过来后,无双转回头对云霓道:多谢云姐姐一路照顾,无双才能顺利走到这一步。
此去之后,无双如果有幸成功,将会与天风帝国缔结军事同盟关系,但我希望到时候能是姐姐来与我签订条约。
幸中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云霓象姐姐照顾弟弟一样为无双整理着衣襟,轻声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你此番回涯国,就看不到军中的那些兄弟了。
做了国主,遇事再不可意气用事,更不可妇人之仁。
你当明白,君主之仁,在于天下,舍小我而取大义,与普通人之仁完全不同。
多谢姐姐教诲。
云霓笑笑,摸摸他脸上那条伤疤:可惜了,本是个英俊少年郎。
这是战士的骄傲。
无双回答。
记住,回到涯国,你就不再是战士。
无双微微沉默了一下,不再说话。
是啊,回到涯国,自己就不再是战士了,不管他想不想复位,他终究要给所有拼死保护自己的臣子们一个交代,哪怕他注定了未必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他正在伤感间,耳中突听到一声清脆的诧响:好贼子,原来是你,本姑奶奶终于认出你来了。
你以为留条疤就可以骗过去吗?还我马来!话音刚落,一道紫虹惊电已从船上飞射而来,正是津津,怒火冲天地挥着剑从船上跳下来就杀向无双。
无双急忙闪过,怒吼道:你这泼妇,你干什么你?敢骂我泼妇?津津大怒,对着无双一阵大砍大杀。
无双看她是从翔龙军团的帅船上下来的,不愿和她动手,只能不断闪躲,但津津却对他不依不饶穷追猛打,两个人顷刻间闹成一团,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该帮谁才好。
云霓诧异问幸中源:此女是……副帅津业宏之女,津津。
幸中源本能回答:跟我来本是想见见这位在我天风军中任职,人称箭术无双的流亡太子的,津津的箭术也是不错的。
可不知怎么……原来她就是救了鸿妹妹的津津小姐,看起来无双和她认识,却是关系不好,好象还是和什么马有关。
幸中源立刻想起了什么:去年小梁河大战时,津津被人抢走过一匹枣红马,我经常听她埋怨此事,对铁血镇怨愤不已,说是铁血镇的人干的……难道……啊!云霓轻捂嘴唇笑道:小梁河之战,无双为了通知烈帅鬼骑突袭之事,的确干过抢马的勾当,如此说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再看看场中追着无双叫骂打杀的津津,不由同时笑出声道:这也太巧了一些。
那个时候,云霓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浅水清在信中告诉她的那件事,或许……这是个解决办法。
她立刻对幸中源说道:幸帅,云霓可否拜托你一件事?请说。
可否请津津小姐负责护送无双回涯国?为什么?你看他们俩一见面就打个不可开交。
幸帅,你也是过来人啊,怎么还不明白?云霓语气悠然道:水清第一次见到我时,可是把刀驾在了我的脖子上,险些杀死我的。
这世间有些事就是如此,不是冤家不碰头啊。
幸中源的眼神立刻亮了:妙啊,若能成事,则两国关系必定更加稳妥,于国有利啊。
于公于私,皆当如此。
云霓意味深长道。
那一刻,场中打得正欢的两个人,仿佛两只翩翩起舞的彩蝶,飞扬出各自的绚丽未来。
第一百零一章 御驾亲征第四次围剿,可以说惊虹人的一次难产型军事行动,是被浅水清接连下城夺地的威势逼迫导致。
尽管自第三次围剿失败以来,惊虹人一直都在策划如何进行第四次围剿,但是却始终拿不出一个具体方案。
赤风婉的嫁入为惊虹人的第四次围剿提供了一线光明,五万匹战马的到来意味着他们可以再一次发动如第三次围剿般的行动,因此他们也一直在等待。
但他们并不知道赤风婉已经转手把战马转让给了出价更高的浅水清,而浅水清的救走战俘之举,则使惊虹人大为慌乱。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被迫提前发动的第四次围剿,走上了第一次围剿的老路,即:广调大军,齐头并进,以铺网之势力压对手。
当然,这也和浅水清目前的军事行动有着直接的密切联系。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浅水清不是打了就走,而是每打下一地后就要在该地停留一段时间,然后再缓缓离开,并始终在中南一带徘徊,看样子有长期逗留的打算。
于是惊虹的一些官员认为:这是因为,浅水清虽然从战俘营中得到了大量的战俘补充兵员,但同时由于近一年来的征战,使铁血镇战马折损严重,已经没有多余的战马分给鹰扬战俘,更没有时间让他们练习骑术,因此不得不放慢脚步。
也就是说,铁血镇虽然兵力翻了一倍,但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速度优势却因此失去了。
猪永远比耗子好捉,尽管前者的力气更大,反抗力量更足,但是却终究逃不过人手,浅水清自以为实力大涨,其实却无形中束缚了他自己,反而自取灭亡。
且鹰扬战俘早在长期的苦役生涯中失去了作为一名优秀战士应有的身体素质,只能成为铁血镇的负累而不是助力,因此第四次围剿大可以直接大兵压进,以山岳压顶势摧毁之。
这种在空想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说法在朝中的支持者颇多,尤其以文官为首,甚至连一向老成持重的益子谦都认为有些道理,因此促成了第四次围剿的草率形成。
事后孤正帆对此说法暴跳如雷,书信一封快马传致霸业城,说:庸臣误国,累死三军。
一帮书呆子都能看到的问题,浅水清自己怎会视而不见?其人滞留中南不去,必有阴谋,若不行为谨慎,则为其所趁。
若陛下坚持发兵中南,臣愿请命对付浅水清,不敢言必胜,至少不会输得太惨。
梁丘旭大怒,怒斥道:既不敢言必胜,何必领军。
战前言败,军心必丧,如此胡言,罚你闭门省过三十日!寒风关天险不容有失,孤卿谨守此关,余者不必再过问,朕将亲率大军与其对决,灭浅水清小儿于中南一地!孤正帆看到这份国主的回信时,登时仰天长叹: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就这么着,原本就匆匆上马的第四次围剿,因为孤正帆的劝说,反而变本加厉,演变成了梁丘旭御驾亲征的结局。
此消息传出后,有人叫好,说三次围剿失败,正当御驾亲征,鼓舞士气,梁丘旭也算有为之君,但是此消息传到圣威尔神圣战锤斯波卡约大公爵耳中时,他呆滞半响,终于说了一句:惊虹气数已尽啊,浅水清若不懂得抓住这个机会,只怕就要天打雷劈了。
而沙库而伦格龙特听到此消息后,想了很久,终于说道:此战成败之决定权,不再取决于浅水清的指挥能力,而是要看梁丘旭的愚蠢程度。
至于当时尚在采桑一带休整兵马的浅水清,听到此一消息喃喃说了一句:老天就是个贱人,不打就不给好处。
对于老天爷送下的这份大礼物,浅水清可是毫不含糊地照单全收,他立刻发出一封通告,称:梁丘旭既然亲来,他浅水清并不介意运用沙场阵战之道和这位惊虹国主做一次正面较量,期间不做任何战场回避,不用偷袭手段。
如果梁丘旭同意此建议,铁血镇就在采桑城下恭候对手,到时候大家沙场上见,看看到底这片土地在未来到底谁主沉浮!这一份通告,立刻掀起了一片泛大陆范围内的热议,对于浅水清的大胆,狂妄,嚣张,大家算是又一次有了真切的见识。
要知道这一次的御驾亲征,梁丘旭可是带足了三十万大军,是四次围剿中兵力最足最强大的一次,不仅兵员充足,其中更包括了八万精锐御林军部队。
这些御林军战士都是百里挑一的军中好手,不仅作战勇敢,对国主更是忠心耿耿。
其余各地的城府军虽实力偏弱,但蚁多咬死象,仅凭铁血镇三万兵力就想正面硬憾,他当真以为自己是沙思汗转世呢?历史上以一打十,获得大胜的例子不是没有,但通常都是以精锐对垃圾的层面,连精锐对平庸,都很难打出如此辉煌战果。
但是对于此则通告,固然大部分人表示出愤慨,各地的领军级人物却丝毫不感到意外。
格龙特是这么说的:他梁丘旭就是带六十万大军入我草原,我也敢以三万游牧战士正面硬憾之。
斯波卡约则要谦虚一些:一万圣堂武士队足矣。
这其中所谓的一万圣堂武士,其实就是一万重骑兵加四万重步兵。
至于孤正帆,得知此消息后什么都没说。
他正被国主勒令闭门思过呢。
不过梁丘旭对于这则通告则是大喜,对他来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刻通告天下,接受浅水清的挑战,将亲领三十万大军以铁血镇对抗。
双方约定:8月15日,采桑城外,泪河水畔,决一死战!……很多人当时并不明白,为什么梁丘旭愚蠢到要对浅水清御驾亲征,三次围剿失败给他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但事实却是,梁丘旭非常清楚这其中的凶险,作为一国之君的他,其实并不懂军事,要让他来亲自指挥作战,当真有多少人命都不够填给浅水清的。
但是对于梁丘旭这位惊虹君主来说,其实他的心中,有一件事一直都耿耿于怀。
那就是天风帝国的君主,其军事指挥能力历来是天下皆知的强悍,从草原王苍黎到平野王苍野望,每一位曾经的暴风主帅,不仅是优秀的皇帝,同样也是优秀的军事统帅。
五位军事能力卓绝的国家元首造就的是一个强大的军事帝国,在群敌唤伺中竟始终占据着战略主动态势,可见其能力。
尤其是曾经的二世皇帝,每战身先士卒,最终战死沙场,为后人景仰,几乎成为这片大陆上各个国家国王,皇帝,都认可的霸主级英雄。
而梁丘旭则由于浅水清在惊虹的纵横驰骋,声誉在大陆范围内每况愈下,因此迫切需要一些行动来证明自己。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御驾亲征,大败浅水清,则一切盛赞皆会来到。
人们做事有时就是如此————根据需要来决定自己该做什么,而不是根据能力,导致的结果往往就是惨败。
其实梁丘旭本身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君王,至少比起止水羽文柳要好上太多,但有着十分的本事,却有着一百分的追求,结局往往比废物还惨,若这样的人成为君主,那便成了灾难。
此外梁丘旭之所以会犯这样的错误,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益子谦的影响。
而这位惊虹丞相这一次之所以会犯下如此大错,却是受了明成亦的欺骗。
战俘营被浅水清打下来之后,益子谦曾特别询问了明成亦有关战俘营的情况,明成亦按离楚所说,将一切责任推到了西岭野的头上,但却没有交代自己被离楚胁迫,暗中为战俘营改善伙食,提高待遇,救治伤患一事,相反,他向益子谦做出保证:战俘营里出来的士兵,三个月内不可能有任何作战能力,四平诸地战事,皆是铁血镇本部所为,鹰扬战俘仅是摇旗呐喊,迷惑我军,铁血镇真正有作战能力的士兵,其实只有一万余众。
其之所以如此大肆张扬攻打我国各地,就是为了遮掩其外强中干之实,故此正是攻击其部的好时机。
对明成亦来说,如今的他,已经是不可能回得了头了。
所以这个家伙干脆在战俘营事件之后,正式投靠了铁血镇,离楚向其保证,如若铁血镇全灭于惊虹,绝不出卖他的所为,作为交换条件,就是他必须帮铁血镇传出他们需要他传出的信息。
倘若有一天,铁血镇有幸入主惊虹,那么明成亦将会作为功臣,不但保留所有家业,且将得到更加丰厚的奖赏。
就这么着,明成亦被逼着做了一次政治上的风险投资,继贝里曼,都市联盟雇佣兵之后,成为了铁血镇的第三位盟友。
7月18日,梁丘旭亲率三十万大军从霸业城出发前往惊虹中南。
不过出城第一天,梁丘旭就碰上了一件极为扫兴的事——中枢院参郎将吕正永突然拦住龙驾跪地大哭:陛下不可啊!御驾亲征,劳师动众,伤财害民不说,关键那浅水清凶狠狡诈,多智近妖,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陛下此去正是上了他的当,天子不立危檐之下,兵凶战危刀枪无眼,陛下万万不可涉险啊!否则万一有失,我惊虹江山难保!梁丘旭气得浑身发抖:混帐吕正永,出师在即,你却在这里胡说八道,坏我军威!来人啊,把他给我拉出去砍了!就这样,吕正永被砍了头,悬挂在霸业城的城门楼上。
留下太子监国后,梁丘旭的大军一路如蝗虫过境,声势浩荡,王驾所到之处,百姓回避,群官叩拜。
就象是暗夜里的启明灯,梁丘旭部队的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以至于连远在千里之外的浅水清都能看到。
他的斥候队甚至闭上眼睛都能听到关于惊虹军的动向,各路大军从哪个方向走,哪支部队有多少,中央王驾此刻的位置在哪,一一清楚。
御驾亲征的第一个大问题,在行军一事上就已经显现出来————对铁血镇来说,三十万大军的行程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浅水清甚至可以掐着点知道对方将在什么时候到达什么地方。
7月20日,血风旗在碧空晴的带领下终于赶到采桑,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们把鹰扬战士都给分光了,就没给我留点?方虎大笑:分脏不匀,碧空晴这龟儿子不满意了。
宗卓等人苦笑不已,曾经的岁月里,他也曾和同级将领争抢战士,把优秀的军人看成是最宝贵的财富,如今刚脱离大难,要从营主从头做起,这大石压死蟹的苦算是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不过想想也颇有意思。
7月24日,在经历了六天行军后,惊虹三十万大军终于赶到风柳一带,此消息传到浅水清耳中,浅水清对着地图做了一下比划,表情丰富无比:六天赶了一百二十里路,平均每天二十里,如此行军速度,当真难得。
自铁血镇进入惊虹以来,日行二三百里路那是常有的事,大半年来各路军队累计行程已破两万里,其高速高效的行动效率已可堪比各国军队之首,惊虹三十万大军的行进拖沓缓慢到不及铁血镇十分之一,仅此一项就可以看出虽然对方空有三十万人数,但是大而无当。
御驾亲征的又一个大问题亦在行军途中暴露出来————指挥问题多多,号令不统,导致效率低下。
对此,还是碧空晴说得好: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打听清楚了,梁丘旭虽然御驾亲征,但是没有让自己做主帅,而是任命了国中的一员老将鲁青做三十万大军的总帅,可见他也不是全无自知之明。
但是问题就在于,他此番出征,几乎将朝中所有武将都带了出来,四品将军有八个,三品的四个,还有一个柱国上将军,今年已八十高龄。
在这种情况下,那个鲁青到底有多大本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得是他还能发挥出多少。
浅水清笑道:将兵之道,永远是一加一小于一。
军中只需要一个首领,可梁丘旭的部队却至少有三个首领,一是他梁丘旭自己,一是鲁青,一是朝中其他未受指派,官衔却不比鲁青低的那些将军们。
哼哼,我怕他鲁青哪怕是给军队下一个战前戒备令,都要受到同僚的质疑和国主的苛责啊。
沐血也道:大战若起,只怕一个下命向前冲,一个下命向后退都说不定。
拓拔开山更是冷哼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君将同在外,君命又当如何?宗卓同样撇撇嘴道:御驾亲征……天下最愚蠢之战事莫过于御驾亲征,他当人人可学我王,精通兵法,通晓战术的?且就算是我天风诸王,自二世皇帝殒命沙场之后,也再未有过为帝之后的亲征做法,梁丘旭本事不大,心志不小,就凭他也想效法连野王都不愿效法的先皇,真正是自寻死路了!浅水清总结道:不管怎么说,梁丘旭既已御驾亲征,如约而来,那我们就不应当让他白来这一趟。
兄弟们,此战就让我浅水清祝他梁丘旭长命百岁,中秋一战,其名永垂千古吧!中秋决战,名垂千古!众将齐声笑道。
第一百零二章 诚信价几何?铁血镇要与梁丘旭决战的消息,就象是插了翅膀一样在大陆范围内飞啊飞,但是决战之一的主角,梁丘旭的大军,却如背着壳的蜗牛一般在地上爬呀爬。
7月26日,梁丘旭的部队终于开始提速了,两天赶了八十里路,终于来到凤凰城一带。
凤凰城是惊虹中北部一座比较重要的城镇,由于防御措施严密,铁血镇并未能有机会在这一带制造混乱。
尽管各地的纷乱多如牛毛,但是相比整个社会,整个国家层面,其实还是有许多地方依然能够保持一定程度的平静。
惊虹这棵老树,就象是正在一群白蚁啃食着,在其内里被完全蛀空之前,外表看不出什么大问题————至少梁丘旭所到之处是如此。
混帐,混帐!后路军为什么不按指定的行军路线前进?指挥大帐里,鲁青跳着脚大发脾气。
他带着部队刚刚赶到凤凰城,就听说后路军竟然绕道,没有走计划中的青州路线,却绕着青州跑了一圈,害得鲁青此刻只能坐在这里干等,因为后军正是王驾所在。
他的副将詹远山无奈道:青州一带正在闹民变,乱得不可开交,几位大人认为,不适宜让陛下看到这副局面,而且大军一旦经过,也难保不受袭击,因此绕了些远路。
哼,欲盖弥彰!还不是为了掩盖他们治下无能!行军路线本是早就制订好的,各地后勤粮草供应,也全部都是按照路线上规定好的来,现在突然变动,各地应变不及,准备不足,万一此时浅水清绕后偷袭我部,那我们怎么办?詹远山回答:几位大人说了,浅水清此人虽凶狠毒辣,但是素来言必守诺,还算是有些诚信的。
他既然说要与我军正面决战,那就不会搞那些鬼蜮伎俩,因此不用担心后路问题。
再者说这里也是惊虹地面,浅水清要想做到无声无息穿过我军诸多城市,还是有许多困难的。
鲁青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浅水清是信守诺言之人?真正是可笑之至!想想蓝草坡上石容海是怎么被他打败的吧!若能一战败我惊虹三十万大军,他会肯轻守诺言那才叫愚蠢!战场之上,两军对垒,为求胜利,无所不用其极,相信敌人的说话就等于是自杀!再说就算是我惊虹地界又如何?他浅水清往来纵横的日子还短了吗?真正是自欺欺人!可是……据前方哨马斥候回报,迄今为止,浅水清带着铁血镇的人,的确一直都在采桑城附近,没有任何出城迹象。
城头上密布旌旗,岗哨,到处都有人巡逻守卫,应该不会有问题。
哼,谁能保证那不是对方示伪形真之术?要知道这可是浅水清的拿手好戏,这大半年来,铁血镇靠得可就是这套声东击西,伪装突袭的战法过日子的。
属下到觉得应该不会有假,因为鲁帅已经大军分成三路,他若偷袭,也只能对其一路下手,就算得胜,也提前暴露了他言而无信的真面目,他无法毕其功于一役,我们自有机会反盘。
反到是他为一场小胜而葬送一生英名,殊为不值。
鲁青点点头:恩,这到还说得有点道理。
可这不能掩盖我军指挥混乱的问题!现在可以不按既定的行军路线走,以后就可以不按本帅规定的作战方略打,到时候真打起来,纵有数十万大军又有什么用?没有统一指挥的部队,就是一群苍蝇!一群没头苍蝇!这个……詹远山叹了口气:行军还是小问题了。
怎么?还有什么事?鲁青大眼一瞪。
听说朝里有几位将军对鲁帅制订的作战方略颇有不满,认为太过保守。
如何保守法?有人说鲁帅将中央御林军置作后军预备队,定位于预设战场三十里外的地方,是存心……存心什么?詹远山一咬牙道:大帅,您也知道,此番作战是陛下亲征,虽然任命了您做主帅,但是事事仍需陛下点头。
所以有人说,您这样做法,就是怕陛下在身边碍事,所以才故意让军中战力最强大的御林军远离战场……放他娘的狗屁!不出詹远山的预料,鲁青暴跳如雷,抓住詹远山大喊道:哪个狗娘养的如此中伤老夫?詹远山叹息道:鲁帅啊,此次作战,由于浅水清愿意主动站出来和我们对着打,所以很多人认为,浅水清是赢得有些得意忘形,因而自取死路。
在这种心态下,您这个主帅位置其实是人人眼红的。
毕竟谁都想把杀死浅水清的功劳放在自己头上。
所以这中伤之人嘛……其实不是一两个。
鲁青心里一凉:一群无知之徒!国家都让这帮没用的蠢货给败坏了,浅水清要是这么好对付,我惊虹如今又何至如此困难,被逼要向西蚩人低头,至今不敢声张太子妃一事?浅水清赢得仗还少了吗?谁又见过他有得意张狂到自不量力以卵击石的时候?这个人不好对付!本将身负重命,怎能让国主轻易涉险?让王驾远离战场,那是为了保护陛下安全,这帮狗娘养的,居心叵测,一群混蛋!可是我们毕竟有三十万大军,浅水清要想对付我们,无疑是螳臂当车,鲁帅如此小心,也难怪有人如此看法。
鲁青苦笑道:将令不遵,指挥混乱,发生了这种事,远山你还能认为我军可轻易战胜浅水清吗?唉,只怕浅水清早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样的事出来了!若非如此,他怎敢如此大胆,声称要正面迎击我部!可不管怎么说,兵力悬殊是不争之事实。
只要鲁帅向陛下请命,决战之日,予鲁帅作战全权,有敢不遵将令者,立斩无赦,相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希望如此吧。
鲁青黯然道。
希望永远都是美好的,事实永远都是惨痛的。
历史告诉我们,御驾亲征带来的种种弊端远不是一个临时授予的作战全权就能解决的。
拥有最高权力却不懂军事的君主亲征,对军人而言压根就是一种灾难,对别人来说的全权,对君主来说根本就不存在!谁能保证,梁丘旭在战事吃紧时不会胡乱下达什么命令,从而导致指挥系统的崩溃?尽管梁丘旭本人并不能说是一个十足蠢蛋,但战争比的本就不是个人智商的高低,而是其相对的高低,说白了就是看谁比谁更蠢一些,哪怕你自己是个蠢蛋,只要对手比你更蠢,你就更接近胜利一些,因此他的亲征,对浅水清而言就有了一种痛殴白痴般的快乐。
曾经的三次围剿,让浅水清吃够了苦头,但随着惊虹国内大将,老将,小将们的纷纷凋零,如今的梁丘旭身边剩下的已经几乎都是蠢蛋了。
鲁青是矮子里拔出的高个,普通作战没问题,看人看事也没什么大差池,但涉及到权力争夺层面,未雨绸缪层面,及时应变层面,就差得太远,他能看到问题,却无法解决问题,所以对于如今的情况,他除了叹气还是叹气,纵明知己方大军问题多多,依然只能抱希望于数字可以弥补一切,抱希望于浅水清果然遵守诺言,一如通告中所说的珍惜羽毛,重信守诺。
尽管他自己都知道浅水清的诺言靠不住,但他却不得不让自己相信————浅水清是个好人,这种催眠式的自我欺骗至少能让他睡个好觉。
……美美地喝了一口香茶,浅水清闭上眼睛听方虎的汇报:继擅自改变行军路线之后,梁丘旭又干了一件蠢事,委任陈鑫,顾名,章松柏为左路都军使,右路都军使和中路都军使,他本人则继续留在后路军。
三位都军使的主要职责是对各路领兵将领的行为做出监察,平时不负责主理军中事务,但是拥有军事否决权。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认为该路将领的指挥有问题,他们可以下令部队拒绝执行该命令。
此外就是随时向国主汇报军情。
设立都军使的目的,其实为了防止领军将领自行其事,甚至有人可能图谋不轨,有了都军使的存在,可以保证军队的安全可靠性,且对于错误的命令拥有纠察否决之权,然而问题就是,出任都军使的人都是不懂武备的文官,让他们耍心眼,个个都是好手,让他们领兵打仗却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会了。
让这样的人出任监察军机的大任,除了造成指挥官进一步无法有效指挥部队之外,可以说没任何好处,梁丘旭这是在送礼物给我们啊,且是一个接一个的送。
说这话的是沐血。
浅水清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看起来对这个消息完全不在意,过了一会才淡淡道:往脖子上套一条绳索是自杀,套两条绳索,依然是自杀,没有太大区别,虽是蠢行,但于大局影响不大。
还是说说火云城吧,八尺和夜莺怎么样了?那小子好得很,如今在火云城总督府的书房里正过得快活呢。
梁丘旭跑过来找我们决战,路上听说此事后十分恼火,派了个朝中官员去解决,说是要不顾一切强攻总督府,哪怕严真平被杀,也不能让贼人嚣张,被明成亦得了消息后通知了离楚,结果走半道上就被干掉了。
还有呢?离楚说,八尺不让他救人,而且还让他设法保护严真平,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浅水清终于笑了:好小子,果然有一套,派人过去,告诉离楚和明成亦,无论如何,不能让严真平死。
哼哼,严真平如今依然是中部四省的总督,他一天不死,中部局势就必定会处于公事瘫痪的状态中。
再者说,严真平不倒,八尺他们就不会有事。
让明成亦多花点钱去打点一下,想办法保住严真平的官位,不能让人趁机撸了严真平的顶上乌纱。
总之一句话,就是让他们拖延时间,既不能跑了严真平,又不能让这老小子丢官,就让总督府继续维持如今的局面。
一切等到中秋决战之后,再做分晓。
有点意思了。
沐血和方虎对视而笑:这么说,八尺他们就还得在那书房里关上一段时间了。
关关吧,修身养性,对他有好处。
严真平也算是个能人,这小子偷师的本领高强,让他跟着严真平,也能多学点东西。
你到是挺放心你这个宝贝徒弟的。
浅水清淡淡回答:我浅水清的徒弟和女人,自然是价值连城的。
你当他们为何会守如此之久而不愿强攻?仅是为了严真平?哼,还是奇货可居啊,没把握生擒的情况下,至少不能让他们死掉。
放心吧,只要我活着,他们就死不了。
此话充满了强大自信,却是自有道理,只要一天浅水清还活着,诡八尺和夜莺的安全其实就不足为虑。
尽管两人如今都被困在总督府内,但火云城甲卫实在没把握能活捉二人,无论是严真平的尸体还是诡八尺或者夜莺的尸体,都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因而此事就只能继续耗着,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说到这,浅水清终于睁开了眼睛:离中秋决战还有十七天,时间不多,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浅少放心吧,拉尔的消息已经过来了,一切顺利!决战之日,至少能给我们带来五到十万的雇佣兵,当然,价码也不低。
那就好。
价钱方面不用担心,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你和空晴埋在那岛上的大笔财富的吗?我浅水清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得用不完。
沐血笑道:梁丘旭绝不会想到,我们会给他来这一手的。
据说很多人都认为,浅水清必定会信守诺言,沙场决战,绝不搞鬼呢。
浅水清懒洋洋道:我用良心与人命换来的这一字千金之名,岂非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我浅水清的声誉名望,用敌人三十万大军来做交换,也算值了!碧空晴道:话又说回来,我们承诺的可是不采用偷袭手段,不做战场规避,又没承诺不使奸耍诈,设套布伏,更没说过不可以邀请援军,战场上的战术千变万化,围点打援,强突中央,中心开花,前后夹击,声东击西,暗伏奇兵,后路强袭诸如此般不一而足,各种阴损招数多如那天上繁星,岂是只有偷袭一词可掩之,他梁丘旭搞不清偷袭含义,弄不明战术区别,那就只怪他自己愚蠢。
连对方有多少真实兵力都不知道,更是自寻死路,浅督声誉未必尽失啊。
拓拔开山眼中充满不屑:本人生平最痛恨那咬文嚼字玩弄字眼之人,没想到此番竟跟着你们同流合污,做了那一丘之貉。
浅水清意味深长道:这就叫假处女卖出了公主价。
众人皆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成长即将发生在惊虹中南部的这场中秋决战,几乎牵动了整片大陆的心,除了少数眼光卓越的各国军事领袖之外,决大多数人的舆论倾向于此战浅水清必败,绝对的兵力差距毕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轻易逾越的障碍。
然而也有一些人虽然不懂军事,但是对浅水清却充满了信心。
枫国。
驻足在常青藤上的眼神终于收了回来,回到那双秋水明眸之中,闪动出动人的亮采,那是属于姬若紫的目光。
姬若紫此时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政治使命,继圣威尔与黎国之后,与枫人建立起正式的外交合作关系,成为天风历史上又一个外交史上里程碑式的突破。
这位女外交大使,运用自己的魅力与手段,完成了天风帝国大多数男人都没能完成的事情,在这个尚武的国家里,以一己之力,为帝国拉拢了数以千万计的朋友,解决了无数个隐藏的危机和麻烦,成为天风史上最耀眼的那颗明珠,仅以成就而言,甚至连立功无数的军团主帅们也要自叹一声不如。
据说枫国国主曾言:天风帝国有此女,足挡百万大军,若野王许可,本人愿以城池五座与天风人交换。
可见对姬若紫评价之高。
尽管没能让枫国人对惊虹边境增兵,但是姬若紫也已经没什么遗憾。
惊虹人枫国人的历史渊源差不多是最和平的,基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大摩擦,因此两国边境驻军也是最少。
惊虹就是要从惊枫边境抽兵,也抽不出多少,姬若紫完成与天风人建交的目的,主要是不用担心枫人出兵帮惊虹。
姬特使,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的人正在外面等候。
房外传来仆人恭敬的话语。
好的,我这就出来。
姬若紫随口应道。
即将前往的,是最后一个国家,丘国。
只要再完成破坏惊丘两国关系的重任之后,姬若紫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一旦浅水清在采桑打败梁丘旭的第四次围剿,而姬若紫又顺利完成破坏使命,那么铁血镇的回家道路指日可待,或许不久的将来,惊虹会主动打开边防,请君离开。
他们会留不起这尊瘟神,想到这,姬若紫有些开怀地笑了。
站在窗口,仿佛一尊女神雕塑,她的神态仪容是如此令人心眩神迷。
樱唇轻吐,她缓缓道:水清已经走过了最困难的时光,就要迎来光明了。
姐姐为何可以如此肯定浅将军必胜?梁丘旭毕竟有三十万大军呢。
说话的是鸿雁。
我只是个女人,没法从军事上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所以也无法给你真正合理的解释。
但是鸿雁妹妹,战争也好,政治也罢,说穿了,玩得都是人心诡诈之术。
这个世界,比得就是谁比谁更狡猾,谁比谁更凶狠。
论能力,梁丘旭差了水清太远。
如果水清认为他不可能是梁丘旭的对手,那么就算是砍了他的腿,他用手爬,也绝不会留在采桑城等死。
反过来,他既然敢决战,就一定有必胜的把握。
凡事有备而无患,你跟了我这些日子,也该明白这些道理了。
是,妹妹明白了。
鸿雁点头说:铁血镇的命运,只能由铁血镇自己决定,而我们则应当做好我们该做的事。
对了,我让狗子青凌搜集了一些展子骞风颜之等人的书画,听说丘人好风雅,相信姐姐能用得上。
姬若紫满意地点点头,拧拧鸿雁的小脸蛋:算你机灵,我正在考虑此番往丘,要找些什么样的礼物才好呢。
姐姐日理万机,要和那么多达官贵人打交道,累得心力憔悴,妹妹看得心中着急,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力做好这打打下手的工作。
已经帮了很多了,这些日子你在我身边,有很多人你也一样要面对,许多事同样要处理,我曾担心你做不好,可如今看来你是成熟了许多。
鸿雁笑而不语。
如今的鸿雁,再不是当初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鸿家大小姐了。
环境使人成长,压力使人进步,在跟随姬若紫的这些日子里,鸿雁大大开阔了自己的视野,走出闺房,她看到的是那个她从未见到过的惊奇世界。
铁血镇这大半年里,她固然是在对林跃牵肠挂肚,但同样是这大半年时光,使她成为一生中受益最多的时光,她再不是以前那个被几句蜚语流长说得就想自杀,被身体上的一副春宫画,就羞得一个月不敢见人的娇滴滴的大小姐了。
何况一直在她身边教导她的,正是那个以智慧,诡诈著称的女中豪杰姬若紫。
最后望了一眼窗外,姬若紫收回对远方的期盼,轻声道:走吧,鸿妹妹。
恩。
打开房门,传话的仆人一身短装打扮,拱手肃立一旁,使节馆的过道上,清清爽爽竟无一人,那仆人面目陌生,竟从未见过。
姬若紫的眉头微微一皱,问:其他人呢?你又是谁?那仆人却突然对着姬若紫露齿一笑。
姬若紫心中顿生警兆,迅速向一侧移去,横空一道寒光闪过,那仆人手中一把锋利的短刃已闪出青蓝色的夺命光辉向着姬若紫疾刺而来:小人奉格龙特大将军之命向姬夫人问好!不!身后传来鸿雁凄厉的呼喊,姬若紫的身上,血花炸现,那凶猛的一刺正刺入她的身体,汹涌狂暴的力量借着短刃迸发出无可比拟的推力,将她推飞出去。
一朵正在盛开的帝女花在这刻盛放出生命的绚烂,红潮汹涌中,若风中柳絮,随风飘落。
扑!姬若紫重重摔落在过道上。
姐姐!!!鸿雁声嘶力竭地狂喊出声。
使节馆外,大批大批的卫士闻声冲进馆中,那仆人嘎嘎怪笑一声,擦着鸿雁的身体反冲进房内,从窗口处跳窗而逃,此时,姬若紫的全身都已被鲜血染红,身下血水流淌成河…………天风历108年,8月4日。
姬若紫在枫国使节馆遇刺。
此事在枫国上下引发轩然大波,枫国国主甚至亲自派人询问状况,得到的回答是重伤昏迷,死活难料。
由于姬若紫是天风使节,此次遇刺与枫人的守卫不力有极大关联,这便使刚刚建立盟约的两国关系迅速蒙上了一重阴影。
如若一个处理不慎,很有可能会导致两国关系破裂,不但做不成朋友,反而会变成仇人。
枫国国主派来御医全力救治,但能否挽回生命,却只能看天意。
缉拿凶手成为第一要事,无论如何总要给天风人一个交代,但是天大地大,凶手既然已经跑掉,再想找到就难比登天了。
姬若紫费尽无数心血的努力,在这刻眼看着就要付诸流水,那刺客刺出的一刀,不仅将夺走姬若紫的生命,同时也将夺走她努力为浅水清创造的外部环境。
使节馆里,鸿雁呆呆地守在姬若紫的床前。
她握着昏迷中姬若紫的手:姐姐,你要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使节团不能没有你,铁血镇也不没有你!你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她声音呜咽,听得人凄然泪下,狗子悲愤无比地跪在姬若紫的床前,以头抢地:姬夫人,是小人无能,没有保护好你的安全。
你要是去了,小人将来也没脸见镇督大人。
不若就在这,先走一步,将来黄泉路上,也好有人为你引路。
说着,他猛然将身上的战刀抽出来,对准自己的胸口就插了下去。
鸿雁大急,一把抱住那战刀,纤纤玉手一不留神,被战刀割裂出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流出,她却浑然不觉,大叫道:狗子!你疯了!你死了有什么用?能救姐姐活过来吗?你这么死是白死!狗子一愕,身边立刻有人把刀抢下来,为鸿雁包扎伤口,但是鸿雁却一把推开身边人,指着狗子的鼻子大骂道:无论是姬姐姐,还是浅水清,他们都不是喜欢身边兄弟为他们殉葬之人。
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刻,在所有努力都化为流水的一刻,他们想得都是怎样翻盘。
他们最恨的就是自暴自弃,最看不起的就是轻生无能,他们总是爱说:天不助人,人便当自助,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应当放弃希望。
姬姐姐更是说过,只要人还活着,希望就不会消亡!可是你呢?你在干什么?自杀?若你死了能换姐姐立刻活回来,我会第一个宰了你,可现在就算一百个狗子死了,姬姐姐也没法醒来,她现在伤得那么重,如果醒来后听说你死了会怎么样?也许本有好转的伤势就会因为你的死,一下子就发作恶化!到时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狗子,你就是害死她的真正凶手!房中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狗子更是没想到鸿雁会说出这番话来。
或许是因为一时激动,这一番的漫骂指责,反让鸿雁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手上的血还在流,但心中的伤痛却反因此消减了许多,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不能自暴自弃,对,不能自暴自弃……绝对不能!她痴痴地望着远方窗外,看着那片常青藤,那一刻,这段时间跟随姬若紫以来,她所有的教导教诲,突然间全部在耳边回响起来。
她低低地说:姬姐姐说过,冷静,比智慧更有价值。
没有冷静的思维,就不可能正确面对一切复杂局势。
姬姐姐还说,所有的恐惧,害怕,担忧,都来源于我们的内心情感,无论在怎样复杂艰难的环境下,要想做到冷静的面对一切,都必须先忘记所有悲痛,哀伤,和牵挂。
当我们在尽一切努力挽救大局时,我们唯一不需要想的,正是那被我们所牵挂的人,因为他们的存在,会影响我们的冷静思考……那一刻,因为狗子的自杀而突然从沉重的哀伤中清醒过来的鸿雁,在一瞬间明白了姬若紫教过她的所有话语,是的,此时此刻,非常时期,最不需要的,恰恰就是哀伤。
她开始陷入了长长的沉思中,房间里,如死一般的静寂。
在长久的思考后,她好象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脸上现出一股庄严,肃穆,还有无畏的决绝,然后她沉声道:姬姐姐受伤昏迷,是生是死,皆由天命,我们在这里哭泣伤心都是无用,还是把眼泪省下来想想下面该怎么做吧。
房中众人一楞,鸿雁径自说下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有三件事。
一是尽全力救姐姐,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死,这一点我们无能为力,只能看大夫们的。
二是保证我们的使命不会因此受到破坏。
所以必须立刻派人向枫国国主表示,姐姐遇刺一事,与枫人无关,无论如何不会破坏两国关系。
狗子忍不住道:可是枫人这次的防卫做得实在太糟糕……鸿雁厉声道:闭嘴狗子,敌人有备而来,就算防卫得再严密也难保没有漏洞,目前当务之急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使节团任务失败!还是卫青凌低声道:鸿姑娘说得是,理当如此。
鸿雁这才继续道:还有第三件事,就是凶手的问题。
很幸运的是,姬姐姐遇刺时,我就在她旁边,那刺客说过一句话,正好让我听到。
枫人谴人问情况时,我当时只顾悲痛,并未想起这句话,但我现在头脑稍稍有些清醒,就又想起来了。
狗子急问:鸿姑娘,那刺客说了什么?他说,他是奉格龙特大将军之命问候姬姐姐。
哼!又是格龙特这个混蛋!所有人都愤怒大骂道。
鸿雁却突然说:不过那是栽赃,我敢肯定,此次刺杀与格龙特无关。
什么?鸿姑娘何以如此肯定?鸿雁冷笑道:因为那个人说错了,格龙特是西蚩大帝国的兵马大元帅,不是大将军!所以,真正派他来杀害姐姐的,是寒风关孤正帆!也只有他,才会明白姬姐姐对铁血镇的帮助有多大,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胆量不怕挑起外交风波派人刺杀姐姐,也只有他,会想到陷害格龙特,将我天风人的注意力放到草原人身上去。
所以,真正的凶手就是他!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狗子吃吃道:鸿姑娘……真没想到,鸿姑娘竟也有这番智慧,只是此事毕竟只是猜想,万一我们搞错了……搞错了又如何?鸿雁一拧脖子:铁血镇就在惊虹,我们目前的主要敌人也是惊虹人。
我们现在不需要去平白招惹一个草原大帝国,而应当尽全力先解决惊虹问题。
所以,我已经决定了……她看向卫青凌,沉声说道:卫兄弟,还要劳烦你去一趟枫国城防署,告诉他们,我鸿雁亲眼看到是惊虹人派人刺杀我姐姐,说得是惊虹口音,自承受孤正帆之命前来刺杀。
我不管此事冤枉他孤正帆也好,是错过真凶也罢,为了姬姐姐的使命,为了铁血镇数万将士的完危,他孤正帆这个黑锅都是背定了。
想要祸水西引……他孤正帆那是在做梦!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如金石之音,从没想到那个原本看上去平凡无奇的鸿雁,在这刻竟会有如此魄力,如此决断,如此冷静,那一刻,仿佛姬若紫没有受伤,没有昏迷,她的灵魂又脱离身体,借着鸿雁的躯壳重新回到大家的身边,继续掌管和主宰着这个使节团,继续完成使节团未能完成的重任。
环首四顾,鸿雁道:使节团主使遇刺,副使仍在圣威尔主持大局,目前团内群龙无首,总需要有人重新挑起大任,完成姐姐未能完成的任务。
我鸿雁不才,毛遂自荐,自愿接过姐姐的重担,继续其未完成的使命,不知各位可愿继续帮我否?众人再也无言。
天风历108年,8月6日,姬若紫遇刺两日后,枫国向大陆范围内发出通告,愤怒指责孤正帆派人潜入枫国,暗杀姬若紫,蓄意破坏枫人政治外交事务,居心叵测,动机不良,更视他国主权如无物,惊虹人必须给枫人一个交代,否则将全面断绝盟友关系,并向惊枫边境加派边防驻军。
孤正帆不顾后果,刺杀姬若紫的计划没想到因为一个鸿雁,而遭遇了重大挫折,刺杀本身虽然成功,但其背后隐藏的政治使命却彻底完败,反促使两国关系进一步恶化,这一点,是孤正帆有所准备,却终究没能想到的。
他没想到,继姬若紫云霓之后,竟又有一个女人站了出来,继续挑起外交使节团的大梁重任,化一切不利为有利,继续着她们尚未走完的历程。
鸿雁,成了这支使节团的又一个临时领袖,尽管此时的她,还依然有许多稚嫩,但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开始成熟,成长,并在重重考验中,慢慢成长为又一位杰出女性。
第一百零四章 政治同盟寒风关。
孤正帆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
坐在帅椅上,拿着信纸的手微微有些摇摆。
鸿雁……鸿雁……真没想到,将门虎女竟不是只有一个云霓,这个鸿雁,竟然也能代替姬若紫成为我们的麻烦。
天风气数未尽啊……他无力地呻吟道。
孤正帆的左右下手处,孤远影与寞子欧相对而立,尽皆无言。
刺杀姬若紫,是孤正帆当初在世均洋打败仗之前就想过的一记狠招,尽管不知道她暗中还策划了秘密运输线一事,但仅凭她说服黎国反目,使得惊黎边境边防压力大增一事,就可以想象她给惊虹人带来多大麻烦。
世均洋未败时,孤正帆不会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在枫国境内刺杀他国使节,一旦败露可能遭遇的麻烦。
但世均洋败了,他就没得选择了,他必须想办法立刻干掉浅水清在国外的最得力臂助,为此不惜冒着开罪枫人的危险。
但他万万没想到,一场原本表现完美的刺杀,最终就能成为鸿雁上位的舞台表演。
而现在,他要准备承接国主的震怒了。
孤远影舔了一下嘴唇,干巴着道:陛下已经知道了此事,听说盛怒非常,中秋决战将至,出现这种事实在令人头疼。
国主已经下令各地再调集五万兵力驻守边境,同时再派遣使节出使枫国,务必化干戈为玉帛,不可使关系恶化。
值此国内乱局正盛时刻,国内兵力捉襟见肘啊。
孤正帆闭着眼冷哼:乱事可以等待,战局却无法等,陛下还是多关心一下他自己吧,浅水清没那么好对付。
寞子欧突然道:大将军,中秋决战之事,属下这些日子一直在做沙盘推演,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说吧,什么古怪。
寞子欧立刻道:两军对决,兵家争锋,战史上并不缺乏以寡击众,大获全胜之事。
但是纵观历史,凡是以寡击众者,尤其是兵力悬殊达到一比五以上者,所有的取胜条件几乎都只有一样东西。
孤正帆立刻睁开了眼睛:士气。
没错,就是士气!寞子欧大声道:士气历来是兵家作战的首要条件,没有士气,不敢争先者必败。
浅水清一共打过两场击溃战,全都是攻击在士气这个点上,但是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那就是陛下的大军,无论如何不可能会出现士气轻易崩坏的现象!孤远影也叫道:子欧说得没错,凡以寡击众者,若不能令敌自乱,则要败敌难比登天。
可是这次是陛下亲征,事情就有所不同了。
虽然说御驾亲征总是弊大于利,但是亲征也的的确确有一个绝对的大好处,就是军心稳定,士气不易散乱。
凡我辈军人,忠君爱国,有陛下在后督战,必定奋死争先,轻易不退。
浅水清手里只有三万人,无论他使出什么样的狡计,只要他打不出击溃战,他就不可能打败我军!毕竟是三十万人,伸着脑袋让他砍,也能累死他!孤正帆微微笑了笑,寞子欧和孤远影说得都没错,如今调集的部队,几乎是惊虹国内最忠实于梁丘旭的部队,论战力,他们或许比不上铁血镇,但论为国尽忠,为主效死的勇气,却也未必就差了许多。
梁丘旭的亲征,的确能在某种程度上极大的提高士气。
除非君主无德到一定程度,大失军心民心,否则稍微有点威望的君主出征,士兵们为了保护君主,在主子面前立功表现,都会奋勇杀敌,因此不会轻易出现溃败,浅水清要想重铸平阳辉煌,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这种情况下,要败梁丘旭,就不那么容易了。
但是孤正帆还是淡淡说道:浅水清不会不明白这一切的,他既然敢打,就一定有他的把握。
不知从何时起,孤正帆其实已经在默默承认,在战术指挥能力上,浅水清其实更强他一筹了。
这种有自知之明的认知其实极为重要,使得他不会再犯轻敌错误,也使得他能更加清晰地看到目前的局势变化。
他摇了摇头,无奈道:战局已经变得越来越糟糕,问题的严重性也越来越大,不过还好,我们不是没有机会。
寞子欧和孤远影均是一楞,孤正帆已经说道:刺杀姬若紫一事,弄巧成拙,陛下震怒,无论如何,必须想办法挽回陛下的心。
中秋决战,陛下输面居多,所以正是我们立功的好时机。
子欧,你准备一下,这一次,怕是需要你出马了。
我?寞子欧一楞:大将军的意思是?带上你的两万骑兵,星夜赶赴采桑,准备接应陛下大军,必要时刻从背后给予浅水清致命一击!大将军,这万万使不得啊!寞子欧大叫起来:大陆通告,双方将正面决战,公平对决,谁也不会在背后下手,陛下早就明令各地不得轻动,以免折我天威,自毁惊虹颜面啊!孤正帆霍然坐起:哼,公平……战场之上,哪来公平可言?你以为浅水清就会信守诺言不耍奸诈吗?他手里只有三万士兵,不耍诈他怎么赢?真凭阵战之道?就算打赢了,他又能剩下几个人?陛下和他讲公平,他又怎么可能和陛下去讲公平?三十万打三万,本就是不公平之事,他浅水清有大把的理由可以使奸耍诈!可是浅水清可以耍,我们不可以!虽然说战场之道就是诡诈之道,但是表面文章却少不得还是要做的。
否则此事传出去,我惊虹威严尽丧,从此以后说话都无人肯信啊!已经是威严尽丧了。
孤正帆冷哼:铁血镇一天不灭,我惊虹就抬不起头来做人!只要能干掉浅水清,就是付出再多代价也值得。
可如若这般,只怕就算打赢了……陛下也会……寞子欧没有说下去,他是在提醒孤正帆,这种情况下,就算赢了铁血镇,只怕梁丘旭顾及颜面,也会重惩孤正帆。
孤正帆淡淡道:放心吧子欧,此次前去,你是做为预备队去的。
不必急于参加战事,先伺伏一旁,暗做观察。
如果陛下有幸能胜,你就什么都不用做,就当是偷偷溜出去游山玩水了。
可如果战事不利,你就立刻出兵。
如我所料不差,浅水清一定会想方设法攻击王旗所在,只要拿下王旗,生擒我王,就算再高的士气也会崩溃,而他浅水清就可以凭借我王性命,从容离开惊虹,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子欧,你的任务,就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在关键地方,不惜代价,救出王驾,打败浅水清!此战,我军无论成败,只要浅水清无法得到陛下,那么他就是个失败者。
而你我,则会因救驾之功,重新得回陛下信任,以抵消枫国失利之影响。
至于背信毁诺之事,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算小事了。
寞子欧恍然大悟:大将军英明!属下这就去准备一切。
说着,寞子欧转身离去。
孤正帆望着他的背影,微微想了一会,才对儿子说:派人跟着子欧的部队,如果他的行动失败,让陛下或浅水清提前发现他的存在,立刻通告天下,就说此事是寞子欧一人所为,与我寒风关无关。
儿子明白。
孤远影点头。
在决战分出胜负之前,无论如何不能让破坏公平决战的名头落到自己的头上,否则孤正帆也吃不消这份罪名。
其实父亲如果愿意,我也想和子欧一起去和浅水清好好较量一番。
对于这难得的有机会打败浅水清的好事,孤远影并不想错过。
没想到孤正帆一听此话立刻坐了起来:不行,你不能去!远影,我警告你,未得我允许,你绝不可带兵前往采桑。
你以为这趟出征有这么简单吗?孤远影大惑不解:父亲?到底怎么了?孤正帆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远影,记住我现在对你说的话。
做为一名军人,你和子欧都很出色,但是做为一名朝中大将,你们有时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战争。
子欧此番前去,只要出手就是破坏公平决战,除非他能杀死浅水清,否则无论是胜是败,他都不会有好结局……孤远影闻之愕然。
浅水清料准了梁丘旭绝不会允许各地守军轻易出兵,破坏决战,背负毁诺之名,但他终究没有想到,由于枫国行刺一事导致的压力,竟会使得孤正帆不顾一切,甘冒大险,牺牲寞子欧在他背后玩出了这样一手,世事转换离奇无常,纵是天纵将才,也不可能将每件事都看准,吃准,更多的时候,需要他们的临场应变决定胜负战果。
这一次,那个屡番献计给浅水清带来大麻烦的寞子欧,终于要在战场上和浅水清见个真章了。
……火云城。
如何治理好一个国家,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在这里,国家财富的增长,并不能作为国家强盛的唯一标准,政局的稳定,国家支柱产业的发展,官场风气的好坏,都远远重要于经济发展。
黄金的光芒太过耀眼,经常会迷花人们的视线,以至于忽略金钱背后的危机。
而作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就必须拥有看破层层迷雾,捕捉到背后玄机的能力。
遗憾的是,这世上大部分人做不到这一点。
此外,世事总有两面性,天下从无一法,可以好到没有任何弊处,也从无一法会差到没有任何好处。
因此,事物的利弊两面的分析,成为政治决策的决定性标准。
与商业决策完全相反,商业上的问题考虑,其目的简单而直接——只要能够赚到钱,什么弊处都可以忍受,甚至都可以认为不算弊处。
但政治决策,则首先考虑弊端。
假如一起政治决策的执行,其带来的好与坏是相等的,那么情愿不执行。
因为政治的稳定性高于一切!因此,商人从政,会导致政治法案的功利性,从而使得国家官场风气败坏,而军人干政,同样会使得政局出现不稳定。
做为一个国家管理者,如果不能有效的分清楚其中的利弊关系,就无法将国家带入正轨。
在这里,作为国家统治者,一般考虑问题的优先模式都是:如何不让事态发展得更糟,而不是如何让事情变得更好……小小书房里,诡八尺正在听严真平讲课。
严真平所讲述的内容,差不多可以算是帝王级培训教程了,尽管他不是帝师,但是作为国内最有学问最有远见的政治家,即使是当今帝师和太子太傅,看见他也要客客气气地说一声请教。
如果不是输棋给诡八尺,这些内容他是真不愿讲。
不过反正诡八尺也没什么做皇帝的机会,说便说了,听便听了,权当茶余饭后的调料吧。
正说着,外面传来追日的声音:大人!什么事?讲完课,严真平头也不抬地摆棋局,他如今棋艺有所长进,已经开始有少量机会赢诡八尺了,因此下棋的兴趣也逐渐浓厚起来。
十里村一带发生掘坟事件,有人在那里发现了大批财宝,如今苦主找上门去,两家人打了起来。
严真平闷哼一声:铁血镇从未在火云城一带有过大规模搜掠行为,坟中财物应当是苦主自家殉葬之物。
命人警告那帮刁民,立刻归还财物,然后乖乖投案自首,官府可轻从发落。
是。
对了追日,你去告诉外面的大人们,告诉他们,浅水清藏宝于坟,居心叵测,如今各地挖坟事件大盛,皆与其有关,也是时候给大家一个说法了。
立刻张榜通告,无论浅水清所埋藏之财物,以前隶属何人,如今一切皆归属坟主,除坟主本人外,任何外人不得擅挖,违者立斩。
此外,有在自家地里找到大量金银者,只需向官府交纳百分之二十五的税收,官府便承认其为合法所得,且可派出府衙官差为其确保安全。
是。
追日离开了,诡八尺看看严真平:为什么要宣布财物归于埋藏地主人,而不是财宝曾经的拥有者?如此一来,岂不是很多人平白遭难,官府却不为其做主?对那些被洗劫的人来说岂非很不公平?而且你竟然还要派人保护得到好处的坟主?严真平笑了:我前面不是刚刚教过你吗?也罢,就当作是下一盘棋的预支答案吧,反正本人输面居多。
政治决议,一切从大局出发,而不考虑谁更公平谁不公平。
各地盗墓现象之所以会如此猖獗,除地域争端外,主要就是因为钱财的归属性无法统一。
在以前,凡有盗墓者,所获财物都必须发还坟主,行为属于盗窃,且性质恶劣,后果严重,处罚严厉。
但是这一次,浅水清将抢来的钱埋藏进他人坟墓,就引发了归属权问题。
掘墓人不会认为自己是在偷盗他人财物,因为他们拿的是浅水清埋藏的钱,而不是墓主和失主的。
有了这个道义上的名分,就使他们的行为可以理直气壮起来。
所以,要想解决盗墓事件以及随之引发的争端,首先要做的,不是强行制止挖坟掘墓,而是立刻确定钱财归属,在道义和法律上,首先有个明确的说法,哪怕这份道义并不公平。
要知道混乱产生的根本,永远都只有一个源头,就是缺乏明确的目标和行动指向。
此次掘坟事件,就是由于归属性问题的不明确而导致的乱局爆发。
因此我们必须给百姓一个明确的目标,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若是将钱财归属判定给曾经的失主或盗墓者,无异等于鼓励挖盗,惟有判给坟主,才能名正言顺地制止挖盗。
其次,法不责众,太多人的掘坟挖墓,迫使律法的执行难度大大增加,在这种情况下,仅仅依靠法律震慑,已经无法解决乱局,必须使得部分人先断绝希望,不再参与混乱之中。
曾经被洗劫的权贵豪富,是这场混乱的主要参与者之一,所以必须先断了他们的念头,将他们剔除出乱局之外。
因为这些人的财富早被打乱,珠宝尚可辨认,金银如何分辨物主?既然分辨不出来,就干脆快刀斩乱麻,让他们自认倒霉去。
尽量减少参与混乱的人,将各类人群分开,分别处置,是削弱混乱的又一个有效做法。
第三,对付混乱局面,一方面要将其脉络梳理清楚,另一方面则要严惩狠戒,不可手软。
人们虽反对重典,但很多时候重典罪犯的确能起到警慑作用。
重典之所以会出问题,是因为法律的惩罚目标不清楚,执行法律的人极易擅用手中职权,造成冤假错案,从而激发民变。
此次混乱,目标极为明显,挖坟之人即为犯罪之人,其余一概不问。
因此,对挖坟掘墓之人要一律重惩,而不必担心后果严重,对曾经的失主则算他倒霉,而原本的坟主则属于幸运儿。
这样的做法,简单的说就是打压一批,拉拢一批,放弃一批。
如此一来,乱局便可缓解。
第四,保护坟主,不仅可以明确目标,削弱乱情,此外还有一个大好处。
就是坟主之财,由于是天降而来,因此通常不会太做珍惜。
官府提出征收百分之二十五的税收,比率其实是极高的,若换了是原来的失主,或者冒了大风险付出大心力的掘坟者,是肯定不愿付出的,但对于坟主来说,付出难度却大大降低。
他们中会有很多受益者愿意拿出百分之二十五的财物来换取官府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同时保证其财产的合法化。
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从中得到大笔的金银,补充库藏,弥补消耗,同时还可以通过提供保护,减弱民乱。
要是判给了失主或掘坟者,你说,我们上哪收税去?诡八尺听得大感钦佩。
浅水清的毒招,到了严真平的手上,竟然如此不动声色的就可予以化解,难怪中部四省混乱程度最低,严真平此人果然有几套真本事。
如今各地混乱,官府到处派人打压惩治,却完全拿不出什么办法解决,可严真平这么一做,不但不用出什么钱,还可以为官府再捞进一笔,此法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见效。
到时候各地有样学样,只怕浅水清制造的这股风暴,很快就能平息下去。
早些日子你怎么不用这个方法?诡八尺忍不住问。
严真平叹息苦笑:我说过,天下政事,从来有利有弊,既无一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也无一法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这次的决定,算是彻底得罪了失主。
要知道,苦主们可都是我惊虹有名有地位的富商大豪,有些人虽失钱财,可只要买卖还在,关系还在,就不会倒台。
我若是早些日子出台此法,只怕早被无数人上本参奏,告我处事不公,不能为苦主做主,反而趁机为自己谋私利,到时就是个丢官弃职的下场。
有些时候,你可以得罪一万个老百姓,也得罪不起一个有钱豪商啊。
那你现在……现在我不是被你这小子给关在这里了吗?我也看出来了,此番挟持,你是不打算短时间内离开了。
我严真平无能,被你困在小小书房中,无法见外间天日,既如此,到不如立刻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反正要不了多久,我的罢免令就会下来。
到时候外面的护卫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冲进来,不顾我的死活,拿下你二人了。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中部以外有人效法此举,浅水清的破坏我充其量也只能控制在中部四省,四省之外,只怕乱局依旧,无人能改,除非有人敢如我般,不顾后果。
政治场上由来如此,很多时候,不是你没有好办法解决问题,只是有办法却用不出来罢了。
就算是陛下要下此令,只怕也困难重重呢,牵一发而动全身哪。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梁丘旭向他求教如何解决当前乱局之时,严真平却不做回答的原因,他不是没有办法,而是这个办法注定会得罪太多人。
政治决策从来如此,即使再好的办法,一旦不能保护到现有既得利益者的权益,就必定遭遇阻碍重重。
在这种情况下,无视阻碍的人,可以说是有大魄力的,如果是苍野望在惊虹,他必定会如此做法。
但是同样的,这番魄力的背后,需要他能顶住来自各方各面的压力,一旦他顶不住,那就不是魄力,而是卤莽了。
所谓的有魄力的行为,意味着风险。
没有风险,何来魄力可言?如今严真平被困在这小小书房里,长期下去,早晚被上面抛弃,因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手大干一番了,也就无所谓风险后果了。
此刻诡八尺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想不到把你关在这里,还真能跟你学到不少好东西。
严真平很诧异:你就不担心?老夫若被罢免,你可便依仗全无,到时候你就危险了。
诡八尺拍着严真平的肩膀道:放心吧,严大人,有我在,保你丢不了官。
你好歹是一地总督,官高位显,要罢免你,也得你们的国主发话吧?前段时间我兄弟已经干掉一个来查办此事的御使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过来。
中秋决战之前,你依然会是四省总督。
这一次,小爷我做你的靠山,保你今后官途显赫,飞黄腾达。
再者说,你以为仅仅是因为你,外面的人就不敢杀进来吗?小爷我和夜莺姐,好歹也还是值点价钱的。
严真平叹息:这个老夫也明白,不过以老夫今日之地位,再要飞黄腾达,益相就要没位置了。
那个没用的老东西,也是该挪挪屁股了。
诡八尺大言不惭道:严大人,有我在,保你有一天,坐上惊虹丞相之位,来来来,咱们继续下棋,我还有好多问题要请教您老人家呢。
夜莺莞尔,谁能想到挟持与被挟持的这两个人在这小小书房里,竟无意中结成了政治同盟。
而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将取决于那场中秋大决战。
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下,这场牵动所有人心的中秋大决战,终于姗姗而至。
第一百零五章 战前(1)8月13日,梁丘旭的部队终于来到采桑一带,比计划里的时间整整晚了七天。
原计划8月5日到8日左右提前进入战场,观察环境,检视周边,提防有诈的计划如今看来是不大能实现了,鲁青能把部队在约战时间到来前带到采桑已经算是立了一功。
部队行军由来如此,人越多,效率就越低,当人数上升到一个极至数字时,其效率同样下降到一个极限低水平,所谓的大而无当便是这样。
不过当鲁青领兵来到预定战场时,看到眼前的这一番景象时,气得再忍不住破口大骂浅水清。
尽管他早就知道浅水清不是什么好鸟,但鲁青还是没想到浅水清能把事情做得无耻到如此地步。
采桑城外,方圆百里战场,根据双方协议划分,以采桑城为界,战场分左右两方,届时公平一战。
然而,狡猾的浅水清可没打算让对方这样轻轻松松来了就打,事实上,他充分利用了自己的主场优势。
战场中央一侧,是采桑城,如今这里的居民已经被全部迁出,不许滞留,成为一座空城,大门洞开,一眼望去,空荡荡毫无人气。
两支部队就以采桑城为界限,以北是鲁青的战场,以南则属于浅水清。
决战之日,采桑城将城门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出。
作为此次决战的发起人,浅水清可以说是占尽便宜,决战的时间,地点,都是他规定的,因此决战之前,就已经拥有先手之利。
为了胜利,浅水清可以说什么无耻手段都干得出来,决战之事定下之后,他立刻命令士兵在采桑以北这一带大量刨坑动土,地面被挖得凹凸不平,到处都是一片片隆起的土疙瘩。
除此之外,浅水清还向这一带丢弃了大量的生活垃圾,工程废料,烂菜叶,粪便,碎石木屑在这一片战场上比比皆是,将整个北面战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在这种地方,就是想站出一个完整的阵列来都极为困难。
而与其相对应的南面,也就是浅水清自己的地盘上,一些战场临时防御设施已早早竣工,拒马,矮墙,陷马坑,防御甲车,翻板陷阱,还有大量的铁蒺藜,尖刺木栅同样布满整个战场,大量的铁血镇士兵已经在这里严阵以待了,各路兵种齐全,营寨扎设均按兵法有序布置。
浅水清打下十二个城市,搜刮尽所有城防设施武器装备,全部在这刻派上一场,乍一看,对方的阵地就象是一只布满钢针的铁刺猬,往地上一趴,任何人想要越过这些障碍,都得先掂量掂量有可能付出的代价。
对于浅水清来说,主场优势那绝对是不用白不用,反正决战协议又没说不可以事先在战场上做准备工作,所以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再说了,你们人那么多,还不许我占点地利便宜啊?面对这种情况,鲁青先是气得破口大骂,但转头来还是只能乖乖地下令立刻清扫周边,打扫战场,争取在两天内解决完这片垃圾场,至少能让它象个战场的样子。
采桑城头,浅水清矗立其上。
从这里居高临下,可以将战场两边的情况同时尽收眼底。
此刻他正拿着千里眼仔细观察着惊虹军奋力开工的模样,脸上的微笑越发浓郁起来:7月18日出兵,到现在走了25天,累计行程775里,平均每天31里,先头军仅比中部大军早到两个时辰,且来到后几乎未做出任何军事反应。
由此可见,除了效率低下,部队大而无当之外,分部统军的能力亦不过如此。
碧空晴接口道:已经到达战场的差不多有十万大军,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战场,清理战场同时,周边防御措施不严,如果我们在此时突然杀过去,估计能杀他们一个人仰马翻。
可以看出,鲁青其人为人死板,墨守成规,缺乏变通能力。
此外就是从下达命令到执行命令……碧空晴扭头看了一下沙漏:差不多正好用了一刻度的时间。
这正是我目前最关心的。
浅水清放下千里眼:十万人,三层次传令系统,三倍于我的人数,四倍于我的效率,具体时间差为……浅水清闭上眼睛算了算:接近十分钟。
浅水清还是习惯原来的计时方法。
战场之上,细节决定大局,尽管只是一个清理战场的行为,老于沙场的浅水清和碧空晴还是第一时间找到了他们需要的重要信息。
很显然,鲁青并不认为浅水清有明目张胆破坏协定的打算,事实上,尽管浅水清在战场上动了手脚,这反而让鲁青坚信这个家伙只是在钻空子,而不可能公然做出违背约战协定之事。
这就为后面的奇袭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表面上看,浅水清在暗地里给对手下绊子,找麻烦,不让对方有休息的机会,同时削弱他们的战前准备,但更主要的目的,浅水清是在通过这种行为观察对手的指挥效率,执行能力,及各分级指挥官的能力水准,还有各部队战士间的配合能力,通过他们的组织行动,寻找对方的薄弱点。
而现在,通过如今这一系列军事反应,浅水清找到了他目前最需要的一样东西,指挥效率的时间差。
一般来说,当一支部队的人数控制在一千人以下时,指挥效率是最强的,几乎不需要传令兵,指挥官通过本身的呼喊就能完成自己的指挥。
一千人到五千人的规模,需要三到五个传令兵来为其完成作战指挥意图的传达。
当规模上升到万人时,传令兵开始出现建制,指挥官将对成批的传令兵发出指令,然后由他们将具体作战命令进行传达。
此时传令机制尽管依然是:指挥官——传令兵——作战部队这一模式,但此时此一机制的基本限额已经达到最大化,再往上攀升,就要进行多级传令。
也就是命令一级接着一级的发布,此时的传令效果就会出现大大的降低,甚至会出现内容上的理解障碍。
当规模上升到三万人左右时,这种传令体系就演变成了总指挥官——传令兵——作战指挥官——传令兵——作战部队。
当规模上升到十万人左右时,传令体系演变成中枢指挥——传令兵——分级指挥——传令兵——作战指挥——传令兵——作战部队。
当规模上升到三十万人左右时,这种传令体系又加了一层甚至可以说是多层。
随着人数的增加,战场范围的扩大,距离与传令层次的多级化,使得战斗中指挥官指挥意图的贯彻能力随之而大大下降。
那个有趣的击鼓传话的游戏,就是让数十个人坐在一起,第一个人说一句话,然后传到第二个人耳中,依次传下去,传到最后一人耳中时,内容往往已经变了样。
传令系统的分级越多,效率也就越低,误解军令的机会也会随之大增。
显示在行军上还好一些,很多事情就算听不明白,也可大致猜测出指挥官的意图。
一旦在战事发生期间,战场范围囊括数十上百里地,周围喊杀震天,血光遍野,各种战术选择的几率大增,猜中指挥官作战意图的可能也就大降,反过来听错传令,误解其意的事情更是会常有发生。
再考虑到指挥官由于其视野所限,收集到的信息不足,需要不停地有人向其作出汇报,其汇报系统与传令系统一样,需要层层递入,这样一来,这种综合信息的处理能力就会越发降低。
尽管人们在后来发明了旗语,击鼓,鸣金等多种指挥作战方式来大大提高指挥效率,但是由于其自身条件的限制,只能表达出有限的含义,主要用于事先约定好的作战计划的实现,仅能表达最简单的指挥意图,而不适用于战场突变情况下,内容更加具体的信息传递,因此传令兵依然是冷兵器时代的主要信息传递模式,尤其是复杂信息的传递。
后世的军事学家们曾经做过这样一次针对性很强的数字模拟演算,即冷兵器时代的大规模会战,以五万人为基础,人数每上升一倍,战场范围随之扩大一倍,其指挥效率就要下降两倍,人数上升到十五万人以上,信息的接收与命令的传达就会形成两个单独的时间区域,他们之间的交互作用会进一步加深这种指挥上的效率低级化,而并非简单的相加。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再有多一两个指挥官在后面起着起哄架秧子的热闹,指挥官作战意图的全面贯彻就彻底成了一句空谈,到时就真正是神经反应缓慢的巨人,被一个年轻力壮的小矮子尽情调戏,直至打倒在地的结果。
因此很多人认为,封建时代的冷兵器作战,即便是再天才的指挥官,其真正有效的指挥半径亦只有身边的五十米范围,离此距离越远,指挥官的指挥能力就越是下降,指挥效果就愈是不明显。
在这种情况下,人数较少的精兵战胜人数较多的杂兵,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对浅水清来说,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对方的传令体系效率到底如何,当两支部队的指挥官同时对自己的部队下达命令时,谁能率先执行指挥官作战意图,谁就离胜利更近一些。
而对浅水清来说,他关心的已不是自己的部队执行效率是否比对方更快,而是比对方快多少。
从中军大帐的传令兵飞马离开开始,到各部队行动展开,用了差不多一刻度时间,沙漏上的有十二个大刻度,代表十二个时辰,每个大刻度上还有十个小刻度,因此一个小刻度相当于十二分钟,这相比铁血镇不到三分钟的传令效率,相差了太多太多。
十分钟,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差,也就是说,战场之上如果双方同时下达作战命令,那么浅水清的部队将比对方早十分钟做出反应。
考虑到指挥官的信息反馈系统同样如此,那么这份时间差还要继续增加,可达到二十分钟,而这还是对方十万人的传令效率。
这其中不仅有兵员数量原因,也有兵员质素原因。
在得到这份答案后,浅水清立刻转身走下城墙,对碧空晴道:传我命令:左右两翼部队立刻向两侧延伸,横向覆盖全部战场,骑兵全部后移至后方,给大家发耳棉,后日决战,让鹰扬旗打头阵。
碧空晴有些担心:鹰扬旗能行吗?浅水清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论战斗力,他们或许还无法和我铁血镇本部相比,但是空晴,若论意志与对惊虹人的仇恨,他们不输于我铁血镇任何一名将士。
后日一战,我们的防线能否顶住敌方大军的进攻,是此战胜败的关键,我需要的不仅是钢铁勇士,更要他们有坚强的意志,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情况下,也要死战不退。
鹰扬旗……他们一定能行。
……回到自己的营地,浅水清继续观察对手动作。
一名传令兵急急而来:报!梁丘旭各部大军已全面到达,战场清理依然继续,前方战场已清理完毕,目前正在安营扎寨!看见了。
浅水清懒洋洋地回答:集中全力打扫前方战场,第一时间建立防御体系,指挥效率虽然不怎么样,指挥官却还不是笨蛋……不过可惜,就其表现来看,依然有些拘泥于死板套路。
老将的通病。
碧空晴也在用千里眼观察着笑道。
随着梁丘旭大军的源源开至,清理战场的速度加快,前方战士阵形排布的成立,战场上的紧张气氛逐渐浓厚起来。
尽管还没到约战日期,但是彼此双方都已象红极了眼的公牛,互相死死对视着,看样子只要指挥官一声令下,大家就会纷纷冲过去大开杀戒一番。
一些基层军官骑着战马在军阵中间跑来跑去,安抚大家的情绪,约束士兵的行动,要大家不要妄动,没有命令不许出击。
无论是浅水清还是梁丘旭,此时此刻,都还没打算公然撕破脸,给自己安上一个破坏公平决战的罪名。
当远方的那面王旗终于出现在地平线的远端时,惊虹大军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那是梁丘旭终于来了。
八万御林军踏着钢劲雄浑的脚步,在地面上轰出隆隆的声响,巨大的雕龙车辇在二十头牛马,四十名御林战士的推动下缓缓前行,就象一个巨大的战争标耙,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浅水清微眯双眼,看着那盘龙王驾,还有那高大的迎风飘展的王旗,心中炽热的火焰升腾,昂扬出惊天斗志。
在他的身后,四旗掌旗还有各路营主纷聚于一堂。
那一刻,浅水清缓缓道:后天一战,将决定我铁血镇命运之存亡,无论成败,我们都将永留史册。
第一百零六章 战前(2)8月14日。
决战前一天,两方相距不过500米。
尽管还没到决战开始的时间,但是各自的部队却是在完全不同的气氛中度过。
紧张的战前准备是必不可少的内容,惊虹军忙碌于调派兵员,观察地形,检查周边,布置基本防御体系,铁血镇则忙于观察对方所做的一切。
后来的总是比先来的要吃亏一些,人家所有该干的事都干好了,自己这边临时抱佛脚,就只能让对手尽情查看,然后做出有针对性的安排。
于是战场两头出现了如此滑稽的一幕:惊虹军这边战旗飘扬,后面的士兵鬼鬼祟祟地打算做些什么小动作,比如兵力调动,哪边主攻,哪边主守,铁血镇这边就不停地派出斥候,这边溜溜,那边看看,试图观察出其中猫腻。
惊虹军内部的部队一忽儿跑到东,一忽儿又跑到西,铁血镇的斥候也跟着一会到东,一会到西。
惊虹军在这一刻就象个蒙着面纱的少女,依靠不停地走位,移动,来躲避对手的视线,而铁血镇这个身材灵巧的小矮子则上窜下跳,拼了命地要揭开对方的那层面纱,一睹真容,必要时还得在那张脸上亲上一口。
有趣的是惊虹军到如今还在和清理战场较劲,前面的人在做战争准备,后面的人还得继续打扫卫生,前方阵列完整,旌旗飘展,后面大军散乱,尘土飞扬。
基本可以肯定,在明日开战之前,惊虹部队是得不到完整的休息了。
尤其是浅水清竟然还卑鄙到往土坷拉里藏铁蒺藜,士兵们一不小心就得破手伤脚,只能小心行事,大大延缓战场清理。
每一看到这种情景,鲁青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大骂浅水清卑鄙无耻,下流之极。
如今两边都在利用时间未到,不得开战的机会,做着各种准备,两边的斥候队就算是碰上了面,也只是远远地看上几眼,彼此不做近距离地接触,避免提前引发战火。
各地方部队的指挥官,基层军官更是纷纷亲临前线,一个个站在马上观察对方的布置,试图从中找到胜利的契机,为明日的决战带来更多的胜利把握。
他们恨不能直接跑进对方大营里,一个个握着手走访一遍才算安心。
至于高级作战指挥官们就更忙了,两方都在根据对面的情况先是观察,然后是分析,最后开战前总结会议,布置明日决战计划。
浅水清这边固然是计划周详,未雨绸缪,鲁青老头也同样现场决断,雷厉风行。
硕大的中军指挥大帐里,双方各数十名战将济济一堂,往外面一站,个个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鲁青慷慨激昂道:自铁血镇入我惊虹以来,惶惶如丧家之犬,在我惊虹境内四处流窜,害我黎民,毁我家园。
今日浅水清小儿,终于不再行那犬伏鼠匿之道,宵小卑鄙之术,敢站出来与我军一决胜负。
此为我惊虹消灭铁血镇之最佳时机,诸位当奋勇力战,克敌制胜!浅水清的声音则优雅洒脱:自我铁血镇兵困惊虹之后,一直都遵循着边走边打的运动战策略,这是第一次,我军将正面迎击敌人。
沙场决战,从来都是战争中最重要的表现形式,历史上任何一场战争,从来没有不打过正面决战后就吞疆灭国的。
正面决战是加快战争进程的一种有效方法,输得人固然从此士气大跌,欲振无力,赢的人则此消彼长,拥有更大的进退空间和战略主动权。
尽管我们是在敌人的土地上作战,但是为了生存,我们无所畏惧,以向死之心求生,我浅水清不怕与敌人轰轰烈烈地干上一场。
鲁青:如今,我方兵精将广,又是在自己的土地上作战,以十倍兵力强压对手,因此此战,我军当速战速决,争取在一天之内全灭对手!浅水清:对方的人比我们多,但是我们占有先天优势,准备工作做得比他们充足。
尽管是在惊虹的土地上作战,但是采桑一带,是我们的天下,我们的主场。
明日一战,惊虹人一定会想一战而成,因此先头攻势必然凶猛,我们正好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鲁青:明日之战,喻宏,冯夏,你二人各领五万兵马在前,分左右两路进攻铁血镇,汤守望,你领五万大军居中策应。
本帅与其余各部将作为第三波攻击批次最后参加战斗,希望你们不会有用到本帅出马的时刻。
两军作战勇者胜,浅水清擅玩心计诡诈伎俩,他自以为自己的战术指挥能力天下无双,但是这一次,我们就要让他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纵有再好的指挥能力亦是无用,明日之战,我会先送浅水清一份大礼,惑其心智,你们再趁机掩杀,则战必可成!浅水清:有备算无备,作战不能仅凭武勇。
我之所以选择在采桑城外和对手决战,就是因为这一带地形的开阔度被左边的采桑城和右边的泪河给破坏掉了。
在此地决战,部队的纵向间距远远大于横向间距,因此在这片战场上,敌人很难发挥其人数优势,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地形,将他们包进我们的攻击圈中,以快刀挖肉之法,将其一举歼灭。
两军作战,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先灭了他的先头部队,然后再按计划吃掉这块肥肉。
敌人想要一战功成,我们就借此机会先给他一个下马威!鲁青:此次作战,陛下御驾亲征,就在后面观望,能否一举铲除浅水清这个妖孽,还我惊虹百年太平,就看诸位同僚了。
待胜后陛下定会论功行赏,尚请诸位奋勇杀敌,扬我国威!浅水清:梁丘旭御驾亲征,有利有弊。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战事顺利时,惊虹军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可一旦不顺利,惊虹军内部矛盾必显。
此番作战,我军的胜机不但在自身表现上,同样也看对方的愚蠢程度。
我相信梁丘旭不会让我失望。
鲁青:敌军异地作战,将士久困思家。
浅水清:敌军兵行千里,部队师老兵疲。
鲁青:我军兵多将广,将士上下一心。
浅水清:我军士兵骁勇,战前准备充足。
鲁青:敌军人数少,我军人数多。
浅水清:敌军部队大而无当,我军作战更具效率。
鲁青:我军战将众多,良将无数,敌只浅水清一人可算将才。
浅水清:敌军指挥愚钝无能,各部统领互不服气,我浅水清一人就能吃定吃死他们,更别说还有你们这帮好兄弟!鲁青:所以明日一战,我军定能旗开得胜!浅水清:明日一战,就让那个鲁青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沙场决战!~此战我军必胜!双方军营中,同时奔嚣出这一高声呼喊。
……这一天,惊虹军终于完成了清扫战场的工作,疲惫已极的他们早早进入了梦乡。
大战将至,每一名战士都需要有充分的休息,如此才能保证第二天的体力。
而在他们的对面,铁血镇的将士则围著篝火,以剑击盾,吟唱那古老的战歌。
悠扬的歌声飘荡着进入敌人的营地,唱响那生命的激情,面对大战,他们无畏无惧,笑面相迎。
远远地望着这批铁血将士,老帅鲁青也不得不叹服,看遍惊虹全国,恐怕也找不出几个能象铁血镇这般高素质的军人了。
今晚明月高挂,月色皎洁,中秋时节,士兵们倍思家乡亲人,铁血镇的战士同样也在怀念远在家乡的亲人。
不过他们不会因为这份怀念而放弃战斗的欲望,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想要活着回去,就必须先在这片土地上浴血死战。
我现在开始明白,浅水清为什么敢以三万兵力与我军决一死战了。
远山啊,看看我们面前的敌人吧,他们已经被困在这片土地上将近一年了,可他们没有气馁,没有畏惧,恰恰相反,他们越战越勇,越战越强……我惊虹有此敌人,是我们的不幸,明日一战,我军纵能得胜,死伤只怕亦不会轻啊。
詹远山笑道:鲁帅所言甚是,不过天风人也不是每支部队都如此强大。
铁血镇本来就是暴风军团的精英力量,在这大半年里又连番血战,就算是新兵,也都打成老兵了。
他们难对付也是正常的。
不过无论如何,明日都注定了是他们的败亡之期。
希望如此吧。
鲁青淡淡道,想了想,他说:命令部队加强夜间守备,浅水清小儿阴险诡诈,小心他夜间袭营。
是,已经加派了三千人手。
鲁青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回营睡觉去。
他忙了一天,也是累坏了,因此几乎一粘枕头就着,呼声大作。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得耳畔喊杀声大作,锣鼓齐鸣,鼓号喧天。
老将军打了个激灵,一翻身坐了起来,这下听得真切,耳旁若炸响的惊雷,奔走的呼号响彻天空:袭营了,袭营了,铁血镇袭营了!!!什么?浅水清竟真敢不顾决战通告,自毁承诺,夜间袭营?鲁青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虽说早先就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此刻真正事到临头,他又有些不敢相信了。
他来不及穿衣服,就象一只愤怒的公牛般冲出大帐,眼中所见,周围的士兵正纷纷奔走呼号,火把统统亮起,火光蔓延成片,绵延到数十里外,到处都在大叫大嚷,也到处都有士兵跑来跑去,周遭闹烘烘乱成一团。
看来铁血镇的人还没有冲到这里,鲁青安了点心,他红着眼疯狂大叫:亲卫队!老夫的亲卫队在哪?数百名士兵急冲冲奔了过来:鲁帅,我们在这里!铁血镇呢?他们人呢?鲁青狂喊。
不知道,警报一响,我们就起来了,但是没看到铁血镇的人冲过来。
有士兵高声回答。
妈的,混蛋!我需要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几个,去前边看看情况!快!鲁青大吼。
慌乱仍在继续,但是随着各级将领一一从帐中冲出,对下属士兵大声喝斥,组织人手,纷乱的局面渐渐得到了改观,士兵们开始重新组织队伍,排成序列,做好战斗准备。
过了一会,一名士兵飞马回到鲁青的身边,跌下马来对着鲁青大叫道:回鲁帅,没有看到铁血镇的人冲过来!那刚才这么乱是怎么回事?回鲁帅,睡到半夜的时候,铁血镇的人突然鸣响战鼓,然后前队士兵向我方发起冲锋。
我方夜间守备队及时鸣响警报,从而引发变故。
那他们人呢?回鲁帅,那帮战士冲到半路,看我方警报已响,就……就回去睡觉了。
什么?你是说……那士兵壮着胆子道:是的鲁帅,对方是假袭营。
啊!鲁青一脚踢翻那士兵,愤怒得挥剑狂吼:浅水清!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无耻败类,下流肮脏的东西!你生个儿子没屁眼!你他妈的有种站出来,老夫一剑劈死你!!!……惊虹阵地上,老将的愤怒斥骂声随着风渐飘渐远,终于传到对面浅水清的耳中。
放下千里眼,浅水清噗嗤笑了出来:老东西被我们气得不轻啊,不过中气还是挺足的。
碧空晴也笑道:从警报响起到混乱遏止,前后用了三刻度时间,慌乱在最初为甚,但后面变得极微,由此可见,惊虹军训练有余,但应变不足,各将领的反应还算中规中矩,没什么大错。
水中棠补充道:那是因为我们没真的发动进攻,要刀砍在眼皮前,还能眨都不眨地平息混乱,那才算及格。
方虎自傲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我铁血镇般如此的。
拓拔开山:警报一起,士兵慌乱无序,由此可见这批士兵心理素质不过硬,易紧张,大战经验明显不足,各部队配合也不够默契,打顺风仗还好,碰上苦战熬战就撑不住了。
沐血:统兵大将心理不够沉稳,暴躁易怒,不过还算有些驭下能力,治军也算有点本事。
方虎:左右两路军各扎了两千五百顶营帐,却亮出翻倍的火把,说明有暗军,看样子明天是要打两翼齐飞了,嘿嘿,没想到我们一个诈营就把他们实底给诈了出来。
浅水清:左路军混乱最甚,时间最长,应该是最薄弱的一批,明天咱们就打这个点,用左旋战术。
雷火:但要小心对方中路军突破。
宗卓:中路军策应是汤守望负责,这个人我熟悉,谨慎有余,进取不足,让他做策应,那是用错人了,他绝对没有为了别人而拼命的勇气的。
我鹰扬旗绝对能顶住他们。
碧空晴:警号从三处地方响起,均在前列,已查录记实,到时候只需抢先拿下此三处,则大事可定。
水中棠:混乱开始后,敌方信息搜集与传递工作效率更低,用了整整三刻度的时间才搞清楚状况,回报主帅。
明日之战,在我们的攻击下,他们的效率会更低。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基本将观察到的情况全部掌握。
很好,基本上所有需要掌握的都掌握了。
浅水清微笑道,拍拍手道: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日大战,还要看你们的了。
远方天外还飘荡着鲁青那愤怒的斥骂声,这一夜,惊虹人被铁血镇的假袭营弄得谁也没能睡个好觉,铁血镇将士却美美地睡足了一晚。
惊虹军到是很想真杀过去,杀对方一个血流成河,可又不想承担破坏公平决战的罪名。
战争从来如此,谁都想做婊子,可又谁都想立牌坊。
浅水清不怕,老子做定婊子,坚决不立牌坊!不但要摸你们底,还要让你们睡不好觉!第一百零七章 中秋决战(1)8月15日,期待已久的决战时刻终于来到。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决战,一方是一国之君,手掌雄兵,另一方则是天才统帅,已经打出无数以少胜多的奇迹战役。
尽管兵力对比悬殊,但是除去兵力数字之外,双方在战前准备,指挥,士气,军人素养等方面的差异却是明显地以铁血镇为优。
这是一支经历了无数战火考验的真正精英部队,在惊虹的地面上他们已经杀死了十倍于己的敌人,用自己的赫赫战果证实着属于自己的荣耀。
相比之下,对方庞大的人数却免不了兵员良莠不齐的现象,由各地城府军组织起来的部队存在着方方面面的严重问题。
战局因此而变得扑朔迷离。
如今,两方将士均已摆好阵型,远远望去,惊虹军方面的声势真正是蔚为壮观,那是真正的旌旗蔽日!大小旗帜,从国王的华盖和王旗,总指挥官的帅旗,战将的军旗,各大小伫列的队旗,赤橙黄绿蓝靛紫等各种颜色;狮熊豹狼鹰鹿蛇牛马等各种图案;三角、四方、棱形等各种形状,你能搭配出来的所有组合,这里应有尽有。
将士如云,大军浩浩荡荡,铺天盖地,重重叠叠的队伍,绵延数十里长。
无论是黄色的、绿色的、黑色的土地,军士们穿着的在灿烂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各色盔甲,如同流动着的颜料,流上哪片土地,哪片土地的本原色彩就完全被遮覆住,剩下的都是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的铠甲和武器。
刀枪如林,剑戟参天!长矛、弯刀、铤戟、重剑、战斧、铁棒,凡是博物馆里陈列过的武器,在这支大军里都可以找到。
时不时有一支或几支队伍举起武器呐喊,在大地上变戏法般长出一片或数片枪林、剑林、戟林,此起彼伏,无穷无尽。
凌锐的杀气,笼罩了方圆数百里的地面和天空,太阳似乎都被吓得失去了颜色,张大嘴巴,涨红着脸,惊讶于人类的如此杰作。
惊虹人的战鼓更是擂得山响,号声、笛声、喇叭声,激荡出天外雷鸣风动,摇山撼海般的声波如晴空炸雷,直冲九霄,直把人的耳膜震得砰砰作响!这种阅兵式的表演,当然不是用来发动进攻的,在决战开始之前,它除了用来激发本军的士气外,更主要是对对手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心理冲击。
不过这种借助于声色光影的宏大表现形成的心理冲击对于打惯了大仗的老兵们来说,实在是没多大用处。
浅水清本身更是心理战大师级的人物,早早就给自己的部队发下了耳棉,两团棉花往耳朵眼里一塞,任你对面锣鼓渲天,也吵不着自己。
没有了声音的配合,眼前的表演就象是一幕幕手舞足蹈的哑剧,战士们纯属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在看戏。
惊虹人的士兵自己被震得耳膜都要裂了,对面的战士却打着懒洋洋的哈欠,象是在说打仗凭的是手上的功夫,这么喊啊叫啊的有个屁用。
不过相比对方庞大的军容,鼎盛的气势,铁血镇的这一头,尽管三万人的部队本身规模也不能算小,可真正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一比起来,就好比是站在巨人面前的一个侏儒,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然而纵如此,铁血镇的军容依然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看点。
面对敌军的壮观阵容,铁血镇在排兵布阵上显得更加独具匠心一些,前列中央,是鹰扬旗战士打头阵,不久前才从惊虹兵库中缴械的巨大塔盾和镔铁长矛组成一片枪林盾阵。
每一列战士后方,弓箭手,飞斧兵,器械兵交错密布,防卫甲车,连发弩机,强弩车各种野战用车纷纷登场。
战场左右侧则是新补充兵员的铁风旗下铁狮营和灵风旗下的山字营两个重装营,这一次,他们下马作战,又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
中央后路,血风旗巍然不动,右路则是铁风旗下虎豹营和苏云的云字营。
就整个战场形势来看,浅水清的部队分布呈现左轻右重之态,乍一看,是打算以右路为主要突击方向,相对应的,是惊虹军两路并重,齐头并进,显然是折其两翼的打法。
尽管在战前,布阵双方各自遮遮掩掩,务使对方无法发现自己的动机与目的,可一旦阵形摆开,所有的一切自然就暴光于光天化日之下,再做隐瞒殊无意义。
战场上的临时变阵,通常都是小范围小幅度地变化,其目的是完成战术要求,最大化自身能力,但是不可能做出战略布局上的大改变,不可能指挥官喊一句变阵,左边的人就统统跑到右边去。
大战将起,两方阵容已定,就算是发现对方有什么阴谋,也已经来不及做改变,只能在小范围内做出应手。
这一刻,鲁青一看对方阵容,立刻知道对方的攻击重心只能是自己的左侧,因此立刻颁下命令:注意左路防御,浅水清将从那里主攻我们。
然而知道归知道,具体到底怎么打,又该怎样应付,那还得打了才知道。
不过在战斗开始之前,鲁青还要先做一件事。
……战事未开,两军依然初在对峙之中,彼此一个个瞪着对方,鼻子里喘着大气,象极了红了眼的公牛。
这种战前的等待由于时日的漫长而显得分外的煎熬人心。
这种战前煎熬即使是对军官们来说,也同样是一种神经意志上的重大考验,谁要是先挺不住,只怕大战未至,人就先垮了下来。
还好,惊虹军中很快出现了变化,一名传令兵突然从阵列间隙中飞马而出,独自来到战场中央,他高声大喊:奉鲁帅之命,有封信要送给贵镇浅将军。
交出信件,那传令兵飞速退了回去。
查过信上无毒,信件交到浅水清的手中。
浅水清只淡淡扫了一眼,脸色已然大变,身躯都晃了几下。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姬若紫在枫国遇刺,本帅以悲天悯人之心通知浅将军此事,望请节哀顺变。
不是不震骇的。
姬若紫遇刺了,是生是死?使节团接下来怎么办?到底是谁干的?这一切都没有答案。
对方很狡猾,只说姬若紫遇刺了,但不说结果如何,浅水清的心海一下子泛起滔天巨浪,再也无法平静。
大战之前,鲁青送来这样一封信,告诉他这样一件事,很明显是存了乱其心智的心思,想让浅水清无法有效地指挥作战。
这一手心理战,对浅水清的冲击不可谓不大,浅督,出什么事了吗?他身边的林跃问道。
没什么,劝降罢了,不必理会。
浅水清冷冷回答,持信的手却已经紧握成拳,将那团信纸揉得稀烂。
远远望着对面庞大的阵列军容,浅水清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迅速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此时此刻,就算有天塌了下来,他也必须让自己冷静,一切,都得等打完这场决战后再说。
告诉所有战士,就说鲁青已向我送来降书,将在战局最关键的时候向我投降。
还有……对方马上就会发起攻击。
面对鲁青的心理攻击,浅水清转手玩了一个漂亮的反击,两军尚未开战,彼此主帅已先过一招。
料定浅水清得知此消息,必定心神受影响,机不可失,惊虹军中旗帜摇动,鼓号齐鸣,传令兵飞奔如电,各路将领纷纷在前头做着最后的战前动员,激励士气,大军终于开始动作了。
左右两翼的惊虹先锋军,每千人一个方阵,手持方盾,大剑,斩马刀,步兵长矛等诸般武器,迈着轰隆隆的脚步稳步前行,他们的步伐坚定,斗志昂扬,踏出雷鸣般的节奏,大地亦为之颤栗。
弩机部队准备!弓箭手准备!飞斧手准备!眼望着敌军部队正在大模大样地跨军事缓冲区,向着这边走来,铁血镇的基层军官们一边仔细地目测距离,一边有条不紊地发布着各项指令,久经沙场的老兵们迅速而准确地执行着军官们的命令,尽管对手势若万钧,一出手就派出四万部队,但是早已被战火锻炼得神经好比铁条般坚韧的战士,无所畏惧,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有一个仿佛传说般的英雄存在。
他们相信他,只要他在这里,铁血镇就不会输!这种士兵对将军的崇拜,是军人成就一切的基础,是他们勇往直前的信心源泉,是他们常胜不败的凭依,仿佛宗教信仰一般,令战士们狂热,英勇,充满献身精神。
下一刻,伴随着基层军官的号令:放!无数强弓硬弩射出死亡的喧嚣冲向天空,落入敌方人群,血光炸现。
第一百零八章 中秋决战(2)兄弟们,冲锋,杀啊!随着惊虹军迈过缓冲区,进入铁血镇射程范围内,铁血镇的基层指挥官下达射击命令的同时,惊虹军中也炸响了这声惊雷般的咆哮。
原本稳步前进的步兵方阵,一下子散了开来,原本有棱有角,间距分明的阵列转眼间变成一条巨大的延绵数里的奇长散兵线,由一个个铁壳乌龟一下子变成了海浪汹涌的巨潮狂澜。
他们高喊着冲杀口号,方盾高举遮住头顶,如狂风暴鱼般席卷而来,迎接他们的,是火箭、毒箭、弩枝、矢石,等各式各样的远程武器,在天空中织出一片密集的人工暴雨,下刀子般劈里啪啦砸将下来。
弓弦声在这刻丝丝响动,不绝于耳,若雷鸣霹雳,血花在人群中绽放,谱写出生命中最壮丽的诗歌。
在战争中,在对方有效射程范围内的冲锋距离通常被称为死亡区域,主动进攻方注定了要承受防御方远程武器的全方位强力打击,相比之下,己方部队却由于距离原因,无法及时提供足够的远程支援。
冲过死亡区域,注定了是要以付出生命为代价的,一个又一个惊虹战士就这样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有经验的老兵尚可运用娴熟的脚步和手中的盾牌抵挡那仿佛射不尽的飞雨流矢,新兵们就糟了殃,他们看着那迎面而来流星翠芒,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一个个就这样哀呼着倒下。
然而即便是对有着丰富冲锋经验的老兵而言,要冲过这段死亡区域同样不是那么容易的,铁血镇的远程打击手段凶悍而张狂,在铁血镇防线的间隙出,一张张巨型弩弓被推出,开合张闭,弹射出巨大的粗如手臂的劲弩,掠地平射,刺穿方盾,扎穿人体,非得连穿数人不会停歇。
即使好不容易躲过这要命的弩和箭,冲到敌方阵线前,还要提防对方的飞斧手那凶悍的旋斧切割。
然而以生命为代价的冲锋,注定了不会一无所获。
惊虹人组织的这股冲锋巨浪,在承受着对方巨大的远程打击的同时,亦将自己的位置在不断地向着前方逼进。
一个战士倒下去了,更多的战士蜂拥而上,填补着前方的空位。
黑色巨浪以滔天之势而来,铁血镇将兵却只抱以轻蔑的冷笑。
眼看着浪潮离自己越来越近,阵列在最前沿的战士们同时发一声喊,塔盾高高竖起,长矛戳天而立,组成一道铁壁防线,仿佛一道拦江大坝,誓死顶住对手的攻击。
轰!巨浪迎头撞向了大坝。
……战事一旦打响,浅水清的心态就已经恢复正常。
经历了太多的生与死后,对死生之道早已看得很淡。
鲁青试图用姬若紫的受伤来影响他的心情,却不知这份心理考试,对浅水清来说早经历过太多次,难度不够。
他并不需要漠视姬若紫的安危,但他能做到压下这份牵挂,然后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
在这无数条生命正于虹彩飞扬间涅盘升腾的时刻,一个人的安危已不足道。
鲁青的四万冲击大军两路分进,不过巨浪撞上了拦江坝后,冲势立刻受阻。
铁血镇的士兵无论在战斗经验,组织效率,单兵素质等方面,都远胜于对手。
这刻眼看着对方冲过来,他们不慌不忙,按照既定的方式发起反击。
最前排的战士是以铁壳乌龟著称的重装步兵,大方塔盾和一身铁甲正适合用来阻击对手,手中的战刀拼命挥动,不需要瞄准对方,反正前面都是敌人。
在他们的身后,原本是弓弩手的位置,这刻开始顺着军阵间隙向后退缩,接上的是长矛手编队。
长达四米的奇长铁矛,是专门用来在阵地战上进行对抗的,铁矛架在前方士兵的肩头,或者大盾牌上的凹沟处,然后不断地吞吐,伸缩,每一次伸缩,都带回鲜血淋淋,碎肉片片,再往后,就是最适合中距离杀伤的投斧手发威。
防御注定了要比攻击占便宜,多层次攻击手段让进攻部队死伤连连,腾起的血雾立刻将波浪般涌起的惨嘶之声湮没,一声声惊骇绝伦的凄厉惨呼就这样此起彼伏。
在突破了那段血肉铺成的死亡区域段后,肉搏战终于恢复战争中的主角地位,短兵相接依然是这个时代最无可避免的争雄方式。
而在战阵的两方,鲁青与浅水清各自坐在马上,在烟尘弥漫的战场两端遥遥相望,冷静地扫视战场,暗中估量着成败得失,琢磨下一步如何行动。
梁丘旭没有到前线观战,看来鲁青不打算给我们任何擒王的机会。
碧空晴在浅水清耳边小声说。
但也说明他心中其实没有自信。
那就得看,浅督你是喜欢自大一些的敌人,还是胆小一些的敌人了。
我喜欢失败的敌人。
碧空晴笑了。
远方的战事依然打得如火如荼,惊虹军胜在兵力雄浑,铁血镇则胜在组织严密,双方各有所仗,彼此间杀得不可开交。
浅水清的目光却不再停留原地,而是默默的等待着什么。
当惊虹军的前锋部队与铁血镇绞杀在一起之后,鲁青终于又了新的行动。
又一支高达六万人的队伍,分左右向前杀来。
这一次,有了前面四万将士的缠战,六万士兵的冲锋将会变得轻松许多。
与此同时,中央大军也开始缓步向前移动,看样子,鲁青是存了心要利用自己庞大的兵力优势一鼓作气吃掉铁血镇了。
这也难怪,即使是现在,大军尽出的时刻,鲁青手里还有十五万的人马做为总预备队,随时可以上战场支援。
相对浅水清而言,他有着太多太多的优势。
然而看到这副局面,浅水清却微微笑了起来,他说:这仗,就先吃掉他至少十分之一的人吧。
此时,左路兵力相较对手要薄弱许多的灵风旗山字营部队,已经开始撑不住对方强大如海潮的攻击,在常岳的率领下渐渐后退。
相对于中路与右路的胶着状态,敌左翼部队因此而一路高歌猛。
鲁帅,冯夏那边已经突破敌阵防御线了,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能灭其右翼,然后折冲中央本阵了。
唔。
鲁青也在用千里眼观察着战场,面对这种局势,他说不上心中的感觉是喜还是忧。
五万士兵组成的冲击潮,铁血镇挡不住照理是正常的,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敌人的左路就是自己的右路,鲁青对自己右翼军的能耐是很清楚的,新兵居多,老兵太少,冯夏本身也不是什么才华横溢的人物,就这么轻轻松松扔下几百具尸体就想破了敌军防线,说起来如果对手是别人,他还能相信,可对手是浅水清,他就有些不敢相信了。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忧不是担忧了。
眼望着敌左翼部队的前突不断逼进,浅水清心中古井不波。
他淡淡道:差不多是时候了,让开山他们出手吧。
随着这一声令下,原本位于右路后侧的铁风旗下的虎豹营和云字营恕然有所动作。
右路防线上,一批原本死顶的战士突然后撤,让出了一条宽达十米的道路,正在进攻的惊虹军以为自己攻破了对方的防线,刚刚发出兴奋的欢呼声,只见一飙凶猛强悍的铁骑已经从敌方后阵杀了出来。
这一支剽勇怒猛的刚劲铁骑,以势不可挡的锐利锋芒,从侧翼处深深地扎入了猝不及防的惊虹军阵营中,在一片颤栗血光之中,无数个烈焰中涅槃的灵魂,纷纷升腾浮跃,惊碎的血火呈现出一个季节最鲜亮的色彩。
……虎豹营和云字营刚一出击,鲁青就感觉到苗头不对了。
对方骑兵的出击时刻正是自己的两支部队全部进入战场区域,正在与对手进行绞杀的时刻,而此时,自己的中路策应部队却因为行动缓慢而没有来得及跟上,无法及时保护他们的侧翼,浅水清命令部队出战的时机精准度就象是掐着秒表在打仗一样。
而现在,拥有强大冲击能力的骑兵一上战场,惊虹军立刻被杀了个人仰马翻,骑兵强大的穿透力在这刻毕现无遗,方虎,拓拔开山,苏云等人领着两营六千名骑兵战士,直接从敌军中穿插过去,就象六支巨大的长矛,一路深刺对手,看上去不将对手扎个底掉是绝不甘心的了。
与此同时。
冲锋!铁血镇上下数百名军官同时呐喊起来,中,右两路铁壁防线,原本用盾牌和长矛建立起来的铁壳防御一下子掀开了身上的铁壳,狰狞出无数尖牙利刺。
反冲锋!面对敌十万大军的强力攻击,浅水清不顾自己左翼已经被敌人突破的威胁,毅然决然地命令自己的部队发动了对敌的反冲锋行动。
不,不仅仅是反冲锋,最先冲出己阵的虎豹营,突然做了一个急速变向的高难度骑兵冲锋阵形的改变,原本直刺直冲的队伍,竟然放弃了凿穿敌军的做法折向左路,在敌方军阵中划出六道诡异的圆弧,在对对手进行撕裂分割的同时,亦从侧面冲出了敌右翼军部队,然后一路杀向敌左翼部队。
铁血镇所有的部队在这刻轰然运作起来,如一架上足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巨大的军阵轰然运转,开始了他们准备已久的变阵旋击。
不好!鲁青大叫一声,脸上一片惨白。
第一百零九章 中秋决战(3)变阵旋击,顾名思义就是通过将军队的攻击目标转向,从敌人的侧翼薄弱处打击对手的一种手段。
变阵旋击的战术核心,就是通过将优势机动部队集中于敌军一侧,在迅速粉碎敌一侧攻击力量之后,猛然旋转,向敌军中央本阵突破,与其他部队合击敌军中央本阵,一举击溃敌军,取得会战的胜利。
这种战法对骑兵的要求非常高,也只能由骑兵负责实施。
还好,铁血镇尽管在兵力上弱于对手,但是在骑兵上却是绝不弱于对方。
三万大军里,有足两万精英骑兵,仅凭这两万骑兵,浅水清就可傲视惊虹。
在以前,他不敢和惊虹人打硬仗,那是因为一来对手都是些沙场老将,轻易不会给自己发挥和冒险的机会,二来,他也实在是死不起人。
但是这一次,他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惊虹内部如今良将陨落,已经没有几个能看穿他战术,并做出及时应对,那个鲁青嘛……他实在是不够资格看破自己经过变化的旋击战术。
变阵旋击的表现方式多种多样,但是无论怎样变,怎样旋,其核心目的与手段,都在于通过制造在局部战场上的压倒性优势来赢取胜利。
而浅水清这一次的变阵旋击与别人的又有所不同。
因为他不是命令自己的部队强攻中央本阵,而是继续向侧翼发起进攻,他的目的,是切割。
浅水清就是要通过己方骑兵的高速移动与冲击,在敌军阵营中横向撕裂出一道大口子,然后从敌左翼部队的后方或侧翼杀进去,完成战术上的反包围。
而鹰扬旗的战士则会迅速向前补上骑兵遗留下的空位,重新建立防线。
虎豹营和云字营就象是浅水清手里的一把快刀,直接从对方手里挖下一块肉,然后放进口中慢慢地嚼。
这与碧空晴安府川大战的情形有些相似,只不过那个时候,碧空晴是用人命建立火线阻挡对方的救援,而浅水清没那么变态,还是采用了中规中矩的战法,即鹰扬旗死守中路,顶住敌方大军的进攻,铁血镇主力全力吞吃敌左翼部队,吃到吃干抹净为止。
战场作战,尽管战术可以千变万化,但最基本的战争理念都是不会变的,就是通过种种手段为自己制造局部战场优势,形成以多打少的攻击态势,通过蚕食局部,扩大战果,到最终完成整场战役的胜利。
浅水清这次只蚕食局部,不扩大战果,面对敌数量庞大的军队,他压根就没打算一口吃下去。
鲁青是做梦也没想到浅水清会采用如此打法。
因为变阵旋击的核心思想一直以来都是直攻本阵,无论左旋右旋都不会摆脱这个战术目的,而鲁青很明白一件事,就是浅水清为了局限对方大军人数优势,特地选择了这样一个横向宽度较窄的区域进行会战。
在这种情况下,惊虹三十万大军的宽度不够,厚度却高达近百层。
在这种情况下强攻本阵,就等于把拳头塞进鲨鱼嘴里,只有被对方一口吞吃的份。
所以浅水清要玩变阵旋击,直攻本阵,那么鲁青会乐得合不拢嘴,他会直接下令两翼部队向中央靠拢,利用巨大的人数优势将对手进行反包抄,直接吞吃。
但是浅水清却选择了变阵旋击后,不攻本阵,改为快刀挖肉,灭其一部,打得不是纵向穿插,而是横向切割,这一下老爷子就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老将们虽然经验丰富,不易犯错,但思想上拘泥于死板套路的缺点却是无可避免的,面对浅水清改良后的变阵旋击,鲁青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此刻,两营骑兵不顾伤亡,拼命地在敌方阵营中穿梭,切割敌军阵形,鹰扬旗战士则在反冲锋的号角下开始了迅速补位。
鲁青再顾不得一切,大叫道:冯夏有危险,命令右路军停止前进,中路军加速冲锋,一定要拦住敌骑兵侧旋攻势!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把我们的右翼部队切开!然而,他的命令下得还是有些晚了。
早在战争开始之前,浅水清就已经通过种种方法掌握到了惊虹军的指挥效率和部队执行能力。
战场之上,很多时候指挥官并不是没有好的办法解决问题,但关键在于——及时!不够及时的命令,等于没有。
战争中从没有一种战术是无法可破的,即便是如浅水清,格龙特这般人物,要说他们用了什么招数打败了敌人,试问大家可有办法化解此招数,百分之九十九粗通军事的人都能说出一种甚至数种以上的办法。
唯一的问题是,你必须事先有所准备,并在需要你做出决策的时候及时做出决策,而不是做事后诸葛亮。
这恰恰是良将与庸才之间的一点重要差别。
鲁青本身没能提前看到可能出现的状况,而在问题已经出现后,尽管他立刻做出了反应,但他的部队传令系统却太过效率低下,而他的部队执行战术变化的能力也远远不能和铁血镇这帮精英战士相提并论。
指挥效率这个问题,已经成了惊虹军的死穴。
尽管鲁青也曾想尽办法解决部队的行动效率问题,但是建立在科技落后的大时代背景下的战争,不是一两个天才就能解决的,至少浅水清面对这样的问题就曾说过这样的话:兵团级别的大战,真正决定胜负的是战前的准备与各级将领的临战反应能力,而不再是临场指挥。
而总指挥官要想发挥出自己的能力,左右战局,他就必须有能力看到战场上半个小时以后发生的事,而不是如以往般只看到几分钟以后发生的事。
如此,他的作战命令才能透过传令与执行上的障碍,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
这段话,基本囊括了大兵团作战时的指挥神髓,即,面对神经反应迟缓的大部队,所有的命令,都必须根据其迟缓程度提前发出,哪怕你要指挥你的部队一起向前踏出一步,你可能都得提前半个小时发出这道指令,然后才能在半小时后看到这则指令的成功实行。
倘若那个时候需要的是你的部队后退,而你的部队却前进了,那么很遗憾,你基本死定了。
然而这种要求,只有少数能力卓越经验丰富心理素质良好的指挥官能够做到,对大部分将军来说,这太难太难。
与其胡乱指挥,还不如让他们一窝蜂冲上去胡砍乱杀来得实用一些。
就连浅水清都无法解决的大部队行动迟缓的问题,鲁青就更做不到了。
因此,越是大规模级别的集中型会战,其作战方式也就越是趋向于简单化,复杂的战阵变化变得不再符合实际要求,尽可能的发挥出自己的兵力优势才是取得胜利的第一要素。
鲁青的标准,是三十万大军的战斗力,能正常发挥出来,实现一等于一的目的即可,而浅水清的要求,则是各部队配合作战,兵种阵形衔接务须巧妙,发挥出一加一大于十的效果,同时限制对方的发挥,让其一加一小于一。
在这种情况下,鲁青的战前战术规划很简单也只能简单——将三十万大军分成数支部队,然后轮番进攻,理想结果就是只用两支部队就将对手彻底绞死这片人海风暴中。
而浅水清则是一开始就采用了冒险至极的变阵旋击战术,制造出一个局部战场上的绝对优势!……此时的战场上,尽管鲁青已下达了右翼部队停止冲锋的命令,但事实是,当时战场上冯夏指挥的部队,已经在右路战场突进数公里之远。
当冯夏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击溃敌右翼防线,正准备命令部队向铁血镇本阵发起进攻时,虎豹营和云字营两支骑兵部队却已经开始横穿整个战场,从其后方向他杀来,他们从侧翼冲进敌阵,以猛烈突击之势将冯夏的部队从后部分割成两断。
与此同时,原本一直坐视前线部队死战,按兵不动的血风旗下的两个营还有灵风旗下的风字营三营骑兵,突然启动。
这一启动,将整个大阵的重心顷刻间向左方移动而去。
三营九千铁骑,在这刻化成漫天风雷,迎着冯夏军的部队狂猛杀去。
原本被打得节节后退,看上去已挡不住敌进攻锋芒的山字营常岳部,在这刻竟重新发威,三支部队同时向冯夏的突前部队发动了如狂风暴雨般的猛烈冲击。
突然遭遇来自三个方向的猛烈进攻,一下就被对手给打蒙了,冯夏放眼四周数公里战场上,几乎到处都能看见敌方的骑兵在向着自己纵横冲杀,肆意屠戮,苍血,在猛烈奔涌的人群中不住升腾绽放着,凄厉的惨呼和野性的怒吼,成为整个天空和大地唯一的主题。
四面皆敌!除鹰扬旗和铁狮营负责死死抵挡住对方的进攻外,铁血镇几乎所有的骑兵和少量的步兵这刻都冲进了敌群中。
近两万精英骑兵对三万被分割开的城府军步兵,这是一场典型的无悬念的屠杀。
即使如此,浅水清还嫌不够。
大量的弩车,连弩机等重型战争器械在这刻被佑字营战士推上左路战场,再配合以大批大批的弓箭手,他们的目标不是敌主阵中央,同样是这支陷入围困中的敌左前部队。
冯夏的军队沐浴在一片腥风血雨式的杀戮下,在毫无防备之中,大批的精英骑兵已将汹涌如流的大写意澜流,从突破的一线拉广到整个阵营,瞬息间,苍茫壮阔的生命大野,驰涌起浑雄粗犷的力流,死亡咆哮和莽苍的血影,在炽烈的风野之中擎托起磨砺的金鸣。
一批防御甲车也被推上了战场第一线,这些曾经在蓝草坡为浅水清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战车再一次派上了用场。
之前不用它,是因为那个时候需要部队发起一次反冲锋,而这一次,成功实现圈地计划的鹰扬旗,他们的任务是牢牢守住这一线,坚决不放敌人过来,这些个大铁皮乌龟就算彻底发挥起作用来。
它们的大屁股一蹲,就算彻底守死在地面上,在重装步兵和长矛武士的配合作战下,要想冲破这道防线,注定要付出鲜血和死亡的代价。
浅水清几乎集中所有兵力全力打击被困在己方包围圈的惊虹士兵,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在敌人冲过自己的防御线前,全灭这支部队。
鲁青借助己方雄厚兵力的冲击梦想,就这样在浅水清的巧妙安排下彻底破灭,他的右路军被围,左中两路军,则遭遇鹰扬旗三营和重建的铁狮营士兵的凶猛拦截,陷入艰苦的攻坚战中。
战争中最忌讳跟着对手的节奏去走,尽管鲁青已经在其后连续下达了多项指令,但是跟在浅水清的出招后面做应手,绝没有好果子吃。
十万大军组成的凶猛浪潮,碰上以铁壁著称的战车防线,撞出一片汹涌巨浪,然而任你巨浪滔天,大坝却巍然不动。
被铁甲包成一个个活动铁皮大罐头的重装士兵们,干别的不行,干这种拦路劫道的活却最是得心应手。
这批曾经在战俘营里煎熬过漫长的艰苦岁月的战士们,正在用自己的血肉和武器,尽情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挥舞着复仇之刃,与敌人血战沙场,誓死不退一步。
浅水清用他们拦截惊虹军,算是用对人了。
相比之下,宗卓对汤守望的评价则十分中肯,中路军对鹰扬旗的强攻态势显然有所不及,仅从场面看上去,明明是负责防守的鹰扬旗看上去到更象是在进攻……战事打到这一步,几乎已无悬念,外围的数十万大军进不来,好不容易冲进去的部队却被人凶狠的蹂躏屠杀……鲁青的眼皮耷拉了下来,而与其遥遥相对的浅水清则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
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此次的变阵旋击,其实在执行难度上远高于普通的旋击战术。
以往的变阵旋击,都是建立在已经击溃一侧敌人的基础上进行的,但是虎豹营和云字营的冲击,却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完成。
与历史上所有的变阵最大不同的一点就是,两营战士是在敌人的阵地上完成的此次变阵,是在敌人的刀枪剑斧的招呼下执行自己的旋击命令。
很多时候当需要你向左侧旋转的时候,明明前方的阻挡力度更弱,你却必须向着更加危险的区域冲击,这就需要士兵有绝大的勇气和牺牲精神以及非凡的执行能力。
要在狂热的杀戮中保持清醒的头脑,一边奋勇杀敌,一边还要紧记主帅的吩咐。
错非是如虎豹营云字营这般经历了无数血战的战士才能完成如此高难度的使命,想必就连沙库而伦格龙特,也不敢轻言自己的部队能完成如此高难度的旋击。
可惜啊,要是自己有足够的部队,本可不必采用如此冒险的打法;要是自己有更多的优秀骑兵,他就不必将敌左翼分割后再吃掉,而是可以直接一口气吞吃;要是自己的部队再多一些,自己或许就可以真得强攻本阵了……战争中没有如果。
浅水清只能摇头苦笑。
尽管浅水清为了这场大战预先准备了一支谁也没想到的伏兵,但是在战争真正展开之前,浅水清必须先用自己的部队打出一场让所有人看了都有信心的战役,如此才能确保雇佣兵部队不会临时反水。
要知道,即使是对贪婪的雇佣兵们来说,一场能够取得胜利而只能得到少量金钱的战斗,依然比一场注定失败而能得到大笔财富的战斗有意义。
他们可以为钱拼命,却不会为钱送死。
看不到胜利希望的战争,绝不是雇佣兵们的追求,而这就需要浅水清先给他们些信心,至少让他们看到,仅有三万人的铁血镇,同样能和对手打一个持平。
而现在,浅水清超额完成任务。
随着时间的推移,惊虹军左翼部队已经处在了败亡的边缘。
今日一战,浅水清以三万铁血镇士兵迎击敌三十万大军,顺利包抄并消灭敌三万前锋部队,注定要给惊虹军一个难忘的教训。
第一百一十章 中秋决战(4)鲁大帅伸出去两个拳头,缩回来时还剩一个半。
浅水清铜牙铁齿,噶蹦一下就咬掉惊虹军半只手臂,痛得鲁青撕心裂肺。
这场战争从上午开打,打到黄昏时,冯夏部三万大军便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冯夏本人力战而亡。
隔着战场上的铜墙铁壁,眼看着欲救无门,鲁青也只能无奈地下令鸣金收兵。
今日一战,未能一战灭敌不说,反而被对手消灭己方三万余部队,浅水清局部战场上的指挥能力天下无双之名,确实不是拾来的。
这一天的战斗,惊虹军一下子失去了三万三千名战士,其中三万人是被浅水清包了饺子,还有三千人则是在冲击鹰扬旗防线中战死的,相比对方的战力损失,铁血镇的损失就小得多了,战死一千余人,受伤两千众,基本没有伤及筋骨,主要损伤差不多都来自负责抗洪救灾的鹰扬旗。
战场上数以万计的尸体,用成吨成吨的血浆书写着这场大战的记录,浅水清指挥铁血镇以一当十,获得了一次小范围内的战术性胜利,刷新了曾经的正面战场上以少击众的兵力悬殊对比记录。
在观澜历史上,以弱胜强的记录,最高记录是当年的沙思汗大帝创造的一比四十八的胜利记录,不过那是在夜袭情况下进行的。
正面战场决战的情况下,以少胜多的最高记录是一比十二,同样是这位天才统帅创下的,不过那时他带的是四万精英游牧骑兵,面对的是四十八万敌杂牌军组合。
以一当十的正面决胜胜利记录,观澜历史上没有,当年的大梁帝国李飞,到是创造过以两万骑兵加六万步兵打败敌四十五万大军的记录,问题是他先采用了骑兵绕后突袭,然后步兵冲锋,最后再变阵旋击强攻本阵的做法取得的胜利,并不能算完全的战场正面决战。
如今的沙库而伦格龙特在当年打败仲叔夜时,到是以二十万游牧骑兵直冲敌百万大军,但好歹正面还是有四十万己方部队牵引和配合自己。
他的侄子发动的那场突袭,创造了一比九的以少胜多记录,但也是在突袭情况下。
而圣威尔的斯波卡约在平定九国叛乱战役中,到是打出过一比十一的正面决战的大胜例子,问题是他当时带的是圣堂武士队,一万重骑兵,四万重步兵,这五万士兵的价格比其他同类士兵的价格要贵上数倍,单是他那一万重骑兵就足以让所有人眼谗,其战斗力足可顶三到五倍的轻骑兵。
由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要在正面战场上打出力量对比悬殊的以少胜多战役,其实是非常困难的。
许多大获全胜的将军们,不是手里握着一张甚至数张奇袭或突袭的底牌,就是拥有着兵种和士气上的绝对优势。
仅仅依靠阵形上的运作,就想打败一支正规大军,难度是异乎寻常的高,不仅要求指挥官对敌军行动判断准确,时机拿捏到位,更对士兵素质要求甚大。
因此浅水清这一次所创造的,可以说是一份新的辉煌记录,但又不能说是记录。
原因很简单,他固然是消灭了敌三万部队,但惊虹军主力犹存,尚未全败。
战争不到最后一刻不见分晓,只要惊虹军一天未败,他这一战就不能算结束。
即使他现在干掉敌三万部队,可如果后面他输了,那么前面的所有胜利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即使是记录到史书上,也只会说:天风历108年,浅水清自不量力,领铁血镇三万迎击惊虹三十万大军,小胜一场后,大败亏输,全军尽没。
所谓的奇迹般的胜利,到这刻,就只能变成小胜一场。
通过战前的种种布置,巧妙地运用指挥上的时间节点,使自己的每一次出击,都正击中敌方的要害处,是这场战役胜利的基点。
但是接下来的战斗,能否再发挥出这样的战果,就难说了。
鲁青毕竟不是笨蛋,他显然也已经看出了问题的所在,浅水清之前的种种安排,也渐渐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失误。
问题是,他还有机会改正吗?……夜已深。
后军王帐中,依然灯火通明。
那是惊虹朝中众官将仍在商讨今日战事。
三十万大军与敌决战,结果一上战场就被人干掉三万,说是没伤筋动骨,这份损失还是让人心疼得要命。
面对这种状况,梁丘旭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召集大家商议战局,看看后面该怎么办。
可是人多主意多,大家各有各的看法,一时间谁也不出个道道来。
鲁青则跪倒在梁丘旭身前,沉痛道:陛下,臣无能,臣该死,今日一战,送葬我惊虹三万大好男儿,有愧陛下厚托,臣惟有请辞!打了败仗,就撂挑子,可谁来接这担子呢?坐在龙椅上的梁丘旭轻轻叹了口气:请辞一事,暂时先搁置,浅水清的三万精兵,战力强悍,勇猛难挡,指挥得法,攻防兼备,我惊虹军的确是有所不如,朕先不处罚你,只是还要继续商讨下面的仗该怎么打。
陛下,臣认为,今日之败固然与铁血镇的凶狠和浅水清的狡猾有关,不过关键还不在于这些。
说话的,是梁丘旭的御林军统领甘凯,这个人是世家出身,祖上三代都是王室重臣,对惊虹梁室可以说是忠心耿耿。
选拔近卫,首重忠诚,能力反到在其次,此外领兵作战的机会不多,主要负责的是保护王室安全。
不过甘凯本身熟读兵书,在惊虹勉强也算是个将才,虽然比起寞子欧世均洋等人明显不如,但和鲁青等人相比,到也未必差多少。
这刻他开了口,梁丘旭自然是要听下去的。
说下去。
梁丘旭道。
甘凯立刻道:军事上,从来都是战术指挥服从于战略布置。
此番决战,表面上看,我军是以三十万大军迎击对方,占了大便宜,但是浅水清早在一开始就为我们先定下了决战地点。
这一带战场面积狭长,宽度不到十五里,根本不利于我方将士发动全面冲击。
一次冲锋,就算全部采用密集式攻击,也只能有最多八千人冲在前列,考虑到需要有足够的空间供我军腾挪闪避,事实上冲锋在前的将士,其每一横列通常都不超过两千人,十五万人的冲锋阵容,厚度高达五六十层,我军空有厚度,而无广度,在先天上就无法发挥大军优势,以至于鲁帅此番出击,空有数十万大军,却无力发挥其效用,而铁血镇的三万部队,在这样的战场上却正好发挥得游刃有余,其宽度与广度比正相适宜。
末将认为,这才是我军失利的主要原因。
是啊是啊,哪怕战场范围再扩大只要一倍,我军的攻击力也将随之增加一倍,浅水清都不可能打得如此轻松。
废话,如果是那样,浅水清就不和我们打了。
他之所以肯站出来和我们决战,还不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形?你总不能让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就拿三万人来和我们死磕吧?就是就是,地形的确不占优势,但也不能因此就一战送葬我如此多的官兵。
大家都在一个区域里打,浅水清能调动多少兵力,我们也能。
哪怕是三万换他一万,我们也换得值,可就这样,竟然还是被对方直接吃掉,还吃得连骨头都不吐出来,这也输得太冤枉了。
我看啊,是鲁帅的年纪大了,反应有些慢喽。
的确是慢喽,我今天在后面可是亲眼看到,人家都已经从战场一头杀到另一头了,咱们的部队才刚刚有所反应啊。
照这样子打下去,想赢浅水清,难啊!王帐之中,十余位朝中文武此刻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且不管他们懂不懂军事,这刻说着现成的风凉话,那是轻松无比。
到也有帮鲁青说话的,但是绝大多数却还是站在鲁青的对面,讽刺对方年事已高,各方面都已经有所退步。
鲁青沉默不语,此时的他,没有反驳的权力。
梁丘旭微微思索了一会,抬头问甘凯:甘爱卿,你看这仗接下来该怎么打?甘凯立刻道:我看啊,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派出一支部队,星夜穿过泪河,沿河一路南行,至下游处折返,从铁血镇的后方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咱们大军给他来个两面夹攻,这么一来,铁血镇就惟死而已。
诶,诶,诶,这可不行,说好了是正面决战的,怎么能用此下作伎俩,就算打赢了,他日传出去,也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啊。
人家三万人跟我们正面对决,我们竟然还要使奸耍诈,此计不可行,会大伤我军士气的。
立刻有人跳出来反对。
对对对,此计不可行,再说那浅水清也不是好骗的。
万一被他发现我军从后掩杀,他打马就跑,灭不掉铁血镇,更是白遭骂名啊。
浅水清在这一带经营了有些日子了,谁知道他有没有在防着我们这一手呢?他只要在后方安插几个岗哨,就可以监视住我大军动静,我看此法不妥。
甘凯这话一出来,立刻引来反对声片片。
甘凯冷笑道:打输了仗,才会影响士气,打赢了有什么好影响的?至于声誉问题嘛,天下岂有不付出代价就可轻易获得的胜利。
浅水清之所以能一直赢我们,就在于他够狠,他舍得下本钱!当初为了偷袭寒风关,他可是把自己的嫡系部队铁风旗整个都送到了我惊虹军嘴边的,摩云峰上更是让自己的士兵上去送死。
下了本钱,才能有收获啊!这个人,他就是敢下注,才能赢得这么大!问题是浅水清是以小搏大,他的铁血镇就算全部完蛋,也不过是三万人而已,所以他敢搏,也搏得起,可我们不行啊!甘将军,你的提议,是在用整个国家和君王的信誉做赌注,而且这份赌注是必定付出,无法收回的。
而浅水清下注的时候,他的赌注总还有收回的机会呢!那也总比今天这一仗被人打成这样要好得多。
今日一战,只限于今日,过了今天,谁知道又会如何呢?还是在战场上想想办法吧。
甘凯听得心头愤怒:我担心到了明天,浅水清没准又会出什么馊主意来对付我们了。
你们不会以为,他还会象今天这样和我们打吧?也许浅水清自己的士兵,此刻已经越过泪河在向我后方进逼了!帐中众文武大哗,有人高叫道:浅水清还算是个重诺守信之人。
尽管他之前用尽种种手段,但都没有违反通告所言。
今日一战,他既没有做战场规避,也没有伪装偷袭,相信他后面不会做出这种自毁承诺之事。
就是就是,此人还算是言出有信,他若要耍诈,今天白天就耍了。
现在他赢了一仗,更没有道理采用如此手段了。
甘凯把头一撇,冷笑道:相信敌人,就等于是自杀。
如果我是浅水清,我就在今夜带人做夜间袭营。
反正浅水清说得是不得偷袭,而不是夜战。
他完全可以打着夜战的幌子玩夜袭的把戏!此话一出口,鲁青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就字面上解释,偷袭一词本意就是攻其不备。
但是攻其不备者,通常发生在战事未开期间。
战事一开,各方皆有防备,怎样才能算攻其不备,就会产生极大的理解歧义。
因此很多时候,偷袭一词更多地用非战期间对某方发动的突然袭击,比如偷袭珍珠港就是比较明显的偷袭行为,然而用在战事展开期间,对其含义理解就会模糊难辨。
倘若在白天打过一场后,晚上浅水清继续领兵来攻,那到底算夜战还是算夜袭,只怕谁也说不清楚了。
鲁青这刻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场假袭营。
不好!鲁青脱口高叫起来:浅水清今夜要袭击我军营地!话音落下,耳畔已再度响起震天裂地的喊杀声:敌袭!有敌来袭!有强敌来袭!!!第一百一十一章 中秋决战(5)大批大批的铁血镇士兵身穿黑盔黑甲,手持钢刀长矛,疯狂地涌入惊虹军营地,他们不发一言,见人便杀,后面的弓箭手则不停地向着天空放出火箭。
沉默的杀戮在最初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在一开始就干掉了对方的几个警报点后,铁血镇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冲进了敌方营地,尽管有少数夜间守备士兵发现了他们,并及时发出大声呼喊,但在绵延数十里的大军营地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寥寥,反而给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许多大战一天,疲倦欲死的惊虹士兵甚至愤怒地叫骂:铁血镇又想假袭营!然而这一次,浅水清动真格得了。
骁勇善战的铁血镇士兵,即使是在大战一天之后,也依然有力气在晚上继续发动攻击,相比之下,昨晚没睡好,今天又打了一天的惊虹军,在这场考验意志,体力,精神等诸多层面的战斗里,明显落于了下风,整体状态大幅度下滑。
两万精锐骑兵在这刻呼啸着冲进惊虹军营地大开杀戒,他们纵横屠戮,在怒潮般汹涌的沸血中张扬出最肆无忌惮的冷咧,战士们的马刀挥舞出冷色铁光,飞扬起迷幻红彩,撕破长夜,染红圆月。
中秋月圆夜,血战乾坤赤。
今天晚上的杀戮,才是这场中秋决战的主角!这才是浅水清中秋决战的真正意义!这一夜,注定将是一个疯狂的屠戮之夜!……浅水清组织的突击严密而高效,即使是在夜袭的状况下,铁血镇依然是在高度的有组织的情况下进行。
今夜中秋月圆,皎洁的月光使得黑夜并不那么黑暗,视线半清不清,虽然看不清远方的敌人,但却使得自己的士兵可以形成有效的整体作战单位。
首拨冲锋的,是血风旗碧空晴帐下的三个营,分左,中,右三路同时向对方发起冲击。
他们并不恋战,因为他们的任务不是杀死敌人,而是快速通过敌营地,尽可能的以最快速度杀死惊虹军营地各角落的夜间守备战士。
夜间守备队的主要作用,一是发动警报,二是通过自身的战斗抵挡对方的袭击,为己方大部队的出营作战争取时间。
警报点被干掉后,夜间守备队就只剩下了力抗铁血镇一个重任,但很显然,在血风旗战士的强力冲击下,他们根本无法阻挡太多时间。
第二批冲锋的,则是紧随其后的灵风旗两营战士。
他们的任务是在战斗打响的那一刻,迅速清剿最先出营的惊虹士兵,继续将营地反击力量遏制住,保持进攻道路的畅通。
浅水清并没打算无声无息地穿过绵延数十里的惊虹军营地,直接摸到梁丘旭的床头,然后将其一举拿下,那太不现实,但他可以利用己方强大骑兵的速度优势和冲击力,做到在敌人真正有所反应之前,先将反抗扼杀在摇篮里,将敌人的反击力度最小化,与此同时,对惊虹王旗发起冲击,逼迫梁丘旭逃窜,动摇其军心士气,从而为全面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打下基础。
因此第三波攻击,继前两旗的快速,沉默之后,一反作风,变得嚣张,凌厉,雷霆万钧。
一支两千人组成的队伍,紧随在灵风旗后,向各处营地投掷火流星,他们的马上足足带了数十支火流星,利用战马的高速在营地中奔忽来去,手上则不停地重复着点燃,投掷,点燃,投掷,再点燃,再投掷这样的动作。
一处处营地就这样被迅速点燃,起火,燃烧,许多来不及有所反应的士兵浑身着火,哀号着冲出营帐。
今夜风速普通,试图以一把火烧尽全军的想法不切实际,但浅水清不在乎,既然火势缺乏风力助燃,我就多放一些起火点。
既然对手没有愚蠢到遍扎连营,不易以点带面,那我就干脆冲进去放火。
有多少劣势,就有多少优势,在浅水清的眼里,机会永远是大把可抓,俯手皆是。
随着纵火队的前进,在他们的身后第四拨队伍的行动就越发嚣张起来。
嗖嗖嗖,千万支火箭仿佛夜空里最璀璨的流星,在天际划出灿烂的光弧,拖着长长的彗尾落进敌人的营地,营帐,马厩,辎重器械,凡是可以燃烧的东西,在这一刻统统燃烧,腾卷出熊熊烈焰。
前面的纵火队是以有序排列的方式纵火,后面的骑兵则是以夸张的铺散方式进行,两者相辅相成,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惊虹军营变成一片火海。
铁血镇的前排士兵在黑夜里穿行,杀戮,后方的士兵则纵火,焚烧,光与暗的班驳影象将整个天空扭曲出一片迷离色彩,起火点就象是排着队行进的军列,若从天空中俯瞰,就好比是一排一排的路灯依次亮起,井然有序地向着惊虹军的纵深处延伸开去。
这种诡异莫名的打法,将夜袭原本的混乱本质书写成秩序,但保持秩序的是进攻方,陷于慌乱的却是惊虹人。
措不及防的惊虹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杀得叫苦连天,鲜血在暗夜月色下飞溅,空气中飞舞起迷乱的血末分子。
少数尚存斗志的惊虹士兵在混乱与匆忙中临时组合成一支小部队,试图阻挡这支浩瀚铁流,却碰上了担任第五波攻击批次的拓拔开山。
这个九命战神虎目贲张,大锤挥舞出一片天地浑流,在反抗军中砸出一片支离破碎的身体碎块和迷迷蒙蒙的血腥尘末,顷刻间将其土崩瓦解。
吼!他放声狂嚣:逃者不杀!逃者不杀!如此这般的狂呼此起彼伏,在惊虹军营地中传彻四方。
战士们的狂呼在这血腥狂舞之夜,转化成一股股惊悚的心灵风暴,恐惧之门在这刻霍然洞开,顶不住压力的部分惊虹士兵终于开始转身奔逃。
他们被迫向后方逃逸,就象是倾倒的多米诺骨牌,形成一片逃逸的连锁反应,而在他们的身后,突袭的军队在银色的月光与红色的火光的映照下,如一道玄色激流狂冲直泻,两万名骑兵在这刻化身成暗夜杀神,将死亡的恐怖带给惊虹军每一名士兵。
冲击!冲击!冲击!战马在奔腾,战士在狂嚣,战刀在挥舞,战魂在激扬!方虎,王旗!暗夜火光里,浅水清的身影突然出现,长刀指天,冷峻面容迸发出火热战意。
明白!不远处的方虎大吼道,独目狰狞出血色光芒:杀向王旗,生擒梁丘旭!他如斯狂吼。
铁风旗战士随之一起高吼:杀向王旗,生擒梁丘旭!!!声若洪钟巨浪,一浪接一浪,一直传到第一波攻击批次,再传到后方王帐之中,听得梁丘旭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甘凯匆匆冲进王帐:陛下,不好了!浅水清带着铁血镇全面杀进来了!我军前方士兵正在不停地败退。
怎么会这样?浅水清他说好不偷袭的!梁丘旭失声大叫。
浅水清卑鄙无耻,这种事竟然都干得出来!一大群朝中文武同声愤慨叫骂起来。
鲁青气得大骂: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紧急关头,诸位大人还是赶快跟我一起指挥部队作战要紧!还做什么战?他们都已经杀进来了!有人高叫道。
鲁青怒吼:怕什么?!咱们有三十万大军在此,就算是站直喽让他杀,也够他杀上一夜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军心不能乱啊!甘将军,还请你立刻带领御林军顶住对方的进攻,只要你能顶上那么一会,我就可以重新组织兵力,彻底灭掉他铁血镇。
甘凯一点头,正准备出营,有人大叫道:不行!铁血镇的目的是陛下。
此时此刻,应该让御林军护着陛下先退开,鲁大帅,你的任务应该是领着我军挡住铁血镇,无论如何,不可以让他们伤了陛下。
说话的,是中路都军使章松柏。
鲁青大急:不可以!陛下是我军之魂,陛下不能离开啊!陛下你要是走了,我军必乱。
如今我军虽有些混乱,却是因为袭击伊始,各部始料未及所致,但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马上就能组织起兵力反扑,此时此刻,陛下万万不能离开,否则我军军心必散。
一旦造成溃散,则纵有百万大军亦只有败亡一途啊!而且现在铁血镇是从前方杀过来的,后方几乎未受影响,我正打算从后军中抽调一批人做督战队,拦住逃逸士兵,督促他们死战,只要前边的人撑住了,那我大军就可源源不断地投入战斗!混帐鲁青,天子不立危檐之下,关键时刻,应该首先保护陛下安全,你竟然想让陛下留在险地?竟然还想抽调陛下的御林军?章松柏!你这无知小人,贪生怕死之徒,我部三十万大军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吗?陛下,臣敢担保,只要王旗不倒,不出半个时辰,我就能重整兵力,打退铁血镇!陛下不要看他们现在闹得欢,其实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他们的人太少了,如今孤军深入,正是入我大军重围。
只要甘将军能带着御林军顶住他们,我再指挥大军全面包抄,浅水清他就死定了!鲁青,你想得美!竟然想以陛下作饵!万一浅水清攻破御林军防御,杀进王帐,砍倒王旗,那我军才是大败亏输呢。
只要陛下不倒,我军士气就不会跌,你身为大军统帅,就当领军死战。
陛下,还是请甘将军带着您先撤离险地吧。
铁血镇虽是孤军深入,您却不能以身犯险啊!后军王帐里,一大批朝中文武同时向鲁青发难,坚持立刻带梁丘旭离开此地。
就连甘凯都说道:铁血镇有备而来,来势汹汹,我御林军能不能挡住对方的骑兵突击,我也没有把握。
留陛下在此,固然可以稳定军心,可万一有个闪失……作为御林军统领,尽管甘凯知道鲁青是正确的,但他的身份却使他不能不优先考虑国主安危。
鲁青急得无奈,只能看着梁丘旭:陛下……眼神中透出哀求之意,这位老将如今只能将希望放在梁丘旭自己身上了。
梁丘旭听着外面喊杀阵阵,心中一阵发凉,想了想终于说道:鲁爱卿,朕给你两千御林军作为督战队,你立刻重新组织前军逃逸士兵进行反扑。
朕先走一步,期待你的好消息。
梁丘旭这么一说,鲁青的心直坠冰窟。
两千御林军够干什么用?自己的皇帝都跑了,战士们还能有信心吗?纵是两万人的督战队,在这种情况下也未必能发挥作用了。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尽管自己是这支部队的全权主帅,但是只要有梁丘旭在,他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做主。
他也终于明白了浅水清为什么敢如此嚣张大胆地夜袭惊虹军营,因为他看准了梁丘旭绝对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还继续留在大营之中。
他就是要逼梁丘旭逃跑,如此才能大胜惊虹军。
只要梁丘旭一走,不但军心会立刻涣散,同时还会带走三十万大军中最为精锐的八万御林军战士。
在这种情况下,浅水清对付剩下的二十万惊虹军,要打出击溃战就再不是什么难事了。
眼望着梁丘旭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帐外走去,整支后军开始匆匆向后转移,鲁青呆呆地站在那里,耳听着身后漫天的喊杀声,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痛哭起来:陛下……我惊虹二十万大军,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第一百一十二章 中秋决战(6)夜疯狂,马嘶人急火猖狂。
这一夜,观澜大陆上演着自人类有战争以来的最疯狂战事,浅水清效法沙思汗,以三万精兵突袭敌三十万大军,杀得血流成河,杀得日月无光,杀得天昏地暗,杀得河水染赤。
梁丘旭的后撤,成为这场战事惊虹军走向末路的重要转折点。
梁丘旭不仅带了三十万大军中最精锐的八万御林军战士,最重要的,是他还带走了战士们拼死抵抗的心。
士气因何而来,士气因何而去。
凡事有因才有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孤正帆猜漏了一件事————并不是一定要砍倒王旗,拿下梁丘旭,才会让惊虹军士气崩溃,逼使王驾后移,同样可以做到这一点。
在生死犹关的时刻,即使再有本事的人,缺乏战火的考验,在乱局乍起的情况下总会有害怕的心理,除非是苍野望般深知其中厉害关键,真正懂得军事的君主,否则绝大部分君王在关键时刻,会选择成为自己部队的负累,而不是中坚磐石。
后路军八万大军向后离开,前线战场则陷入一片疯狂杀戮中,老将鲁青到还在尽忠职守,他的身边已经围拢了数千名战士,正试图遏止住铁血镇的冲锋劲头。
不过来自前方的呼喊声就象是惊虹军的催命符深深刺痛了每一名战士的心。
梁丘旭逃跑了!你们被抛弃了!惊虹军败局已定,降者不杀!一名传令兵急急来报:大帅,前营各路兵马挡不住铁血镇进攻,他们正在向这边杀来。
鲁青怒吼:传我命令,所有各部,就地死守,不得擅离战场!我惊虹军勇士宁死不屈!老军爷到这刻终于发威,拿出了所有的勇气和斗志,然而那传令兵颓然道:不可能了,大帅。
你说什么?将军们……将军们都跑了!看到陛下后撤,前营各路的将军们都带着亲卫队跑了。
现在前面还在死顶的,已经是我惊虹最后的勇士,可是没有人组织他们,他们根本不可能和天风军对抗!鲁青只觉得脑子一晕,嗡嗡的作响。
当事态的发展开始走向糟糕一面时,从来都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浅水清曾经经历的苦痛,如今一股脑儿全转嫁到这位老军爷的身上了。
完了,完了,这下我军真得回天乏术了。
鲁青呆滞着站着,眼望着周遭无边的喊杀声,还有那一排一排象走着整齐的军列延伸而来的火势,彻底失去了希望。
……远方的喊杀声传彻百里,在那漆黑幽暗处,寞子欧终于放下了千里眼。
大火让他能够清楚地看到铁血镇的纵横杀戮如入无人之境,他甚至看到了后路王旗的转向,使得军心加速崩溃。
作为铁血镇第六批次的攻击部队鹰扬旗正在迈着整齐的军列,用缓慢而有力的步伐冲杀进敌军营地,将前五波己方攻击部队遗留下来的少股敌军一一清剿。
浅水清布置的攻击阵容,就象是一台锄草机,通过一层层的波浪式翻滚,刀片飞旋,将地面所有的青草拔干除净。
然而就是看到了这种情况,寞子欧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他身边的副手周子春有些着急:将军,我们还不出手吗?寞子欧摇头:不,命令部队稍安勿燥,我们先不出击?为什么?情况有些不对,浅水清的打法有问题。
说着,寞子欧一指远处喊杀震天的战场:以少袭众,其要旨在于一个乱字。
如果受到袭击的一方乱不起来,那么突袭的一方所能占到的便宜是极少的。
因此,夜间袭营的要旨是快速深入,制造流言,混乱敌军,惑其心智,如此才能迅速打出击溃战,令敌不战而败。
但是浅水清现在的做法却是层层递进,步步为营。
他的前路冲锋部队看上去嚣张,但是你注意他们的冲击速度,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已经有意减慢了速度,每一波攻击批次之间都保持着适度的距离,这说明浅水清有严令,不许批次攻击部队前后脱节,务必一路扫荡。
扫荡式作战的好处是可以让部队一路畅通无阻的通过敌营,大规模的杀伤敌人,但是速度因此会大大减慢,不利于混乱敌军这个大目标。
就整体作战而言,其实是不利的。
浅水清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周子春有些明白了:将军,您的意思是,其实浅水清也没有把握,混乱起后,王驾一定会后退,所以他必须一路清理周边,为己方道路的畅通做好必要保证?没错!寞子欧狠狠点头:浅水清虽然嚣张大胆,但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孤注一掷,既然有了计划,也就要为计划失败做好准备。
他应当很清楚,夜袭不等于胜利,便宜只是一开始能占些,后面的胜负依然是要杀出来的。
夜袭虽然可以通过制造混乱,点火焚营等方式大量驱散和杀死我军,但是同样有一个大不利之处————夜色昏暗,视线不清,不利于发挥集群作战优势,在奔袭过程中容易出现掉队状况,一但被军营驻地的复杂地形分割成小块部队,铁血镇赖以凭仗的组织优势立刻全无,会陷入各自为战的结局,在遭遇优势兵力的敌人时,其结局就是全军覆灭。
所以浅水清以骑兵打冲锋,步兵做后路扫荡,打碾压战术,情愿牺牲速度,也要保证一路所过,敌皆无存,就是为了保证退路的畅通。
一旦王驾不退,御林军拼死抵抗,那么铁血镇只怕就会原路返回,逃之夭夭,则此番夜袭就算作罢。
周子春听得连连点头:将军的分析极有道理。
可问题也就在这。
寞子欧忧心忡忡道:浅水清此番打法的最大好处是可以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就算灭不了敌人,也不会为敌所灭,但同样的,也使他失去了擒获陛下的可能。
如今王驾已退,中央有我惊虹大军相阻,浅水清绝无擒王之可能。
孤大将军说过,浅水清之所以愿与我军决战,冲的就是陛下。
他不可能不想办法捉陛下,在这个大诱饵的面前,一切风险都值得冒,那么是什么,让这个一向敢于冒险的家伙,这次打得这么谨慎了呢?情愿错失战机也不敢冒险一拼?寞子欧仰面向天,看着苍天圆月,喃喃道:浅水清一定有后招,这后招就是对着王驾去的。
王驾若是不退,则一切休提。
可王驾既然退了……寞子欧的眼突然亮了起来,他大叫道:陛下危险了!浅水清的真正目的要逼王驾逃逸。
这个混蛋一定在王驾的归路上布置了一支伏兵!周子春惊道:浅水清不可能再有伏兵,铁血镇三万大军尽在此地!寞子欧咬牙切齿道:对于浅水清这样的人,还是尽可能的把他想象的厉害一些,这对我们有好处。
所以……他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伏兵,一直就隐藏在后方等待时机。
浅水清就是要把我惊虹主力大军与王驾分开,方便他聚而歼之。
我的天啊,他想要的是一口气将我三十万大军全部吃掉,一个不留!他既想要灭我大军,又想生擒我王……这个混蛋,他的胃口太大了!!!……时间已是刻不容缓。
浅水清的布置简单而凶狠,利用夜袭的压力,逼使梁丘旭后撤,在使惊虹二十万大军丧失军心的同时,也使梁丘旭本人落了单。
八万御林军部队绝对不会想到,在他们撤退的路上,竟有一支人数相等的雇佣兵大军在等着他们。
为了擒获梁丘旭,浅水清的隐忍程度可说是骇人听闻,他将这支秘密部队藏着掖着,其目的就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刻,在梁丘旭的心脏位置上狠狠捅上一刀。
拉尔的雇佣兵大军,早在前日就已经埋伏在离战场三十里外的一处山凹凹里,他们一直在等待,等待浅水清用尽方法逼走梁丘旭。
如果浅水清一开始就启用他们,战争或许会打得更加顺利,损伤更小,惊虹三十万大军难逃败局,但是在惊虹军拼死作战的情况下,要想活捉梁丘旭却是极为困难。
可是现在,梁丘旭在这血色暗夜里匆匆后撤,再想躲避雇佣兵大军的冲击就难得多了。
而对于那帮雇佣兵来说,这份任务也的确是他们所喜欢的。
用兵打仗,首在顺乎军心,铁血镇将士可以无怨无悔地跟随他打各种艰苦战斗,但对那帮雇佣兵,浅水清可不能随意放手使用,必须让雇佣兵们相信物有所值,给他们足够的甜头。
浅水清为梁丘旭本人开出了一个天价:有谁能把梁丘旭交到他手上,那么报酬就是惊虹国内除霸业城,火云城等大城外的任意一个城市。
如果铁血镇无法拿下惊虹,那么鍪海群也会向都市联盟的雇佣兵全面开放,而参与战斗的佣兵将享受终身免税待遇。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黄金白银馈赠。
这份价钱,足以令所有雇佣兵疯狂,从而可以激发出他们最大的战斗力,这比让他们上战场和惊虹军正面对抗要好得多,所可能产生的不利因素会降到最低点。
火光熊熊里,浅水清的目光依然坚定。
眼望着远方王旗渐渐消没于暗夜星火之中,他举了右手。
三支闪烁着灿烂的荧火流光的信号箭直刺天空,带出尖锐的嘶鸣呼啸,撕裂长天,这是特制的信号箭,专门用来通知远方的盟友,准备进行既定的作战计划。
浅水清的扫荡编队开始不再按照既定的程序行进,而是骤然加速,此时此刻,他们不用再担心道路畅通问题,而是全力以赴地冲击惊虹军大营。
当远方的雇佣军盟友即将对梁丘旭的御林军部队展开攻击时,铁血镇的杀戮,才刚刚进入高潮期,他们要在脚下的这片地方,将所有的敌人统统杀死。
与此同时,泪河水畔的另一侧,一支两万人的部队一分为二,一支向着浅水清的背后绕去,另一支则向着梁丘旭前进的方向急追。
看破了浅水清计划的寞子欧,同样也做了一个极为大胆且极为好胃口的决定:他不仅要虎口拔牙,从浅水清的手里把自己的皇帝救出来,而且还要从他的背后,也给他插上凶狠的一刀,让铁血镇也尝一下被人打伏击的滋味。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中秋决战(7)夜色苍茫里,火光冲天,燃烧的空气散发着烤肉的焦香,到处都是奔跑呼喝的惨号。
铁血镇的碾压战术行进速度虽然缓慢,但是杀伤效果极为明显,而现在他们转变打法之后,杀伤力有所下降,随之而起的却是混乱局面的增加。
到处都是惊虹士兵被追杀的身影,在烈焰狂舞中激越,颤栗的血光发出生命的哀号,令人闻而心悸。
迷茫慌乱的情绪,象潮水一般波涌到了阵前撕杀的惊虹军战士身上,混乱颓败的战局,凶狠狂暴的攻击,使得惊虹军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空有庞大的人数,却只能成为屠夫眼中的羔羊。
大战打到现在,战局基本已定,无论是浅水清,还是正在冲杀中的众将,都纷纷歇了口气。
今日一战,浅水清以自己的信誉为代价,换来的是敌军即将全灭,君王将要被掳的战果,铁血镇创造军史上的一大奇迹基本已成定局。
然而,世事总有反复,变化总比计划快。
不知为何,浅水清的心中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皱了皱眉头,扬声道:好象有什么不对?四周凄厉的喊杀声模糊了他的听觉,但是来自脚下的隐隐的震动却使浅水清的瞳孔不断放大,视野的边缘引沸一片青铜的光芒,透过那漫卷烈焰,浅水清的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安情绪。
希律!!!飞雪突然扬蹄长嘶,声音中同样充满了惊恐与不安。
浅水清再不犹豫地跳下飞雪,趴在地上,仔细倾听。
地面传来的震动越发清晰起来,马蹄声激踏地面,就象是敲响了午夜的丧钟,震得浅水清耳晕目眩。
后面有骑兵正在向我们冲来!猛一抬头,浅水清厉声狂啸:鹰扬旗停止向前冲锋,就地结成防御阵线,准备抵挡攻击!……黑夜,让铁血镇的攻击如入无人之境,却也使得寞子欧的奇袭得到了极大的便利。
火光暴露的是位于阵地上的铁血镇位置,但在漆黑暗夜的深处,一万铁骑带来的却是沉默的杀戮。
飞雪的预警和浅水清的直觉在这刻发挥出了绝大作用,他们提前小片刻感受到了身后骑兵的冲击力量,及时下达了部队改攻为守的命令,但是相比敌铁骑狂飚突进的速度,依然稍嫌晚了一些。
死亡的阴影在一瞬间放大,弥漫了浅水清的全身。
他知道,铁血镇碰上大麻烦了。
……狂飙而起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清晰,带着复仇的怒火,剽勇怒猛,仅听马蹄阵阵,刚劲有力,浅水清就知道来的是一支真正的精英部队。
第一波攻击的骑兵群刚一出现在视野中,平地间就涌起一股巨大的澜流,以势不可挡的锐利锋芒,从后翼处深深地扎入了猝不及防的铁血镇阵营中,刚刚结好守卫阵形的鹰扬旗在这刻遭到敌骑强力的冲踏,被杀得血肉飞扬。
火光映照里,远方骑兵的鬼脸面具狰狞夺目,露出死神的凶光。
是寞子欧的鬼骑兵!沐血厉声叫道。
我看见了!浅水清也回喊道:没想到这个家伙也来凑热闹了。
为什么我们派在后面的人没有预警?沐血怒吼道。
对于敌人同样有可能出而反而的状况,铁血镇并不是未做防备。
怕是跟我们一样,事先找到了预警点,然后再做的突袭,不是只有假袭营才能找到预警点的。
浅少,事起突然,我旗战士来不及组织完整防御,一旦被敌人突破我后部防线,大军危险啊。
立刻传令让前面的人回来,我们杀出去吧。
沐血叫道。
不能就这样放弃!浅水清厉声反对。
战火喧嚣里,浅水清死死盯着冲锋而来的骑兵,他的心神这刻不再停留在背后袭来的敌军身上,大脑就象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如今铁血镇后路遭受攻击,就等于是被包夹在了惊虹军营地里。
这就是说后路已被切断。
如果让他们冲破鹰扬旗防线,一路杀过来,铁血镇面临的毫无疑问将是一场惨败。
可要是在此时召唤三旗骑兵回归冲击其部,就意味着放过惊虹二十万大军主力,所有计划全功尽弃。
最糟糕的是,寞子欧的骑兵绝对是精于沙场的老兵,他们挟奇袭之势而来,士气正旺,本身又是生力军,铁血镇大战一天,早已疲惫不堪,在这种情况下,三万大军能不能冲过寞子欧的骑兵军阵逃出生天,实在是个未知之数。
一旦冲不过去,反过来让惊慌失措的惊虹大军缓过气来……那可毕竟是二十万人啊!他霍然回首叫道:绝不能把骑兵叫回来,我现在命令你们,鹰扬旗战士全线死守阵地,不可放一个敌人过来。
命令其他三旗,加速驱逐惊虹大军!是!沐血无奈高叫。
宗卓!你带一千敢死队上去,一定要给我挡住对方的前进脚步,我需要时间重整队形!明白!此时此刻,时间就是一切。
浅水清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寞子欧的奇袭,必须被阻止在他的后防线上。
他浅水清可以死,鹰扬旗所有人都可以死,但是惊虹大军必须被灭,梁丘旭必须被捉,因为那是铁血镇走出惊虹的最后希望!当铁血镇的两万大军象砍瓜切菜一样的肆意屠戮着前方惊虹大军,制造不败声威,狠狠打击敌军心理,为胜利创造条件时,鹰扬旗的战士们再一次无可避免地挑起了保护己方后翼的重任。
这是一个很无奈的现实,三支部队,竟都是人少的一方占尽优势。
人数最多的惊虹军被铁血镇驱赶杀戮的惶惶如丧家之犬,只有逃命的份,没有还击的余地,但是同样拥有三万余众的铁血镇,却被寞子欧的两万骑兵杀得叫苦连天。
尽管冲击浅水清后部防线的骑兵只有一万人,但是鹰扬旗却只剩下八千不到的士兵,且都是步卒,要想阻止和对抗敌一万精锐敌骑,注定要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两军相逢勇者胜,在这里,士兵们的作战意志与勇气,再次代替一切奇谋妙计,成为决定胜利关键的成败所在。
……精英部队,与普通部队最大的区别,在这刻终于完全展现出来了。
尽管遭遇了敌人的突击,但是铁血镇的军人们没有自乱阵脚,恰恰相反,他们听从指挥官的训令,迅速转移方向,将矛头对准了身后的敌人。
鹰扬军团的士兵本身就是优秀的战士,在长期的苦役生涯里,他们积累的对惊虹军的仇恨比任何一名铁血镇军人都多,而他们慷慨赴死的勇气也绝不弱于其他战士。
跟随浅水清作战的这段日子时间并不算长,但他们终于尝到了自由的滋味和胜利的甘甜,并心甘情愿地接受其指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曾经的惊虹鬼骑,是鹰扬军团战败的罪魁祸首,当这刻他们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两年前耻辱的一幕仿佛又重现眼前。
然而这一次,他们没有惊慌,没有害怕,而是充满愤怒,奋勇撕杀!对他们而言,这正是鹰扬战士的复仇之战!宗卓亲自带领一千名牢山营战士,死死地抵在后方前线上,他们用自己的身体结成一道血肉长城,挡住敌骑前进的脚步。
铁蹄狂踏,征蹄轰鸣出一片天摇地动,鲜血从牢山营战士的身体不断地飙扬,他们却怒睁双目,却誓死不退一步。
一名戴着鬼脸面具的骑兵将手中长长的刺矛戳进一名年轻战士的身体里,那战士狞然一笑,竟将不退反进,任凭身体被长矛扎穿,同时将自己手中的长刀划过对方的咽喉。
十数个骑兵试图跳过这道阻挡的肉墙,当马蹄踏破头颅的那一刻,战士们的长矛刺穿马腹,将战马与骑士串出一条硕大的肉串。
更多的士兵甚至直接跳起来,任凭对手的快刀滑过自己的胸膛,然后抱着他们从马上跌下,滚向不远处燃烧的火堆。
然而更多的士兵,却在遭受着敌骑凶猛的杀戮……挨了敌人一枪的宗卓眦睚欲裂,嘶声厉喊:死战不退!!!所有战士同声狂吼:死战不退!!!担任阻击任务的战士们不惜付出巨大的伤亡,将敌骑的脚步在这一刻凝固成时间的风雕,停滞在这片区域之中,他们为鹰扬旗重整阵形争取来了难得的时间。
此时,鹰扬旗最前锋的重甲武士们已经开始全面回到后列前沿,再次担当起铜墙铁壁的重任。
长矛手纷纷后撤,将森亮的矛尖对准敌人。
用生命换取来的时间是宝贵的,浅水清开始指挥部队向敌骑大量投掷火把,混乱敌军,同时也使自己可以更进一步看清楚敌军人数和动向。
一支支的火把擦亮苍茫黑夜,投向敌骑兵所在,随着光亮范围的增加,浅水清的眼神不住收缩着。
风送来的喊杀声,马蹄声,还有那隐伏在黑暗中的重重人影,带给浅水清一个朦胧的信息。
这支部队似乎不到两万人。
身与心同时颤栗,浅水清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冷漠地看着前方沙场的血战,默默思索着什么……寞子欧的鬼骑兵终于还是突破了宗卓的防线,这位曾经的赤翼镇镇督当场战死。
无数呼啸厉喝的鬼骑兵踏着一千名牢山营战士的尸体,继续向前发动锋芒凌锐的冲击,鹰扬旗的将士们同时大吼着迎上,狂飚的铁骑撞上坚固的铁壁,平地间生起的血色风浪,化成漫天的风云,惊魂泣魄……沐血浑身浴血地冲了过来:浅督,敌人的冲击很厉害很凶猛,我们快要顶不住了!大战打了一天一夜,体力严重不支,已经成为铁血镇将士的最大问题。
仅凭意志,他们到底能拖住对手多久?浅水清冷冷道:顶不住也要顶,沐血,你带一百个兄弟,立刻在鹰扬旗后方防线上全面点火,建立火线防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的骑兵冲过去。
沐血大骇:浅少!你疯了吗?这样一来,我们也没法后退,而我方的骑兵也没法过来救我们了!我们不需要后退,因为我们的任务,就是死战不退。
而铁风旗他们的任务,则是打败敌主力部队,逼其溃散奔逃……照我说的去做,哪怕今天我浅水清和鹰扬旗全员战死在这里,也绝不会后悔!沐血一咬牙,狠狠一跺脚,大叫道:好!老子这就去办,妈的,跟这帮龟儿子拼了!……效法碧空晴的阴损毒招,浅水清终于做出了背火一战的绝狠选择。
当后方火起之时,就连负责指挥冲击的周子春也看得大吃一惊。
浅水清的选择固然阴狠毒辣,但的的确确正击中了鬼骑兵的软肋——此时此刻,无论在战斗力,气势,兵种,人数还是人员素质上都大大优于或不弱于对手的惊虹鬼骑,唯一不如对方的,就是时间。
浅水清在惊虹主战场的胜势已成,唯一可以挽回败局的就是这支一万人的突袭部队。
但是浅水清破釜沉舟的做法,却让惊虹鬼骑的最后希望彻底破灭。
即使他们现在能够杀死所有鹰扬旗守卫士兵,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冲破火线,袭击铁血镇后翼,而此时此刻,惊虹大军已经撑不住了。
梁丘旭的离去,铁血镇的奇袭,使得惊虹军的士气降到了最低点,在这种情况下,浅水清期待已久的击溃战正在出现萌芽。
一旦部队全线溃败,则败势一成,神仙难返。
唉!周子春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浅水清的阴狠果决,铁血镇的刚勇顽强,还有他不顾性命地打法,也确实是让周子春涨了见识,不过他还是立刻下令:全军不必再急于冲击,准备就地消灭对手阻隔士兵。
浅水清一定就在这支部队里,否则他们干不出这样的事。
就算我惊虹大军全灭,至少……我也要取了他浅水清的人头,以告慰因他而死的惊虹百万生灵!第一百一十四章 中秋决战(8)寞子欧的出现,险些成为惊虹人翻盘的凭依,然而浅水清硬是凭着自己果决,将对手的冲击阻挡在火线之外。
如今整个惊虹主战场,可以说是铁血镇压着惊虹军在打,惊虹大军军心涣散,毫无斗志,溃散之局已成,铁血镇要做的就是如豺狗追逐猎物一样将他们趋赶,分割,包围,杀戮。
然而在战场的南侧,鹰扬旗战士却陷入了苦战之中。
寞子欧的鬼骑兵本就是寒风关的精英战士组成,他们是老于沙场的边防老兵,更是曾经先后打败过鹰扬军团,伏击过暴风军团的主要功臣,是惊虹军中最具备战斗力的部队。
他们的冲击凶猛狂暴,凌厉如霹雳,扫掠如飙风,当眼看着火线已成,无法穿破之后,立刻改变打法,将突破改成清扫,开始大肆杀戮起眼前的防卫战士。
假如说,白天的惊虹军攻击大潮汹涌若海,那么晚上的这支骑兵部队的攻击,就凌厉如枪。
海潮虽汹涌,坚固的大坝总可抵挡,但是碰上更加坚硬的矛刺斧劈,就免不了要遭受伤害了。
相比之下,久战成疲的鹰扬战士,能够挡得住敌十万大军的进攻,却很难能挡得住这一万骑兵的冲击。
尽管浅水清已经命令部队就地结成防御,且是最富韧性与耐久度的圆阵防御,但是战争中的基本要诀就是一点告破,全线失利。
整个战局里,鹰扬旗的这一点没告破,但是局部战场上,鹰扬旗的圆阵却已经岌岌可危。
不仅是一点告破,事实上是已经开始出现了多处大窟窿。
周子春安排的骑兵绞杀相当狡猾,他不再让战士强行冲击圆阵,而是改用骑射战术远距离杀伤。
在密集窜射的箭雨中,时不时地还会有数十名骑兵突然加速掠冲而至,向着敌军防御圈扔出手中的标枪。
一些拥有重武器的骑兵更是以平掠的方式狠砸猛敲对方的防御,往往一狼牙棒下去,持盾坚守的士兵就被砸得筋折骨裂,倒飞跌冲。
如此循环往复,鹰扬旗外围防线的守卫强度明显削弱,周子春这才开始重新组织人马,准备对其防御薄弱处进行一次强突。
三千骑兵的强突阵容一旦突破鹰扬旗的中心防御圈,势必就会将其分割成两个互不连接的部分,一旦让其成功,则鹰扬旗势必遭遇全灭结局。
浅督!他们要强冲了!沐血嘶声狂喊,手中的长矛舞出一片血花灿烂。
浅水清恍若未闻,他眼望着远方骑兵的阵容,眼神中露出的光芒却越来越盛。
怎么办?沐血催促问,他是真急了。
等一等。
浅水清道。
什么?沐血一楞。
浅水清喃喃道:寞子欧不在这里……他肯定不在。
你在说什么呢?现在鬼骑兵就在我们前面,他怎么可能不在!闭嘴!浅水清沉声道:人数不对,对方没有两万人,指挥也有问题,打得太保守,这不该是寞子欧的风格……寞子欧一定不在这里。
还保守?沐血几乎要哭了:他们就要强突了,先想想怎么对付吧。
如果是寞子欧在这里,那无论我们怎么做,此战我们都必然死定。
这个家伙眼光毒得很,如果你翻过他的作战记录,你就会发现,这个人最大的长处,就是总能从战场上的反应变化中找出真正重要的东西,他的临场决断能力绝对不在我之下。
我之所以说对方打得太保守,是因为对方直到现在,还无法确定我在哪。
可要是寞子欧,他应该有能力根据战场兵力调度第一时间发现指挥中枢,然后指挥强攻。
可是你看看,对方的强攻方向是我们的防御薄弱点,而不是我这个方向。
这就说明他们还不知道我的具体方位。
想想小梁河之战吧,他可是在最短的时间冲到我义父的身边,射出了那致命的一箭……他总是能够迅速地找到自己的攻击目标。
说到这,浅水清的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激赏:可他现在不在,我们就还有一线机会。
尽管他这是第一次和寞子欧交手,但是因为寞子欧射出去让烈狂焰殒命的那一箭,使他从未放弃过对寞子欧这个人的了解。
听说害得自己流落沼泽雪山,奔波千里的追剿毒计,正是寞子欧所献,若真如此,此人心计亦颇为了得,而此人征战沙场的生涯里,几乎百分之八十的战役是打得奔袭战。
奔袭战的第一要素,就是在冲击过程中,立刻寻找有冲击价值的重点目标。
而寞子欧所打过的战役里,成功擒获或杀死敌首的概率达到了恐怖的百分之五十。
也就是说,只要是他指挥的突袭战,至少有一半战斗是在直下敌首后进行的。
这就意味着寞子欧对战场的观察能力和战机捕捉能力非常强悍,堪为一绝,他在战场上搜寻敌军指挥官和中枢指挥系统的能力正是他成为孤正帆手下急风悍将的最大凭依。
可现在,尽管周子春的指挥进退得法,但浅水清绝对可以肯定,寞子欧不在这里,否则敌方骑兵的攻击重心就应该是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方位。
不在这里,他能在哪?几乎想都不用想,浅水清就知道寞子欧肯定是去救梁丘旭了。
他心中微微一沉,就象寞子欧看穿他的计划一样,他自己也立刻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寞子欧肯定早早就伺服于暗处,并从他的指挥行动中看出了伏兵的存在。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周子春组织的铁骑强突已经开始做冲锋准备了。
望着那三千骑兵,浅水清的双目突然放出烈日般的光芒,他回声大吼道:沐血!在!敌旗指挥一定是寞子欧的助手!他没有找到我在哪,我可找到了他在哪!准备放弃阵形,带着兄弟跟我杀出去。
这一次,能否让大家活下来,就看能不能先干掉他们的指挥官了!是!沐血高声大叫。
指挥官能力的差距,在这刻成为两军对垒谁能生存的重大凭依。
当周子春无法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浅水清的踪迹时,浅水清抢先一步,毅然决定对其指挥中枢发动反攻。
急风悍将既然不在,浅水清本人就要玩一次他所最擅长的把戏。
即使是在他人擅长的领域里,浅水清同样不甘落后,这一次他要用寞子欧最擅长的打法来击败他的部队!……杀!浅水清战刀横挥,劈斩出千重血浪。
作为千人斩的唯一传人,尽管平素难得亲上战场,可一旦真打起来,浅水清依然如一头猛虎冲在了战斗的第一线。
火光映照里,那些色彩斑斓的流影,在强大轰鸣的蹄音中跌宕起伏,抛卷起力量的飓风,凿刻出一道道激越的铁流。
浅水清一骑当先,狂舞的战刀在团团战盔组成的恢宏气势中,召唤出血性的亢奋。
紧随其后的鹰扬旗战士在这刻受其鼓舞,澎湃出身体所有的力量,轰的对敌人骑兵发起了逆向反冲击。
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反冲击,这一刻,血肉撞击着血肉,刀光映衬着刀光,浪涛般的雷霆之势化成雄烈的风电,在敌骑阵中掀起一片凄颤惊觫的血雨。
浅水清的战刀在这刻狂劈怒斩,挥舞出一片死亡光澜,碎落的残肢断臂仿佛腾卷而起的赤炎浪花,蹈出一汪汪血的波涛,惨烈凄厉程度令所有人望而心悸。
不远处的一名骑兵指挥官惊悚的目光看向这里,显然是震惊于对手暴烈的回应,浅水清不知道他是谁,但他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这支作战部队的指挥官。
战刀斜指,凛冽的光芒刺破黑暗,迷花了周子春的视线。
飞雪,冲锋!飞雪希律律长叫一声。
这一声嘶蹄,再度扬起了天鬃马王特有的王者风范,所有的战马同时惊蹄扬起,向同连退数步。
一丝罅隙在骑兵军阵中无形出现,浅水清再一次向所有人证实,他捕捉战机的能力同样不弱于任何一名对手,哪怕是哪个给他带来一次又一次麻烦的寞子欧。
横空的雪色光芒映亮天空,那是飞雪在万马奔腾中激扬惟属于自己的节奏,它跃过敌骑头顶,直入敌骑身后,浅水清长刀回劈,将一名鬼骑兵的头颅连着他的鬼脸面具一切削了下来,高高飞起的头颅,眼神中还带着不可置信的色彩,然后重重跌落地面。
大批的鹰扬旗长矛武士疯涌而来,沐血大喝道:施成,带你的人顶住左翼,韶飞志,带你的人顶住右翼!牢山营的兄弟们,跟我充分,杀了敌指挥官!此时,周子春的身边只有数十名骑兵,牢山营近两千战士疯狂地向他涌来,尽管左右两翼骑兵同时回撤营救自己的指挥官,但是这个时候,谁能抢先一步,谁就能获得胜利。
飞雪快如闪电,直冲周子春,浅水清的身后只跟上了寥寥十数名战士,然而浅水清无所畏惧,这一刻他仿佛烈狂焰附体,千人斩大显神威,所到之处竟无人能挡。
面对这汹涌如潮的凌冽冲击,周子春额上的皱纹刻出了深深地凹槽。
杀!周子春仰天怒吼,手中的战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光电,此时此刻,勇往直前才是唯一的生机!他的身后立刻飙驰出二十余骑的狂猛力流,翩涌而起的刚猛战躯,向同样飙驰而起的刚猛决死队冲击而去。
两股雄力的猛硬撞击,在阵前腾怒起一蓬娇艳灼目的死亡暴潮,如火如荼的激情血肉,在惨烈的风野中淬炼成一片地狱般恐怖的熠熠血光。
杀!浅水清同样怒吼,狂舞的凄厉快刀,已斩翻一个迎击而来的鬼骑兵,他的半个身体在空中抛滚了几番,重重摔落在血色尘影之中。
身后十数名战士同时迎上,与周子春的骑兵混战成一团。
下一刻,浅水清冲到了周子春的面前。
铿!一声脆响。
那是周子春的战刀与浅水清的战刀在空中激荡出金铁的交鸣,火花迸溅里,两个人同时感受到对方身体中传来的惊人暴发力。
周子春的眼神收缩:你是浅水清!浅水清闷哼一声:你却不是寞子欧。
寞将军副将,周子春。
无名小辈。
他若来了,你便死定。
他没来,便从此错过了机会。
吼!周子春狂吼起来,这名长年跟随在急风悍将身边的副将,竟也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和拼命精神。
他长吼一声,手中的战刀再度挥舞,此时两边的战士竟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打斗,看着自己的首领与对方做殊死对决。
周子春快刀如电,浅水清战刀如雷,雷与电在这刻相交,凄厉出风雨般的怒啸。
然而两马交错的瞬间,浅水清轻拍飞雪,飞雪突然扬起后蹄,重踢中周子春跨下战马的小腹,连续十数下急蹬,将那战马踢得狂喷鲜血。
周子春始料未及对方竟还有这一手,急速跌落战马。
然而人尚在空中,飞雪的劲蹄已再次踢中他的胸脯,犹如铁棍一般的凶猛击打,周子春的几根胸骨登时碎裂。
浅水清策转马头,战刀飞升起力的狂暴,将两名急速奔过扑救的鬼骑兵砍翻,飞雪铁蹄再踏,重重敲击在周子春的头部,那张原本强悍坚毅的脸,在这刻露出了无助的绝望。
扑。
飞雪的铁蹄踏破周子春的颈喉,他捂着喉咙,却堵不住颈间那飞腾而起的流光血线,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他终于停止了动作。
浅水清厉声大喊:周子春已死!!!我们赢了!吼!!!所有鹰扬旗将士同时发出欢喜的长呼:我们赢了!这一声喊,彻底摧毁了所有鬼面骑兵的信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胜败难解远方的天际,渐渐朦胧出一丝曙光。
在目睹了一场人类大地上最惨烈的战斗后,天边的圆月也颤抖着躲入云层,不再现身。
大地上到处都是流淌的血水,泪河水畔形成了一片赤色沼泽,千道血沟流入泪河,将下游数十里河面尽染赤红。
仍能站在这片土地上欢庆胜利的,是铁血镇将士。
历时整整一天一夜的战斗,期间几乎没有任何休息,艰苦的战斗换来的是辉煌的大胜。
惊虹主力大军经此一役全面溃败,大量的士兵被驱逐出主战场,流落荒野。
整片战场上,除了铁血镇依然插着的残破战旗,和面带倦容的铁血镇战士,就只有尸体,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尸体。
那一座座高耸的尸山,上头戳起一支支手臂、脚踝、马蹄,令人望而心悸。
成百上千只老鸹、鹞鹰、秃鹫,在战场上空盘旋,垂涎欲滴地望著下方地面上堆积如山的可口食物,大量的浮尸送上河滩,使得附近的居民几个月都不敢吃河里的鱼虾。
活着的士兵没有休息的资格,铁血镇没有后勤人员,只能自己负责清扫战场,护理伤员,捉拿俘虏,收集武器,剥下甲胄,拾捡战利品,搬运敌人遗弃的辎重和财物等一系列繁重工作。
对大部分人来说,如此众多的尸体,挖坑掩埋已经是不现实的事,就地焚烧,才是最省力的做法。
于是战场上燃起一堆堆的柴堆,一批又一批尸体就这样被扔进了火海中,化为灰烬。
远方的骑士此时战罢归来,方虎的长枪上挑着鲁青的头颅高声大喊:浅少!我们赢了,我们赢了!浅水清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
方虎一马当先冲到浅水清的身边大叫道:浅少!我们打了一场大胜仗!惊虹军败了!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计划是至少要追击三天的,可是你昨天在后面拼死顶住寞子欧的骑队,我们又不是没看见。
方虎兴奋的形容收敛了一下:浅少,我们放心不下你。
对不起,我没那个心情继续追击。
浅水清点点头表示明白,碧空晴也冷冷道:这里不是平阳,地形较为复杂,没有了步兵编队,战果不易扩大,深入追击所能发挥的效果明显不行,所以不追也罢。
说得也是,寞子欧……是我失算了,没想到寞子欧会突然横插一脚。
浅水清苦笑道,放眼身周,鹰扬旗的战士已经所剩无几。
昨夜的这场大战,浅水清真真正正领教了寒风关精锐战士的战斗能力,即使周子春战死,惊虹鬼骑也没有崩溃,事实上,他们在眼看胜利无望的情况,依然以命搏命,用自己的拼命精神告诉所有人,哪怕没有了胜利的信心,他们至少还有拼死的勇气,结果就是一万鬼骑最终全员战死沙场,一个背朝敌人的都没有,而鹰扬旗战士也几乎死光死绝。
九千鹰扬战士,在经历一天一夜的苦战之后,最终剩下来的只有两千多人。
牢山营营主宗卓战死,卫校吕斌战死,卫校关海山战死,卫校崇明远重伤,石岗营营主韶飞志战死,卫校史静泽战死,卫校魏逸昱战死,金沙营营主施成重伤,卫校姜然光战死,卫校吴志翔战死……各营军官死的死伤的伤,三个营主死了两个,九个卫校重伤两个,轻伤一个,其余皆亡,十八个旅尉还剩四个有气的,鹰扬旗自沐血以下能够完好无损站起来的楞是没几个人,沐血本人也受不了不轻的伤。
这是浅水清自进入惊虹以来,局部战场上损失最大的一次战斗,被寞子欧的骑兵直接杀死的战士高达近六千人。
尽管他是以步对骑,又是以疲惫之师打生力军,能够获得胜利已殊为不易,但这依然让浅水清心痛不已。
铁风旗打平阳时面对二十万大军也不过战死五千,昨天白天鹰扬旗顶住敌人十万大军进攻,只牺牲了千余人,可被寞子欧的分骑队一下子就干掉自己六千人,连带整个战局都险些被他翻了盘。
是役,惊虹鬼骑用自己的生命和勇气印证了惊虹勇士的尊严。
而随着鹰扬旗的就地防御,浅水清计划的战术出现了重大的兵力不足,扫荡编队不复存在,仅依靠冲击编队完成灭敌重任,同样给铁血镇其他三旗带来极大压力。
老帅鲁青组织起最后的五千人队伍,与血风旗进行了殊死对抗。
为了尽快瓦解对手,避免敌营队伍以此为中心扩大战力,碧空晴下令不惜损失也要在最短时间内消灭敌人。
在付出了一千五百人伤亡的重大代价后,终于以最快速度全灭对手,鲁青本人亦当场战死。
没有了这最后的阻碍,惊虹大军再无斗志,击溃战直到这时才艰难打出。
然而对后方变化并不是没有发现的三旗将士,由于挂念浅水清的安危,同时也缺乏步兵扫荡编队的支持,终究不敢再按计划做全面性追击。
缺乏深入追击的击溃战,因此而战果有限,无法完成全歼敌军的大目标,浅水清的全灭计划因此未能克竟全功。
还是方虎安慰他道:算了,别想这些了。
就算是再天才横溢的战将,也不能将战场上发生的每一种可能都考虑进去,如果你浅水清能把寞子欧的行动也算进去,你就不是人,是神了。
你不是常说,这世上没有常胜的将军,只有不败的将军吗?战争本无常胜之道,只有不败之道,要对付惊虹三十万大军足以让你呕心沥血了,就算是被敌人算计了一把也没什么。
寞子欧固然是嚣张了一次,可要是正面战场对上你,我们相信他绝不是你的对手。
浅水清苦笑:你小子到是挺会安慰人。
方虎呵呵道:再说他也没把你怎么着,你这不是还好好活着的吗。
可我鹰扬旗……算是废了。
只要能抓到梁丘旭,鹰扬旗的兄弟就没有白死。
浅水清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活捉梁丘旭怕是难了,寞子欧没在攻击我们的队伍里,那么他很有可能去救梁丘旭了,也不知道拉尔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内心里隐隐有一种忧虑,浅水清能感觉到,拉尔他们恐怕没能完成任务。
当朝阳完全升离地平线的时候,主战场的远方再度出现了一支奇特的部队。
这支部队的服饰模样与正规军完全不同,他们的穿着五花八门,武器也各式各样,有的抗着大斧,有的拿着重剑,有的举着长矛,有的拎着巨锤。
他们的军列散乱,毫无队形,以至于漫漫荒野,为数高达八万之众的部队几乎覆盖了整片平原。
这支部队的旗帜五花八门,旗号杂七杂八,什么样的都有,什么巨浪佣兵团啦,血战佣兵团啦,还有什么海鲨佣兵团啦等等等等,这就是浅水清委托拉尔为其花重金雇请来的都市联盟的战斗佣兵。
如今走在最前头的一批壮硕魁梧的巨汉,拉尔赫然也在其中,这些人就是那些雇佣兵团的首领。
这帮为财卖命的家伙,个个手底下都有两把刷子,单兵功夫都极为硬朗,仅从他们的武器上看,就可以看出这帮家伙绝大多数都是身强体壮的亡命徒。
他们擅长使用重型武器,擅长于伏击,夜袭,小规模组织作战等非常规战术。
别看他们这刻走过来的时候状态散漫,可一旦打起仗来,同样有着属于自己的纪律和组织方式。
也正因此,浅水清才能如此放心地把伏击梁丘旭和他的八万御林军的重任交给他们。
八万雇佣兵偷袭八万御林军,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雇佣兵绝对有资格全灭对手。
然而此刻看着他们一个个沮丧的表情,一张张垂头丧气,欲哭无泪的脸,浅水清摇了摇头:拉尔失败了,他们没能抓到梁丘旭。
方虎和碧空晴同时叹了一口气。
毫无疑问,这又是寞子欧的杰作。
浅水清派拉尔带来的八万雇佣军伏击梁丘旭的计划,因为寞子欧的出现遭遇重大挫折,当时的情况就是,大量雇佣兵借奇袭之利,本已将梁丘旭的部队杀得节节溃退,眼看着梁丘旭即将到手,没成想寞子欧的骑兵却鬼魅般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寞子欧指挥作战果然自有一套,这个人的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这支雇佣兵部队是由至少十余个雇佣兵团组合而成,因此存在着严重的配合问题和指挥问题。
因此他一方面针对其薄弱环节实施猛攻,另一方面则派出精英骑兵直冲雇佣兵指挥核心处,使出了他最拿手的斩首策略。
两名雇佣兵团的首领当场战死,都市联盟的雇佣兵乍逢此变,被其杀得叫苦连天,这帮家伙联起手来发财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可要他们联起手来舍己为人,扶助盟友,那就有些难度了。
雇佣兵们开始结阵自保,寞子欧则趁机领着他的一万骑兵在都市联盟的八万雇佣兵中纵横来去,硬是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从众人的口边将梁丘旭这块肥肉抢走。
不过还好,寞子欧当时为了救梁丘旭,对其他人根本就来不及照顾。
梁丘旭这条大鱼是跑了,不过跟在他身边的中鱼小鱼却落网不少。
满朝文武官员,跟随梁丘旭而来的不下上百,除少数人跑掉外,竟有不少高官显贵因此一战,而尽落浅水清之手,也算是小小地弥补了一下浅水清心中的遗憾。
就这么着,寞子欧的两路骑兵,一路险些让浅水清的主战场局面失衡,另一路则救走王驾,可以说是彻底而完全地破坏了浅水清的全部计划。
从战场上回来的拉尔看见浅水清就愤怒地大吼:这个混蛋!还有二十米,还有二十米我们就能抓到梁丘旭了!可是我们的后路竟硬是没能挡住那帮戴着鬼面具的骑兵!那个寞子欧,直冲着王旗杀了过来,我有好几个兄弟就这么没了!没了!方虎沉声道:看来,寞子欧注定是要成为我们新的麻烦了,一天不解决这个人,铁血镇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浅水清负手沉思,良久,他叹息说道:不,虎子,寞子欧不可能成为我的麻烦,有时候要解决麻烦,也并不是一定要在战场上。
你的意思是……向大陆范围内发出通告,就说……自我铁血镇入惊虹以来,本人浅水清纵横万里,历经百战,未尝一败,自以为惊虹再无能人可堪为敌。
未曾想中秋一战,寞子欧将军却看破水清诡计,有料敌机先之能,谋而后动之稳,攻我后路之必守,夺我志在之必得,坐拥救驾天功,实为人中豪杰,水清不才,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从此以后,凡寞将军所至之处,浅水清必躬而退之,不敢与之为敌,以示敬意。
你说什么?浅少,你疯了吗?方虎大叫。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浅水清冷冷回答:照我说的,把通告发出去。
……中秋大战,成为寞子欧和浅水清两个人共同的表演舞台,寞子欧因此而名噪大陆。
他成为大陆第一个成功偷袭到浅水清,并令其损失重大的将军,也是第一个从浅水清口中抢食吃的人,同时更是第一个浅水清交口称赞,声称不敢与之为敌的将军。
相对寞子欧两万骑兵的精彩表现,惊虹主力大军的表现却是惨不忍睹。
他们不仅没有胜利的信心,更缺乏拼死的勇气,两者皆无导致的结果就是溃败。
而这其中主要的原因除了自身质素不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起源于梁丘旭这个好榜样。
梁丘旭的撤退引发的是一群将军的跟随逃逸。
二十万大军在一夜间就这样化做鸟兽散,所有战力兵消瓦解,不复存在,铁血镇赢得轻轻松松。
如果不是寞子欧骑队的突袭,那么这场战斗本可称作是浅水清有史以来最完美的一次战役。
即便如此,除梁丘旭带走八万,白天战死三万人之外,剩下的十九万惊虹军队里,有超过六成的士兵或死或俘,铁血镇一战功成,取得了进入惊虹以来最辉煌的战果,但同样也付出了进入惊虹以来,战斗损伤最大的代价。
近一万士兵,就此战死沙场,铁血镇兵力因此而一下折损了三分之一,还剩下两万一千士兵。
最糟糕的是,浅水清计划中的两大战略目标最终只完成了半个。
战争有时候不能仅仅依靠死亡人数来确定胜负,关键还是要看预期目标能否完成。
能够完成目标,则损失再大也可称之为胜利,完不成目标,损失再小也是失败。
每一次战事,除了要计算战役的明细帐外,更要计算整个战局的总帐。
浅水清为这次战役先后定下两大战略目标。
第一目标是生擒梁丘旭,结果由于寞子欧的介入,导致梁丘旭脱逃,试图借着挟持对方皇帝的机会大摇大摆离开惊虹的战略规划彻底破灭。
而第二战略目标,大量消灭敌军部队,为一旦擒王计划失败后的铁血镇赢得更大的回旋空间,却也只完成了一半,铁血镇付出重大损失,最终取得总计灭敌十六万人的战果,但还是有十四万人逃出了生天,浅水清计划已久并付出重大的盛宴只吃到一半,就被迫匆匆下席。
于是战前还踌躇满志的浅水清,在这场大战尘埃落幕之后,脸上已布满了阴云……第一百一十六章 敲诈计划中的两大战略目标没能实现,自己到损失近万兵马,对浅水清来说,这无疑是打了一个大败仗。
尽管歼敌极众,但是面对有着无穷无尽兵源的惊虹人来说,再大的损失,他们也能承受,而浅水清却承受不起这样的消耗。
鹰扬旗几乎是一战打光了,血风旗也遭遇了自进入以来的第一次重大折损,整个铁血镇又恢复到了第一次围剿后的战力水平,尽管浅水清多了一批雇佣兵部队可供使用,但是这支部队毕竟不是他的嫡系,使用起来有着诸多麻烦和挚肘。
别的不说,仅是这次战后的抚恤金,就让浅水清大大放了一把血。
尽管西蚩人的物资支援已经送达,但是八万雇佣兵的贪婪胃口就象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照这样下去,有再多的钱也不够砸。
而最重要的是,失去了梁丘旭这个重要的目标后,铁血镇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有人坚持继续照原先的做法走下去,继续大打游击战,直到惊虹人受不了,主动放弃围剿,送铁血镇离开为止。
也有人认为目前不宜再战,尽管惊虹军大败而归,但是铁血镇也需要再度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
还有人认为应该立刻发动反攻,全面攻击惊虹城乡各地,让惊虹人的统治雪上加霜。
哪种方法都有其道理,也都有其不足,都有支持者,也都有反对者。
但无论如何,短时间内轻松离开惊虹已经不可指望,长期战事的泥沼已显露端倪。
而从目前的局势看,败亡的绞索依然悬挂在铁血镇的头上不曾远去。
而最关键的是,浅水清必须立刻做出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先去看看我们的战俘吧,也许从他们身上,能掏出点什么好货色来。
浅水清如此决定。
当天下午,被拉尔等雇佣兵抓来的大批惊虹官员被送进了采桑城内议会厅。
不得不说,雇佣兵们抓肥羊的本领当真个个高明,尽管的寞子欧突袭令雇佣兵们损失惨重,但是这帮家伙对于金钱几乎有着本能般的直觉,任何一个想要从他们身边溜过的官员,哪怕他穿的是普通士兵的衣服,他们也能一眼认出该人到底是官是兵。
浅水清给士兵的悬赏不过是一个人十个联盟金币,但是给七品以上官员的悬赏可就高得多了。
七品以上,一个人价值二百两黄金,四品以上,肉价等于黄金价。
人有多重,黄金就有多重。
至于梁丘旭本人,更是直接体积算了。
在前番承诺过的好处基础上,浅水清会直接命人用黄金打造一个和梁丘旭一样大小的金人加送给雇佣兵,其价值可想而知。
可惜的是,他们没能把握住机会。
但不管怎么说,仅是眼前的这批人,就已经是一笔大价钱,四品以上的官员,每一人至少价值千两黄金以上。
数十名大小官员,仅此一项,浅水清就要支付数万两黄金。
要不是有赤风婉给他的那笔钱,他还真拿不出这么多钱请这帮家伙卖命。
此刻堂下站着的皆是吓得哆哆嗦嗦的惊虹官员,浅水清眉头都不抬一下,直接道:有骨气的继续站着,没骨气的就跪下。
一批官员扑通扑通跪下来好几个,大部分的人却依然站立。
浅水清嘴角边撇出一丝冷笑:难以相信,竟然这么多有骨气的好汉子。
对我来说,有骨气的忠臣是最没价值的,全拉出去砍了。
这话一出,呼啦啦又跪倒一大片,不少人直接哭号起来:浅将军饶命啊!一名依然站立堂前纹丝不动的将军怒目而视:浅水清!你不要太嚣张了。
本人御前指挥使苏冬,你有本事就一刀宰了我,想要老子给你下跪,门都没有!浅水清眼皮都不眨一下:还站着的全拉出去砍了,就从这个苏冬开始,我成全他为主尽忠的愿望。
片刻之后,苏冬等人的脑袋被放在盘子上捧了过来,一双双怒目依然大眼圆睁。
方虎微微叹息了一声:死的都是汉子,可惜了。
沙场英雄的最终归宿,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你我的尊敬,却不知是值还是不值呢。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总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了。
沐血也叹息。
浅水清的目光依然阴冷,此时的堂前,已经没有面对浅水清还敢站立的官员了。
……其实,我对诸位大人也没什么恶意,两军征战,各为其主嘛。
不过战事既然已经打完,该坐下来谈判的时候还是得谈判,死抗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大家说对不对?大堂上,浅水清声音悠扬。
正是正是,浅将军说得是。
采桑一战,将军大显神威,我等众人佩服之至。
一连串的阿谀之词在这刻不要钱的送过来,只换来浅水清淡淡浅笑。
轻抿了一口茶水,浅水清继续道:说起来,我铁血镇被困在惊虹,也差不多有一年了。
这一年来,我浅水清东奔西跑,日子过得很难受啊。
其实呢,我是真得很想早点结束战事,回到家乡,可是奈何惊虹的诸位大人盛情难却,大力留客,我浅水清欲走无从,只能一再逗留。
但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这一顿惊虹大宴我也实在是吃得够多够饱了。
所以本想请贵国君主来我军中坐坐,彼此谈一谈,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劳烦贵主亲自送我们一趟。
本来打算得挺好的事,结果却被寞子欧给破坏了,唉,可惜啊。
一说到寞子欧这个名字,所有人都火气都上来了。
寞子欧无德无能,破坏将军和平大计,当真该死。
此人贪生怕死,无视我等生命,竟对我等弃之而去,实实是混帐之极。
就是,就是,这个寞子欧,明明可以救我们,却偏偏故意置之不理,分明是别有居心!国家有此奸臣,是我国之不幸!方虎和沐血等人互相看看,同时摇头苦笑。
这大半年来,和他们作战的几乎都是惊虹朝中最出色的人物,难得一下子看见这么多无能官员,胆小怕死的在自己面前中伤他人,到是颇为新鲜。
寞子欧为了挽回败局,出生入死,甘冒大险,到了这帮人的嘴里,却成了贪生怕死,国家奸臣了。
不过也难怪他们如此痛恨,毕竟抛弃他们的,也正是寞子欧。
浅水清好整以暇道:唉,所以说,好好的和平大计,就被寞子欧给破坏了,我也心中不甘啊。
不过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堂下立刻有人站了起来,高声叫道:请浅将军放心。
若浅将军相信我等,放我等归朝,我等愿向国主请命,打开边防,放将军回天风。
对对对,将军大可以放我等归朝,我们定会为将军说项的。
一大群人纷纷抓住这难得机会叫道。
浅水清吃吃笑了起来:的确是不错的主意。
其实,我就杀了你们,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如果真放了你们,你们若能在梁丘旭身边为我铁血镇说上几句好话,到也不错。
不过问题是,如果我就这么放大家回去……贵国皇帝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会不会认为我浅水清和诸位在私下有了什么密谋呢?所以要放众位,也总需有个好借口才行啊。
那帮官员一听浅水清这么说,一个个都象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
有人立刻高叫道:若是如此,请将军尽可放心。
如今战事刚刚结束,只要将军及时放走我们,对外不言,陛下决不会知道我等被俘之事。
我等在场诸位自会订立攻守同盟,绝不泄露此间事。
浅水清点点头:到也是个办法,只要我不说,你们不说,梁丘旭自然不会知道。
不过可惜啊,这么好的主意,我不喜欢。
浅水清一挥手,立刻有两名士兵冲上去,把那出此主意的官员拉出去砍了脑袋。
听着外面那戛然而止的惨呼声,一众官员吓得全变了脸色。
浅水清这一手笑里藏刀,真正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浅水清一如既往的笑咪咪道:我这个人,一向喜欢有来有往。
诸位大人既然来了我这坐客,我本人又为此花了大本钱,那多少就得收回些成本。
刚才死掉的家伙红口白牙,一点好处都不给,就让本将军放了他,岂不是视我铁血镇死难将士如无物?不能为我铁血镇将士考虑者,你们说他回去之后,又怎么可能为我说好话呢?如此之人,到不如砍了省事。
大家说对不对?对,对,对,浅将军所言甚是。
此人当真该死之至。
言多必失,这刻连迎合声都小了许多。
还是水中棠冷冷道:我看啊,众位大人也不用费事了。
你们要想活着回去,其实也简单。
只要做到两件事就可以。
一:在这份声明梁丘旭无德的通告上签字画押,二:命你们的家人,送来一定的酬金。
如此一来,你们就都可以回去了。
大家看怎么样?众官员听得面面相觑,赎金一事到还好说,可这声明梁丘旭无德的通告……浅水清这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啊。
如此一来,就算他们活着回去,也要受控于浅水清之手了。
难怪这个家伙这么大方,感情他早有预谋。
怎么?都不情愿?水中棠冷笑着抖了抖手里的一叠通告道:既然都不情愿,我铁血镇也养不起大家。
浅督,我看,就让他们步前面几位有骨气的大人的后尘吧。
咱们也好省点米粮。
不,不,不,我们情愿!我们情愿!一大批官员吓得纷纷高叫起来,此时此刻,终归是保命要紧。
水中棠冷笑道:你们放心,其实我们也不会要你们为我们做什么。
说起来,也不过是防个万一。
将来我铁血镇或许会有需要用到诸位大人的地方,到时候,只要诸位大人高抬贵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可以了。
比如说,将来贵国再度围剿我部时,我们想要一些关于贵国军事动向的信息,这些内容就可以由诸位提供。
再比如说,如果某天我们需要经过哪位大人的属地,就要请大人们高抬贵手,予以放行。
再如果某天贵国国主突然起了逐客之念,不再想留我们铁血镇在此,却偏偏朝中阻力重重,诸位大人也可以跟着帮个腔,说句好话,避免节外生枝。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不跟我们作对,我们就不会找诸位大人的麻烦,你们看如何?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一批人尽皆点头。
他们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只能对方说什么,自己就听什么了。
水中棠随即把通告发下去,每人一张,各自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这通告上面几乎搜集了世上所有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梁丘旭,指称其丧行辱德,无能害国。
如今众官员在上面签了字,按上手印,就算彻底跑不掉了。
把这件事做完,众官员互相看看,同声叹了口气,知道这次算是彻底被浅水清逼上了贼船,他们如今只能期盼浅水清好好活下去,可别被梁丘旭给抓住,否则这些东西一旦暴光,那就真叫惨透了。
收回通告后,水中棠低声问:浅督,关于赎金一事,你觉得索要多少比较好一些?浅水清站了起来,看都不看堂下众官一眼,冷冷道:赎金一事,本着自愿原则进行。
谁愿意拿出来多少,我浅水清都不强求。
此话一出,大家都松了口气。
不过下面浅水清又冒出一句话,险险逼得所有人吐血。
浅水清对水中棠道:把他们全部分开,各自写下愿意交纳的赎金。
把交得最少的三个拉出去砍了,其余人立刻放走,至于是怎么逃离的,谎话让他们自己编,我铁血镇配合即可。
遵命!水中棠压着笑回答。
一众官员全吓得瘫软在地。
浅水清敲诈有道,有这么一句话在,谁也不敢少交赎金,真正是有多少家底都得拿出来,惟恐成为最少的三人之一。
暗地里,浅水清却偷偷对水中棠道:别真杀,杀一个就少一份赎金,刚刚杀那几个,都已经心疼死我了。
水中棠哭笑不得。
尽管浅水清为这批官员支付给雇佣兵们大量的报酬,但不得不说,封建时代,利润永远是做老板的拿大头。
当那一笔笔赎金数字呈递到浅水清的面前时,连他都不得不叹息:我自以为我浅水清当初在东部搜刮已经算够狠得了,没想到这帮混蛋,一个个都是贪污有道啊。
在这方面,他们是老师,我浅水清才是学生啊。
中棠你看看,一个小小的五品参议,竟然能拿出三万两白银,珠宝玉石四箱,真正是令人叹服啊!怕是倾家荡产啦。
水中棠叹息。
我管他是倾家荡产还是九牛一毛。
没了钱更好,他们就得更加发狠地去剥削。
对我们来说,惊虹现在是贪官越多越好啊。
那是,老话说的不假,敌人的奸臣佞臣,就是我们的大贤大良。
可敌人的能臣忠臣就是我们的麻烦祸水啊。
比如那个寞子欧……放心吧中棠,寞子欧已经蹦达不了几天了。
浅水清淡淡道:这个人早被我为他种下了生死符,能活着都属运气了。
是日夜,大批的惊虹官员就这样被浅水清释放,尽管名义上,浅水清打了一场一无所获的战争,但暗地里,浅水清却通过他凶狠的敲诈手段,为自己再度聚敛起大批的钱财。
自进入惊虹以来,浅水清别的收获没有,惟在一个钱字上的收获,几乎要够买下一个国家了。
而这,也正是浅水清能在这片土地上纵横的最大凭依。
……这一天,遥远的枫国,姬若紫终于睁开沉睡了整整12天的双眼,重新焕发出动人神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良心价几何发生在泪河水畔的这场中秋大决战,在后世被人们称之为无耻之战。
因为战后双方共同指责对方卑鄙无耻,不讲信义,说好了是公平决战,却暗藏伏兵,说好了不做偷袭,却暗施奇袭。
尽管就卑鄙程度而言,浅水清更胜一筹,不过就声誉上来说,惊虹人受损更重。
战后的各国国主,将军,军事评论家们纷纷指责惊虹人,称其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小人行径,不足与之为谋,对浅水清的批评之声到是小了很多。
这或许是因为,浅水清当时毕竟是以少数兵力迎战多数兵力,先天就处于不利的一方,同情弱者的心理使得大家都默认了浅水清的做法。
再者说,浅水清咬文嚼字的能力非同一般,其就夜战与夜袭的解释也说得过去。
浅水清当天晚上到底是怎么打得这一仗,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谁也说不清楚,而经历过的一方则各有各的说辞。
梁丘旭认为浅水清不打招呼就发动攻击,是为夜袭,浅水清则声称,白天的大战没有结果,晚上自然要接着打,这是很正常的事,你自己准备不足能怪谁?至于他事先干掉对方警报点和在冲进对方军营十数层后才发动突然袭击这个问题,他老人家就很自然地做出了选择性遗忘。
至于雇佣兵们的突袭,那就更好解释了。
浅水清本身就没在通告里说不找援兵,只说要用沙场阵战之道和对手在采桑城外较量。
既然梁丘旭自动离开泪河水畔,那么发生在约定战场之外的战斗,他浅水清自然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这样的解释到是说得过去,反到是寞子欧的后路强攻,再没有任何理由,因而引来了非议无数。
许多国外战争评论家,君主还有将军们一致谴责梁丘旭,认为其卑鄙无耻,领十倍大军与人决战,竟还暗藏伏兵,行为卑劣之极。
梁丘旭御驾亲征遭此大败,已经被国内百姓痛骂不已,再被国外这么一骂,气得在回霸业城的路上就病倒了。
8月24日,战败回归的军队终于回到了霸业城,此时,梁丘旭战败的消息已经插上翅膀,飞遍了大陆各地。
这位惊虹君主战前一路磨磨蹭蹭,逃命回来却只用了不到来时三分之一的时间,一路狂奔,又累又气,再遭人痛骂,回到霸业城后不久病情既告加重,看样子再能撑个一年半载就算不错,霸业城内暗流涌动,各路将军,朝中官员开始纷纷关心起下一任惊虹国主。
据说,梁丘旭颇有意将王位传给二王子,而并非现在的太子。
至于铁血镇,在经历这一番大战后,也被迫休养生息,治疗伤患,暂时不愿再主动出击。
惊虹人现在是惹不起铁血镇,浅水清也暂时没打算继续对惊虹发动下一波军事攻击,于是乎,第四次围剿战役之后,惊虹破天荒地出现了一段难得的和平时期。
不过谁要是以为,浅水清会太太平平地安度这休养生息的时刻,那就大错特错了,或许对他来说,这才是他的反击真正走到最猖獗时刻的机会。
作为寞子欧破坏他归国大计的献礼,浅水清终于祭出了他的第三道杀手锏,继起义与民乱之后,他将在惊虹大地上制造出第三场大风暴,彻底将惊虹推入了黑暗深渊。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想要留住他浅水清,就必须要付出鲜血与死亡的代价!……采桑城头,浅水清负手而立,白衣飘飘,尽显潇洒风姿。
在他的身后,站着的是拉尔带来的几大佣兵团首脑。
血战佣兵团的劳克林,战狼佣兵团的巴罗曼,双剑佣兵团的德雷克与黑姆。
这三家佣兵团,都是都市联盟中规模较大的佣兵团,每一佣兵团人数都在上万,其中血战佣兵团人数最多,是一个高达两万五千人的战争组织,长年从事地区防御事务,为圣威尔以西的一些自治城市提供防卫保护工作。
劳克林本人更是在联盟中挂得上号的高手,组织能力极强。
这一次拉尔带着浅水清的委托回到都市联盟,劳克林是第一个看好浅水清并主动表示愿意向浅水清出售他们的武力的人,当然,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有一天,佣兵团帮助浅水清拿下惊虹,浅水清必须用书面协议的方式向都市联盟作出承诺,他绝不会带兵攻打都市联盟,保持都市联盟的相对独立性。
浅水清同意了这个条件,并表示在未来的日子里,将会进一步推动天风与都市联盟两地的商贸合作,可以劝说苍野望同意与都市联盟建立永久盟国关系,当然,前提是都市联盟必须向天风帝国提供一定程度的贸易优惠,尤其是海路运输方面,进行一定程度的通关开放。
劳克林则表示可以与都市联盟大议会提出这项要求,尽管劳克林并不是都市联盟大议会中签订城防协定的十万佣兵中的一分子,但是他是都市联盟第二战斗序列的 第一主力构成,也就是说,如果都市联盟要进行国家保卫战,他们的第一批城防协议的扩大对象,就是血战佣兵团,因此劳克林在联盟大议会还是说得上话的。
事实上,对于很多都市联盟的雇佣兵来说,浅水清能够在惊虹走到今天,是一个奇迹。
很多人都已经意识到,如今的惊虹,在浅水清的折腾下,注定将命不久矣。
即使某天浅水清战死沙场,天风帝国也必定会打进寒风关,趁机消灭虚弱不堪的惊虹。
浅水清在惊虹的纵横驰骋,正在将惊虹的国力变得与当年的止水一样不堪一击。
也正是因此,许多雇佣兵不仅仅是冲着钱来的,他们如同浅水清所说的那样,在浅水清的身上发现了一份宝藏————这是一个可预期收获的投资目标,有着极大的投资意义。
因此,拉尔才会很轻松地完成浅水清交给他的任务。
而随着浅水清在惊虹时日的延长,中秋大决战的胜利,将会有越来越多的雇佣兵进入这一带,为浅水清所驱使,为其所服务,并最终形成一股庞大的力量,直至推翻惊虹梁家的统治。
在三家大佣兵团首脑的身后,是十多家小佣兵团的首脑,他们和劳克林等人一起,在大战后的第五天,被浅水清叫到了这里。
除了他,再没有联盟雇佣兵以外的任何一名铁血镇军人加入。
老于世故的一帮雇佣兵头头立刻明白,浅水清这是有大生意要跟他们谈了。
远望天边白云苍狗变幻,浅水清悠扬着说道:梁丘旭回霸业城的路上,发表了一则措辞严厉的谴责通告,声称都市联盟的雇佣兵擅自参与天风惊虹战事,是为挑起战端,图谋惊虹。
如今他们正式要求都市联盟就此次军事行动做出解释,你们怎么看?战狼佣兵团的巴罗曼立刻道:都市联盟的佣兵向来都是自由的。
佣兵为钱财卖命,没有固定的主子,谁给我们钱,我们就帮谁打,这一点全大陆的人都知道。
联盟议会对此无权干涉,梁丘旭的愤怒不会有效果。
联盟议会指挥不了我们。
劳克林立刻摇头:不能这么说,如果能够抓到梁丘旭,浅将军的威名将天下皆知,联盟议会绝对不敢得罪您和您背后的天风帝国。
可现在梁丘旭跑掉了,事情就变得有些麻烦。
联盟的宗旨向来是不轻易干涉他国政治,雇佣兵的存在,其主要用途是保护而非侵略,整个都市联盟的军事基础都是建立在‘专署防卫’级别上,不具备主动进攻性,但是这一次,我们踏过了行为边线。
议会肯定不会高兴的,他们或许会有所行动。
双剑佣兵团的德雷克也说道:没错,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和惊虹有陆地接壤,和天风帝国却没有。
惊虹的军事实力仍然比都市联盟强上太多。
作为在夹缝中生存的我们,不轻易参与任何国家战争是基本生存之道。
这一次,我们帮浅将军打这一仗,是因为我们相信将军能赢。
但是未来的事毕竟太飘渺,很多时候还得关注眼下。
眼下的问题就是梁丘旭还活着,将军你还在惊虹,问题依然没有解决,联盟不会接受这样的情况。
浅水清点点头: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都市联盟无论如何不会公开站在我天风帝国这一边了,对吗?是的。
几位大佣兵团团长同时点头:肯定不会,他们会继续保持中立,直到结果出现的那天!浅水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原本按照大家的想法,只要能抓住梁丘旭,则都市联盟必定会公开站在铁血镇的一方,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但是没能抓住梁丘旭后,雇佣兵们的参战,就使问题复杂化了。
都市联盟大议会如果不站在浅水清这一边,那就意味着天风帝国依然无法通过海峡向惊虹输送兵力,浅水清固然将联盟雇佣兵卷入了国家战局,却无法借此机会打开国际通道,为自己开辟新的后方兵力运输线,战略劣势依然无法改变。
而雇佣兵本身是否还能继续为浅水清服务,也变得殊难预料起来。
这刻劳克林道:不过浅将军可以放心,联盟议会的处事手法历来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一点我们最清楚不过。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好处,我们又不做得太过分,很多时候他们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所以只要浅将军明确表示,未来的日子里,浅将军您无论如何不会为难我惊虹,我们相信联盟议会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浅水清眉头一扬:我以为我现在说话,应该没人会相信了呢。
劳克林哈哈大笑:浅将军太自谦了。
对付敌人,浅将军的信誉或许不算好,但是对自己人,我们还没听说将军有食言背信的事。
这一次我们师出无功,可是将军没少我们一分好处,大家都很感激。
能和浅将军这样的爽快人做生意,是我们联盟佣兵的幸运。
也是我浅水清的幸运。
人在高位,说出来的话就是分量,哪怕有过背信之事,也不会影响大局,除非你每时每刻都在不守信。
人们愿意相信有名望有地位之人,这是人类通病,所以浅将军的承诺,到目前为止,依然很有效力。
谢谢,既然这样,未来日子里,还要依靠诸位了。
那就要看浅将军打算怎么做了。
由于没能拿下梁丘旭,联盟大议会至少表面依然不会允许我们站在将军这一边,所以我们还是不可能成为您攻打惊虹的正式军队,不可能和惊虹军队做面对面的沙场对决,只能继续在暗地里为你提供部分特殊服务,这一次的袭击梁丘旭,只能是第一次,也必须是最后一次,这一点希望您能明白。
我明白,我手里正好有一份特别任务要委托各位,这份任务不需要你们公开站在我这边作为我攻打惊虹的先锋军,所以不会让联盟大议会为难,同样对你们来说,也基本没有操作上的难度,只是需要你们小小地付出一点代价。
几名佣兵团首脑互相看了看,齐声问道:什么代价?浅水清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大字:良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陷害忠良大人,采桑战报。
追日在书房禀报。
拿进来。
严真平淡淡道。
战报递了进来,由夜莺接过交到严真平的手中,严真平只是淡淡扫了几眼,就长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陛下战败了。
哦?让我看看。
诡八尺兴奋地拿过战报,同样只是看了几眼,诡八尺的小脸却沉了下来:师傅夜袭了惊虹大营,寞子欧却奇袭了师傅?我的天啊!夜莺姐,师傅被寞子欧打了个背后突袭,鹰扬旗战到只剩一千多人了,还差点让他把整个战局都翻了过来。
夜莺的脸色微微一变:寞子欧!他怎么会在采桑?夜莺匆匆拿过战报迅速看了一遍,看到最终还是铁血镇大胜惊虹,心中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水清他们都没事。
诡八尺两臂往小脑袋后一放,躺在床上晃着腿说:师傅在通告上还说,从此以后,凡寞将军所至之处,浅水清必躬而退之,不敢与之为敌,以示敬意。
能让师傅这么说的,肯定是有本事的人了。
世均洋我是见识过了,不知道寞子欧又是怎样的人物。
惊虹四杰果然个个杰出,师傅到也大气量,竟然这种情况下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看来夜莺姐你说得对,有大成就者必须有大胸怀,能容纳一切可容纳之人与可容纳之事。
没想到对面传来一声不屑的闷哼,正来自严真平:小孩子懂个屁,子欧这次麻烦大了。
孤正帆这个混蛋,让寞子欧去突击浅水清,是要生生把子欧害死啊。
浅水清……你当他真那么好心说这话?他是在害子欧!诡八尺一楞:严老头,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寞子欧立了这么大的功,怎么听你的口气,到象是要倒霉一样?何止是倒霉,是要倒大霉啊。
浅水清竟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你也不想想,他以前怎么不如此评价世均洋,苏南宇等人的?唉,你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严真平长长叹了口气:子欧打仗是有一手,可惜,他也不会明白这其中的厉害,不过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问题了。
并不是每一种功臣,都会有好报的,有些功臣可以做,有些功臣……做起来却是要千万谨慎的。
诡八尺兴趣大盛:来来来,下棋下棋,我要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严真平苦笑道:罢了罢了,我直接回答你吧,省了这下棋的过程也好。
……当寞子欧在泪河水畔通过对浅水清的打击,书写着属于他自己的重要一页辉煌记录时,没有人想到,无论是寒风关的孤正帆,还是采桑城的浅水清,又或是火云城的严真平,甚至远在天外的沙库而伦格龙特等人,都早早就看到了一件事————寞子欧绝不可能因为此次救驾有功而获得封赏,恰恰相反,他已经在无意中开罪了一大批他开罪不起的人。
首先就是,当世人皆骂梁丘旭言而无信时,梁丘旭想到的,却是这是寞子欧自做主张的行动,完全与他本人无关。
如此一来,寞子欧便成为了第一个让君主为其背黑锅担骂名的臣子。
孤正帆老奸巨滑,自己不出面,为的就是不想背负这个罪名。
因为他知道,这种事只要一出来,就轻易抹消不掉。
君臣相处之道,不管怎样的政治军事决策,从来都是荣耀君王承受,罪名臣子担当,要君主替臣子背黑锅,那是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事。
采桑城外的中秋一战,梁丘旭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鲁青的头上,声称是其指挥无能所致。
但他可以把打败仗的过错往臣子身上退,背信弃义的罪名却推不了。
寞子欧打破公平决战,救出梁丘旭,本人得了好名声,梁丘旭却遭了骂名,心中如何不愤怒难受?寞子欧固然救驾有功,但是却是在违抗君命的基础上进行的,如果没有天下痛骂,梁丘旭或可视而不见,但此事带来的后果恶劣,他想睁只眼闭只眼都难,感情上更是不舒服之极。
寞子欧空立奇功,未必能得到梁丘旭多少感激,孤正帆却因此抵消了枫国失利一事之影响。
同一件事的利害两面,好处皆让孤正帆得了,那委屈和苦力却让寞子欧一人受尽。
孤正帆太了解自己的国主的品性为人了,早在他派寞子欧去采桑之前,他就知道寞子欧一旦功成,麻烦就将远大于功劳。
此外寞子欧救梁丘旭时只带了一万骑兵,虽是突袭,却没把握能够打败八万凶狠强悍的雇佣兵战士,他心挂梁丘旭安全,只能带着梁丘旭一人急急离开。
为了抢速度,更是直接将梁丘旭从龙辇上拎起放在自己的战马上亡命奔逃。
一帮子朝中文武官员根本不在寞子欧的考虑范围之内,直接扔给了那批雇佣兵。
这些官员在御林军们的死战下,有相当部分人还是逃出了生天,可是对寞子欧对自己不管不顾的行为却恨之入骨。
最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太子。
救驾固然可以得天功,却势必总会引来一些人的不满。
苍澜为什么如此恨浅水清?未始不和浅水清在龙风殿上救了苍野望有关。
从来是老子不死,儿子难上位,古今帝皇之家,又有几位太子会希望自己的老子长命百岁,安享天年的呢?那实在等不及了而主动弑父的到比比皆是。
寞子欧立了救驾天功,没能换来梁丘旭的喜欢,却肯定招来了太子梁鸿的暗中不满,对梁鸿来说,或许他提前十数年甚至数十年登上大宝的机会就此让寞子欧给生生破坏了。
他此番的风头,竟是建立在无意中得罪了满朝文武的基础上的。
孤正帆早就知道,寞子欧此去一旦功成,必定引来祸患无数,严真平更是深刻地了解自己的国主,太子,都是什么样的禀性为人,又有着怎样的气度,因此对寞子欧的未来表示了极度的担忧。
浅水清的那番欣赏,注定要成为寞子欧头上悬挂的绞索,在寞子欧从背后捅了他一刀后,浅水清的报复随之而来,且更加阴险,更加毒辣。
他那篇通告更是直接将寞子欧推到了全国官员的对立面上去,仿佛此时此刻,只有寞子欧可堪做他浅水清的对手。
敌人的赞誉,有时就是最好的伤害,这一次,浅水清可是真真正正坑了寞子欧一把。
所谓政治即人事,人情练达者方可官运亨通。
连浅水清都知道天水一战,要让功给季狂龙,寞子欧却一个人大包大揽把中秋大战所有的功劳都抢走,抛弃满朝官员任其落难不管,又让自己的国主替他承担了背信弃义的骂名,事后更未做任何应有的低姿态表示,他打仗虽然厉害,但在做人这方面,终究比不上浅水清,孤正帆这类处事圆滑的老狐狸。
当然,严真平并不知道,浅水清还偷偷放走了一批人。
这批被浅水清放走的人,对寞子欧更是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在他们想法里,如果不是寞子欧抛弃他们,他们又怎会被浅水清如此狠宰一刀,今后还要受制于浅水清。
他们不会想自己无能,累得大军惨败,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寞子欧的错。
如果不是为此,浅水清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把所有惊虹官员放走。
这番解释,听得诡八尺和夜莺均是目瞪口呆,严真平却悠悠说道:军事上无法解决的敌人,就从政治上下手对付,古今名将,历来如此。
不懂政治者,终究成不了优秀的大将。
子欧在这方面还是欠缺太多了,他注定了不可能是浅水清的对手。
他所犯的最大错误就是立了功,却未能挽回败局,仅此一项,就足以毁掉他了。
别忘了如今陛下病倒,太子监国,不用到太子上位之时,子欧就已难逃被遗弃之命运。
若我所料不差,此时的孤正帆,当已经派人前往霸业城向太子表示效忠了,而子欧他……或许还正守在陛下的病榻前忧国忧民呢…………圣泉宫,玉烟殿。
从殿里出来的时候,寞子欧依旧是一身戎装,陪在他身边的是,御林军统领甘凯。
惊虹朝中文武,甘凯或许是唯一不嫉恨寞子欧阳的人了,原因无他,他是最忠心于梁丘旭的人,谁能保障他皇帝的安危,谁就是值得让他感激的人。
御医们说了,陛下的病是郁结攻心所致,心结不解,病情难愈啊。
寞子欧立刻道:要解心结,除非解决浅水清。
没有那么简单。
中秋一战,双方共同出尔反尔,谁都没有信守战前承诺。
陛下其实是很在意名望的,毕竟身为一国之主,权势已至颠峰,除名以外,也没什么更可追求得了。
但是这一次,陛下亲征大败,威名尽丧,还落了个背信弃义之名……陛下出不了这口气……要好起来难啊。
我可以向外界宣布,此番行为,是我寞子欧一人所为,与陛下无关。
那只能更糟糕。
一个人打了败仗,无论做出怎样的行为,传言都只会往糟的方向走。
如今外界认为是陛下暗中命令你寞子欧暗藏于外,伺机伏击,固然骂名无数。
如果你再向外界声称是你自己所为,只怕原来的骂名尚未去除,陛下又多一项罪名……御下不力,将军们自行其事。
更有甚者,说不定还会说是陛下委过于人,让功臣代受其过。
总之……有些事是不能解释的,越解释,就越糟糕。
唉。
寞子欧也只能无奈叹气。
子欧兄,你这次立了救驾大功是没错,可当时你为了救陛下,放弃了不少朝中官员不救,如今这些人,有活着回来的,会恨你,找你的麻烦,有那没能回来的,也有家属亲朋在朝中任职的,同样会恨你。
当时人人都在劝陛下撤退,结果中了浅水清的奸计,如今唯一没上浅水清当的两个人,鲁青已经死了,就只剩下你。
你现在成了大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你不死,他们心中不安啊。
你的存在,竟成为体现他们无能的最好证明。
寞子欧微微一滞,半响才说道:本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
那陷害忠良的,也未必就会心中不安啊。
陷害忠良?哼,本人救驾有功,想不通他们拿什么来陷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寞子欧吃惊地看着甘凯,甘凯也同样看着寞子欧,良久,才拍拍寞子欧的肩头道:两个时辰前,中枢院十二位大人联名上书,历数你寞子欧所犯罪状。
一违反君令,擅自参与沙场决战,无视国主禁令,虽救驾有功,却也破坏国主一世英名。
二浅水清偷袭当晚,你隐伏在侧,明知有诈,却不预先提醒。
三明知后路有伏兵,却不率众阻击,明明可以挽回我军败局,却为贪图救驾之功,坐视大军为浅水清所灭。
四周子春从后路袭击浅水清,劳而无功,累得一万士兵尽皆战死,寞子欧用人不当……够了!寞子欧怒吼道:这帮混蛋,还真是想得出罪名!我军未败,我若出击,岂非真正陷陛下于不义之中?浅水清袭营之时摸黑夜行,我隔河观望离战场十多里远,到那去预先发现,还预做警告?战事一起,我不先做观察,莽撞出兵,怎么可能会看出浅水清后路安排了伏兵?周子春为挽回 败局,英勇战死,一万士兵一个也没能活着回来,他们临死前还在和铁血镇浴血作战,试图挽回大局,竟然还说我用人不当?还说我贪图救驾之功?要不是他们那帮家伙胆小怕死,怂恿陛下后撤,浅水清能赢得这么轻松吗?!我是隐伏在侧,可不代表我就能先知先觉啊!可是浅水清在通告上却说,你寞子欧是早看破了他的诡计,有料敌机先之能,谋而后动之稳,如今这便成了他们攻击你的最有力的屏障。
他们认为,你早在事前就已看出浅水清会袭营,可是为了让自己的功劳更大一些,你情愿等大军败后再出手,图的就是救驾之功!寞子欧听的浑身一凉:那是浅水清故意示弱,挑拨离间!甘将军,我绝不可能明知大军有危,却不预作警告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当场发现,然后及时做出应对罢了。
可是还有人说,你若非提前知道浅水清的计划,又怎么会分兵来援?你分兵一路进攻浅水清的后路,另一路则去救王驾,两路用兵精准无比,如何解释?寞子欧心中怒火上涌:他们自己愚蠢,看不出浅水清的手段,难道我看出来了,反而有罪不成?甘凯微微一笑:事情就是这样了,你可知道他们给你安的最后一项罪名就是:明知王驾有危,却还分兵行事,导致陛下受苦,百官蒙难。
子欧,千不该万不该,你最不该的就是分兵行动。
这是典型的军事上的正确,政治上的愚蠢。
你一分兵,他们就有了攻击你不顾陛下安全的最好借口。
他们不但可以污蔑你事先就知道浅水清的一切行动,为立大功不顾大局,更可以污蔑你将功劳看得比陛下性命都重。
倘若你两万骑兵全部用于救驾,又或者你干脆装作看不出来浅水清后有伏兵一事,全力打击浅水清后翼,救我大军于危难之中,挽回败局,怎么都是大功一件。
可你一分兵,就给了大家口实,浅水清用心狠辣,故意说你早就看出他的计谋,针对的就是你分兵之行为,如今你想解释清楚这一切……怕是难了啊。
寞子欧听得难过:当时的情况,我不仅要对陛下负责,也要对我惊虹二十万大军负责,分兵一事势在必行,虽未能挽回败局,但却已尽力而为之,我寞子欧问心无愧,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
你没有错,错的本就是那帮混蛋。
唯一的问题是,混蛋永远比英雄多。
寞子欧愤愤道:这帮混蛋,作战的时候逃命争先,现在回来了,就一个个倒打一靶,陷害忠良,真是无耻之尤!哪个国家,都不缺乏这样的无耻之徒,浅水清只不过是看准了他们,然后送给他们一件好用的道具罢了。
很多时候,谎言的成功不在于是否幼稚,而在于它对大家有没有用。
所以说子欧,这件事,从一开始你就做错了。
寞子欧长长舒了一口气:难道说,我应该让浅水清俘我君王,大摇大摆地走出我惊虹,才算做对吗?或许对有些人来说……那就是对的。
甘凯冷冷道:子欧啊,不用心寒,你和浅水清最大的不同就是,你只懂作战,而不懂为官之道。
你此战,若能挽回 败局,纵立天功,也没多少人敢嫉妒你,为难你。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你的功劳,是建立在我军失败的基础上的。
后人提起你寞子欧功勋显赫,就势必会想起中秋决战之耻。
你不象浅水清,他的成就再大再独,总能分些给别人让其沾光。
你的成就再小再弱,却也是在凸显出他人之无能。
你打破公平决战出兵救驾没错,突袭浅水清没错,甚至放弃朝中百官也没错,唯一错的……就是你没能挽回战局失利之局面。
仗既然打败了,就总得要问责一批人,而不是奖励一批人,人人都想自保,谁来做那替罪羔羊?你是鹤立鸡群之人,与他们格格不入,不陷害你陷害谁?不污你这唯一功臣是叛臣,那不就等于是承认自己是废物了?你若下台,则他们便可高枕无忧啊。
寞子欧已完全呆滞,甘凯轻声说道:官场之上,不怕你独领风骚,最怕的就是别人都输你独赢,那就意味着结怨天下,偏偏那个浅水清还要给你雪上加霜……‘从此以后,凡寞将军所至之处,浅水清必躬而退之,不敢与之为敌,以示敬意’,哼哼,浅水清,你果然够狠,你是惟恐子欧结的仇不够深啊。
对我惊虹将军绕道而行,对我惊虹国主却欲擒之而后快。
如此作为,这般言语,只怕陛下听了也要吐血三升……子欧啊,后路艰难,你要好自珍重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破釜沉舟(1)白天有事,今天两章提前更了米特列城。
云霓和乐清音二人漫步在米特列的街头,这里的商业街繁华热闹,堪称大陆之最。
拥有世上最便利大陆交通主干线的米特列城,几乎是天下商家的聚集地,来自大陆各地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在这里你可以找到来自西风大草原的羊皮,虎骨,极北之地的熊皮,鹿茸,止水的大珍珠,一粒粒竟有龙眼那么大,惊虹的玉石,洁白无暇,还有枫,黎等国的特产。
随着天风帝国和圣威尔人的贸易开通,来自天风的特产明显多了起来,有许多天风本土的商人为了求得更好的利润,甚至直接在米特列城租下了店铺。
商业是外交永远的急先锋,无论哪个领域,都不会比金钱的脚步迈得更大更快,如今眼望着这一带的兴隆,云霓也不由得叹服姬若紫的本领。
也不知道姬姐姐现在情况怎样了。
云霓这刻忧心忡忡道。
乐清音道:鸿妹妹来了信,说姐姐醒过来一次,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细心护理。
如今姐姐伤重无法成行,鸿妹妹只能独自一人去丘国,唉,也真难为了她,只能自己一个人接过姐姐的重担。
能保住性命就好,丘国之行,无论成败都已不再重要。
水清能不能走出惊虹,终究还是要看采桑一战了。
姐姐说得是。
乐清音笑道。
走到一处店铺前,有商人在那里吆喝,却是卖玉的。
乐清音随手拿起一块玉雕,问那生意人:老板,你这白玉狮子怎么卖的?那商人笑道:承惠,纹银二十两。
乐清音一吐舌头:怎么那么贵?商人苦着脸回答:姑娘有所不知,这是石岗玉。
前些日子,那浅水清打下牢山,石岗等地,把所有的矿都给毁了。
惊虹人现在没一两年时间,都没法恢复生产,如今物以稀为贵,这石岗玉断了出处,自然价格就水涨船高了。
云霓和乐清音对看了一眼,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乐清音放下手中的玉雕,附到云霓的耳边道:早知如此,下次水清要打什么地方,就让他提前通知我们一声,咱们也好囤积居奇,大大地赚上一笔。
你看看那一块小小玉雕,如今都能卖二十两银子了,囤它个几千几万件岂非大利。
云霓用手指轻戳了一下乐清音的脑门:你啊,心思都钻钱眼里去了。
乐清音得意娇笑。
步行来到一家花店前,花店是圣威尔本地商人威里开的。
啊,原来是米特列最美丽动人的两位姑娘来到了小人的店铺,小人可真是不胜荣幸。
年轻的商人向二女献上无尽殷勤。
威里你的嘴还是那么会说话。
女人的美丽就象是那天边的云彩,是应该用全身心去歌颂的。
我们想要的不是歌颂,而是来自天边的祝福。
啊!威里轻轻拍拍脑袋,向二女眨了眨眼睛:请稍等片刻。
他跑到店后转了一圈,捧出一束香气溢人的桂花来:高贵而典雅的花卉,带着来自远方的问候,希望二位能喜欢。
谢谢。
云霓接过那束花,乐清音随手将一个大金锭放进威里的手中道:礼尚往来,算是买花钱吧。
威里也不拒绝,收着那金锭入了店里,看来美人固然养眼,金子才更为可贵。
……回到使节馆,云霓随手将那束桂花扔到一边看也不看,手上却多了一张小小字条。
略略扫了几眼,云霓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样了,云姐姐?中秋决战,水清赢了。
喔!那可太好了!咦?姐姐你怎么不高兴啊?仗是打赢了,可是战损不小,最糟糕的是,水清试图擒王的计划受到了破坏。
没能抓到梁丘旭,他依然出不了惊虹。
啊!乐清音也遗憾地跺脚:怎么会这样?只知道是寞子欧插了一脚,具体情况不清楚,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铁血镇失去了最好的离开机会,水清也已经知道了若紫姐姐重伤的消息。
他很愤怒,决定对惊虹人展开全面报复,所以……他决定启用沉舟计划。
一听到沉舟计划这个名字,乐清音好看的脸上也终于变了颜色:此法过于歹毒,真要这么做吗?若紫受伤,是孤正帆干的。
寞子欧的出击,可能也是出自他的授意。
水清不惜自毁城墙也要活捉梁丘旭,却被这两人给肆意破坏,他若不报复,也就不是他了。
唉,若是中秋一战能够成功,又何必如此。
乐清音无奈地点头:这样一来,惊虹真得是要彻底完蛋了,想必会有很多无辜者死掉吧?那是一定的,可非如此,铁血镇无法生存。
乐清音银牙一咬:既然如此,也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
我这就打点行装,准备出发。
云霓看了乐清音一眼,犹豫着说道:此去惊虹,一路艰险,沉舟计划一起,各地惊变,必然骤起风暴。
你自己……要一路小心了。
乐清音微微一笑:虽是去了龙潭,身边却总有许多人照应,也许还能有机会见到水清,纵死亦无憾。
到是姐姐,此后就彻底孤身一人了。
你坐镇后方,什么事都要你出马,千万小心在意。
圣威尔人重财轻义,为人反复,许多事,都要姐姐一人独撑,却不要太过勉强,累坏了自己。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二女对视一眼,同时流出苦涩而无奈的泪水,此时此刻,她们也只能向天叹息。
现在想想,不久的将来,如果寞子欧知道自己救出梁丘旭引发的是浅水清怎样的疯狂报复时,只怕也会后悔不已吧?要想暗算浅水清,又怎能不付出些血的代价?浅水清正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所有人,想要他死的人,注定要付出百万倍的生命殉葬!……天风108年,8月20日,由于受国际法限制,无法公开和正式为浅水清效命的雇佣兵化整为零,进入惊虹各个角落,准备展开浅水清交给他们的破釜行动。
六天后,收到浅水清行动通知的云霓等人,也开始做好准备,乐清音带着浅水清和云霓交给她的特殊使命匆匆踏上了前往惊虹的道路。
破釜,沉舟,这两大行动成为浅水清计划中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针对惊虹人的绝地反击,注定将把惊虹人全面拖入黑暗的旋涡之中。
8月26日,圣威尔联合公国,大公爵斯波卡约发表了大陆通告,通告用最尖刻的口气,最恶毒的语言,狠狠嘲讽了惊虹国主一番,末了告诉梁丘旭,曼德教已经再度向两国边境增派一万圣堂武士队,惊虹和圣威尔曾经就边境五千平方公里的土地有过主权纠纷,如今圣威尔人要借此机会重新和惊虹人探讨一下此地之归属问题。
8月27日,黎国公然声称将正式接管在巴斯拉协议中,姬若紫正式送给黎人的西北边境的泛河区两千五百平方公里土地,所有惊虹驻军必须在两个月内全部撤离,否则黎人将展开军事进攻。
8月28日,枫国也表示,对原先的惊枫两地的边境线准确程度存在疑虑,因此要派出勘测人员重新勘测土地,毫无疑问,枫国人是要借此机会把他们的边境线向惊虹内部挪一挪了。
曾经的盟国在这刻纷纷表示出要趁火打劫的态度,梁丘旭得知此消息时,气得当场吐血。
9月2日,姬若紫的身体进一步好转,性命已然无忧,只是身体依然虚弱。
多日后,消息传到浅水清耳中,浅水清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大气。
此时,他越发关心与想念自己的女人们。
9月4日,梁丘旭为了应对大陆周边的虎视与威胁,决然公布惊虹与西蚩人的缔结姻亲一事,原本由于战事而推迟的大婚将于两个月后重新开始。
此消息一经传出,再度引发世人震惊。
108年已注定要让人们在无数个震世骇俗的新闻中度过,而这一则消息则彻底引发周边诸国大地震。
来自枫,丘,黎等国的谴责纷至踏来,声称惊虹人是在引狼入室,自取灭亡。
斯波卡约更是怒不可遏,宣称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这桩婚事。
原本野心勃勃的抢劫计划,这下可有了大义上的名分————他是在为大陆和平而战!如果惊虹人不交出那五千平方公里土地,他就领兵攻打,自己来拿。
9月6日,乐清音来到火云城,与风娘子离楚等人见面,同时也见到了已经在暗中为铁血镇效力的明成亦。
当明成亦看到浅水清的又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火云城时,他心中一动,知道浅水清一定又有了新的手段来对付惊虹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浅水清的手段比前番他所有使用过的手段都要狠辣恶毒上百倍!第一百二十章 破釜沉舟(2)白天有事,今天两章提前更了9月2日。
火云城。
追日站在书房前,恭敬道:大人,霸业城来的消息。
何事?严真平的声音沉稳依旧,右手执子落下:将!诡八尺托着下巴苦苦思索。
随着时间的流逝,严真平对这种象棋的理解渐渐加深,诡八尺要赢他可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是关于寞子欧的,霸业城对他的决议出来了。
追日道。
严真平头也不抬:你先不要说结果,让本官猜上一猜……如果本官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先广发通告,声称寞子欧违背君令,擅自出兵,破坏公平决战,要予以严惩吧?大人英明,霸业城正欲借此澄清名誉。
严真平敲敲诡八尺的小脑瓜:你来猜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处治。
诡八尺随口道:处治有功之将,需以道义搏人心,当以先惩其罪,再奖其功,以显其大功无私。
然,惩其罪者,可重之,奖其功者,可轻之。
奖惩并用,看上去大公无私,内则包藏祸心。
所以,严大人后面没说出来的部分,应当是,念其救驾有功,赏罚并用。
赏者,赐府第金银,加俸禄银饷;罚者,当削其职,贬其官。
至于具体如何削贬,我就猜不出来了。
房外的追日眼睛一亮:佩服,佩服,小哥儿想不到对官场政治竟了解得如此深刻了。
没错,正是如此。
寞将军虽立天功,但所获封赏不过宅田府第,所受惩罚,却是削官去职,赏罚不公,罚大于赏。
夜莺忍不住问:好歹也是立了救驾之功的,怎能如此对待?就不怕天下英雄心寒?诡八尺立刻道:官场之上从来如此。
至于所谓心寒,本就不必担心。
还怕没人抢着立功升官吗?谁不知道寞子欧会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他当初抛弃百官所致。
那也总该有个合理交代。
应当是有的。
诡八尺点点头,问追日:该还有个什么障眼法掩人耳目的吧?追日立刻道:将军是做不成了,只能做领兵小校,念其才华,让他回寒风关继续听用了,名义上给他个机会,再想起来怕是困难。
严真平耻笑:八成还是看在孤正帆的面子上,能如此已经是很不错了。
唉,孤正帆啊孤正帆,你还算没完全抛弃你这个心腹爱将。
诡八尺撇撇嘴:王城那边借着处罚寞子欧,顺便又把我师傅骂了一顿吧?追日笑笑:那是自然的,这些日子,霸业城和采桑光打嘴仗了。
不知不觉间,追日对这个刺杀他家大人的小家伙也有些喜欢起来,有事没事在书房外也能和他开几句玩笑。
诡八尺不屑道:手底下不硬的人,通常都是嘴上硬。
严真平眉头一挑:说得好。
诡八尺嘻嘻一笑:我师傅教的。
所以他常跟我说,对于那些嘴皮子耍得厉害的人,你若是说不过他,就不必多费唇舌,直接给他来上一拳,世界就清净了。
严真平有些愤怒:哼,匹夫逻辑!强盗逻辑!真正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他是文官,全仗一张嘴吃饭,对浅水清的如此教导自然是愤怒不已。
追日噗嗤一笑,退了出去。
既然这一老一少都猜出了寞子欧是个怎样的结局,他也没必要在这里汇报了。
诡八尺也不和严真平争辩,继续埋头苦思,眼下这盘棋,严真平胜势已定,看样子是赢不了了。
想了半天,他一推棋盘道:我输了,你问吧。
严真平笑笑:赢你一局当真不易。
这一次,本官要问你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希望你能认真回答。
你说。
中秋一战,浅水清无功而返,虽获胜利,却没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
在这种情况下,本官相信他一定还有什么后备计划。
后备计划是肯定有的,不过也不能说是后备,其实是早就准备好的,只不过梁丘旭突然冒出来个御驾亲征,使我师傅以为可以一战功成,也省了后边的计划。
但是现在看来他还得继续他原来的计划。
这么说来,你是知道你师傅的后备计划得了?如果这也算问题的话,那就是吧。
小子,不要取巧,本官的正式问题还没有问呢。
你师傅虽然教过你很多本官并不欣赏的教条,但本官相信,他至少该不会教你如何耍无赖吧?诡八尺嘿嘿一笑:老头你真难对付,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师傅后边还打算干些什么吗?兜那么多圈子做什么?严真平无奈道:你这小鬼,滑头得很,不多兜几个圈,怕绕不出你真正的回答啊。
诡八尺立刻叹气:其实,真不是我不想告诉你。
只是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关心这件事。
可是严大人你想想,你要真知道了我师傅的计划,还不得想着办法把消息送出去?万一被我发现……唉,老实说,这么些日子处下来,跟你也学了不少东西,大家都快做成朋友了,我是真不舍得杀你啊。
本官可以保证,绝不外传此事。
就算你不传,我怕你从此以后也睡不安枕啊。
严真平心中一颤:你的意思是,你师傅的后备计划很可怕?诡八尺看着严真平,良久才说道:早在平阳大战后,我师傅就制定了一连串的计划,民乱与掘坟其实都只是冰山一角。
这一直没有动用的计划,才是真正的,足以毁灭惊虹的计划。
如果寞子欧不救梁丘旭,惊虹至少可以少死数百万人。
这话听得严真平浑身剧颤,他一把抓住诡八尺:你快说,到底是什么计划?诡八尺看看夜莺,夜莺点了点头,诡八尺这才开口: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你也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师傅的这个计划,叫破釜沉舟,意思就是……我铁血镇和你惊虹一起完蛋,同归于尽!夜莺冷冷接口:所谓破釜沉舟,其实是由破釜计划和沉舟计划两个部分组成。
破釜计划就是在事先制造好惊虹混乱的基础上,派出大量战士冒充平民,流寇,强匪,四处袭击,焚烧,摧毁惊虹各地农田,破坏道路,毁坏堤坝,制造灾难。
我们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要让惊虹人的土地,颗粒无收,度过一个历史上最大的大灾年!诡八尺接口道:而沉舟计划,就是通过对惊虹各地钱庄商号的打击,彻底瘫痪贵国的经济命脉,使其出现金融崩溃现象,导致物价飞涨,经济瘫痪。
如此一来,缺银的惊虹,将因为无钱从国外购买粮食,坐看国内粮荒却束手无策!严真平听得瞠目结舌,整个人已僵直成一具木偶。
……浅水清的破釜沉舟计划,就是针对惊虹帝国的农业与经济这两条重要命脉而来。
与他前面所制造的种种混乱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瞄准的是对方的基础产业链下手,相同的是,他使用的手段,依旧是金钱这根大棒。
中秋大决战之后,浅水清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想要离开惊虹又得再过上一段时间。
他的耐心终于被逼到了极限,原先一直犹豫的计划也终于被提上了日程表。
与计划中有所改变的是,他没有再派出自己的战士来执行这次的任务,而是转而委托更适合执行此任务的雇佣兵军团来进行。
8月20日起,浅水清就秘密派遣大量雇佣兵前往惊虹各地。
此时,在经历过最初那段混乱的春耕季节后,已经进入收获季节,田里大片大片的青稞,水稻,玉米,高粱,棉花,小麦等各式农作物,均已纷纷长成,结出果实。
然而没有天灾,不代表就没有人祸。
浅水清的毒辣,就在于他要一把火烧掉所有惊虹地里的庄稼,让这一年的秋天,人们再也无粮可食!浅水清以高额悬赏,邀请所有的雇佣兵,进行对惊虹本地农田的破坏。
他们将向蝗虫一样从各个地方焚烧农田,让整个惊虹的农业生产根基被一把火烧个精光。
而他早先散播在惊虹各地的四百名战士领导的民乱,则将成为他的替罪羔羊,主动为浅水清承担一切罪责,将惊虹焚粮事件演变成一场内部动乱的结果,使浅水清逍遥于民愤之外,而没有及时处理好这一切的惊虹官府,将成为此次行动的最大受害者。
可以想象,已经处于一片混乱中的惊虹,对这种针对国内农产业的攻击,根本不可能有自保之力。
在这个盛夏时节,只要几把野火,就可以轻松地将一整片庄稼地烧成灰烬!为了保证行动的突然性与伤害的最大性,浅水清甚至规定好了动手的时间,具体的行动计划。
与此同时,乐清音则将负责另一件大事——大力打压惊虹商家,造成惊虹内部的金融混乱趋势,使得惊虹官府无法迅速筹集资金从国外购买粮食,平息祸乱。
而要想做到这一步,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挤提钱庄来进行。
早在乐清音来到惊虹之前,云霓就已经通过贝里曼等人将大量的银钱存入惊虹各地的钱庄。
这笔银财数额巨大,有了圣威尔商人自己的,也有天下云家,鸿家,水家的,更不乏浅水清后来放进去的一笔劫掠之财。
而赤风婉支援的那笔银财,也被浅水清先后托水中莲等人存进了惊虹钱庄。
乐清音的到来,就是执行挤提任务,务必通过对钱庄的打压,造成对惊虹国内金融经济的根本性破坏,为三个月后惊虹国内的颗粒无存进一步奠定基础。
到时,无粮可食的老百姓,将会奋而揭竿,惊虹国内面临的就不再是混乱局面,而是彻头彻尾的全民反叛的大风暴了。
利用高额悬赏雇请大量雇佣兵为其四处焚烧粮田,引发饥荒,同时命乐清音挤提钱庄,制造金融混乱,正是浅水清为惊虹人准备的第三股风暴。
运用金钱这根大棒,浅水清一口气制造出三股完全不同的风暴,玩了个一鱼三吃的做法,可谓将金钱的价值利用到了极至,也将惊虹人推向黑暗的深渊。
其实浅水清早就可以这样做,但他一直拖到现在,一方面是为了让准备工作更加完善,另一方面也是在寻找不必用这最后的方法而可以走出惊虹的机会。
然而寞子欧救走梁丘旭,将浅水清最有希望的逃出惊虹的计划破坏,同时还杀死大量的鹰扬旗战士,孤正帆更是将姬若紫刺成重伤,这一系列事情终于将浅水清彻底激怒,他的报复也随之展开,在这场看不见光明的斗争中,他不再祈求能活着离开惊虹,而是发誓要把所有惊虹人一起拉入地狱。
听着诡八尺和夜莺两人娓娓道来,严总督严大人怔立当场,半响无言。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暗中经营许久的浅水清,在私底下竟还藏了这么一手凶狠毒辣的招数。
他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惊虹人就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与历史上所有的入侵者最大的不同就是,别的入侵者都是在想尽办法要打进去,他们想要的是土地与财富,而不是动乱与毁灭。
因此他们不会采用愚蠢的消灭农业生产,毁坏金融秩序的方法去打击敌人,因为那意味着就算拿下一个国家,也只是一片千里焦土,毫无意义可言。
可是浅水清却不同,他人已经在惊虹了,他想要得不是如何打下这个国家,而是如何离开这个国家。
这个完全相反的战争需要,注定了他的做法会和许多人有所不同。
如果他出不去,那他就不惜与这个国家共同完蛋。
完全不同的政治需要,导致出完全不同的战略思考,从一开始,浅水清就在用与别人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来解决属于他自己的难题。
惊虹人没有看到浅水清与敌偕亡的决心,也就不可能意识到浅水清的所有布置与准备。
而现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在听过这一切后,严真平干哑着嗓子道:他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夜莺回答:9月12日到9月28日,到那一天,我铁血镇进入惊虹就整整一年了。
这是他为自己被困在惊虹,给惊虹人的周年献礼。
严真平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我惊虹地大物博,他不可能在十六天里烧光我惊虹所有田地。
水清对这个计划准备了许久,他早就将所有情况皆考虑完备。
严大人,你当明白,其实他并不需要烧掉所有的粮田。
除非是象麦加那样的产粮大国,否则一个正常情况下正好可以自给自足的国家只要有百分之二十的粮食供应不足,就会引发饥荒,并产生动荡,粮价甚至会因此暴涨二十倍以上。
如果这百分之二十的粮田焚毁全部是发生在一个地区,那么整片地区都会因此陷入狂乱之中。
这可比之前的混乱与暴动,要大得多。
如果粮田被焚超过百分之三十甚至四十以上,那么整个国家就能饿死一半以上的人!以前的混乱,只如蚁蛀大树,而这一次的混乱,却是海啸掘堤了。
而为了他这个计划,他大概会派出所有他能找到的帮手,不仅有那些雇佣兵,或许还有一些为钱卖命的地痞,流氓,山匪,土霸,马贼,水盗等等……他准备了已太久太久。
他不缺人,也不缺时间。
严真平听得目瞪口呆,颓然坐下。
他终于明白了。
再没有谁会比他这样的老牌政客更明白物资供应上的需求不平衡导致的物价变化了。
尽管农业社会尚未走到高度发达的金融体系可以影响一切的地步,但是日趋完善的货币系统同样对封建社会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而这种影响力的基本表现,就在于它通过最原始的手段来完成经济作用的一大功能————通过物价调整来调节供应。
当物品短缺时,就涨价,当物品供应充足时,就降价,以此来调节进出,平衡供需。
在商品经济的原始阶段,这是它最典型的一大基础作用。
然而经济不是物理,不会遵循能量守恒定律,不是物资的供应减少了百分之一,价格就上涨百分之一。
恰恰相反,在贪婪的商人眼里,有很多商品哪怕供应出现百分之一的减少,都能使物价提升百分之十,甚至是百分之百。
粮食就是这一类最典型的代表性商品。
农业社会里,商品被划分为最基本的两个层面————必需品和非必需品。
而粮食就是必需品中的重中之重。
人们对粮食的需求不会因价格的涨跌而增加或减少,因为人总要吃饭,不吃就得饿死。
所以通过物价调整来控制粮食供应,不是在通过降低对方的购买欲望来限制销售,而是通过价格飞升到超过对方的购买力来限制销售。
只有在老百姓的购买力达不到粮价标定的基础上,才会出现供与需的短暂平衡,而这份平衡的代价,则是大批的老百姓因为无力购买粮食而活活饿死。
时代的限制,使封建社会缺乏完整而高效的粮食控制体系,国库存粮完全不足以弥补高达百分之二十的粮食缺口,物价成为唯一的控制杠杆,大量缺粮的情况下,粮价的飚升成为显而易见的现实。
乐清音对各地钱庄商号的打压,不但使惊虹官府无钱从国外买粮,同时也进一步迫使民间经济混乱,使得粮价以滚雪球的形式急剧扩大,从而引起全国各地的物价飞涨。
人们会发现,曾经的那个繁荣强大的国家,在面对这样一场大灾难面前,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大量的粮商会囤积粮食,待价而沽,大批的百姓将无粮可食,混乱将如瘟疫,在全国各地蔓延,无钱可用的惊虹官府,则将面临有史以来最可怕的统治危机。
地处南方,水土滋润,长年以来自给自足的惊虹人,不虞天灾的同时,从未想过人祸更甚于天灾。
而这一次,浅水清要带给他们的,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灭顶之灾。
缺乏有效应急机制的封建年代,对类似这样的灾难完全无法避免,再加上铁血镇伺机而动,惊虹人的这个冬天,将注定难熬。
一想到这,严真平再也坐不住了。
他站了起来:我要给廉王写封信,请他无论如何,立刻说通陛下和太子殿下,放铁血镇归国,我希望你们也能写封信给浅水清,请他暂缓行动。
可好?夜莺和诡八尺对看了一眼,诡八尺点点头道:你可以劝廉王出面游说梁丘旭,但在我军行动之前,你不可泄露此事内情,若惊虹人依然不同意放铁血镇归国,那就只有与敌偕亡一条路可以走了。
严真平无奈点头:尽人事,听天命,若天要亡我惊虹,我严真平无话可说。
诡八尺冷冷道:若天不亡我铁血镇,也不亡你惊虹,那么严大人,我希望你能归顺我天风帝国,就当作是我同意你写这封信的报酬吧,你看如何?严真平长叹一声:若浅水清能手下留情,让我惊虹少死一些无辜,我可以考虑。
严大人,只要梁丘旭肯放我铁血镇回国,我们是愿意为惊虹人补充这些粮食,重新稳定惊虹乱局的。
这一点,我诡八尺可以向你保证!若如此,我严真平代惊虹百姓感谢诡公子,从今以后,严真平愿为公子鞍前马后,听凭趋策!严真平一躬到底。
诡八尺开心地笑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黎明前的黑暗(1)火云城。
夜。
总督府里的侍卫,已经全部撤了下去。
严真平在看书,诡八尺在练字,夜莺则开始学起了女红,尽管大家都还没有走出书房,但是有些事情已经在不知不觉见起了变化。
现在严真平已经在正式教导诡八尺一些书本上的知识,而不再需要他用赢棋的方式讨教了。
霸业城还没有来消息吗?诡八尺一边临摹字帖,一边问道。
做事要认真,不可轻易分心。
好好练字。
严真平道。
诡八尺吐吐舌头:做军人和练字有什么关联吗?修身养性,陶冶性情。
沙场征战,气血激扬,若想在百万军中从容镇定,指挥有度,就先要有一颗能够随时保持冷静的心。
你现在年纪还小,自以为自己最大的问题是经验不足,威望不足,其实你真正的大问题是心浮气燥,缺乏耐性。
这是小孩子的通病,做一些水磨功夫,慢慢磨砺一下自己,对你有好处。
哦。
严真平笑了,这小家伙最大的优点就是虚心好学,只要人说这么做对他有好处,他就一定乖乖接受。
曾经的刺杀者,俨然成了被刺杀者的学生,也算是蔚为奇观了。
一则商文序临摹完毕,诡八尺把字交到严真平手上,恭敬地听其点评,严真平看都不看,就把字帖搁在一旁:把你刚才临摹过的内容背一遍。
啊?诡八尺傻了眼:你刚才让我练字,又没让我背书。
严真平一笑:商文序是惊虹丞相益子谦早年之作,这个人虽说有些迂腐好色,但为人还是有些见识能力的。
我让你临摹他的字,不仅是让你学习他的书法,更重要的是让你理解他的一些政治思想。
虽然我二人观念不同,但是很多时候,正因为观点不同,为避免个人狭隘之见影响个人,所以你才更要博采众家之长,补自身之短。
你师傅虽然不算是一个好师傅,但有一句话他说得很对,我很喜欢。
那就是徒弟若不能超过师傅,那是师傅的耻辱。
因此,我才要把益子谦的这篇商文序交你临摹。
你只临摹其字,却忽略你文章本意,那就是说,你只注意了其表,而忽略了其里,是为大忌。
我没说让你注意内容,你便不看,如何能行?学生者,首在好学不倦,抓住每一次时机,孜孜以求学问。
老师教一,学生反三,如此才能有所作为啊!是,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再临摹一遍。
继续临摹的过程中,严真平也为他讲解这篇商文序本意真要,这篇商文序是益子谦早年论朝廷重农抑商之必要性写给当时的惊虹皇帝的。
当时的惊虹深受圣威尔人日益扩大的财富刺激,因此想进一步扩大国内商业生产水平的发展,所以有人从制度上提出平衡农商从业者的地位,刺激国内经济。
益子谦对此提出了激烈反对,认为此举弊大于利,并写出了这篇商文序,尽管文章有其巨大的时代局限性,但是我们依然可以看出,为什么当时的古代政治家,都极力反对农商平等,做出重农抑商的政治决策。
举凡一个国家的发展,无论怎样变化,大体都是从基础农业社会向混合型政治经济体制过度。
这其中,越是发达的国家,农业在国民经济中所占的比例就越小,大量的人员从事工商业发展,可以有效推动国家经济收入,充实国库。
即使是在遥远的封建社会体制下,这种认知依然存在。
然而有所不同的是,封建体制下的官僚们,之所以不提倡商业,主要是由于趋利性行为,会导致大量农业生产的荒废。
而农业是国家存在的基础产业,是万万动摇不得的,因此在后世的许多改革中,当人们发现工商业体系过度的蓬勃发展,会导致农业生产者的积极性下滑,大量的农业人口转而从事其他产业,大量农田因此荒芜,国家农业生产面临巨大的考验,在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前,他们只能采用重农抑商的制度,来保证自身农业的稳定性。
无法在金钱上使两者平等时,他们只能在地位上,使农业生产者的地位高于商贾,从而避免农业人口从事者的急剧凋零。
因此很多人以为,重农抑商是当时的政治决策者一个愚蠢的缺乏远见的行为,但事实却是,在当时不够发达的生产力条件下,足够的人力,是唯一保证农业基础稳定的条件,无论如何不可轻忽。
也因此,在封建大帝国时代,通常有这样一个怪现象:即,明明是重农抑商的社会制度,但是随着商业生产的多样化,人们财富的增加,大商贾们完全有资格跳出这个地位怪圈,通过手中庞大的财富操纵当时的国家政治,并为自己谋取利益,然而事实却是,花了大价钱买来官位的商贾们却又都不会反对重农抑商的基本理念,以避免国家根本的动摇。
在这里,农业是根本支柱,经济是运转农业的链条,假如说经济出现问题,那么这根链条就等于生了锈。
农业出现问题,那么根本支柱就会倒塌。
一旦这两个产业共同出现重大问题,整个帝国都会为之倾斜,倾覆,并最终走向灭亡。
益子谦的这篇商文序就是从这个角度加强诠释了此一理念,尽管后世的人有太多太多理由可以对此表示不屑,但在当时,此理念确实在官僚中确实相当盛行,由此可见,当时的惊虹官府风气,依然是以保守为主。
而保守派并非一个贬义词,在某种程度上,它也代表了稳定。
对政治而言,稳定大于一切。
此刻严真平认真讲述着惊虹国内的一些政治风向和基本理念,诡八尺一边听,一边认真书写着商文序,一老一少相得益彰,直到离楚灵巧如猿猴的身影突然出现,轻叩书房小窗,露出一张笑咪咪的脸道:你们到是在这里过得自在啊,又是讲课又是教书。
诡八尺一激动,正要弃笔大叫,严真平已冷冷道:事情没做好,不可随意停下。
诡八尺立刻低头继续写字。
浅水清对他的教导是放任自流式的,很不负责任的甩重担到他身上,让压力伴随他成长,其余不管不问,严真平对他的教育则是严格督促,循循善诱,一步一个脚印的来,两种教育方法各有其好处,放在诡八尺的身上,其进步可说日进千里。
这刻严真平头也不抬道:既然有贵客到了,就请进来一坐吧。
离楚把头一摇,笑道:我受乐夫人之命,来带八尺走。
严真平心中一颤:乐夫人?……是乐清音吧?如此说来,她已经来了。
既然带八尺走,那是不是霸业城有消息了?离楚佩服道:严大人果然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我们的消息比严大人您稍微早一些,知道了一些事情,事起匆忙,怕是不得不立刻离开火云城了。
诡八尺头也不抬,一边练字一边道:离楚大哥,你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严大人已经答应帮我们了。
哦?离楚颇感惊讶:这到是有趣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离楚免费奉送严大人一个消息,也算是帮严大人坚定一下信念。
严真平苦笑:看来,陛下对我那封信十分生气。
雷霆震怒,声称严真平位居四省总督之位,不想着如何精忠报国,竟然要惊虹放弃帝尊,甘为属国,还要放走笼中困兽浅水清,此举等若背叛。
已经命人来将你削职问罪了。
这一次,我们也帮不了你了。
派来抓我的人什么时候会到?最多三天就到,严大人,和我们一起走吧,这一次你是不可能提前收到消息得了。
严真平闭上眼,一句话都没说。
诡八尺则轻轻道:不急,等我练完这副字帖再说。
严真平笑了,没能在自己国主身上得到的欣慰,却从眼前的小男孩身上得到了,不说别的,仅此一份定力,已足以让他满足。
他点点头道:追日,出来吧,你当已经听到离楚先生所言。
追日的声音浑厚如山:追日一生跟随大人,大人去哪,追日也去哪。
去告诉夫人他们,立刻打点行装,准备上路。
是!过了一会,外面的人匆匆将行装打点完毕,诡八尺大笔劲挥,终于在最后下笔写道:兔子搏鹰者,绝死一扑,以小搏大。
鹰虽矫健,奈何折翼失空,一蹶不振。
农商二者,为惊虹双翼,铁血镇虽为弱兔,却可击其两翼,使空有利爪坚牙,惟望兔兴叹。
天下茫茫,此后任矫兔来去,天下苍苍,无雄鹰容身之地。
浅水清之徒诡八尺向惊虹梁丘旭致敬,望陛下今后好自为之!写完这句话,将书纸郑重放在案上,诡八尺道:我好了,可以走了吗?严真平长叹一声道:走吧,此地于老夫再无可留恋之处。
最好带走官印,让你的继任名不正言不顺些。
诡八尺道。
严真平呵呵笑了起来:就你小子鬼机灵,也罢,带就带吧,把能带的都带走,如今我还是这四省总督呢,咱们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城,谅也无人敢查本官!夜莺轻轻一笑,同样留在那书案上的,正是自己学绣的苍鹰搏兔图,只是没想到到了诡八尺手中,却变成了兔击雄鹰,以此来影射铁血镇和惊虹之间的关系。
当严真平跟随离楚,诡八尺等人走出总督府的那一刻,只见府外乐清音笑意盈盈走下马车,向严真平施了一礼:清音见过总督大人,能得总督大人追随,我铁血镇上下人等,均感欣慰。
清音在此代夫君谢过严大人了。
……天风108年,9月16日夜,被挟持了整整九十八天的严真平,突然放弃官职,跟随那个挟持他的小家伙诡八尺一起落跑,最终转投天风,加入铁血镇,此举震惊大陆。
谁也没想到,在经历了漫长的劫持生涯后,被挟持者与挟持者在身份关系上竟会产生如此巨大的转变,实在是天下一奇。
然而震惊世人的消息总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传来。
由于霸业城拒绝了放铁血镇归国,浅水清毅然决定全面发动破釜沉舟计划,在农业和经济上对惊虹人予以狠狠打击。
9月19日,已经延迟了七天的破釜行动终于全面展开。
浅水清下令的全面发动,终于在惊虹各地引起一片焚天大火。
为数高达八万的雇佣兵战士,还有浅水清其后又先后派出的五千战士,以及其早先秘密派出的四百战士在各地组织起的力量,纷纷在这刻露出狰狞獠牙。
他们分散各地,于暗夜中悄悄出动,在那田间垄上,肆无忌惮地焚烧一切可以焚烧的农作物,将惊虹人一年来的生产均皆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乐清乐的行动也正式展开。
位于惊虹中部的几大商业重镇,均未能逃脱天风人蓄谋已久的大力打压,散播的谣言使得一批又一批百姓加入挤提钱庄的队伍中,惊虹国内的生产,经济在数天之内,受到暴风雨狂袭般的重创,到处都是一片凄风呖雨……作为铁血镇进入惊虹的周年献礼,灾难向洪水一样淹没了整个惊虹。
惊虹人的乱局,就象是一场蝴蝶效应。
浅水清在这边挥了挥翅膀,引发的是一场全国范围内的大动乱。
混乱象滚雪球般迅速增大,不仅囊括了整个惊虹,甚至连其周边国家都深受影响。
这场动乱,在起初属于积聚力量的时刻,所以不显山不露水,但到后来,却是一下子爆发,令所有人都惊头烂额。
因为这场混乱而死去的人可以说不计其数,浅水清在止水的杀戮,甚至还没有这里死去人的十分之一多。
尽管在止水,他血香祭大旗,战必屠城,但那时是以震慑为目的,并不阻止百姓逃跑,很多时候,参与屠城的官兵,当他们以整齐的列队姿态进行横扫时,明明就有百姓在他们前面几十米处,他们却不加理会,并不追击,只是一路走过去。
只有一些顽固的,准备不及时的,又或被吓的手脚瘫软之人才会被杀。
因此真正被他杀死的人,其实少之又少,反到是恶名引来一大串。
这也是为什么易星寒的护民军如此急速壮大的一个原因————难民远比死人多太多。
而在惊虹,尽管浅水清的做法破坏性更大,死的人也更多,国家因此产生的动乱也极具频繁,但由于其手法更阴险,隐蔽性也更高,其在惊虹国内的形象却要比在止水高大的多。
用各种手段,诸般手法,积极挑起各方矛盾,让惊虹这个国家彻底混乱起来,正是浅水清想要看到的。
惟有如此,他在惊虹才有生存下去的资格,惟有如此,他才能浑水摸鱼,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
这种手法,比他在止水的纵横屠戮要高明一百倍。
整个人的指挥水准,计谋策划能力都再获突破,思考问题也更加清晰,完整。
如此行为,这般手法,真正是已经阴损到家。
假如说他在止水纵情杀戮,还是为了云霓这个终极目的的话,那么现在在惊虹,离开这里,就是他全部的意义。
目标虽不同,但理想与生命,却同样重要,同样值得为其不择手段。
让浅水清飞黄腾达,以少击众的这两场灭国大战,注定了要背负无数血腥负累,这在其他将领也是极为少见的。
对于浅水清来说,他只能希望,从今以后都不要再有这种以少打多的机会了。
毕竟他从未将这种杀戮视作乐趣,这是他与以往所有的残暴将领最大的区别。
人若不能拍着良心做事,便只有抹着良心做事了。
浅水清对此,也只能悠然长叹。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黎明前的黑暗(2)得得的马蹄声敲破了黎明的宁静,马车摇摇晃晃地在崎岖不平的泥泞路上行走,几乎将严真平颠得骨头都要散了架。
诡八尺和夜莺却仿佛没事人般睡得安稳。
走过那段难行的山路,眼前是一片豁然开朗的世界。
铁血镇的军营扎出一片雄浑与刚强的军人世界,严真平的眼前为之一亮。
当马车出现在军营前时,一飚精悍铁骑汹涌奔出,为首的是一员白袍战将,天鬃马神骏高大,却掩不去马上将军的自信风采。
马车停了下来,离楚跳下马车道:严大人,浅将军亲自来接你了。
马车里的严真平咳嗽了两声:听这个名字听了有一年,没想到彼此竟还有见面的时候。
浅水清此时已策马向马车踱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大笑道:相见只是开始,以后还要共事呢,严大人肯屈尊入我铁血镇,是我铁血镇上下人等的大幸。
铁血镇纵横惊虹一年来,早就对严大人之能力钦佩之极,如今有机会合作,那是老天开了一回眼啊。
严真平终于从马车中走了出来,面对浅水清,捋须笑道:将军过誉了,那段时间里,想必铁血镇上下人等,个个都巴不得我早点死吧。
浅水清也回笑道:彼此彼此,刺杀对方,正是对对手能力的一种肯定。
他梁丘旭就是想让我刺杀他,我都不愿意呢。
谁知道他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若是换了个有能耐的君主上来,我还得为此头疼呢。
当然,也幸好八尺未能成功,否则我浅水清哭都没地方哭去。
严大人这样的人物,可是我铁血镇的宝贝啊。
两人一见面就说笑,先冲淡了彼此之间的隔阂,以为后面的相处制造方便。
这两个人都是心思玲珑之人,相当懂得说话的技巧,但同时又都想试探一下对手,看看对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因此严真平故意婉转提起刺杀之事,看浅水清如何反应,浅水清则回以光明磊落的回答,既捧了严真平,又变相地道了歉,比一见面就喊着请恕罪的话要高明许多了。
严大人一路辛苦,路上还算太平吧?接严真平回去的路上,浅水清有意无意问严真平。
为了说话方便,严真平也要了匹马骑,别看是个文弱书生,骑术到还不错。
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总督大人了,以后浅将军可以直呼名讳,不必客套。
那我还是叫先生吧,正好水清关于惊虹还有许多事要请教严先生。
也好,想当初我在霸业城讲学时,人人都是如此称呼本人。
想不到时过经年,如今又做回了老本行。
至于说请教嘛,不敢当,我看浅将军处事,对人心人性掌握得甚是透彻,我这一路前来……浅将军,烽烟四起啊。
说到最后四个字,严真平有意无意看了浅水清一眼,浅水清怔怔望着远方,良久才叹息一声道:先生是对我的作为有所不满吧。
站在铁血镇的立场来看,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但是站在惊虹的立场来看,浅将军造孽深重。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浅水清苦笑道:严先生,最可笑的就是,直到现在,铁血镇还在以正义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
严真平点点头:止水一地,你血香祭旗,以一万人平定一国,所造成的杀戮却是最少,但止水民众皆骂你是屠夫,恨你入骨。
惊虹一地,你打着正义之师的名义,几乎毁掉了整个国家,但是很多老百姓却至今都怀念着你的好,他们甚至渴望铁血镇能再度过来行侠仗义一番,哪怕是饮鸠止渴,至少毒死也比渴死好。
善恶之间,孰能预料,天下百姓不明白,但浅将军对是非善恶却看得明白,虽屠戮止水,而问心无愧,虽行侠惊虹,却自愧难当。
将军,你可以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过你自己啊。
我没想过骗任何人,更没想过骗自己。
浅水清淡淡回答:无论在止水,在惊虹,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我的信条就是:做为一名军人,我只对我的士兵负责。
严真平同样意味深长地回答:这就已经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了。
接严真平进了军营,为他引见了铁血镇诸将之后,浅水清道:很惭愧,到目前为止,我铁血镇依然无法有一个固定居所。
虽然惊虹暂时对我们无力发动大规模反击,但是我们却不能不未雨绸缪,因此只能离开采桑一带,转战四方。
严先生入了我铁血镇,今后的日子,要跟着一路劳碌奔波了。
我想,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太久了。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将军为我解惑。
先生请讲。
根据这些日子我和八尺的接触,我发现将军其实并不是一个残忍嗜杀之人,至少你从未将此视作是一种乐趣,因此尽管你制订了这份破釜沉舟计划,但我依然相信,你的目的只是想要敲醒惊虹。
只要他们肯放铁血镇归国,你还是会拿出大笔钱财买粮救济惊虹,不知我这么说可对?浅水清点点头:这是最理想化的目标,我希望混乱方起,梁丘旭就能发觉问题所在。
他要是够聪明,这份威胁下他就该赶快低头。
如此一来,我能想办法尽量减少无辜者的牺牲。
可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我担心,陛下……梁丘旭他不会那么轻易低头,怕是要惊虹饿莩遍野,千里哀鸿之后,他才能做如此考虑了。
浅水清长长叹了口气:抱最好的希望,承担最坏的后果。
我浅水清不会后悔我做过的事,不管死了多少人……我都不会后悔。
严真平立刻道:所以我就不明白了。
一旦真要如此,惊虹举国无粮,铁血镇又凭何生存?你们现在可是以战养战,就地取粮啊。
没有了这些,你们拿什么坚持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不要告诉我你们想和整个惊虹耗,如果对耗的话,浅将军就算是天纵之才,也不可能耗得过举国之力。
浅水清笑笑:八尺,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是。
严先生,其实早在半年前,我姬姐姐借道失败后,就安排了一条秘密运输线路。
现在每天都有大量的商人以各种名义进入惊虹,向我铁血镇输送物资。
我们在南部已经有了自己的秘密物资基地,又有了这条物资运输线,就算是不再就地取粮,也能支持很长时间。
所以,惊虹肯定没法比我们撑得更久。
严真平怔然,半响终于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这样说来,铁血镇的未来,已注定是一片光明了。
方虎傲然道:那是自然,用浅少的话说,那就是我们已经走过了最黑暗的时刻,即将拥抱黎明了。
下一刻,外面的士兵突然闯进来,抱拳大叫道:来了火云城的急信,是乐夫人发来的。
诸将都道:一定是又有什么好消息了。
浅水清也笑道:念。
是!那士兵大声展信阅读:字谕水清我郎,自三天前起,不知为何,进入惊虹之圣威尔商人突然大量减少。
我方物资运输出现重大问题,暂时停滞……浅水清脸色大变,一把将信抢了过来,亲自哆嗦着念了出来:供应渠道突现问题,不知所为何故,我正命人努力查寻,试图联系云霓,然,此番变故以前从未有之,云霓为保粮道畅通,从无懈怠,我担心情况有变……再读不下去了,浅水清和铁血镇诸将彼此面面相觑。
作为破釜沉舟计划最重要的支持,圣威尔运输线无论如何不容有失,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它却突然出问题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浅水清不知道,也没法知道,但他知道事情一旦出现了坏的预兆,那么更大的可能,就是一路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水中棠急道:怎么会这样?咱们可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这条线上的。
这大半年来都没出过任何问题,怎么到了现在最关键的节骨眼上,它却反而出问题了呢?浅水清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摇摇头道:这就是命运了。
一年前的今天,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带着铁血镇上下将士满怀期望,等待暴风军团发起对寒风关的进攻,结果,我却等来了义父身亡的消息。
一年之后,我苦心策划了破釜沉舟行动,不惜害尽天下,只为走出惊虹,但老天爷却偏偏不愿给我机会,非要让我们和惊虹人来个同归于尽。
老天待我,从来不厚,我已经麻木了。
将军不可如此说,也许只是暂时出现问题而已。
严真平忙劝慰道,此时此刻,他已经和铁血镇站在一条战线上,无论如何都不希望铁血镇有难。
浅水清却苦笑道:严先生,真对不起,我理解你的好意,但是很遗憾,我必须告诉你,铁血镇要做最坏打算了。
运输线一旦出现问题,就不可能会是小问题,我很担心,要不了几天,我们就能听到全面中断的噩耗。
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劳烦先生与我一起受苦了。
严真平愕然,终于还是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9月28日时,圣威尔联合公国发出大陆通告:通告声明,圣威尔人发现,天风人借走廊租借之机,暗中秘密运输战略物资进入惊虹,交付铁血镇使用。
此举违背了走廊租借法案,因此圣威尔人将全面暂停走廊租借。
同时警告所有圣威尔商人,一律不得帮助天风人带货进入惊虹,否则视为叛乱。
此提议为奥布赖特二世教皇和女王陛下联合发布,也就是说,圣威尔人在一夜之间,突然改变了他们对天风人的态度。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但是被浅水清寄予厚望的圣威尔——惊虹秘密运输线,被全面切断。
做为铁血镇进入惊虹的周年献礼,这份打击,可以说一下子将浅水清从天堂推入了地狱!此消息传出时,云霓尚在使节馆满怀期望着等待着憧憬着铁血镇胜利归来,下一刻,当通告送到她手中时,她惊得花容失色再坐不住。
尚在枫国养伤的姬若紫,在得知这一切后,也再克制不住内心的巨大绝望感,当场喷出一口鲜血,昏迷过去。
甚至连人在霸业城的赤风婉,也终于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原来,浅水清终究没法活着从惊虹走出去。
……秘密运输线被切断一事,影响重大,远超人们的想象。
利剑有双刃,伤人亦伤己。
圣威尔的秘密运输线,就象是包在利剑上的皮鞘,保证了铁血镇不会被自己的计划所伤害,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层重要的鞘壳竟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脱落。
没有了秘密运输线的支持,铁血镇再无处可觅粮。
以前他们还可以就地取粮,以战养战,但是现在,铁血镇却再无可能以这种方式补充自己。
而最糟糕的是,原本看好他们,跟随他们的雇佣兵战士,也在此刻离他们而去。
完成了焚烧粮田任务后返回的雇佣兵们,在发现铁血镇目前的局势后,就是走是留立刻有了不同意见。
拉尔和劳克林吵了一架,事后二人不欢而散。
大批的雇佣兵们就这样匆匆离开,他们不希望满载着数不尽的金钱,却在惊虹的土地上活活饿死。
战争从来如此,只有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
铁血镇打得顺风顺水时,大批的人愿意主动过来向浅水清的身上投资,可一旦出现问题,所有的投资者们想的就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投资,而不是如何与被投资人一起共经患难,同历风雨。
在投资目标的前景变得不明朗的情况下,撤资走人是最好的选择,不要指望一群雇佣兵会和自己的主子同生共死,他们的义气永远和金钱还有胜利挂钩。
在惊虹已经被浅水清绞成一锅粥的情况下,雇佣兵们开始纷纷返回都市联盟。
对于雇佣兵们的离去,惊虹人持双手欢迎态度,他们此时还不想同时和都市联盟及铁血镇双方开战,有些事只能隐忍。
但是对于铁血镇,惊虹人则展开了彻底而疯狂的报复。
秘密运输线被切断,在士气上极大地鼓舞了惊虹人。
惊虹人相信,浅水清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尽管他的破釜沉舟行动,使惊虹大量粮田被烧,民间混乱愈演愈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惊虹举国之力,绝对能比铁血镇更容易撑过去,而相比之下,铁血镇要想度过其后那漫长而难熬的冬天,将是无比艰难。
意外总是在一个接一个地不停向着浅水清袭来,那个时候,浅水清亦只能叹息,反到是严真平,在刚来到铁血镇就乍逢惊变之后,很快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安慰大家说:黎明到来前,总是漆黑一片。
我相信,铁血镇的光明,已经不再遥远。
这位以颇有远见政治头脑著称的惊虹总督,再一次准确地预言了铁血镇的未来,但是在当时,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甚至就连严真平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这种感觉。
他觉得,当上苍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抛弃铁血镇时,也许冥冥之中,早为铁血镇准备下了一份厚礼。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黎明前的黑暗(3)9月29日,米特列城,达达尼尔马场。
达达尼尔马场是奥尔德温?哈勒姆大公爵的私人马场。
哈勒姆家族是圣威尔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以富有,奢华,挥霍无度和盛产浪荡子出名。
奥尔德温?哈勒姆大公爵本人年轻时就是米特列城最出名的浪荡子,他今年已经四十二岁,比他的妻子塞西莉亚?奥康纳利女王陛下大十三岁,依然每天不倦于流连花丛。
他的妻子并不介意丈夫的浪荡,反而趁机大肆勾搭身边英俊的近卫。
这对貌合神离的圣威尔顶级夫妻成为圣威尔人放荡生活的最好写照,也成为臣民们学习和膜拜的对象。
作为一名职业纨绔,奥尔德温?哈勒姆大公爵的确已经将其表现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他的达达尼尔马场,可以说是全联合公国最大,也最奢华的私人马场,这里养有整整五十匹来自大陆各地的优良骏马。
不要小看五十匹这个数字,作为一个非商业性的私人马场,这五十匹马的作用并非是用来投资,而是用来消费的。
圣威尔联合公国本身并不是一个草原国家,他们本国良马极少,整个圣威尔联合公国,战马总数不超过五万五千匹,其中有五万匹就属于圣堂武士队,归斯波卡约领导。
由于战马的稀缺,马在圣威尔是一种奢侈品的存在,因此他们无法拥有大量的轻骑兵种,为了弥补在骑兵方面的差距,圣威尔联合公国被迫大力发展重骑兵,这也是为什么圣堂武士队全员重装,战力飚悍的原因,他们要将战马和士兵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化。
圣威尔联合公国是重装力量最为强盛的国家,依靠手里海量的财富,他们将自己的士兵武装到牙齿,拥有大陆最好的武备力量,如果不是他们的政治体制太过缺乏效率,他们本有资格成为大陆的霸主之一。
相比他们,西蚩大帝国拥有大陆最丰盛广袤的草原地带,因此发展出劫掠如风的大量轻骑兵,他们的骑兵数量几近百万,占大陆之冠,而天风人则是步骑同步发展,在重装兵上或许比不过圣威尔,轻骑兵上或许比不过西蚩人,却也没有对方的不足之处,而他们统一有效的组织能力,良好的作战素养,则奠定了大陆强旅的基础。
因此,马会通常也成为圣威尔人炫耀财富的一种手段,马会与舞会一样,成为圣威尔人的一种交际手腕,贵族们在这里品马,论马,偶尔也赛马。
我从没想到在圣威尔的土地上竟然还能够看到西风草原的汗血马,北方冻土的踏雪,还有惊虹的青蹄兽,哈,竟然还有我天风的斑纹豹,大公爵阁下,您的收藏真是令人羡慕啊。
云霓的声音清脆爽朗,随着风飘来。
应邀参加的大公爵马会的云霓,一身骑装,英姿飒爽,手里还拿着一根小马鞭,看上去气度从容已极。
她的出现,实在是为达达尼尔的马场添上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在得知圣威尔人突然终止走廊租借之后,云霓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此时的她,再不是当年的那个闺中小姐,而是有着丰富的政治头脑,可以将一身聪慧发挥到极至的犀利女人。
她知道找圣威尔人兴师问罪显然是行不通的,秘密运输线本就是违背走廊租借协议的,圣威尔人的做法合情合理。
尽管云霓从未指望过自己能瞒过奥布赖特二世和女王陛下的眼睛,但她也从不认为,圣威尔人会公开阻挠计划。
天风人对曼德教开放了传教权,想要的不是自由贸易,而是输送物资,他们很明白这一点,没有道理不睁只眼闭只眼的。
因此通告一出,云霓就知道高层必有变故,她必须想办法挽回这一切,然而教皇和女王却在这个时候拒绝了见她,迫于无奈,她只能先从女王的丈夫奥尔德温?哈勒姆大公爵处下手了。
来到这马场,她表面从容的背后,内心中其实已充满焦灼。
对于云霓的来意,大公爵不可能不明白,所以这刻,他慨然说道:达达尼尔马场是我家族的骄傲,也是我家族地位的象征。
这些收藏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我的父辈一代代传下来的,可惜的是,无论是我,还是我的长辈,我们一直都想得到一匹天鬃马,却始终不能如愿。
天鬃马对人有着一种天生的警觉,速度又快,它甚至可以在你想抓它之前,就先发觉你的意图,任何陷阱对它们来说都是无效。
当我听说浅水清拥有一匹天鬃马时,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妒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拥有最好的马,最美丽的女人,可他却不懂珍惜,就这样抛下你们去到沙场,将自己陷在那危险的处境中。
大公爵的声音透着无尽遗憾,看得出来,对飞雪,他有一种莫名的情怀。
他看着云霓,用饱含痴情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意味深长的说:对哈勒姆家族来说,谁要是能把一匹天鬃马收到手,那么谁就是家族的功臣。
云霓忍不住到吸了一口凉气。
飞雪就是浅水清的命,就连苍野望想要,浅水清都未必会答应,他又怎么可能奢望得到飞雪?她只能无奈地笑笑:想不到,大公爵阁下竟是爱马成痴之人。
美女同样是我所爱。
云霓心中再是一惊,这个家伙竟然对她自己也动了心思。
不过她只是淡淡道:想不到大公爵阁下竟也是贪心之人,只是这样的要求,如果让……我怕女王陛下会不高兴呢。
她不动声色地抬出女王名义,奥尔德温?哈勒姆却笑道: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
真是一对奸夫淫妇,云霓咬牙切齿,却最终只能无奈道:大公爵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了吗?奥尔德温?哈勒姆摇了摇头,遗憾道:看来云小姐是拒绝我的好意,不想和我做这笔交易了。
是交易的代价太不平等。
大公爵阁下,我只是想请您帮我约见教皇与女王陛下,但你的胃口却比教皇和女王都大得多。
那真是太遗憾了,舍此之外,其他的我都不想要。
云霓气得混身发抖,却还是只能压着气道:我的家人前些日子从恶浪河带来一匹麦加的清风骢,也是一匹难得的良马,若大公爵不嫌,我愿将它送给达达尼尔马场,另外我还带来了几个姿色不输于我的婢女,大公爵不妨先看看,或许能看得上眼。
奥尔德温?哈勒姆尚未说话,远方一声爽朗的大笑却已经传了过来:清风骢,达达尼尔马场已经有了,只差天鬃马,婢女虽娇,怎及得上云小姐身份高贵。
浅水清敢在惊虹做下这等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之事,依仗得无非就是你们为他暗中输送物资罢了。
可是如今运输线被断,我看他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云霓眼中精光一闪:大公爵阁下?这位是……奥尔德温?哈勒姆微微一笑:这位是来自麦加的特里卡先生,云小姐想必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天风王?云霓失声叫了起来。
……政治是一种极具奥妙的东西,根据不同的内容与性质,可以划分为公共政治,地缘政治,文化政治,种族政治等多种政治方式。
这其中,地缘政治在封建时代拥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在这个落后的时代里,最初是由于交通的不便利,导致的各国之间密切度直接与地域挂钩。
距离越近的国家,走得往往也就越亲密,联合程度也就越高。
如圣威尔联合公国,就是由最初的四分五裂走到后来的政体联合。
但是随着历史的变迁,远攻近交的战略到后来演变成远交近攻,事情就开始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最邻近的国家,可能会变成首先需要打击的国家。
毕竟劳师远征总比不上顺手出拳。
因此地缘政治并不能确定彼此间的关系亲密度,只确定彼此间的交往的频繁度。
在这种频繁交往中,可以成为关系极好的朋友,也可以成为苦大仇深的死敌,而在这里,如何施展外交手段,尽量多交朋友少交敌人,就会变得异常重要。
可惜,天风人在政治,军事上的成就,并没有因此延展到他们的外交能力上去,事实上天风人凭借其强大的军力,导致的结果是四面皆敌。
在这种到处是敌人的环境中,不是毁灭,就是强大,天风人越强大,周边邻国也就越害怕。
而在这其中,与天风人的关系最为特殊,最难以为外人道的,恰恰就是麦加。
因为在天风百年战争中,麦加人才是天风帝国一直以来最大的威胁,他们是唯一能对天风人拥有适度进攻能力的国家,恶浪河天险是一道双方性保险,对麦加人有用,同样对天风人有用。
在天风百年历史上,麦加人甚至主动发起过三次针对天风的战事。
尽管天风人一直将吞并止水,统一大梁做为战略重心,但是在他们所有经历的战争里,和麦加人打得战争却是最多也最惨烈的。
苍天城之所以在帝国最北端,就是因为天风苍家秉承了天子守国门的古训,说是一个雪风军团扼守恶浪河,其实还得再加一个中央军团,总计二十万主战军团再加大量的当地城府军,建立的北方守护线。
与所有人不同的是,麦加人与天风人的恩怨,来自于历史遗留问题,从大梁帝国开始,两国战事就接连不断。
为了夺取富饶的澜沧江三角洲的控制权,大梁人曾多次对麦加人发动军事进攻。
打圣威尔,是因为这里是观澜大陆的经济主干线,打麦加,是因为这里是大陆粮仓。
用大梁帝国的话来说就是:帝国面积呈人字形,若能拿下圣威尔,则人的中间加一横,为一大字,若能拿下麦加,则大字头上再加一横,为一天字。
大梁人若得此二地,就意味着天下我有。
不要小看这句话,古人对迷信的崇拜程度是相当高的。
就这样,当年的大梁帝国对麦加和圣威尔人的攻打可以说孜孜不倦。
这其中,圣威尔由于其特殊的政治军事体制关系,三度攻打均遭失败,麦加人却惨遭大梁人的疯狂进攻,曾有过大半国土沦陷归属大梁的结果,经历了大梁人长达二十年的统治,并最终失去恶浪河以南的全部土地。
大梁三分后,天风人和麦加呈鼎立之势,但是当时为了统一大梁全境,暂时只能向麦加与圣威尔求和。
圣威尔人是给钱就撒手的主,麦加人却要收复失地,因此展开了对天风人的疯狂反扑。
在这种情况下,天风人连续和麦加人打了几场恶仗大仗。
对麦加人来说,他们是收复失地,对天风人来说,这种行为则是入侵,当时的天风人只想要止水和惊虹,对麦加抱的是求和心态,但麦加人不依不饶,这份梁子就算是彻底结下了。
当时的天风二世皇帝就是在与麦加人的战斗中战死沙场,天风历代皇帝直到苍野望都秉承遗志,就是先统一大梁,然后第一个要对付要教训的就是麦加人,为二世皇帝复仇。
天风人攻打止水,麦加人是最有可能出兵的,如果不是当时浅水清只领一万兵就平定了止水,谁也不能保证麦加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段时间里,浅水清固然是在止水纵横驰骋,恶浪河边境的云风舞和雪风军团同样是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和麦加人大干一场,苍野望甚至将当时剩余的中央军团与北方城府军都做好了战争准备,对麦加人进行一次战略防御。
而如暴风军团这样的部队,之所以威名远扬,其实不是打止水打出来的,而是打麦加人打出来的。
烈狂焰领暴风军团后,除了初上战场时和止水狠干一场,收孤星城一带大量土地外,绝大多数战争都是和麦加人打。
也就是说,在战争发展到最大规模时,天风帝国曾整整动用过三个军团的实力,有过四十万主力作战部队与麦加人大战的记录。
而当时的麦加人几乎动员了所有可动用兵员参战,总计有七十万大军,双方杀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麦加人最大的优势,其实就是天风人最大的劣势。
就是麦加人的周边,除了一个北方独立领,几乎再没有一个象样的成气候的国家存在,这可以使他们倾尽全力对付天风人,而天风人却不得不保留至少两个军团用来监视圣威尔和惊虹,对止水则只需要一个铁血镇。
如今,止水被下,铁血镇进入惊虹,天风实力暴涨,不计算其原五大军团的战力,仅是从止水一地,就可以拉出数十万军队,麦加人是不能不慌了。
如果有一天,浅水清真得拿下了惊虹,苍野望的下一个攻击目标,一定就是麦加人,甚至他会亲自挂帅出征,学浅水清对麦加人血香屠城,以报百年牵制大辱,皇帝被杀之仇。
假如说对止水惊虹的战斗,是天风人的统一之战,那么对麦加人的战斗,就是复仇之战,同样的名正言顺。
与天风圣威尔不同的是。
天风军制是官本位,在什么位置上就有什么权力,如浅水清,在勇昌侯,羽林将军和铁血镇督这几个位置中,真正拥有权力的,是铁血镇督这个位置,其他不过是品衔而已,却无实权。
圣威尔则是爵位称尊,同样的名号放在圣威尔,爵位最有价值。
麦加人却是王侯制,几乎国内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是王号,王侯将相比比皆是,弄得王位极不值钱。
这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麦加南下王塔兰。
由于麦加在北,天风在南,南下一词就意味着打下天风,因此南下王这个称号,就只有国内最英勇的将军才能拥有,如今的南下王,就是塔兰,也是麦加国内少有的能和云风舞这类对手打得平分秋色的对手。
而今天出现在这里的这位特里卡,是少有的为天风人所熟悉的一人,因为他也有一个王号,就是天风王。
这个充满了污蔑性词汇的王号,几乎本身就足以挑起一场国家大战了。
天风未灭,麦加人已为此地封王,并宣称为其国土,可见两国之间仇恨之深。
姬若紫当初之所以借道失败,除了太子反水,倒戈一击之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麦加人的阻挠,使得联合公国北方联盟只有半数人通过借道计划。
只是当时姬若紫对此已有心理准备,因此到也不奇怪,但是今天,麦加人再次公然出现在达达尼尔马场,云霓终于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圣威尔突然改变主意了。
毫无疑问,是麦加人搞的鬼。
在麦加人的眼里,天风人拿下惊虹,受威胁最大的不是都市联盟,不是圣威尔,而恰恰就是他们自己。
与西蚩大帝国的谋定而后动,背后暗算相比,麦加人则是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圣威尔的土地上。
事实的确如此,自从姬若紫完成第二次走廊租借案后,麦加人一直在千方百计地寻找姬若紫行动背后的目的。
当他们终于发现,原来姬若紫是在利用这条秘密运输线为铁血镇输送战略物资后,他们其实一天都没停止过破坏工作。
只是那个时候,麦加人愿意付出的代价,和天风人愿意付出的,依然不能相提并论,因此破坏并未成功。
然而随着第四次围剿,浅水清在惊虹的大胜,麦加人和圣威尔人都慌了起来。
对圣威尔人来说,尽管他们暗中帮助天风人运送物资,但他们从来也不能接受惊虹人完蛋。
以前帮助浅水清,是因为他那时在为生存而努力,但是随着局势的发展,一个浅水清就有可能要了惊虹人的老命,圣威尔人立刻不愿意起来。
他们绝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哪怕天风人开出更高的价钱。
对于麦加人来说,这更是了不得的大事,无论如何不能让浅水清再嚣张下去。
因此,一方面主动降低了价钱,另一方面则主动抬高了价码,两方的秘密合作立刻在短时间内达成共议。
此时,浅水清的破釜沉舟行动刚刚传到圣威尔,圣威尔人立刻意识到,这正是一举消灭浅水清,同时也是大幅度削弱惊虹的最佳时机。
如果时机把握得好,那么圣威尔人很有可能借此良机从惊虹人手中的抢夺到大量实地,而又不给天风人任何机会。
在国家利益面前,再出色的外交大使也不可能改变一切,因此切断运输线一事,立刻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此刻,奥尔德温?哈勒姆大公爵张开欢迎的双臂,热情地拥抱特里卡,然后再看着云霓道:我希望云小姐能认真考虑我的提议。
我的胃口不大,飞雪,再加上你,我可以向云小姐保证,我将尽力帮你向女王陛下和教皇陛下说项。
尽管我无法保证运输线全面重开,但是有我的帮助,少量的支援或许依然可以。
云霓无奈苦笑,将卑鄙化成一门艺术,奥尔德温?哈勒姆大公爵的胃口之贪婪已经令人祚舌,其付出之少,要求之大,更是令人切齿,最难得的是,他竟然可以如此公然地在麦加人面前向自己提出这样的条件。
鹬蚌相争,永远的渔翁得利,哈勒姆将特里卡带到马场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他就是要给云霓足够的压力,以令其臣服。
那一刻,特里卡嘿嘿道:浅水清在惊虹玩得很漂亮,但是没有了这条秘密运输线,我看他还用什么来求存。
云小姐,既然早晚要做寡妇,不如现在就出墙。
我特里卡对男女之道也颇有独道之处,如果大公爵阁下不介意我吃您的残羹冷饭,希望到时候还能让我特里卡分享润泽,承其雨露。
哈勒姆很认真的回答:对于女人,我们要爱!特里卡嚣张狂笑。
云霓愤怒道:不知自量者,我见得多了,象阁下这样厚颜无耻的,却也算世间少有。
阁下既自称天风王,那么天风帝国等着你,看你如何在我国称王称霸。
哈勒姆大公爵,天下总有人喜欢不吃敬酒吃罚酒,问题是吃得太多,我怕你消化不良啊。
大公爵要是以为凭此就可以要挟我以身相许,怕是想得太轻松了。
我夫浅水清既上沙场,就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我云霓虽然为救夫抛头露面,却也不至于下作到如此地步,既然大公爵早有打算,那你们想做什么就做吧,却不妨先掂量一下后事,惊虹已然亡定,麦加人成不了你们的后台,咱们……后会有期。
一路走好。
背后传来特里卡肆意的讥笑。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黎明前的黑暗(4)哀伤,在无数次的重复后,已变得麻木。
仿佛又回到了浅水湾,浅水清站在那片空旷荒野上,看不到前方可还有一丝出路。
一切的努力,到最终还是化为了流水,无数次的战胜,依然无法改变铁血镇的困局。
浅水清与他所渴望的目标,一次又一次擦肩而过,曾经的诺言声犹在耳,可何时他才能兑现呢?他有些迷惘,万丈豪情也因此变得有几许低落。
累了,太累了。
一年来纵横沙场,奔波万里,一次次竖起希望,又一次次被粉碎希望。
如果可以,他真想指天痛骂,骂老天不公,但最终,他却只能摇头苦笑。
诡八尺轻轻走到他身边:师傅,你伤心了?浅水清搂过小家伙:只是有些疲倦了。
师傅要是累了,不妨好好休息一下,但是万万不可以就此放弃希望。
师傅你说过,希望是铁血镇存在这里的全部动力,是你们能继续战斗下去的源泉,所以,你不能放弃。
放心吧,八尺。
师傅没有放弃。
可是你的脸上却写满了忧愁。
我知道,运输线被毁了,咱们赖以求存的粮草供应就算断了,不过师傅,再大的困难,都难不过心无斗志……师傅,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个坚强的,永不言败的战神,即使是再困难的情况,你也从不放弃。
一年前,我们遭遇的是比这更大的打击,师傅你不也一样挺过来了吗?我相信这次你也同样能行。
师傅,只要你不倒,铁血镇就不会倒。
你不是还说过,我铁血镇走不出,那固然是铁血镇的不幸,但同样更是惊虹人的不幸吗?浅水清微微一楞,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小子,到会来开解你师傅了。
诡八尺嘿嘿笑:反正我是不怕,大不了一死而已。
浅水清怔怔看着诡八尺,突然大笑起来:哈哈,说得好,大不了一死而已。
我铁血镇将士,又有哪个是怕死的了?没了运输线,那便没了吧,我铁血镇自己去打,自己去抢!以前怎么干的,现在还怎么干,就算各地没有余粮,咱们也可以枪城市,抢粮商!大不了打得再艰苦一些罢了,大不了死人更多一些!我浅水清何惧他贼老天!因为诡八尺的简单几句话,浅水清顷刻间重拾自信。
重拾信心的浅水清,拍拍八尺的肩膀道:来,跟我回军营,师傅要教你些东西。
是,师傅!诡八尺兴奋大叫。
这是诡八尺第一次正式跟随浅水清视察军营,浅水清一边走来,一边跟诡八尺解释各种军营设施的意义,讲述军规军纪的必要性,这些内容他一一道来,巨细无遗,诡八尺听得大感钦佩:细节决定大局,师傅,我明白你这话的意思了。
前面不远处,就是鹰扬旗了。
除了补充我三旗战损外,从三地战俘营救出来的战士都在那里。
本来是打算让你从那里招些士兵的,结果你却跑去了火云城,这份承诺现在算是无法兑现了。
没什么的,师傅,我若不去火云城,而是跟在师傅身边,只怕就算打下战俘营,也没多少人愿意跟我。
现在的我,还不适合领兵,就让这个小鹰营的编制先放着吧。
浅水清欣慰的摸摸诡八尺的小脑袋:你又成长了。
诡八尺嘿嘿一笑。
让我看看你的手。
浅水清抓住诡八尺的左手。
他的伤势在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手心手背的那个穿透伤如今看来依然狰狞吓人。
诡八尺说:有两根手指不听使唤,其他三根勉强能动,但是只能拎东西,做不了什么细活了。
还好,我不是左撇子。
严真平就难了,他是右手受伤,以后都没法写字了,我还切断了他一根手指。
一只右手基本废掉了。
小家伙说这些,仿佛只是平常小事,全然没有身为残疾的痛苦,或许在他看来,要当兵就必须学会付出代价,没有人能不劳而获。
他能活着,已经是运气不错,所以也不再指望其他。
浅水清叹了口气:好小子,对人够狠,对自己也狠,不愧是我浅水清的徒弟啊!不过八尺,师傅今天要跟你说几句话,你要记住了。
恩。
曾经,我认为战争的本质就是丑恶的。
胜利者永远不会告诉你,他们曾经害死过多少无辜。
所谓的正义永远只是可笑的幌子,政客们永远都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干着卑鄙的勾当。
我相信水至清则无鱼,相信政客们讲仁义,那是国家的不幸。
相信优秀的政客都是黑心的,只不过一部分是对外黑心,一部分则是对内黑心。
所以,我曾坚持认为,无论是做为君主也好,做将军也罢,只要对自己的国家负责,对自己的人民负责,那你就是个好人。
反之,以仁义之心怀抱天下,结果却白白葬送自家兄弟的性命,那就是邪恶。
但是渐渐地,我开始明白了。
人心其实就是一个染缸,最怕的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你为这件错事披上了一件华丽的外衣,然后坚持认为它是正确的。
所以我要你明白,作为军人,杀戮是我们的职责,但是在职责之外,我们不能忘记自己同时还是人。
我们要记住,杀戮永远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屠夫手段尚需菩萨心肠,如果可以,仁德爱民,依然应当是我们追求的目标。
所以,我希望你今后做事,当面临一些艰难选择时,你即使选择了激进的,可能会导致许多人无辜死去的做法,最好也能多想一想后路,在全力以赴追求胜利的同时,不要抛弃人身上一些最重要的品德。
我们可以不择手段去打败敌人,但永远不要以此为荣,更不能鼓励效仿。
如若可以,当在采取一些做法之后,尽量留些后路。
师傅,你这么说是因为这次的运输线被切断的事吗?是,但也不全是。
在这之前,我就已经有所觉悟,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报应存在的。
只不过这一次的报应来的特别快一些罢了。
来了也好,心里反而塌实。
现在惊虹举国动乱,民皆无粮,我们就和惊虹人耗一次,看看到底谁能撑到最后。
人们都说惊虹肯定比我们能撑,我就不这么想。
我相信,师傅,我们铁血镇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望着诡八尺自信满满的小脸,浅水清突然有种感触,他很认真地对诡八尺道:八尺,你是个聪明孩子,胆子也很大。
但是你跟了我,却不能只学我身上那些急进的东西。
其实我不是一个好老师,我的遭遇,别的将军也很少有。
你在这种情况下跟随我,学到的几乎都是怎样用最残忍的手段对付敌人……这样不好。
所以我刚才才要告诉你那些。
我要你明白,今天你师傅所做的一切,都不值得学习和效仿,真正的战争,不该是如此打法。
我浅水清是被逼急了的狼,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干。
可如果有机会,我绝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这样的事情。
说着,他举起诡八尺的双手:人心就如我们的左右手,代表着爱与恨,美与丑两种极端。
其中右手代表缺点,五根手指分别代表贪婪,自私,狭隘,愤怒和妒忌,左手代表了优点,五根手指分别代表包容,仁慈,温和,理解与谦虚。
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右撇子,因此他们很擅于把所有不良的东西捏成拳头,然后重拳出击,既打伤别人,也打伤自己。
人们无法消除这种天性具有的缺点,因此右拳总是被经常挥舞,但是人们可以培养左手,用它来包容自己的右手。
因此右手为拳,出则害人害己,左手为掌,保护自己,包容他人。
而这一次的惊虹之战,我就是彻底放开了自己的左手。
八尺,你的左手受到了伤害,从此以后很难运用自如,但我希望你左手上所代表的那些品德不会因此而失去,因为没了这些东西,只剩下一只右手的你,将同样陷于杀戮与极端之中。
诡八尺点头道:我明白了,师傅,以后做事,我会尽量选择不那么极端的做法。
浅水清长叹:世人说明白,又有几人会真正明白呢。
八尺,听我一句话,立刻离开这里,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诡八尺一呆:师傅,你说什么?浅水清淡淡道:接下来的日子,注定将是我铁血镇进入惊虹以来最难熬的日子,尽管我不介意战死沙场,但如果可以,还是能救一个就救一个吧。
我会把你送回火云城,你乐姐姐在那里等你。
她会带你离开圣威尔,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再参与这里的事情了。
不,师傅,我不离开你!在铁血镇,没有任何人能违抗我的命令,包括你。
浅水清说着,大步离开。
无论如何,至少要让铁血镇有一名战士能够活着走出惊虹,这个人选,落在了年纪最小的诡八尺的头上。
……当天夜里,浅水清不由分说,强行命人送走诡八尺和严真平。
离楚从哪里来又回哪里去,乐清音,水中莲还有风娘子,纷纷收到浅水清严令,勒令他们立刻跟随贝尔曼离开惊虹,再不要回来。
10月12日,浅水清带着铁血镇再次踏上漫漫征途,在经历了一年的艰苦战斗后,他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唯一和以前有所不同的就是,如今的惊虹和铁血镇都在遭遇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粮灾,他们面临的,不再是喋血苦战,而是饥饿。
孤正帆计划的断草之计未能成功,浅水清却用加倍的方式重现了他的两伤战术,未来的日子里,无论惊虹还是铁血镇都将在这场重大考验面前遭受巨大的牺牲和损失。
黎明前的黑暗,黑得遮天蔽日,但是何时才能看到那破晓旭日,浅水清心中亦是无底。
这是他第一次,在使尽了所有手段后,依然无法摆脱这场兵困异国的梦魇,一次次的失败,几乎要彻底摧垮他的斗志与信心。
此时,人们唯一能期待的,或许就是上天可以降临一丝好运。
尽管浅水清从没再奢求老天,但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铁血镇兵困惊虹后最终的结局竟是由上帝掷骰子的方式来决定一切。
在这场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战争里,那最后的决胜利器,是运气。
第一百二十五章 破晓(1)当铁血镇遭遇到他们自进入惊虹以来继烈狂焰之死后,又一次突如起来的重大打击时,惊虹人也同样在遭受着这场由浅水清策划的破釜沉舟行动带来的沉痛打击。
当初浅水清给佣兵团的待遇可是计件制,每焚烧一亩粮田,就有一份相应的高额报酬。
为了最大化自己的利益,雇佣兵们可以说是绞尽脑汁。
他们先是化整为零,前往惊虹各处粮食高产区,对集中型农田进行大面积突袭式焚烧。
待到大批的农田被烧后,部分当地民众开始组织起来保护自己的田地,雇佣兵们又开始聚零为整,进行集团式的运作。
他们的行动高效,组织严密,分散的乡村守卫力量根本不可能与其相抗衡,因此带给惊虹人的打击是沉痛而巨大的。
从9月19日到10月3日,短短十五天时间里,人数多达十万以上的浅水清外派部队,在惊虹各地总计焚烧了近百万亩计的良田,整个天空都是一片焚烧的烟云,到处都是火光熊熊,同时伴随着人们绝望的呼号,哭天抢地的痛哭,仿佛一片人间地狱。
在这种疯狂的行为下,当地官府不得不下令立刻提前收割,仅此一项,就导致惊虹亩产粮食大幅度减产。
在这种情况下,一切开始如浅水清预料的方向走。
粮价大幅度飞升,各地钱庄的跨塌导致的经济恶性甭坏更使得流通流域遭受巨大打击,惊虹一国仿佛在一夜之间回到了最原始的蒙昧时代,生活变得充满噩梦。
然而同样是在这种情况下,铁血镇的日子并不能过得更好,恰恰相反,他们也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麻烦。
10月14日,浅水清带领铁血镇一路进发,此时的他们,已经成为一匹没有目的的狼,走到哪里,打到哪里。
破釜沉舟的实施,为惊虹带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混乱景象,各地城乡到处都是一片凄惶,他们彻底失去了粮食来源。
再多的钱也买不来老百姓手中的救命粮,就是抢,也根本无粮可抢。
打下一个个城县乡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打开粮库看到的却是一片空空如也。
破釜沉舟,就是一把双刃剑,使惊虹人走向覆灭的同时,也使铁血镇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10月18日,浅水清开始攻城,这一次,他再度走上了被迫攻打大型城市的道路,因为只有大城才有粮食。
然而惊虹人也早料到这种情况,对各地城市的防卫状况明显加强。
这一次,他们可不是只为了防御铁血镇,更多的要防卫各地的大量难民。
与此同时,寒风关的孤正帆在得知此状况之后,也发了狠,声称就算惊虹完蛋,也一定要把浅水清一起拉下水,绝不会给他创造奇迹的任何机会。
10月19日,孤正帆向全国发出通告,声称所有的灾难皆为浅水清一手所策划,其目的就是害死惊虹全国百姓。
因此他号召全国人民动员起来,无论男女老幼,举国之人,倾巢出动,誓死一战!此外大批的城府军也接到指示,凡有遇到铁血镇者,无论人多人少,一律迎战之,哪怕用一百个人换对方一个人,也要打!为了对付铁血镇,惊虹终于拿出了战争中最后的法宝——全民皆兵!10月24日,浅水清回以义正词严之通告,通告声称,焚粮一事与他无关,皆为当地民乱分子自行所为。
他老人家自进入惊虹以来,行侠义之道,广施钱财,体贴爱民,从未杀过一个无辜,即使是在第三次围剿中最困难之阶段,也未有过抢粮之行,绝不会做此人神共愤之事。
对于此次焚粮之事,他予以最痛恨的谴责和最深沉的哀悼。
10月28日,孤正帆痛骂浅水清狡猾无耻,卑鄙下流,试图栽赃陷害他人。
没想到只过了几天,各地早期的民乱起义军首领或重要人物竟纷纷主动承认,此次焚粮,为自己率部所为。
这批人,正是当初浅水清撒出去的那四百颗种子,他们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作用,就是替浅水清背下这个大黑锅。
消息传出后,天下大哗,谁也没想到此事竟是惊虹人自己所为,连孤正帆都被此消息冲击得晕头转向。
全民皆兵素来都是建立在对入侵者的敌对与仇恨情绪上的,如今这么一来,惊虹老百姓的仇恨目标不再是铁血镇,反而是惊虹官府自己了。
11月1日,惟恐天下不乱的浅水清再发通告。
通告声称:此次事件之所以会扩大至此,完全是惊虹官府治下无能所致。
暴徒焚烧农田虽众,但所烧粮食并未影响国家根本,本不应有如此多之难民。
粮价飞涨,才是百姓饥荒之罪魁祸首。
由此可见,责任在于惊虹皇帝之无能。
惊虹各地大城内,粮商众多,囤积居奇,坐看粮价飞涨,坐收暴利而见死不动,为真正抹杀良心之人。
他浅水清悲天悯人,愿倾尽所有,从国外买粮入惊虹,帮助惊虹人度过难关,但惊虹梁家对其死追不放,是为顽固不化。
既如此,他浅水清号召大家一起反攻倒算,打下坚城,取出粮食。
孤正帆想借民愤打全民皆兵,但结果却未能成功,反到是浅水清这一番话,真真正正起到了效果。
这一下,民愤是真正被点燃成了一团熊熊火焰。
大量的无粮百姓开始围攻各地官府,混乱暴涨如潮,升级成了一场席卷全国的大范围面积的疯狂暴动。
大暴动象海水,一浪接着一浪地疯狂冲击惊虹,这个曾经稳定百年的国家,终于开始黑云压城城欲摧了。
在这种情况下,浅水清纠集少部分饿急了的当地土匪,流寇,难民,开始轮番进攻惊虹各地多处城市,以弥补必需之粮食。
这已经成为浅水清最后获得粮食的办法了。
只是浅水清也没想到,尽管此时,惊虹国内朝局已经开始就是否放浅水清回国一事争执得天翻地覆,并且开始有大批人倾向于立刻放浅水清归国,也许他真能履行诺言,买粮回来救济难民,毕竟他手里是真有钱。
但是面对这种局势,孤正帆却发了狠,声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消灭浅水清,凡有敢提议放浅水清归国之人,一律视为其同党,他孤正帆绝对冲过去一剑一个,立斩不饶。
一批原本被浅水清放回来,呼叫得最起劲的官员也被吓得没了声息,然而暗地里,向梁丘旭和太子梁鸿游说之人,依然是络绎不绝。
孤正帆虽说霸气十足,奈何天高皇帝远,他想插手朝局,依然力有未逮。
然而在这段时间里,铁血镇的遭遇,处在每况愈下之中,他们到底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却是孰难预料。
11月8日,铁血镇牺牲八百战士打下龙台,得粮一万石,面对大批的惊虹老百姓,浅水清被迫拿出大半分给他们,自己只留少部分。
11月15日,铁血镇再度拿下东部两大重镇,失去近两千战士才获粮三万石,面对的是大批的难民百姓围着铁血镇请他们放粮。
灾民如蝗蚁,疯狂吸食浅水清的战斗成果,为了保住自己正义之师的形象,浅水清不得不一再慷慨放粮,否则身处异境,全民皆兵的下场,就是不出三天,铁血镇就得完蛋。
从十一月中旬起,铁血镇的日子越发艰难,仗,一场比一场难打,获得的粮食却一次比一次少,跟随他们的难民,却一批比一批多。
浅水清没能一下子把这国家拖垮,却为自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他如今正义之师的形象,成为他最好的护身符的同时,也成为悬挂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在这种情况下,浅水清带着铁血镇辗转奔波,然而无论走到哪里,都无可避免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铁血镇的粮食被迫开始减量,由最初的每人一天一斤半口粮,缩减到一斤,再缩短到七两,最后只有半斤都不到。
估计再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月,铁血镇的口粮恐怕只有每天二两了。
军队中已经发出了抱怨声,甚至有人说:就算是在战俘营的时候,吃得也比现在多。
尽管说此话的人被严厉喝止,防止动摇军心,但是浅水清知道,再这样下去,铁血镇能生存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了。
或许,真得快要到人吃人的时候了。
浅水清苦笑着想,而这一切,还都是自己亲自策划和导演的。
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11月22日,铁血镇诸将商议,计划攻打中部粮食重镇丰谷,那里估计有不少于二十万石的粮食,但是同样的,也有高达三万的守军,且各地驻军相距不远,随时可援。
这是一个十分大胆与冒险的计划,成功了,未必能解决粮食需要,可要是失败了,却只有全军覆没,然而浅水清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了。
为了保证军事进攻的可靠性,浅水清决定再施故技,亲率部队秘密进兵丰谷,水中棠则打起公开旗号,带少量人冒充铁血镇大军进攻离丰谷一百二十里外的一处城市全州。
一旦丰谷守军出动救援,浅水清就将对丰谷展开突然袭击,务必将其一举拿下。
凭心而论,这份战斗计划的把握并不是很大,但浅水清却不得不冒这个险,他可以忍受战士们战死,却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饿得站都站不起来。
当日夜,水中棠领着灵风旗出发全州,浅水清再度蛰伏,走偏僻小路,向着丰谷迂回前进。
……将军,再往前就是落马坡了,离丰谷还有一天的路程。
吩咐下去,到了落马坡后休息一夜,然后继续行军。
是!浅水清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他们如今一路风尘仆仆,跟随自己走过了一年多的时光,经历了无数场战事,但他们的眼神依然坚定,目光依然沉着,他们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能带他们走出这最终的黑暗。
然而就是这样一群勇敢的战士,自己却不能让他们吃上一顿饱饭。
大部分的战士如今已经饿得面如菜色,一些战士甚至饿得走不动路,只能互相搀扶着行进,他们看人的眼神都是绿油油的。
很多人都处都在挖野菜吃。
可在这个处处闹饥荒的地方,就连野菜也早被人挖光了。
山里的动物更是被人猎捕一空,连老鼠都不放过,估计再这样持续下去,易子而食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浅水清道:把所有粮食都发下去,让兄弟们敞开了吃吧。
方虎一楞:浅少,你这是什么意思?浅水清淡淡道:丰谷城有粮食,我们要么战死,要么就打下它,取到粮食。
我不想让我的兄弟们饿着肚子打仗,所以……下令吧。
方虎呆了一下,终于默默地点头:也好,走了一年多的路,终于还是要到尽头了。
也许……后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战了。
浅水清和方虎相对一笑,尽皆无言。
是啊,一路艰苦走来,打了一年多的仗,原来终究还是不能逃离覆亡的命运,人力不可胜天,难道他浅水清真得没那个能力逆天改命吗?不!绝不!他突然对着天空疯狂大吼道:老天爷,你想我死,就冲着我一个人来!不要害我的兄弟!这一年多来,我用尽了种种手段,就是想让我的兄弟们能够或下去。
我抛弃了名誉,良心,抛弃了自己的一千一百名好兄弟,就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够活下来。
可是你却这样对我!不,我浅水清不服!明天!明天我一定要打下丰谷城!从现在起,老子再不顾一切。
什么他妈的正义之师!什么他妈的全民皆兵!有本事就冲着我铁血镇来吧!我铁血镇的兄弟,只有战死,没有饿死!战死沙场!我浅水清永不放弃!!!他疯狂呐喊!战死沙场!所有士兵都同声呐喊。
仿佛是这支孤旅的最后宣言,无助地回荡飘摇在这片惊虹的土地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破晓(2)落马坡上。
浅水清躺在地上,四周是一片荒凉。
一年多来的艰苦征战,一场本就看不到希望的战争被他打的风生水起,说实在的,他已经可以虽败犹荣了。
说起来,铁血镇各部在这片土地上,纵横了已有三万里行程,踏遍了这个国家的山山水水,几乎每一处地方都已去过。
虽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逃亡中度过,但是也亲眼见证了一个庞大帝国由兴盛到衰落的全部过程。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被铁血镇杀死的官兵超过四十万人,每一名铁血镇战士都换来了十倍于己的生命,用士兵们最爱说的话来说,那就是值了。
是啊,值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一支孤旅,杀死敌国四十万以上的士兵,害得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整个国家陷入动荡,失去海量财富,劳民伤财,离心离德。
如今的惊虹,真得已经没可能挡得住天风大军的铁蹄了。
如果不是当今的暴风主帅是太子,没准他们都已经打过寒风关,进入惊虹了吧?想到这,浅水清也只能无言地叹气。
方虎就躺在他的身边,抱着脑袋看天说:刚刚点了一下人数,算上中棠那边,铁血镇还剩一万五千人……从中秋决战到现在,又没了五千兄弟。
自进入惊虹以后,铁血镇累计兵力大约四万四千人,到现在还剩一万五千,战死人员三万九千人,未来的日子里,持续的兵员消耗将进一步扩大这个数字,直到铁血镇的组织规模再掀不起风浪,最终走向覆灭。
原来,我们已经失去了这多优秀的战士啊。
浅水清悠悠说道:虎子,这一路……我们打了多少仗了?大仗三百六,小仗数不清啊。
是啊,原来咱们这一年的战争,就顶得上别人一辈子得了。
要算百人斩的话,咱们现在有多少百人斩了?方虎睁大眼睛使劲地想,然后有些迷惑道:军中记录员差不多死光了,现在基本都不记杀敌军功了。
要是让他们自己报,我估计怎么也不能少于三四百个吧?当年我刚进铁血镇的时候,不超过十个。
是啊。
方虎抓抓头皮,他忽然笑了起来:这转眼就是一年多过去了,逃了一年,也打杀了一年,我想就算是暴风军团的几个狗日的畜牲大概也想不到我们还能活到现在吧?他指的是劫傲和舞残阳。
唔,我猜他们一直都在等着我们死光后再攻打寒风关呢。
但是我们不死,他们就动不了。
猜猜我怎么想的?说。
方虎懒洋洋道。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们真能活着离开惊虹,甚至打下惊虹,我一定要好好和他们一起坐下来喝一杯,叙叙旧,然后看看他们的脸色。
不用看也能想象,八成能被你吓死。
信不信浅少?你要是真能做到,整个暴风军团都从此听你所命,你让他们到哪,他们就到哪,你让他们杀谁,他们就杀谁,哪怕你不是总帅。
士兵永远只听能带领自己打胜仗的将军的话。
没错。
方虎呵呵笑。
可惜啊,我终究是做不到这点了。
浅水清苦笑,他用胳膊肘捅捅身边的方虎:喂,老实说,有没有后悔认识我?方虎坐了起来:你放什么屁呢?不认识你,老子没准现在已经躺在哪个黄土堆里喝西北风了。
咱们当兵的,过得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你能带我们打胜仗,大家都很乐意。
一样是死,要死就死个轰轰烈烈。
咱们铁血第一镇的兵,现在哪一个走到街面上拍拍胸部,不得把人吓得闻风丧胆啊?大家说是不是啊?是!身边不远处的几名事情一起大笑着回答。
可惜啊,天意要我们死,谁也没办法。
沐血跑过来插了一嘴。
别提天意了。
下面好象有队人马过来。
去打个秋风吧,看看能抢到点什么,给大家填填肚子。
浅水清眼睛尖,坡下不远处,一队人马正在向着这边走来,看人数不多,不过一个个高头大马,长矛利刃,盔甲鲜明,看上去到也不凡,只是在浅水清方虎这样的老兵眼里,这样的部队和仪仗队一样,华而不实,走在山坡地上,连个斥候都不放一个,显然是没经历过什么战事。
打秋风可是铁血镇惯用的伎俩了,尤其是在早期,靠着打家劫舍的手段,铁血镇也不知为自己搜刮了多少财富钱粮,只是现在暴乱起后,各地风雨飘摇,商旅的行踪几乎绝迹,连圣威尔人和都市联盟的商人们也都跑回自己国家避难去了,因此再想打秋风变得艰难无比。
没想到今天,到有一支队伍主动送到了他们的门前。
浅水清没打算放过这送上门来的买卖,一万多名战士对潜踪匿伏,四下包抄等行为早熟悉无比,指挥官一声令下,便悄无声息地全面包围了这支队伍,呼啦啦一下,刀出鞘,箭上弦,全体冲出去,将那支队伍包了个水泄不通。
浅水清站在山坡上远远望着,只见那支队伍几乎未做任何反抗,就乖乖放下了武器投降。
队伍里有一辆豪华马车,里面走出来一位吓得颤颤惊惊的华服公子,似是在和铁血镇领头的士兵说些什么,显然是在求情讨饶。
一名军官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大手一挥,不管那公子说些什么,直接粗暴地把人推开,然后开始搜刮车中财物。
不过仅过了一小会,搜车的士兵就急急带着那公子上坡来了,看样子有什么发现。
报将军,我们在车队里发现了这个。
交给浅水清的是一枚小小的纹章,但是上面的刻字,却令浅水清心中一惊。
他们自称是什么人?过路的商队。
哼,过路商队怎么会有皇室纹章,虎子,你来看看这上面刻的什么。
方虎接过来一看,惊呼出声:廉王?那华服公子一听到这句呼喊,吓得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在铁血镇已经打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堂堂惊虹二王子梁锦,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自投罗网,一头撞进了铁血镇的怀抱中去!……自浅水清从军以来,他就从未停止过接受上天给他的一次又一次意外,而所有这些以外,几乎无一例外是糟糕的。
在浅水清的所有的回忆中,意外是一个令人痛恨的字眼,因为它总是为自己带来诸如牺牲,失败,逃亡等一系列厄运。
尽管自己用尽种种手段,却总逃不过上天的安排,老天爷就象个顽皮的孩子,摆弄着手中小猫小狗一样的玩物,任由其努力一番后,随意出手,将其所有努力尽皆破坏。
直到某天,他玩累了,不想再玩了,于是随手丢下一件小礼品,这才扬长而去。
这是浅水清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的意外惊喜,堂堂惊虹二王子,在一个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恰当的地点上,他不知道这是老天对他歉意的表示还是自己真得时来运转,但他知道,随着这个人的出现,铁血镇终于有了一线光明。
此刻的落马坡上,梁锦已经恢复了镇定。
他也没想到,天下之大,他的车队好死不死竟然会鬼使神差地一头撞进铁血镇的怀里。
这在起初把他吓得够戗,尤其是他此刻面前站着的正是如今将整个惊虹绞得天翻地覆的那个天风煞神浅水清。
他老爸三十万大军没能搞定浅水清,他在浅水清的眼中只怕卑微得就如一只蚂蚁,随手都可捏死,堂堂高贵的皇室子弟,在这帮天风强人手中,当真屁都不是。
其实浅水清本人到是神态从容,未现什么杀机,但是他身边的将军一个个看自己,就象是饿极了的狼看到了肉味鲜美的小羊羔,一个个眼神中喷吐出凶狠,贪婪,和嗜血的光芒。
方虎舔着嘴骂:这事真他妈的邪了,费尽心思都没能转到他老子,儿子却自动送上门来。
沐血则笑道:看来老天爷并没有完全抛弃我们。
碧空晴却阴测测地说:我看没必要高兴太早,儿子不等于是老子,在惊虹人眼里价值是完全不一样的。
想用他来要挟惊虹人,我看困难。
就算走不出去,多少也能换到点什么。
好歹他也是惊虹王爷,总该值些价钱。
那就先送只手过去试试?咱们不正好要打丰谷吗?万一不成,反而打草惊蛇了。
到也是,真麻烦。
如此鸡肋之物,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他们说这些话时完全不考虑对方的感受,就好象人们讨论这条鱼是红烧还吃还是清蒸好吃一般,听得梁锦当时魂不附体。
还是浅水清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冷静,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即使是鸡肋,使用得好,也同样可以发挥出自己的价值,很多时候鸡肋之所以是鸡肋,是因为厨子的手艺不够罢了。
在我们确信这位王子殿下到底有多大价值前,不如先给他个机会证明一下自己。
那个时候,梁锦立刻明白了。
面对铁血镇这样的人,求饶没有用,指望对手大发慈悲也是不可能,唯一能够保住自己性命的,不是别人,只能是他自己。
要想让铁血镇的人看重自己,首先就得让对方看得起自己。
所以他接下来,立刻整整衣冠,收敛心神,对着浅水清长鞠一躬道:梁锦见过浅水清浅将军,今日有幸得见将军,实在是小人之福。
我师严真平曾言,天下事,祸福转换不定,今日之祸,未始不是明日之福。
原本梁锦不明此理,但是今日见到将军之后,听贵属一番言语,反而头脑清明起来。
或许,今日你我相会,正是老天注定之机!浅水清眉头一扬,他当然看得出梁锦表面自如的背后,早已汗浸后背,虽是强做镇定,却终究还是有几分胆色财气,尤其是这么短短几句话里,就先后表达了多重意思,先是努力向浅水清证明自己有利用价值,又是抬出严真平,暗示对方多少看一下严大人的面子,显然还是有些水准的。
他兴趣大起,淡淡道:看来本人和廉王之间,的确可以交流一番。
来人,为廉王看座。
……落马坡上,浅水清和梁锦之间摆放了一张小几,上面已经摆满了酒菜。
这些酒菜都是梁锦自己随车之物,廉王出行,自然排场极大,光宫廷御厨就有三个,整支车队总计一千余人,除了卫护车队的三百战士外,其他全是用来伺候这位廉王的下人。
铁血镇没能打劫到多少粮草,上等珍馐美食却是不缺,整个车队所有的粮食也就够铁血镇吃两顿饭的,但是这两顿饭若论价值,却可换普通粮食吃一年。
铁血镇吃是没吃饱,好是绝对够好,弄得一个个士兵一边享受美食一边大骂惊虹皇室腐败,外面的人都在饿肚子,他们却还尽吃些山珍海味。
浅水清随手拿起惊虹的龙首白玉瓶,将一瓶宫廷御液酒缓缓倒进两人身前的玉环飞翼杯中,然后向梁锦拱拱手道:廉王请。
或许是浅水清温文尔雅的姿态感染了对方,梁锦此刻已是心情大定。
端起飞翼杯,梁锦向浅水清还了一礼,一饮而尽,然后才道:在霸业城这一年多,天天都在听到将军的名字。
世间传言,将军生得身高八尺,腰圆膀阔,目若铜铃,口能喷火,相貌狰狞恐怖。
虽不敢尽信人言,却也总以为将军当是如拓拔将军一般的人物,未曾想今日见到的,竟是一位翩翩儒将。
怕是还要加上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穷凶极恶之类的评价吧?梁锦呵呵一笑:将军所言甚是,只是黎庶无知,不必计较。
将军在其位谋其事,努力自救,战功彪炳,本王对此只有钦佩之情,不敢有丝毫不恭之意。
他看浅水清言语从容,态度谦和,又开始了那本王的自称,浅水清到也不已为意。
这刻浅水清看似随意道:今天能和廉王相会,也算是老天安排的一场机缘吧。
只是不知道廉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落马坡一带呢?以王爷之尊,只带区区三百护卫,可说是锦衣夜行,如此低调形势莫不成有什么大事要做?以廉王的身份,只带一千多人行走在山野乡间,且沿途竟然没有地方官派兵保护,声势上实在是过于小了些。
很显然,梁锦其实是属于秘密行军的了,只是以他王爷之尊,再秘密的行事,也如那极夜荧火,亮到数里外都能被人发现动向。
这刻浅水清一发问,梁锦的脸立刻涨得通红,竟是半响没说话,显然是在思考什么。
令人感到有趣的是,浅水清发现,这位梁锦王爷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在一刹那间变得怪异起来。
他心中顿有所感,有些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梁锦突然长身而起,再度向浅水清鞠躬道:唉,事到如今,本王也不瞒将军了。
其实,我这趟出来,就是来找将军你的。
我是奉我父皇和兄长之命,亲自来找将军,我们将秘密打开边防,放铁血镇离开惊虹。
第一百二十七章 破晓(3)惊虹是真得撑不住了。
自从浅水清带兵进入惊虹以后,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先后发动四次大规模围剿,损兵折将惨重,劳民伤财无数。
仅为了对付铁血镇消耗的钱粮数字,就已经将当时本就不富裕的国库耗费得七七八八,几乎全空。
而折损的四十万将士,数万战马,更是令惊虹战力大大受损。
只是这些损失虽大,却都比不上浅水清在惊虹国内折腾制造的那三场风暴要来得强烈。
战争虽会死人,但每天也都在有数不尽的人口诞生,虽耗费极重,但至少国内还有生产。
可是随着浅水清民乱,掘坟,以及焚粮等行动的一一策划,大梁的商号被打压挤垮,三大战俘营矿产被纷纷摧毁,经济命脉受到严重打击,粮食生产遭遇巨大人祸,这样的折腾,可就没有哪个国家能受得了了。
如今惊虹举国上下,都在想办法解决浅水清制造的这些麻烦,但是问题出来容易解决难,再加上浅水清阴魂不散地在那里煽风点火,到处挑拨暴动,事情就显得更加棘手。
如今剿,剿不灭,打,打不败,杀,杀不死,铁血镇成为惊虹身体中那颗巨大的毒虫,已经越来越难解决对付。
惊虹十六省几乎被铁血镇的铁蹄转了个遍,没有被他蹂躏过的地区屈指可数。
这一年,惊虹商路断绝,粮食无收,钱象无底洞般花了出去,却没个能收帐的地方。
说白了,已经到了快要破产的境地了。
偏偏这个时候,周边邻国还纷纷显示出其趁火打劫的态度,要说不害怕,那更加不可能。
既然杀不死对手,就只能请对手出门离开,此时,严真平的意见终于被提上了日程表。
毫无疑问,这其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哪怕是益子谦那种抱着深深的宁予外寇,不予家奴思想的人,也是不情愿亡国灭种的。
如果天风帝国能够接受让惊虹成其属国的想法,或许,这就是保护惊虹的最好办法。
可惜的是严真平提出此议的时候,碍于诡八尺等人,不敢说出浅水清的计划,以至于当时梁丘旭大怒,要将其撤职查办,逼得严真平投降铁血镇不说,没过多少时日,惊虹当朝却要自己重拾此议了。
尽管当时孤正帆等人坚决反对这个计划,认为纵虎归山,早晚饿虎将挟势反扑,如今铁血镇已经撑不了多久,绝不能放他们归国,但是对惊虹来说,这样的日子每拖一天,病情也就加重一分。
真要灭了铁血镇,只怕将来和天风帝国谈判的本钱都没有,还不如现在立刻向浅水清示好,将来他或许还能在苍野望面前进献美言。
宗属之议一旦达成,那么苍野望就绝不会轻开战端,敢象浅水清那样为了消灭敌军自食其言的,毕竟不多。
战场上的承诺可以当放屁,政治上的承诺却还是要认真遵守的,至少短时间内不可以轻易撕毁。
而且这样一来,赤风婉虽然嫁入惊虹,却可以说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处,既然成了别人的属国,那么惊虹土地,就只能和西蚩人说拜拜。
而天风帝国若真想撕下脸皮来攻打惊虹,西蚩人却又有理由再度进兵,这是典型的利用了草原人的兵力威慑,又不给其任何进入的机会,也算是解决西部问题的一个绝佳举措。
只是事关国家颜面,要说被浅水清被困惊虹一年多,到头来惊虹人没能把他怎么样,反而要送对手大摇大摆地离开惊虹,说出去还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因此梁丘旭还有太子梁鸿及治下信任的几位重要官员经商议之后,最终决定,委派一位特使,立刻前往寻找铁血镇,与其谈判,将其秘密送出惊虹,让这场持续了一年多的战争,在无声无息中自动消失。
当然,派去的这位特使本身也将成为人质,不但要和对方达成协议,更要让浅水清相信他们的诚意。
这样的人,显然是非皇室中人不行了,因此,也再没有比廉王梁锦本身更适合的人选了。
根据惊虹方的意思,他们希望浅水清能够代表苍野望和惊虹人签订一份宗属协议,这份协议向天风帝国保证,从今以后,惊虹将向天风称臣纳贡,梁室称王而不称帝,而天风人必须保证不得攻打惊虹,当然,作为回报,惊虹人将放铁血镇归国。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便宜的一份宗属协议了,因为惊虹一不割地,二不裁军,三还要天风人做出不挑起战争的保证。
这主要是因为浅水清目前仍然滞留在惊虹,因此也就成为谈判的一份重要筹码。
对于这份协议要求,浅水清是不屑一顾的。
他自然知道,如果自己真代苍野望答应了这份协议,只怕苍野望就真有杀自己的借口了。
自己一死,天风帝国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攻打惊虹,因为这份协议本就不是浅水清在苍野望的授权下签订的,完全可以拒绝。
而对惊虹人来说,他们则是既达到了杀死浅水清的目的,又使天风帝国在攻打自己的同时,多少也带些顾忌。
毕竟不管怎么说,只要和议一成,天风人要打惊虹,就多少会有些底气不足,周边各国的声援力量也会加强,对其言而无信的愤怒会明显加剧。
由此可见,这纵虎归山的计划里,多少也暗含了害人之意。
只是浅水清现在在乎的不是这个,因为当梁锦说过这一切后,浅水清很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所以,他先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酒,然后才慢悠悠地问道:既然如此,那我铁血镇明挑大旗是准备攻打全州一带,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此话一出,梁锦的脸立刻红了。
一看他的脸色,浅水清也顿时明白了。
……诡八尺曾经告诉过他,关于梁室内部太子与廉王争夺皇位一事。
朝中大部分官员是支持太子继位的,但是也有很多人认为廉王的才华远胜太子,应当由廉王本人继承大统。
假如说,整个惊虹的大敌是铁血镇,那么对太子梁鸿来说,他最大的敌人不是浅水清,而正是他的那个弟弟廉王梁锦。
廉王梁锦自幼聪颖,少读诗书,且在做人方面长袖善舞,左右逢源,颇得宫中一些娘娘们的喜爱,没少给梁丘旭吹枕边风,因此使得梁丘旭对梁锦一直颇为喜欢。
因此梁鸿一天没坐上皇帝这个位置,有他弟弟在一旁觊觎窥伺,他都没法安心。
此次和议,其实就是益子谦为太子献出的一个消灭他弟弟的方法。
由于惊虹人如今提出的宗属之议付出太少,肯定不会让苍野望高兴。
他要得是惊虹全部领土,如今连做属国他不一定愿意,何况还是个付出如此之少的属国?因此必须有个人质过去供苍野望平消怒火,也让浅水清有所交代。
所以,廉王作为特使,不但要负责秘密帮助浅水清离开惊虹,在今后背负卖国投降之骂名,更要承担为人做质的痛苦。
以浅水清的为人,要说他走出惊虹就放梁锦回国,显然是没那么傻的,八成是直接将其带到苍天城向苍野望交差。
而到了苍天城之后,梁锦的命运将再不由己,到时他是生是死再不重要,重要的是梁丘旭立刻没了第二个继承人,从此太子的宝座可安稳无忧。
梁丘旭不是想不到这其中的情况,但是要想让浅水清相信他们的诚意,并让其能接受这份协议,就必须有所付出。
既然不想割地,不想裁撤军队,那就至少要付出一位王子的代价。
这样的牺牲,显然是有所值的,如今太子监国,是不可能出使的,就只能由廉王来接这个倒霉的差使了。
可梁锦也不是傻子,他比他哥哥更精明许多。
既然这份特使的活计这么不好干,他又怎么会肯去做呢?所以一路只带了一千多人秘密行路后,他满脑想得就是怎么尽量不碰上浅水清。
当浅水清在惊虹中部一带转悠的时候,他奉命不得不去中部,可当得知水中棠的部队伪装成铁血镇主力后正往全州一带进发时,他立刻命令部队转道丰谷城。
总之,你浅水清到哪,我就坚决不去。
我就在你附近打转转。
你祸害天下也好,杀尽黎民也罢,反正祸害我不行。
什么狗屁特使任务,统统与本王无关,本王就当游山玩水了,待转个一年半载后再说。
他就这么想着,朝着丰谷就奔了过去。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兵法上有声东击西之说,他想远离浅水清,没想到最终的结果却是一头扎进了浅水清的怀抱中,连抵抗都没有,就做了俘虏。
浅水清一想到这,就全明白了。
难怪这位廉王的车驾这么好对付,一亮出铁血镇的旗号,连打都不打就放下武器————感情他们就是奉命来找自己的。
此刻看着廉王梁锦,看着他不好意思的哭丧着的脸,浅水清也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世事离奇,当真令人好笑。
没想到王爷用尽心思,却终于还是没能躲过我浅水清啊。
梁锦低头数蚂蚁。
浅水清拍拍梁锦的肩膀道:你兄长借刀杀人的伎俩我很明白,先借我的刀来害你,再借野王的刀来对付我,不过可惜,这份协议我不能接受。
梁锦点点头表示明白,出兵在外的将领,虽说有一定权力与敌国签订休战协议,但是若不把不准自家君王的脉,签订了一份会让自家君主勃然大怒的协议,那么只怕立再大的功劳也免不了要掉脑袋。
浅水清在惊虹可以纵横杀戮,在天风可不行。
他的兵都是天风军人,忠于他,也忠于国家。
让他领着铁血镇对天风人挥舞屠刀,他浅水清没这么大的人格魅力,更别说天风帝国无论人力财力物力都远远强于惊虹。
浅水清这刻道:其实,宗属之盟不是不可以签立,只是梁丘旭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以为我为了能出惊虹,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但是如果现在也是死,回去也是死,那么我情愿死在敌人的国土上,至少死的时候,我能多杀几个敌人捞回本钱。
所以呢,他算是白送了一个儿子到我手里,但是却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至于王爷你的命运嘛……唉,既然已经到了我铁血镇手中,不如就先跟我去一趟丰谷吧。
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要怎样做才能让我浅水清心甘情愿地放你回去。
尽管我本人并不认为你能找出什么好的理由来。
我想,你最后的价值,或许就是用来为我军换来些米粮,诈取些城市了,不过考虑到令兄想要你死的迫切心理,我怕是你连这点东西都未必能换到呢。
说到这,浅水清也感到唏嘘无比。
可惜啊,老天给他送来了一件礼物,但这件礼物,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一个被自己的父兄抛弃的王爷,能有多大价值?然而就在那时,谁也没想到,廉王梁锦的眼中突然凶光一闪,他对着浅水清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正是这句话,改变了铁血镇在惊虹最后的命运,也改变了整个大陆格局,创造了一个战争史上的奇迹!第一百二十八章 落马坡协议落马坡上,无论是浅水清还是铁血镇诸将,就在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终究无法利用廉王的存在向惊虹人要挟离开惊虹而感到失望无比时,梁锦突然一头跪倒在地,大声叫道:如果将军能帮我登上惊虹王位,我梁锦愿与将军签订宗属之盟。
梁锦愿从此年年向天风帝国纳贡。
只要将军向梁锦保证,在梁锦有生之日,绝不正式攻打惊虹,不取消我梁锦王位,那么……他看着浅水清,一字一顿说道:我愿割让寒风关及其周边三省土地。
至于每年贡献多少钱粮,裁撤多少军队,委任什么样的官员……统统由将军您说了算!嗡!的一下,浅水清的脑子当时就炸了。
铁血镇诸将一起盯向梁锦,方虎更是直接冲过来,一把揪住梁锦的脖子大吼道:你说什么?!梁锦毫不害怕地看向方虎:方将军,您已经听见梁锦所言之事了。
只要铁血镇肯助我登上大宝,则从此以后,惊虹的死生,将由铁血镇裁定。
这句话,就象是一道擎天霹雳,重重地劈在每一个人的头上,劈得他们晕头转向不知所已。
方虎呆呆地看着梁锦,转过头来又看看浅水清,浅水清此刻也是听得呆若木鸡。
良久,浅水清才喃喃道:廉王殿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所说的,其实与卖国无异。
没想到梁锦却傲然回答:是又如何?我父兄卖了我,我还得帮他们数钱,既然如此,我又何妨卖他们一次。
可是他们至少还在为国家着想,所做所为,都未出卖过这个国家。
愚蠢的估量形势,做出错误的战略决定,比有价值的出卖更可怕。
浅将军,再这样下去,惊虹早晚亡国,既如此,还不如由我梁锦做那最后一个享福之人。
所有人都听得嘬舌不已。
天下无耻之人,他们见过许多,每逢国破家亡之际,总会有许多卖国贼出现。
然而无论是怎样的卖国奸臣,从没有一个,是皇室之家出来的。
然而今天,他们总算见识到了一位。
不仅是身为王爷亲自卖国,且卖得是如此大手笔,如此豪爽干脆。
割让寒风关一带三省土地,基本上就等于把惊虹大半个东部地区都划归了天风帝国治下,年年纳贡多少,由浅水清说了算,也就是说,惊虹人是不用指望家有余粮了。
至于裁撤军队也由浅水清说了算,那就是说,惊虹人将彻底放弃边防能力,今后天风帝国什么时候想打惊虹,都可以长趋直入。
唯一的要求,就是在梁锦有生之年,不得打惊虹,换句话说,梁锦死后,他们随时可以来拿这个国家,且拥有名正言顺地借口。
如此大手笔地卖国,别说观澜历史上从未有过,浅水清就是回忆自己来时的那个时代,也从未曾有过。
如今这位廉王殿下,当真是什么都拿得出手,什么都可以用来出卖了。
他忍不住赞叹道:好家伙,你可真行啊。
为了自己成为惊虹之主,你根本不顾一切了。
如果是这样,你可知从此以后,你都将受制于天风人,做个傀儡君主,而在不久的将来,惊虹再无可能不被我天风吞并,你觉得这样的亡国傀儡做得有意思吗?怎么没有意思?所谓的傀儡固然痛苦,但那是因为他们总想做中兴之主。
可我不想,我只想从此以后花天酒地的过日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是天风人的傀儡,可天风人却也可以成为我的依靠。
我是天风人的奴才,可惊虹人却是我的奴才。
天风人要什么,也不过是借我的手从惊虹人手里去取罢了。
你们将来早晚要拿下此地,相信也不会过于苛责贪婪。
而我只想在我活着的时候尽情享受,至于我死之后……梁锦眼中凶光一闪:我死之后,惊虹是存是亡,与我何干?!好一句与我何干,彻底道尽了小人心肠。
那一刻,浅水清想起了那句世人皆知的名言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是啊,只要自己有生之年尽享荣华,予取予求,哪还顾得上死后如何?梁锦抛弃一生名望,抛弃家国大业,害尽家人,为的就是生时享福。
这个人很聪明,也很恶毒,浅水清从未想到,梁丘旭竟然会生出这样的一个儿子来,而对梁锦来说,这或许的确是他能挽回自己糟糕命运的最佳时机了。
英雄人物总是很难理解卑劣小人的心态到底是怎样形成的,但是说白了,就是所有英雄人物的心里,总还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家国荣耀,一份对家乡子民的牵挂,一份除了自身利益外其他人利益的考虑,一些做事的最基本的底线与原则。
而小人,他们的原则就是一切只有利于自己,为此不惜牺牲任何人。
很显然,廉王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微微想了一会,浅水清道:你就不怕为了早些正式拥有惊虹,我们想办法扶你上位后刺杀你?所以我要将军向我保证,我梁锦如果在三十年内死掉,那天风帝国就五十年内不可攻惊虹。
浅水清哈哈一笑:到是有趣的想法,好,我可以保证,并且可以写到协议里通告天下,说起来,就算不正式拿下惊虹,也差不多等于是全面得到了。
对帝国来说,这份协议应该是可以满足得了,毕竟……天风帝国不缺敌人。
他看看梁锦:只是你觉得自己活到六十岁就可以满足了吗?梁锦把头一点:到了那一天,能享受的也都享受过了。
要是惜命,我就自动退位,相信将军也不会逼人太甚。
做为惊虹曾经之主,好歹总有些利用价值。
好,说得好。
其实,此计对天风帝国也有好处。
如今的惊虹可说是千创百孔,天风就是要了它,还得先想办法养活那帮饥民。
与其如此,到不如将国土暂时由我保管,我年年纳贡,天风也省心省事。
饥民受苦受难,那是我梁锦治国无能,与天风无关。
没准将来我盘苛过甚,饥民愤而造反,天风帝国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就可以全面拿下惊虹,且师出有名,是为吊民伐罪之正义之师。
这个人,当真是清醒到可怕了,连这种后果都能想到。
一个人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早在做之前就明白一切后果,并为此做好所有准备,因为这样一来,当真是什么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心了。
浅水清倒吸一口凉气:为了活着的时候穷奢极欲,不惜以后万民造反,你就不怕你死后被后人辱骂,不怕被人挖坟刨尸?梁锦嘿嘿一笑:浅将军可曾怕过?浅水清一滞,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在这世上的名声只怕也不是很好,恨他的人同样如恒河沙数,数都数不过来。
终于忍不住哈哈长笑道:好好好,想不到今天竟碰上这样一位高人。
我曾经以为我浅水清已经够卑鄙,够无耻,但是多少还有些底线,今天我碰上的这位,却是彻底放弃一切底线,只为自己而活。
好,梁锦,我答应你,我可以和你签订此份协议。
那么你告诉我,要我怎样帮你推翻你父兄之位,扶你坐上惊虹王座?!梁锦大声回答:甚为简单。
本王也有忠心于自己的嫡系部队,只是战力不够,被人看得太紧,但我可以把你们带进霸业城中,以将军的威名,指挥能力和铁血镇的战斗力,再配合我的部下,施以奇袭,内外夹攻,霸业城可说是唾手可得。
至于剩下的事,不用本王说,你们也知道当如何做了。
浅水清冷冷道:冲进圣泉宫,杀尽所有王室。
然后扶我上位,我将以王室正统之名,继续号令天下,宣布两国盟约,惊虹上下有敢不从者,视为叛逆……诛之。
浅水清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正是如此。
眼望着梁锦,浅水清缓缓说道:虎子,立刻通知中棠,命他停止行动,转道西北。
告诉他,我们要去……霸业城。
是!方虎大声回喝。
守得云开见月明,所有铁血镇将士均皆兴奋起来。
浅水清看着他麾下的一众将士,那一张张充满期望与兴奋的脸,还有那激动的眼神,他再遏制不住自己心中澎湃的激动,狂声大吼道:兄弟们!准备进攻霸业城,拿下圣泉宫!进攻霸业城,拿下圣泉宫!所有铁血镇将士同声发出这一声兴奋的狂喊。
……观澜大陆历史上号称最肮脏最无耻最令人切齿最为臭名昭著的天字第一号卖国协议————落马坡协议,注定了要给世人带来一份惊喜,也为浅水清的惊虹之战画上一个圆满句号。
天风历108年12月21日,梁锦回到霸业城,宣称已找到浅水清并与其达成协议,铁血镇将于一个月后离开惊虹。
浅水清本人极为大度,放了梁锦归来,太子梁鸿为此郁闷不已,想不通为什么浅水清突然变得如此仁慈慷慨。
梁丘旭则为此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与此同时,铁血镇大部官兵则在一批绝对忠于梁锦的手下的帮助下,冒充廉王部队一路向霸业城进发。
有廉王亲发的手谕,又有其属下大将做证实,铁血镇一路顺利过关,于四日后抵达霸业城外。
梁锦于当夜带领一批心腹先后打开霸业城西侧主城门,及其后数道内城门,最后打开圣泉宫宫门,铁血镇将士与梁锦部嫡系里应外合,趁机杀入霸业城,于当夜血洗圣泉宫。
霸业城守军措手不及,被铁血镇杀得大败,御林军总领甘凯率部死守圣泉宫苦战不退,最终战死当场,血溅宫廷。
是役,梁家皇室满门数千余人尽皆被杀,梁丘旭,梁鸿等人尽皆被当场枭首,皇室中人,梁锦一系存活外,只有赤风婉一人独活,此时的她,已经成为了惊虹的太子妃。
次日,梁锦在铁血镇无数刀剑的拱卫下正式开始了一系列的政坛清洗活动。
原惊虹丞相益子谦是第一个倒霉的,他被指为与西蚩人密谋,犯叛国罪,立刻处死,即将接任的是严真平,早在落马坡,浅水清就已经命人将其快马请回,如今正在赴任路上。
诡八尺一语成箴,严真平只经历了短暂的起落,立刻飞黄腾达,位极人臣。
大批的太子亲信旧属在此其间纷纷遭殃,一批朝中重臣集体落马,梁锦的心腹手下和铁血镇诸将凭借手中武力第一时间抓住军权政权,派驻心腹把住朝廷各个要害部门,全面掌控了霸业城。
霸业城的驻军首领不是被替换,就是立刻宣誓向梁锦效忠,继续忠诚于梁家王朝,凡有不从梁锦者,一律满门抄斩。
惊虹朝廷上下数以千计大小官员,被梁锦亲口下令杀掉的几有大半,拖家带口,足有数万人被拉出去砍了脑袋。
整个霸业城因此而陷入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改朝换代历来如此,大范围的杀戮是一种有必要的安全保障。
一方面是为了清洗掉一批有可能将来对自己造成麻烦的人,另一方面也是警慑其余。
梁锦以私通敌国,谋朝篡位,出卖国家主权的方式谋夺国主之位,自知肯定会有一批人对自己不服,是必要施展雷霆手段,以示其威。
叛乱者们的权力游戏充分体现了其诱人而残酷的本性,胜利者大权在握,黄袍加身,自然是风光无限;失败者或仓皇逃窜,或人头落地,等待他们的是无情地搜捕和高耸的绞刑架。
在完成这一切后,梁锦准备加冕登基,此时,他才终于向世人抛出了落马坡协议:协议内容主要有三条:一:惊虹由即日起向天风帝国全面称臣,年年纳贡,永不称帝。
二:立即割让包括寒风关在内的惊虹东部三省土地,所有驻军全部撤回。
三:铁血镇成为惊虹护国军,浅水清本人被梁锦请为护国大将军,可统领节制惊虹天下兵马。
这份协议就如一颗重磅炸弹,炸出的声浪迅速传遍大陆各地,一时间举世哗然,谁也没想到,被困惊虹长达十五个月之久的铁血镇到头来竟突然起死回生,在这样的情况下翻了盘。
如此变化大大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这场战争,前后历时近十五个月,铁血镇纵横疆场三万余里路程,铁蹄所踏之处,敌皆望风披靡,真正坐实了天风人第一强兵的称号,也使浅水清真正成为大陆东战神,彻底与西蚩大帝国的沙库而伦格龙特齐名。
而在这场战争里,浅水清一路的遭遇可说是坎坷起伏,跌宕不定,老天直到最后才伸出一把援手,送来了一份改变一切的礼物过来。
无论是浅水清还是方虎,他们最后都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人只要努力,那么就终究是能够看到黎明的。
尽管那之前的黑暗,曾经让他们如此凄惨落魄,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出成功的可贵。
这场战争,可以说是锻炼了每一个人,有太多太多的人因此而成长,成熟,并变得可独当一面。
也有太多的人从此失去了未来,长埋黄土。
而现在,他们终于可以笑着走到最后了。
不会再有意外,不会再有令人悲愤的牺牲与痛苦,一切都将变得美好起来。
在经历了炼狱般的艰苦生涯后,铁血镇将士已经有勇气面对一切困难,他们相信,只要跟在浅水清的身边,那么他们也就一定能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典12月24日。
圣泉宫,地面的血迹已经被清晨的雨水冲洗干净,但空气中依然停留着少许刺鼻的腥味。
朱阑玉瓦下的长长宫墙,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宽敞的皇宫广场上,曾经倒下过数千具尸体。
空气中依然漂浮着三天前那个血腥之夜的哀号与嘶呼,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萦绕徘徊。
浅水清扶着玉雕栏杆,看着远外的雄伟大殿,雕梁画栋,玉宇琼阁,在那无数美好的背后,却充满了血腥滋味。
圣泉宫也是观澜的十大名宫之一,王宫与后宫同样是三殿主局分布,无论是风雪宫,还是观澜宫,同是大梁后人的他们,在整体布局上继承了大梁人的基本思路,只是圣泉宫虽比不上观澜宫那般奢华鼎盛,却也有属于自己的独特布景。
圣泉宫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彩虹桥。
在王宫与后宫之间,那一道天边彩虹直接由地面延展向空中,横跨两宫,成为宫中最高的建筑物,彩虹桥的顶部是观日阁,一座小小楼台就建在桥上。
相传当年阳泉公建宫时,在霸业城一带见到有天边彩虹奇幻瑰丽,虹上有仙女踏虹而过,飘然远去。
阳泉公认为这是仙人指路的预示,意指在此地建国立业,可保万年不衰,因此起国名惊虹,定都霸业,建圣泉宫,造彩虹桥,搭观日阁。
这座陆地飞桥从此成为惊虹最有名的一道风景,也成为圣泉宫最标志性的建筑物,充分体现了当代工匠高超的工艺水准,远望如霓虹飞跨,踏虹观日因而成为霸业八景中最著名的一景,可惜只有君主和少数能臣重将有资格欣赏。
它是一座纯石制的无基座的拱桥,桥首刻龙,桥尾雕凤,两侧栏杆左右各一百八十段扶手栏杆,刻有数百种飞禽走兽,工艺细腻,桥上的观日阁是八角飞檐,琉璃瓦遮顶,玉石台面,中心凉厅处环境宽敞,可纳十人而不觉拥挤。
浅水清如今就是站在这里观望整片琼楼宫宇,高大的水晶柱,华丽的饰壁,雄伟的宫墙,还有那不远处芳香四溢,灿烂盛开的玫瑰园,姹紫嫣红间,仿佛人间仙境。
然而他的心中泛起的,却是那一个个死去的战士的身影。
他们仿佛就活在这里,在这彩虹桥上,和他一起俯视这芸芸众生。
意气风发,睥睨天下,这是对浅水清此刻心情的最好写照,对他来说,这场差点被书写成悲剧的战争,最终能够有如此结局,他已经再满意不过。
身后矫健的脚步声响起,那是夜莺在向他走来。
梁锦的登基大典即将开始,就等你去领着大家祭拜天地了。
告诉他们,惊虹家事外人不宜参与,让梁锦带他的那帮狗党自己做吧,我另有要事要办。
夜莺微微犹豫了一下:这样做不太好吧?浅水清斩钉截铁道:没什么不好,梁锦的登基就在前宫广场进行,我铁血镇将士要在后宫祭祀战友兄弟。
大家各干各的,谁也不碍着谁。
是!夜莺抱拳退下。
她知道浅水清拿定了主意要做的事,谁劝都没有用。
……圣泉宫前宫广场上,百官云聚,着华袍,抱玉芴云板,云跪于地。
梁锦站在光明殿前,披龙袍,戴王冠,双手举天。
后宫安灵殿,铁血镇众将士披盔带甲,手持戳天刺矛,目光炯炯,杀气腾腾,云集成一个大方阵。
浅水清身穿孝服带头,手持血香,面前摆放的是数以万计的灵位。
光明殿前,宣礼官手持黄布宣读:自惊虹有建以来,历百年,经四世,国家繁荣昌盛,……安灵殿上,沐血代表所有人举酒杯对灵位,朗声高叫:自我铁血镇进惊虹以来,历百战,经四剿,将士血浴沙场……今有五世子孙梁锦,谦恭好德,爱民如子,礼贤下士,具先祖遗风,仁德兼备……我铁血镇四旗勇士,濒临困境,不弃不馁,绝死反扑,无数英雄壮烈牺牲,尸骨无存……为天下黎庶故,廉王秉民意,接法统,承天命继皇位,是为上应天意,下得民心,中得百官拥戴……然天可弃我,我绝不自弃,惟置之于死地而后生。
我们上登摩云峰顶,下赴深渊地狱,激战秋水渡口,泪河水畔,平阳城头……天下百姓,尽皆欢喜呼告,交相拱赞。
所到之处,敌皆奔走呼号,狼突鼠匿。
惜圣泉宫惊变,先王与太子驾崩,不得目睹此番盛况,然在天有眼当可告怀无憾……今我铁血镇将士终于打下霸业城,占领圣泉宫,死难将士在天英灵终可告以慰籍……经计数,今日到贺百官总计有一千二百四十六人……经计数,我铁血镇死难将士总计三万九千七百一十二人……下宣读其名,因名数过长,仅列其要……下宣读其名,因名数过长,仅列其要……光明殿前,黄袍加身,梁锦喜气洋洋,得意无比,他终于如愿以偿做上了惊虹王座之位,耳边响起的是一个个阿谀奉承者的名字。
安灵殿上,白麻裹体,浅水清泪眼婆娑,心头沉重,他终于带着铁血镇打下了这个国家,空气中回荡的却是这场大战中一个个英勇牺牲的将士之名。
前宫广场上响起的悠扬的编钟和长号的合鸣,庄严肃穆,隆重威武。
后宫广场上低沉的天风军歌则在将士们的口中缓缓吟唱,如九天玄音,魂归来兮。
小半个时辰后,阅读名单已毕。
宣礼官继续大声宣读:天风惊虹两国,百年征战,民不聊生,国主因此殒命,百姓生灵涂炭……沐血继续高声叫道:天风惊虹两国,百年征战,只为一统,国家劳民伤财,将士因此殒命……如今我主梁锦胸怀若谷,为天下黎民计,不予两国再起战端,建议修好……如今我铁血镇百战百胜,陷困境而不馁,奇袭霸业完败惊虹,终结战事……为天下计,不惜自降尊贵,甘为属国,认天风帝国为宗主国,与其永结同盟,休戈息战,罢却刀兵,成就传世佳话……虽为势所迫,未能克竟全功,然敌已败降,认天风帝国为宗主国,此后臣服于我,年年纳贡,岁岁称臣,也算不辱使命……天风惊虹两国,本是一奶同胞,分离百年,如今重归于好,从此以后永为兄弟,不离不弃,荣辱与共!天风惊虹两国,本是一国分裂,分离百年,如今重归治下,百年梦想一朝完成,大梁一统,我威长存!两处地方同时响起的那一段段宣读之声,一个充满了虚伪卑劣的阿谀之词,一个则充满了将士们沉重心情的深刻悼念,却又相映成趣,此时此地,此情此景,终将成为圣泉宫百年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一场盛况。
……浅水清站在安灵殿前,转身回望自己身后的那一个个铁血镇官兵,手中捧着一碗酒。
他高声大叫道:两年前!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带着铁风旗一万战士打下止水,兵进大梁城。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更多的兄弟站在这圣泉宫的土地上,今天,我们做到了!吼!我们做到了!所有将士一起高呼,声若巨浪滔天,直传到宫前广场上,众官吓得浑身颤抖,却终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三年了!浅水清屈起三根手指头:自我浅水清从军以来,差不多已有三年历程。
在这三年里,有很多兄弟和我一起经历了数不清的战事,流过的鲜血足以充湖填河。
当年第三卫一千兄弟随我打南北两关,到现在还活着的,请站出来。
队伍中稀稀落落站出来近百名战士。
浅水清点数了一下,点点头道:还有九十八个。
然后他高叫:跟我杀过马匪,掳过权贵的,佑字营的老兵还有多少人?又站出来一批。
还有二百多个。
浅水清的声音带着呜咽。
那么一直跟着我打到大梁城,拿下观澜宫的铁风旗还剩多少人?不到两千人,几乎都在虎豹营了。
浅水清近乎麻木地点着头:大部分都死了,都死在了这场战争里。
是我浅水清无能,没能保住大家。
将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会责备你。
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无愧铁血镇,无愧所有跟随你的兄弟!有第三卫的老兵高声叫道。
没错,战士的宿命,就是战死沙场。
将军,您是我们最敬佩的人,跟着你,就算是战死也是一种光荣!又有士兵高声喊道。
没错!誓死追随将军!誓死追随将军!!!誓死追随将军!!!!!!!!!一声比一声更高的狂呼呐喊澎湃在圣泉宫的上空,激荡回响,震得人耳晕目眩,彻底淹没了前宫广场上陛下万岁!的宣诵。
浅水清将手中的酒向着天空洒去,高呼:魂归来兮!众将士一起高呼:魂归来兮!安心上路!安心上路!风停了,云散了,阳光在那一刻刺破苍穹,铺撒大地,浅水清仰望苍天,终于发出了他压抑已久的那声大喊: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所有人都如此兴奋狂呼。
随着这一声喊,惊虹战局终于在这最后一刻尘埃落定。
第一百三十章 在夹缝中生存(1)来自霸业城的惊变,如一道平地卷起的风暴,迅速波及整片大陆,各地各国因此产生的反应各不相同。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最终成为观澜历史上最为奇迹的一场伟大战争,浅水清率领一支身陷困境的孤旅奋勇作战,最终全面翻盘取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辉煌成就,其功勋可名垂史册,千秋彪炳,同样的,对梁锦的无耻骂名也纷至而来,史称史上最大的卖国贼。
12月27日,消息传到圣威尔联合公国,当时正在和部下将领商议着如何可以兵不血刃从惊虹拿下那五千公里土地的大公爵斯波卡约,原本雄心勃勃的计划在听到此消息后,满腔的热血一下子凉了下来。
在思考良久后,他才终于说道:进攻计划暂时停止,立刻将此事禀报教皇和女王陛下。
数日之后,来自教皇与女王的邀请同时送到云霓的手中,但是这一次,轮到云霓不想见了。
12月29日,消息传到枫国,枫人听闻浅水清全面掌控霸业城,并扶植了梁锦为傀儡君主之后,立刻命人放弃边界勘测,确认边界无碍,并发出通告,声称此举甚好。
同时向浅水清送来姬若紫身体正在全面康复,目前仍逗留枫国,做最后治疗,暂时不宜离开。
109年1月3日,丘国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声称已与天风人建立全面盟交事宜,并支持廉王继位。
不过也有例外,首先就是黎国,再度提出要求浅水清兑现诺言,交付曾经承诺的泛河区大量土地。
对此,梁锦到是无所谓,但不知为何,浅水清却坚持拒绝,声称惊虹刚刚易主,内部暂时不稳,现在还未到交割之时,还请稍做等待。
而最后一个例外,就是天风人自己了。
当浅水清打下霸业城的消息传到天风境内时,天风帝国几乎是举国欢腾,谁也没想到,困守待死的铁血镇最终创造了一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迹。
当苍野望还在龙风殿听百官汇报,处理政事之时,驿传司柳易完全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头叩倒在龙风殿前,摔得额头都出了血,仍是兴奋不已地大喊道:陛下!我们赢了!浅水清打赢了!苍野望当时就站了起来。
当柳易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时,苍野望本人固然是惊得目瞪口呆,就连公孙石也吓得面如土色。
他做梦也没想到,浅水清竟然能在这种情形下一下逆转局势,而如此协议,等于是将整个惊虹一起送给了天风帝国!!!那个时候,苍野望听到这惊天喜讯,脸上没有现出一丝一毫的动容,反而变得凝重无比。
他想了好久,最终只说了一句话:内情如何,暂时不知,一切等来了更具体的消息后再说。
退朝。
至于格龙特和旺赞,听到此讯息后同时面色大变,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此时尚身在惊虹的赤风婉到底如何?浅水清又到底打算怎样处理他们曾经的秘密协议和赤风婉?曾经的盟约条件,是建立在浅水清逃离惊虹而非占领惊虹的基础上进行的,如今时移事易,浅水清是否还打算一如既往的遵守诺言?在新的消息传到之前,他们不敢有丝毫妄动,于是遥远的西蚩大帝国,在面对此事的态度上,破天荒地第一次表示了沉默。
他们什么也不说,但不代表什么也不会做,只是静静的等待,等待惊虹的这场赌局最后揭牌的那刻。
在很多人眼里,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但在有识之人的眼中,尽管梁锦登基,协约已成,天风帝国拥有惊虹一事已无可避免,但是对浅水清来说,他的面前还是有着数道难关,需要他迈过去。
……当携带着霸业城惊变的消息还在天空中飞翔的时候,一辆马车正急速奔往霸业城。
追日驾着车,马鞭抽动空气,不时地发出劈啪的响声。
饶是如此,严真平依然在不停地催促:再快些。
大人,已经没法再快了,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到霸业城了,就算赶不上登基大典,您这丞相之位也是跑不掉的。
追日笑呵呵道。
糊涂!你以为我急着去坐这个相位吗?我是怕浅水清做傻事啊!追日回头问:浅水清会做什么傻事?唉,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总之你赶快赶车就是。
噢!追日忙加速冲动马鞭。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向着霸业城急冲而去,眼看着城门已至,追日大叫道:车上坐的是丞相大人,闲杂人等一律散开,速速避让!待到进入圣泉宫,严真平急急从马车上下来,几名守卫士兵连忙迎上道:严大人,陛下正在拙政殿等你呢。
我要先见浅水清,他现在在哪?和陛下在一起。
快带我去!严真平急促大叫。
……拙政殿里,浅水清,方虎等人正和梁锦一起在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霸业城的胜利,是军事上的终结,却是政治上的开始。
新的朝代,新的气象,需要新的做法。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多太多的官员需要安抚,该打压的固然已经打压,该拉拢的还是需要拉拢,而在所有这些中,最令人头痛,最难处理的还是东部三省,尤其是寒风关。
惊虹人的第一战将孤正帆还在,惊虹四杰还有两个。
惊虹的城府军虽然被打得支离破碎,但是边防主力战力犹存。
内部的动乱需要安抚平息,曾经惟恐天下不乱的浅水清如今第一要做的就是立刻平息他所曾经掀起的火焰。
如今孤正帆那边可能还没得到消息,但是可以想象,一旦知道此事后,其反应恐怕不会是友善。
浅水清等人未雨绸缪,虽有梁锦这个大义名号,还是要做好最坏打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严真平冲了进来。
阻拦的士兵挡他不住,到是浅水清看见严真平来了,开心笑道:哈,正说到你你就来了。
严真平气喘吁吁地停下道:是在等着老夫来接你们搞下来的这个烂摊子吧?浅水清眉头一挑:摊子是破了点,不过还不至于严大人你如此气急败坏吧?严真平一屁股坐在地上,先喘了几口大气,然后看都不看梁锦一眼,指着浅水清问: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把落马坡协议通告天下了?没错。
包括割让寒风关?没错。
诶,糊涂!严真平气得大骂起来:浅水清啊浅水清,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啊!落马坡协议不该在这个时候全盘公布啊!这个世上,大概也只有严真平能这样指着浅水清骂他糊涂了,但是浅水清却微微一笑:严大人的意思,是指梁王公然割让寒风关及东部三省,会引发惊虹百姓的愤怒,诸官不满,从而造成新王威信下降,各地叛乱剧增,铁血镇空有霸业城,也未必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反而使得自己困守孤城,难逃败亡吧?你知道?严真平气咻咻地看他:你知道你还这么做?寒风关不是不可以割让,但是现在不是时候啊。
铁血镇到现在为止,依然是一支孤旅,虽有新王为你撑腰,但是首先要做的就是拉拢民心及各地百官。
可是你们现在这么一干,惊虹内部必然不稳,周边各国坐观好戏,如果孤正帆坚决不投降怎么办?东部三省既被割让,必有大量百姓不服,孤正帆只要登高一呼,说不定就能拉出数以百万的大军,惊虹城府军虽然已经被你彻底打残,可是各地边防主力实力犹存,西蚩人对此地蠢蠢欲动,你公然让梁锦割让领土,那是触犯大忌讳的啊!!说到这,严真平擦了一把汗:还有,以你天风军人的身份,竟然做了惊虹的护国大将军,你让惊虹百姓怎么想,怎么看?你是天风人,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惊虹已经变相地归属于天风了?这会引起很多人不满的。
只要孤正帆守住寒风关,不使天风大军入关一步,其余各地纷纷打着勤王救驾的旗号反攻霸业城,你说你怎么办?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浅水清看着急躁不安的严真平,心中突然有一阵感动。
严真平这样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其实正是因为不想他做错事,但是有些事,他浅水清却不得不做,不能不做。
这一刻,铁血镇诸将也一起看着浅水清,老实说,这样的顾忌,他们也曾有过,但浅水清既然坚持如此,他们却也没有办法。
对梁锦来说,出卖寒风关是铁板钉钉的事,但是对铁血镇来说,如何拿寒风关,却是个大问题。
至少现在这个时候,的确不太适合进一步激怒惊虹人。
曾经的铁血镇,可以不择一切手段去伤害这个国家,但是当他们转换了身份之后,考虑问题的模式立刻改变,而是要想尽办法去保护和保存这个国家了。
浅水清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他缓缓对严真平说:严大人,很抱歉我的确这么做了。
而我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我没有考虑到这一切后果,而是因为恰恰是考虑到了,我才要这么做。
为什么?严真平大叫。
因为我要得,就是天风军进不来。
铁血镇要想活下去,那么从现在起,就不能让一个天风军进入惊虹。
浅水清冷冷说道:方虎,沐血,中棠,空晴,开山,还有严大人你,请给我来一下,有件事,我一直都没说,但是现在或许是到了该说的时候了……夜莺,你也来。
说着浅水清带着众人离开了拙政殿,只留下梁锦一人。
不过这位惊虹新主,丝毫不在意被人轻视的感觉。
对他来说,有所得必定要有所付出,要做惊虹人的主子,就得做天风人的奴才。
所有烦心的事,自然有天风人处理,享受的事则由他代劳,有了这个心理准备的他,懒洋洋的说道:来人啊,摆驾后宫。
他要去好好享受他的新生活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在夹缝中生存(2)彩虹桥上,浅水清抚栏独立,身后是众将云集,静静地等着他要说的话语。
然而思索良久,浅水清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他突然发现,自己纵有再好的口才,却也不知该怎样将这一桩桩一件件牵连着无数阴谋的复杂事件用最简单的话语来说出,以至于他突然不知道该怎样组织自己的词汇了。
但最终,他还是说道:你们不是一直都奇怪,我是从哪里得来的五万匹战马和大批的金银珠宝吗?众将面面相觑。
浅水清抬手一指远方宫殿:就是从那里。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曾经的太子寝宫如今还有一丝灯火微亮,仿佛居家的妇人在等待丈夫的归来。
曾经的繁华之地,如今已成了一片死寂,整个太子宫,除了一个女人,已再无别的主人。
赤风婉?严真平惊呼出声:浅将军,你和赤风婉合作了?浅水清苦笑着点头,他回转头,身后的众将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惊诧。
夜莺,还是你来把康州郊外发生的事情告诉大家吧。
是。
夜莺微一点头。
一桩桩秘辛在这刻再度揭开,重见天日,换来的是铁血镇众将的目瞪口呆。
谁也没想到,原来曾经最可依赖的天风帝国,其实早已经不再可靠,他们所以为拥有的后盾,其实早就成为了随时可能刺向他们腹背的利刃,将士英勇作战流尽的鲜血,最终换来的只有残忍的抛弃,而这一切,浅水清却将它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直到今天,严真平匆匆赶来,指出他的处事有问题时,他才终于说出这一切。
这一刻每个人的心头都可说是备受打击。
方虎完全是嘶哑着嗓子道:浅少,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不是吗?你并不能确定陛下已经知道了是太子做的。
官场和沙场有时候并没有太多区别,有些事,我们并不需要证据,不需要亲眼看到。
如果真要等到对方承认的那刻,恐怕也就是我们人头落地的那刻了。
沐血大叫:就算如此,我也不相信野王会杀我们。
严真平却苦笑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天下君王,莫不如是。
沐将军,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果不发生这件事,野王当不会如此作为,可既然发生了,就一定会这样做,否则他就不是英主明君了。
而且他不仅会杀浅水清,更要杀你们。
因为谁也不能肯定,浅将军一死,你们会不会悲愤造反,铁血镇的战力如何,惊虹已经为天风做出了最好的证明,如果铁血镇反了,对天风帝国的军心士气,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所以,到不如他先下手为强。
浅将军和西蚩人合作,所图无非自保罢了,不过请庶真平愚钝,还是看不明白将军既要自保,此番作为又有何意义所在?浅水清苦笑道:你当然看不明白,我想……就是很多人,包括皇帝陛下都不一定会明白。
而我……我只不过是占了一个比你们拥有更多的历史经验的便宜罢了。
……历史就象是一面镜子,以史为镜,可知兴替,是这句话的最好写照。
浅水清对政治官场的理解,除了得益于自身的领悟与聪明才智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受益于他从小接受过的中国五千年历史教育。
浅水清少年学历史的时候,就一直奇怪这样一件事——为何历史上号称残暴不仁的秦始皇,自始至终没有干过害死忠良,残杀功臣的事,而先后建立起大汉王朝的刘邦和大明王朝的朱元璋,却都是诛杀功臣的好手。
他最初的理解是:君王们所有的功勋,都是建立在将军的身上,即便再多的功劳都归于君王,但在军中的威信,却永不如手掌兵权的大将。
这些人打天下时是君王的助手,但在得了天下后,就成了麻烦。
将军们立了功,就得封赏,这就无形中创造了一大批的特权贵族,为国家财富和权力的平衡与制约制造麻烦。
为什么惊虹止水土地兼并屡禁不止?就是因为当年的功臣太多。
若是不封赏,或是封得太少,这些功臣们只怕又要心有不满,起兵做乱。
在这种情况下,诛杀功臣就是最好的做法。
于是乎,秦始皇没有干过一件害死功臣之事,但国家形势的最终发展是暴政使得皇朝两世而亡。
刘邦朱元璋等人,在一时心狠后,却迅速地解决了一批大问题。
没有了功臣们的牵绊,君王们可以放开手脚大干,而新人们为了上位,对君主只有更加忠心,执行命令更加到位。
曾经的功臣不再成为开创盛世的羁绊,盛世皇朝的重建自然就要相对轻松许多。
而天风帝国五代君王本身都是优秀的军事指挥家,很多时候他们自己就享受了主帅的功劳,其带头作用首先就抹杀掉一批功臣的分封。
再加上其后的英明统治,方能使得天风帝国在群敌环伺中脱颖而出,傲视群伦。
但是渐渐地,随着他来到这个世界,他意识到问题不是那么简单。
君王们的心胸气度,是随其权势地位而变化的。
很多曾经的宽仁君主,在起初礼贤下士,在得了天下后就态度大变。
这其中不仅仅有家国思想的考虑,更多的是一份胸怀。
而人类的可悲就在于:往往权势越大,气量越小。
过分的权力总给人膨胀的欲望,并使人在这份无尽欲望中迷失。
秦始皇曾经有过求仙丹的经历,某大陆的宗教领袖曾有过下令一座山向自己走来的荒谬。
这种高涨的权势,底下人每日阿谀奉承的话语,使得最英明的人往往也会在狂涨的自信中迷失方向,自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最终犯下一个个愚蠢的错误。
如何能在高度集中的生杀大权中保持一份清醒的头脑,是太多君王的课题。
然而绝大部分的君主,在这份考验面前是不及格。
如今的苍野望,有求于自己,因此礼贤下士,很多时候都能忍耐,容让,包括他对当朝丞相的肆无忌惮的作为。
但是他朝有日,自己帮苍野望平定了天下,统一了大陆,他是否还能容忍自己呢?答案不问可知。
浅水清曾经认为这份答案太过遥远,不需要考虑,因为天风帝国在观澜大陆上还有太多的强敌存在,只要战争一天不结束,苍野望就势必要倚重自己。
可是当太子干了那件蠢事后,他就知道这一天要提前到来了。
苍野望是英主明君,所以世界上每一个英主明君都会干的卸磨杀驴,鸟尽弓藏的行为,他也一定干起来得心应手。
对浅水清来说,他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由于苍野望并不知道此事由于太子的无能,从一开始就被暴露,所以他并知道浅水清和姬若紫等人早知是谁在暗算他们。
与格龙特拿捏舞劫二人一样,斯波卡约也同样密令九位元老不得宣扬此事,留一份把柄在手里,总是好的。
也因此,苍野望就算想杀浅水清,但其在心理上却未必迫切。
而浅水清要做的,就是始终装成不知道。
仅仅是装糊涂显然是不够的,浅水清势必要为苍野望制造一些更加迫切需要他解决的麻烦,同时也使苍野望不得不更加依赖他,依重他,而不敢轻易杀他。
在这种情况下再以惊虹为诱饵恐怕是满足不了这位皇帝的胃口了,所以浅水清这次为苍野望准备的不是一份甜美诱饵,而是一根凶狠大棒。
对于主子,仅仅献媚讨好有时是不够的,必要时也要给他点颜色,为他制造些强大的敌人,让他来不及杀狗吃肉,更不敢随意自毁长城。
飞鸟尽,方可良弓藏。
可飞鸟要是未尽呢?因此要想让他不那么急于对付自己,最好的办法,不是向苍野望表示自己的忠心,而是立刻让他有一份急切感,要让他感觉到,没有浅水清,帝国就不那么安全。
苍野望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次,为了保住铁血镇,为了让天风帝国继续成为他背后可依赖的靠山,浅水清再使毒计,不惜与西蚩人联合密谋,为天风人带来一桩大麻烦————浅水清当初答应赤风婉的,其实就是一句话:惊虹之战结束后,我将不惜一切手段,破坏诸国关系,为各方出兵制造借口!逼使众国联合攻打天风。
届时,你们可以坐山观虎斗,可以拥有更多也更好的出兵理由!就是这句话,让赤风婉还有整个西蚩大帝国都暂停了行动。
他们拭目以待,等着浅水清以一国之力触怒和挑战整片大陆的战争行为。
因为那一天的到来,必定将会真正验证旺赞说的话:让天风帝国,成为大陆的公敌,而我们,将坐收渔翁之利。
同一件事,对西蚩人来说,这是个坐山观虎斗的好时机,而天风的苍野望在这份庞大的军事压力的胁迫下,绝不敢对他轻易下手。
这是典型的在夹缝中求生存。
……然而那个时候的浅水清,所做的这份承诺是建立在逃离惊虹的基础上的。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打下惊虹,将整个惊虹编入天风帝国的庞大军事体制中。
这个变化,不仅西蚩人没有想到,就连浅水清自己当时也有些应对不及。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形势都会发生急剧的变化。
首先,让我们从地理角度上分析一下问题。
观澜大陆十三国,若以国土面积论,那么天风,止水,惊虹三地组成的前梁帝国的国土面积和西部蛮族建立起来的西蚩大帝国,可以说是最大的两国,其中大梁帝国的国土面积占大陆面积有近三分之一,西蚩大帝国则约四分之一。
其他十一国得其剩下部分,最大的当属圣威尔,麦加和北方独立领,其国土总和与西蚩人相若,然后才是枫丘黎等地,至于涯国山国等这些地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些地方加起来都没有前梁帝国的版图大,当然这些计算并不包括极北的冰雪之地,西南的炎炎大漠。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看出,西蚩人为什么要这么重视天风帝国,前梁三国一旦一统,那么不但在国土面积上正式成为大陆第一强国,除了拥有大规模战略纵深外,他们还将在人口,财富,资源,建设等多个方面迅速膨胀强大起来。
尤其是惊虹的被下,彻底为天风人通向中部大陆打开了一扇重要的大门,从此之后,天风与止水大军可以源源不断的从惊虹出发,进入世界的各个角落,其触角伸张之块,将远超众人想象,再不用如以前般成为一个四面封堵的内陆强国。
三国联合动员,兵力甚至可超过三百万之众,数字更是骇人听闻。
这也是为什么格龙特无法容忍天风人拿下惊虹的一个重要原因,惊虹的地理位置和资源供应太重要了。
惊虹的被下,使整个世界格局都因此而发生了极大变化,天风人一下子囊括了整个大陆东南带最富饶繁华的地段,且拥有天下强兵,不惧各国。
这个结果,西蚩人无法接受,浅水清也无法接受。
因为那意味着即使没有浅水清,天风帝国也完全拥有向周边各国正面叫板的实力。
而西蚩人要想坐收渔人之利,在这种情况下会变得异常艰难,尤其是这种事再一次发生在天风帝国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轻易拿下一个国家之后,其周边已经没有哪个国家能和天风人分庭抗礼,而西蚩人又是如此的不受欢迎,难以和大陆各国和平相处,以至于无法轻易参战。
天风帝国的实力暴涨,会使得浅水清的地位急剧下跌,苍野望对他的依赖性大大下降,也使得西蚩人的对手更加难缠,这一点是无论他又或者西蚩人都不能容忍的。
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解决之道不是放弃惊虹,而是让惊虹处在一个除他之外,无人可以再利用的条件之下。
也就是说,浅水清要在天风人的支持下彻底而完全的独自掌控住这个国家,从而才有和苍野望,西蚩人分庭抗礼的实力。
在这种情况下,苍野望对浅水清永远只有拉拢,而非过河拆桥。
要想达到这个政治上的大目的,浅水清就不能让天风人顺利地接手惊虹,最好的做法就是:适度保持惊虹的混乱局面,使浅水清有更多的理由滞留此地不去。
逼使孤正帆不降,继续利用寒风关挡住天风军进入的脚步,如此天风人才能一以贯之地支持他,浅水清背靠这棵大树,却通过暗中经营将惊虹变成自己的势力网,再加上止水有楚鑫林一手遮天,铁血镇安全才能有所保障。
那一刻,严真平听得目瞪口呆,良久,他深鞠一躬道:严真平自诩老谋深算,深得政坛厮混之奥妙,未曾想将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老夫无谓多忧了。
浅水清笑道:你是不必忧虑,因为该忧虑的是我。
为何?因为我并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少铁血镇的将士支持我这样做?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更加忠于帝国,还是忠于我。
因为我的做法,其实是将天风帝国,置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在解决寒风关问题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麦加人与圣威尔人联合起来,向我发难!说到这,浅水清的眼神已经有意无意地瞄向两个人。
水中棠和沐血。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在夹缝中生存(3)如果说,铁血镇中谁是最传统最忠心于帝国的军人,那么首当其冲的应当就是水中棠和沐血了。
碧空晴和拓拔开山是止水叛将,只忠于浅水清,不会忠于天风帝国。
方虎雷火是浅水清一起从士兵中成长出来的生死伙伴,天风帝国固然要忠,但若要选择,这帮义气大于国家的兄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浅水清。
但是水中棠是身份使然,家族显赫,世代为帝国服务,沐血则是性格使然,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以一个天风军人为荣。
因此浅水清和苍野望之间一旦产生问题,第一个担心的就是这两人。
这刻当他的眼神扫过水中棠和沐血时,两人同时长叹一声,他们自然也知道浅水清目光中的含义。
水中棠看看方虎等人:你们怎么说?方虎沉声道:不管野王是不是要杀浅少,只要是浅少决定的事,我方虎不会皱一下眉头。
雷火瓮声瓮气到:我也是。
碧空晴和拓拔开山对望一眼,然后同时抱拳:誓死追随将军!水中棠点点头,他看向浅水清:如果野王真得有意要害我铁血镇,我也会追随将军,但是将军……我希望你是错的。
沐血道:我也希望你是错的。
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测,也许陛下不会那样做呢?毕竟太子任主帅,是帝国法令,不能算是借刀杀人。
可是仗打到现在,暴风军团自始至终也只是在寒风关前摇旗呐喊,没有发起过一次正式进攻,这又能说明什么?方虎反问。
水中棠立刻道:那也只是太子的个人行为,不能算是陛下的意思。
可他早晚也是皇帝。
此话一出,众皆无言。
是啊,就算浅水清看人错误,苍野望并不会因此想害他们,可那又如何?太子既然已经做了初一,就会做十五。
先是破坏借道计划,然后是迟迟不发兵攻打寒风关,如此作为,显然已是非置浅水清于死地了。
他早晚会是皇帝,早晚会害死所有人,浅水清若想活下去,就势必要反击。
苍野望只要能想明白这点,就无论如何不可能不采取手段。
浅少,你会对天风帝国动刀兵吗?沐血问他。
浅水清笑了笑: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正是为了免除这种可能吗?如果我要叛降,那么我早就去了西蚩大帝国,何必到现在如此作为?水中棠和沐血对望一眼,同时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抱拳大叫:属下誓死追随将军!将军既已为帝国尽忠职守,则无论将来结果如何,我等也绝不弃将军而去!一份兄弟的承诺,带给人无尽的信心,这已经让浅水清非常知足了。
……与严真平一起漫步在彩虹桥上,如今这里已经只有他们二人。
浅水清恭敬对严真平道:说起来,虽然我有意借刺激周边诸国,并将惊虹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下,但是如何才能做到既不触怒天风帝国,又可以安稳平息混乱,心中还是没有底。
这次的惊虹之战,仗是打完了,但很多事情才刚刚开始。
如今惊虹乱局正盛,各地军心民心不稳,应当采取何种手段治国平乱抓稳军权,我还不缺乏具体的计划。
此外,寒风关那边我已经给明成亦下了命令,只要孤正帆不降,立刻为其暗中输送粮草,使其可保持目前的局势,以为我挡住天风军,但此事日后如何解决,依然缺乏头绪,这一切还都要请先生有以教我。
政治上的卑鄙由来如此,为了达到个人目的,暗中资敌助敌,利用敌人,与敌勾结的事屡见不鲜,只是敌人终归是敌人,不可能一直帮助下去,却也要等到浅水清能够腾出手来以后再说。
浅水清在政治上,其实是严重的偏科。
他所有擅长玩弄的把戏,其实都多多少少和战争本身有关,和他在曾经的历史上读到的一些相关内容有关。
说白了,权谋政治他擅长,但是真要涉及到治理国家的层面,他还是有很大不足的。
要他用政治手腕去坑人害人他能玩得象一个老牌政客,但要他拿出一套让国家真正兴旺发展的计划来,他其实所知有限。
此刻说到如何才能够不给天风帝国机会,让自己巧妙掌控惊虹,又能不触怒苍野望这个大问题,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底,所以就只能求教于严真平。
尤其是现在惊虹乱局如麻,既要平乱,又不能平得太干净,怎么做才能算手法巧妙,还得看严真平的。
在明白了浅水清的全部意图后,严真平道:首先将军要明白一件事,乱局只是你拖延时间不打寒风关的借口,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因此如果可以平乱,还是尽早平乱的为好。
毕竟惊虹之战,将军虽可说大功告成,但是其中隐忧依然多多,不得不防。
想想止水的易星寒吧,就算你拥有了霸业城和新王,也不代表就不会有人反对。
这一点我也有心理准备,只是如果可以,我情愿对抗惊虹军,也不情愿对抗天风军。
那是自然的,毕竟铁血镇本身都是天风将士嘛。
那么大人可还有什么办法解决问题?惊虹的护国大将军一职,我看你是不能担任了。
尽管实质上惊虹如今等于完全受到了天风人的控制,但名义上惊虹依然是主权独立之国。
你以天风人的身份出任惊虹将军,就算惊虹为属国,也是于理不合,对野王那里,你也未必说得过去。
不过你不必急于辞去此位,大可用此和一些人做谈判的本钱。
割让寒风关一事,孤正帆必定不会接受。
不过有天风帝国这庞然大物伺服于后,他想离开寒风关独自成事那是千难万难,在这一点上,你的算计没错,但我觉得你大可以就此和孤正帆进行谈判。
谈判?对,谈判。
孤正帆绝不会接受寒风关的割让,而你同样不希望就此把东部三省与寒风关全部交给天风帝国,让整个惊虹完全臣服于天风人脚下。
既然如此,何不做一次谈判呢?可谈判的症结在于寒风关的归属性问题上,无论野王还是孤正帆,都不会对此问题让步。
所以要谈出一个好结果来,这个结果,既可以让天风帝国接受,也可以让孤正帆接受。
说说看。
浅水清立刻来了兴致。
首先,孤正帆也算是惊虹国中的爱国志士,为人虽有些骄横跋扈,但总算也是明大义之人。
他也应当知道,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惊虹想要自保已是不可能,做人属国,听人所命算是最好的结局。
你可以利用减少裁军数量,平息国内动乱,不割让寒风关及东部三省为条件,逼迫孤正帆臣服。
减少裁军数量,我可以做主,平息国内民乱,平稳粮价,更是我一定要做的,这些我也都能做到,但是不割让寒风关,野王绝不能接受。
寒风关可是惊虹对天风最大的屏障。
只有割让了此地,天风人对惊虹才有完全的战略主动权。
这正是为什么我要早早宣布此事的结果,按我原来的想法,孤正帆会拒绝接受,然后带兵死抗。
我再假装军事上对其无可奈何,由得他和暴风军团打生打死,将日子拖下去。
但只是拖延时日,却无法完成你利用天风军威,独自控制惊虹的大目的。
是啊。
浅水清也无奈叹息。
所以才要谈判。
外交上有这样一句老话经久不衰:如果你不想让对方拥有,却又无法保住它,那么就让他自立吧。
浅水清的眼睛立刻亮了:你的意思是?把寒风关及东部三省划分为半军事自由贸易区,除常驻兵员外,两国军队皆不可进入,但可开通商路,鼓励贸易,税收由两国和地方共同分享,实行地方自治政策。
妙啊!浅水清一拳击在掌心:严大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如此一来,寒风关和东部三省就成为了区别于天风惊虹之外的一处特殊的独立区域。
在这片区域里,天风人和惊虹人都可以来去自如,等同于割让,却又能保住惊虹人一定的尊严及安全感。
孤正帆应该可以接受这个结果,寒风关名义上虽是自治,但管理寒风关的依然是以惊虹人自己为主,心理上肯定更向着惊虹人一些。
天风军不经允许依然不得轻过此地,国家大局总算得保,这显然比丧国辱家要好得多。
最妙的是,按国际惯例,对这样一处临时采用自治政策的地区,需要一位地方总督进行一段过渡时期的军政大权的总揽。
而这个人,再没有比将军你更适合得了。
你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控寒风关,只要把持住了这处地方,天风人要过寒风关,就得看你的脸色行事。
我来做总督?正是。
孤正帆不会接受这个结果。
他会接受,只要你向他承诺,原有寒风关驻军一个不减,继续留守,他就不用担心由你掌管寒风关。
说白了,这所谓的地方自治,其实就是天风惊虹的联合治理。
浅水清呵呵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外有寒风关在手,内有霸业城为我控制,则整个惊虹将势必听我所命。
严真平则继续道:作为谈判条件,孤正帆则可接替你正式成为全国兵马总领,有他在,其余各地边防将领只有拜服,不敢兴兵。
对于已经冒出头的,我们固然要铲除,但对于未冒出头的,利用孤正帆进行震慑即可。
天风帝国的商人们从此以后可自由进出寒风关,免去了走圣洁走廊为圣威尔人盘剥之苦,帝国又可坐收大量的三省税入,也当知足了。
你在名义上,依然是天风将领,也依然是向着他们的,天风帝国若不做你的后盾,寒风关就依然不属于他苍野望。
没错,就是这样。
浅水清赞叹道:依然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利用两国之微妙局势,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结果。
孤正帆不会知道你和天风皇帝之间已有矛盾,所以在他的想法里,你这般作为定会引发君臣不和,更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就象我对惊虹民众的利用一样,既然无法为我所用,就让他成为第三股独立势力。
相信孤正帆无论是否看出我的心思,都会很乐意让我独立于天风军制之外,却正好是我目前的情况下所需要的。
同样的,无论苍野望是否看出你的心思,他也都没得选择。
寒风关在你手里,你说什么,他就只能听。
且在明面上,天风国内民众将无不对你膺服于地。
最难得的是,你在惊虹杀戮虽盛,却并无在止水那样的赫赫凶名,这便使你有了群众基础,为你将来统治此地,实行地方自治,带来莫大便利。
浅水清对着严真平一躬到底:多谢严大人指点,想不到如此麻烦的一件事,到了严大人手中竟变得这般轻而易举,水清拜服。
严真平摇头苦笑:你啊,你还是先想办法把民乱平息吧。
孤正帆要造反,要独立,就得先打正旗号,保家卫国,护卫黎民。
老百姓是很现实的,谁能为他们带来好生活,他们就听谁的。
你若能平息民乱,孤正帆就会反得民不正言不顺,到时候这场谈判就将彻底由你掌握主动,你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浅水清也不由苦笑起来:真正是谁拉的屎就由谁来擦屁股,我惹的麻烦,原来最终还是要我去收拾残局……亏得我当初还惟恐对惊虹祸害得不够深,真正是咎由自取啊。
没有那时候的祸害,也不会有今天的胜利。
那到是……严大人你就放心吧,孤正帆成不了第二个易星寒,这一次,我会把所有事情处理妥当。
那么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严真平一字一顿地说道。
浅水清微微一楞,立刻明白了过来:怎样才能让寒风关诸将听我所命?将军怕是要冒一次大风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看来,这一次我要准备一个人和整个寒风关打一仗了。
浅水清语气悠然。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情场搏命曾经的太子寝宫,已由一片盛世繁华变得凄清冷漠。
闪烁着昏暗灯火的宫灯跳动着孤单的火苗,映照出失意者的凄凉。
翔云殿前的那片空地上,依然是一身红装的赤风婉对月当空,发出遥遥的叹息,直到身后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她头也不回地道:苍龙宫大概是这世上最简陋的皇宫了,尽管我从小就在皇宫里长大,可是初到霸业城时,依然为这里的繁华美丽所震慑。
草原人习惯睡毡帐,即使是草原大汗,也不过是毡帐大些,颜色漂亮些而已。
如果不是旺赞坚持,西蚩人要想雄立于草原诸族之间,必须要有一座可以代表大汗权威的皇宫,那么我们草原人到现在连石头房子都未必住过,更不用说这雕金镂玉的华府豪宅了。
她回转头来,看着浅水清:真难以想象,一家人住的地方,竟可以需要上万人服侍,而象这样的皇宫,观澜大陆竟还比比皆是。
但是拥有如此豪华之地的人,却最终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住。
浅水清也笑了起来:比富攀贵是人之心理,皇帝贵为天子,若不能拥有一座代表性的建筑,的确有些不符合身份。
很多时候,不是你以勤俭为荣就一定能让国家繁荣昌盛的,恰恰相反,帝王之俭,会迫使百官跟着受苦,这会使得很多官员心中不甘。
因此豪宫本身并不说明一定就是穷奢极欲,国家兴亡也不能因此一概而论。
可那也要有奢华的资本才行。
我草原地广人稀,物资贫乏,要想建这样一座皇宫,也不知要徒耗几多人力物力,与其如此,还不如将那些钱用来装备军队。
然后纵容劫掠,以得到更丰富的回报?这是草原人必须的生存方式。
我并没有指责的意思,就象狼群的存在可以控制食草动物的过度泛滥一样,草原人的生存方式是几千来衍变出来的符合草原生存之道的基本体制。
你能理解就好。
但不能支持,强盗就是强盗,能理解你们为什么是强盗,却不能说这样做就是对的。
赤风婉的眼睛瞪了起来:浅水清,你也比我们好不到哪去。
浅水清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知道为什么大陆上的人对草原民族如此反感,哪怕自家人杀个不停,可只要草原人来攻,就必定又抱成团来对付你们?同样是侵略者,为和天风人的待遇和西蚩人的待遇会有如此大的反差?为什么?这也正是赤风婉一直不理解的。
因为你们不懂建设。
你们只懂破坏,你们只会抢掠。
如果让你们占领了一个国家,你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将这个国家所有值钱的物品,好看的女人统统抢回去,让男人做奴隶,让女人为自己生孩子。
这就是你们全部能做的,一群狼,一群真正的狼。
可是天风人不同。
农耕民族最擅长的不是破坏,而是建设,破坏仅仅是了破而后立。
看看止水吧,打下它后只用了两年时间,如今的止水,已经比当初羽文柳治下的止水强大了太多。
老百姓的要求其实是很简单的,他们只要能吃饱,穿暖,不饿肚子,就会听从君主的意志。
所以我们天风人无论打到哪里,都至少还是文明种族,因为我们会破坏,也会建设,会将各个地方统合成一个统一的整体。
而你们……据我所知,西蚩大帝国建国之初,有人曾提议不取此名,而改叫西风帝国。
可惜,被你们的先辈给拒绝了。
为了西蚩人的尊严与骄傲,他们放弃了这个名字,换来的是西蚩本族人的荣誉感的提升,却使得其他草原诸族心怀不满。
你们连取名字这种事都做不好,还提什么建设国家,发展经济?让你们做了观澜的主人,除了压榨与掠夺之外,你们还会什么?赤风婉咬着嘴唇狠狠瞪他,半响后,才吐气道:你到我这来,就是为了嘲讽讥笑我一个寡妇的吗?寡妇?浅水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无论是在天风,惊虹还是在止水,寡妇是不着红装的,守孝者一律素服白衣。
赤风婉突然大笑起来,双手高张,原地转了一圈,一团火色红云就此翩翩而起,刺目惊人。
然后她大声道:我虽嫁给梁鸿,对这个人却是彻头彻尾的鄙视。
他和他弟弟一样,都不是有骨气的主,为了自家利益,同样可以出卖一切。
他弟弟能出卖父兄,亡国败家,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未必就好到哪里去。
他死了,我开心都来不及,虽是未亡人,却也重获自由,要我为他守孝,我情愿受天下唾骂。
既如此,何必要嫁。
赤风婉微微一滞。
是啊,既然不爱,何必要嫁?曾经以为,这世界不会有一个让自己动心的男人,与其如此,不如将精力专注于权力。
圣威尔人可以有女王,草原帝国也同样可以培养出自己的女王,哪怕不是在自己的家乡。
可惜,她第二次成为了浅水清的阶下囚,做梦也没有想到,浅水清竟然会和梁锦联手,一下子将局势逆转过来。
如今,她想要的权力不复存在,反到是那个康郊一别后便令她时时思念的男人,再度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叹世事离奇!然后她苦笑着回答:这就叫作茧自缚吧,是我自己一头扎进了这门政治婚姻之中,再怨不得谁来。
……浅水清望着赤风婉那苦笑的脸,心中亦突然有所感。
作茧自缚,是啊,谁人不在作茧自缚呢?为了不让苍野望对铁血镇起杀机,他不择一切手段,甚至不惜为天风帝国吸引强敌,削弱国家实力,使帝国面临严重威胁。
他是不是也在作茧自缚呢?他不知道,也许某天,他没能再创奇迹,败在了斯波卡约与塔南之手也说不定,又或者是打得精疲力尽的天风军,再抗不住西风草原滚滚而来的浩瀚铁骑,让沙库而伦格龙特笑到最后也说不定。
未来的战场,一场接着一场,面对的敌人,也一个比一个强大,到底是谁在作茧自缚,他也说不清楚了。
所以他只能悠悠道: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惟全力以赴,则虽死无憾。
赤风婉立刻道:那是对你而言,但是对我来说,却不再如此。
结局已是如此,惊虹虽名为属国,却早成天风附庸,而我嫁入此地也再无意义可言。
或许,我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就是你的承诺了。
说到这,她只能眼望浅水清:告诉我浅水清,你曾经的承诺,还能算数吗?那是当然,这正是我为什么要找你的原由。
你想要我做什么?计显宗。
赤风婉微微沉默了一下:上次的事情,我已派人通知了计显宗,他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我要你做的不是命他离开天风帝国,而是让他继续留在那里。
什么?赤风婉一惊,震骇看他。
浅水清自若回答:计显宗之事,除了我身边最亲近之人,就只有你知道。
我在暴风军团依然缺乏根基,正需要一个可以为我所用的人。
计显宗可以为西蚩帝国卖命,当然也可以为我卖命。
你想用我们西蚩帝国的内应?赤风婉吓了一跳。
有何不可?浅水清潇洒反问: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云霓。
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去做一件大事,此事一出,你们西蚩人等待已久的机会就会来到。
我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借一个内应给我使用,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赤风婉倒吸一口梁气,浅水清真正是无人不可利用,就连害得他兵困惊虹的计显宗,这刻都能被他拿过来当作棋子使。
你要他为你做什么?计显宗新任龙牙军军帅,如今在暴风军团的地位可说是一人之下,他能为我做的事有很多。
过段时间我要去一趟寒风关,正需要有人为我摇旗呐喊,就让计显宗先帮我把这件事处理了吧。
我要你把和计显宗的联系方式告诉我,然后命令他接受我的指挥。
你能做到吗?去寒风关?赤风婉吓了一跳:去做什么?你不要命了?这个不要你担心,你只要告诉我,你愿意帮我吗?赤风婉呆呆地看着他,良久,她嘶哑着嗓子道:你是不是需要暴风军团给孤正帆施加压力?你担心苍澜会暗中拆你的台?浅水清点点头:既然要去寒风关,就总要做些准备工作。
孤正帆不是傻子,不是几句好听的话就可以摆平的,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会那么轻易低头,我需要暴风军团能一如既往地做我的后盾,继续为我牵制住孤正帆。
好,我答应你,我可以把联络计显宗的秘密方式告诉你,并令他听你所命。
谢谢。
那么事成之后,你准备怎么处理我?一说到如何处置,浅水清立刻头痛起来。
是啊,如何处置赤风婉,实在是个外交上的大麻烦。
这种人物的处理其实事关国家大局,稍有不慎,亡国灭家都有可能。
毕竟周边各国也都在看着这里,看铁血镇如何处理赤风婉,同时也分析他们和西蚩人的关系。
为了遮掩天下人的眼睛,浅水清必须要有所姿态,有所表示。
我暂时还没想好。
浅水清老实地回答:留,留不得,走,走不得,杀,杀不得。
无论怎样做,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杀了赤风婉,无法对西蚩人交代;送她走,她名义上依然是惊虹太子妃,此举有驱逐之嫌,于礼不合,对惊虹国内无法交代,西蚩人也同样不会满意;留她在此,等于是默认和西蚩人的姻亲关系,周边各国和天风国内只怕都不会接受,这显然也不合适。
这个女人就象是一块烫手山芋,无论你作出怎样的选择,都势必要引起一些麻烦。
如果能杀,你会杀吗?赤风婉却反问他。
浅水清愕然,这个问题,却是他从未想过的。
凭心而论,他对此女并无好感。
这女人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心肠手段狠毒之处更甚姬若紫,此外最重要的是,他并不喜欢权力欲望过盛的女人。
凡是有着强烈的权力欲望的女人,通常都极看轻感情,眼前的这个赤风婉就是明显一例。
所以他想了想,终究只是道:我没兴趣回答假设性的问题。
赤风婉微咬嘴唇:如果是这样,那我可以教你一招。
你大可以杀了我,然后对外宣称我是死于意外。
这或许骗不了天下人,却无疑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我最了解我父亲,他虽疼爱我,但为大局着想,绝不会轻易发兵,至于将来……反正将来早晚一战,你更不必担心。
浅水清没想到对方竟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劝我杀你?为什么?答案。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答案吗?那么现在我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就为了一个答案,不惜以命犯险?对!赤风婉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因为我曾经下令要杀死你的徒弟,一个才十三岁的小男孩。
在你们这些梁人的眼里,杀孩子是大罪。
可是在我们看来,这种虚伪的仁慈不要也罢。
浅水清,想想你在惊虹干得那些事吧,你害得多少人无家可归,你可知道那里面屈死了多少孩子?不要以为不是你亲手杀得,你就没有罪了!可是在我们看来,这种罪就是军人的职责,我是草原公主,但我同样是草原军人,所以我不会掩饰罪恶!浅水清,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喜欢你,我欣赏你。
你是我来到这世界后第一个欣赏并愿意放弃权力的男人,可惜你却不喜欢我。
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想知道,如果你有杀我的选择,你会不会杀我。
我至少要知道,我所喜欢的男人,是否已经对我痛恨讨厌到杀我时毫不手软的地步!这番话说出来,竟是如此的义愤激昂,浅水清怔怔地看着赤风婉,终于苦笑道: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真得一点都不了解女人,除了知道她们是怎样的构造外,我完全难以理解她们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
如果我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你就一命不保,而你在死时,也只能落个伤心殒命的下场,这值得吗?那是我心甘情愿。
浅水清沉默了,良久,他沉声道:你赢了,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赤风婉声音刚劲有力,充满了不依不饶。
浅水清道:今晚之前,我的确对你没有半点好感,因为我不喜欢权力欲过盛的女人。
不过你既然敢用生命做赌注,肯为之付出一切,那么你有什么样的兴趣,是否曾下令杀死我的徒弟,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我尊重沙场上敢于搏命之人,哪怕那不是沙场是情场。
灿烂红颜立刻盛放出娇艳如花,赤风婉开心地笑了。
她突然缓缓举起双手,轻解罗衫。
浅水清一呆,转眼间赤风婉已浑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浅水清,是个男人,你就过来。
草原女子,敢爱敢恨,但大胆到赤风婉这种地步的,当真少见。
长期的马上生涯,风吹日晒,让赤风婉的皮肤缺了一些细腻,但银色月光下,略带古铜色的皮肤,却充满了婀娜的刚健。
浅水清的目光在她的裸体上微微驻足了一下,却终于摇摇头道:风婉公主,请自重。
我对你的感觉,尚未到那种地步。
说着,他转头离去。
赤风婉怔立风中,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呐喊:浅水清,你是个懦夫!第一百三十四章 独闯寒风关(1)一切如预料中的那样,惊虹各地拥有实力的将领并不是个个都买梁锦的帐,愿意归属天风治下。
从1月8日起,以孤正帆为首的寒风关将士首先表示不服,愤而宣布自立,惊虹各地开始陆续出现大规模的叛乱,一些死忠于梁丘旭或者梁鸿的将军纷纷揭竿而起,声称奸王卖国,昏君无道,誓与天风人死战到底,以吊民伐罪之名,兴王者之师以攻霸业城。
按照严真平的意思,就算要和孤正帆谈判,该打的时候也还得打,要先给他施加足够的压力,让他看不到前路的希望,才能使谈判进入自己的轨道————大棒加胡萝卜政策是永远的解决之道。
于是浅水清开始调集军队反扑各地。
局面一下子翻转了过来,曾经被人围剿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浅水清,成了围剿别人的主,利用手中的大量资源开始调兵遣将。
各地将领凡有不从者,一律视为叛臣,将就地剿灭。
1月12日,方虎碧空晴领部分铁血镇士兵加惊虹降卒,总计十万大军开始了对各地反抗军的镇压,与此同时,云霓与乐清音开始积极奔走各地,买粮入惊虹,准备平息民乱。
作为混乱的发起人,自然也有一套消弭混乱的方法。
民乱是由浅水清的人暗中挑唆发起的,自然也是由他的人主动停息。
掘墓一事更加简单,直接按严真平的处置方法去做是最好的,反正一批官员倒台之后,谅也没什么人敢于忤逆此法令。
借新王登基之势,施以雷霆之威,采用强力手段强逼迫粮商降价,手握枪秆子的浅水清抓牢惊虹军政大权,挥舞起威胁的大棒毫不手软。
他可不用象梁丘旭那样顾忌重重,更没他那般受下层阻碍,凡有执行不力者,一律杀无赦!严真平新相上位,更是雷厉风行,行动果决,解决民乱的政策一条接着一条出台。
天下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只看解决的人是否有足够的魄力与担当,有浅水清的兵力保驾护航,有梁锦在后的鼎力支持,再加丞相职权在手,大权在握,严真平的处事手法刚猛果断。
面对如麻乱局,优秀的政治家们要做的不是慢慢梳理,而是直接快刀斩乱麻。
在严惩了一批办事不力的地方官后,严真平的政策得到顺利实施,粮食开始降价,从国外买来的粮食也陆续进入惊虹。
从1月份起,浅水清与严真平就开始联合着手解决惊虹国内政局与民间不稳这两大难题,这是他第一次涉足国家层面的管理与救治工作,考验重大。
利用孤正帆的不降,天风军依然无法顺利进入的机会,浅水清大刀阔斧地改革着惊虹朝政,收拢人心,安插官员,遍植心腹,以完成自己暗中操控惊虹的目的。
有严真平这个好老师在,浅水清的第一次政治表演出乎预料外的成功,远比他在战场上的第一次个人秀少了许多波折,虽充满诡诈之道,却也无惊无险。
从1月份到3月份,短短三个月时间里,被浅水清一手掀起的惊虹乱潮开始出现明显的缓解之势,粮食问题得到了解决,民乱问题也开始大大减轻,各地压力骤然舒减,惊虹朝局与民间终于重新出现稳定之势。
这段时间里,浅水清和严真平固然忙得是昏天黑地,方虎与碧空晴也在大杀四方,连连击败各地叛乱军,就连新王梁锦也是忙得不亦乐乎——他忙着享受人生,享受美好繁华,每日留恋后宫。
他父亲的妃子,他兄长的妃子,凡是姿色出众的,他一个也不放过,生活过的奢侈淫乱之极,仿佛明日便要天塌地陷,他今天要先把一切能享受的都尽情享受。
然而就是这样,梁锦却被百姓们就交口称赞贤王有德,治国平乱。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承认,人们对利益的追求有时会发展到一种极度短视的结果,从而完全难辨是非。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天风统一大梁旧土之战中,原本的止水地区可以说是最贫弱的,惊虹相对要好上许多。
但是两地收复之后,却出现了止水昌盛,惊虹急剧衰败的景象,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浅水清的种种作为所导致。
作为叛国臣子的楚鑫林,因为忠实地执行浅水清为他制订的一套休生养民的政策,使得鍪海群地区的老百姓迅速恢复生产力,生活得以安康,对楚鑫林更是敬若神明,对浅水清却恨之入骨,他们永远忘不掉血香祭大旗带给他们的惨痛。
哪怕止水平民的伤亡还不到惊虹平民的二十分之一。
但是在惊虹,由于浅水清一连串的举措,迅速地在一年之内将这个国势本还算富强的国家给弄得七零八乱,土地荒芜,国民暴动,自相残杀,举国皆乱,导致将整个惊虹变成一片人间地狱。
梁锦本人生活更是穷奢极欲,贪婪无度,卖国求荣。
然而浅水清和梁锦却成了惊虹人的万家生佛,人人鼎礼膜拜,对其崇拜景仰无比。
在这里,仁义成了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屠刀,将所有人都拉进无间地狱之中。
浅水清幕后推动灾难,台前解决灾难,终为不知事实真相的惊虹人所敬重仰慕。
尽管他害死了数十倍于止水的惊虹民众,但仅仅因为他从未亲手挥舞屠刀杀向平民,反而对民众赈粮济灾,他就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的好人。
至于梁锦,他虽卖国又如何?重要的是在他的治下,国家正在恢复元气,百姓正在减少死难。
那么一个任人有功的功劳便总是免不去的。
待到3月中旬,惊虹格局基本已定,各地虽有少量叛乱,却已难成大患,惟有寒风关及东部三省,却依然稳若金汤。
孤正帆自从宣称坚持不降,绝不割让之后,就一直在努力纠合东部三省的地方势力,使其服从自己的领导。
令所有人感到惊讶的是,对于孤正帆的军事行为,浅水清竟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
整整四个月以来,孤正帆努力整合东部三省,浅水清则整合惊虹大部地区。
他对除东部三省以外的所有地方的叛乱,都采以毫不留情的镇压手段,惟独对即将被割让的地区袖手旁观。
在此期间,暴风军团不止一次通告孤正帆立刻投降,苍野望更是连番催促浅水清纠合惊虹战力,准备内外夹攻寒风关,但孤正帆死不低头,浅水清则推脱以惊虹内部局势不稳,暂时不宜对寒风关动手,当全力平定乱局为上。
待到3月末,在经历了近百日的整合行动后,惊虹乱象有所复苏,浅水清也已经基本将整个朝局控制在手中,对寒风关的军事行动终于到了拖无可拖的时候。
于是4月1日,观澜大陆上第一个愚人节出现。
这一天,浅水清再度给了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在平定了西部宋元,庞水林两路最后的叛乱军后,碧空晴与方虎率领转战沙场,准备进攻东部三省,平定叛乱。
没想到刚进入东部,就遭遇了孤远影的迎头痛击,碧空晴率十万大军与其相抗,力战不敌,在丢下数千具尸体后一路仓皇逃窜。
孤远影奋勇追杀,将碧空晴一路杀得逃出数百里之远,所幸方虎从侧翼赶上,孤远影惟恐有诈,不敢再追,只能收兵回返。
其后不久,碧空晴卷土重来,再战孤远影,却再度战败。
整整一个4月,战无不胜的浅水清竟遭遇了他有生以来最多的败仗。
孤远影以少击众,三战三捷,先后两次击败碧空晴,一次击败方虎,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事。
临近四月末,浅水清再派水中棠领三万大军支援碧,方二人,孤远影以五万城府军之众,竟生生挡住了敌人十五万大军的进攻,且其中更包括了进入惊虹以来号称战无不胜的铁血镇一万精英。
面对这样辉煌的战果,大陆周边全看傻了眼,想不通为何一向作战犀利的铁血镇竟变得如此无用。
难道是孤远影太厉害?又或者是铁血镇除浅水清外,根本无一能人?又或者真得如浅水清所宣称的那样铁血镇久战成疲,惊虹新军暂时缺乏战斗力,孤远影家学渊源,不愧惊虹四杰之名等一连串理由?不管怎么说,孤远影的辉煌,使得天风军迅速接管寒风关的希望成梦幻泡影,当浅水清表示出自己在军事上对孤正帆无能为力时,寒风关再度成为所有人聚集的中心,而孤远影也成为继寞子欧之后,又一位令浅水清大吃苦头的惊虹名将。
只是这一次的苦头,却是浅水清自找的,苦心安排的。
5月6日,在等待浅水清出兵无果的情况下,苍澜终于正式发兵攻打寒风关,攻城大战打了三天,彼此间各自损伤惨重,然而寒风关天下第一雄关的名头毕竟不是白来的,十万寒风关守军将一座铁壁雄关守得固若金汤,苍澜被逼无奈,只能下令后撤。
于是,催促浅水清加快对付寒风关的信件是一封接着一封向霸业城飞来,但是浅水清始终不为所动。
他知道,孤正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而暴风军团,却必须承认没有浅水清就无法拿下寒风关。
因此他回复苍野望:寒风关一事,事关重大,当谨慎对待,若无陛下给予全权处理之权力,水清不敢擅动。
从这一天开始,苍澜再度攻打寒风关,发誓不惜伤亡也要将寒风关一举拿下,他希望能证明,没有浅水清,自己也能创立功业。
奈何寒风关有明成亦提供粮草资助,东部三省为其提供兵员,战斗打了二十多天,却始终其无可奈何,暴风军团被迫再度退却。
在这种情况下,苍野望全权处理的决定终于送到了浅水清的手上。
6月17日,浅水清下令明成亦————断粮。
……同日。
寒风关。
面对地图负手而立的孤正帆,这位惊虹第一大将军如今已无复当初的意气风发了。
眼前的地图上,曾经的万里疆场,如今已等同于属于天风帝国。
如果不是寒风关如一颗钉子紧紧地锲在两国之间,使天风军难做寸进,只怕这片土地上已遍插了天风军的旗帜。
半年前,他还满怀激愤地准备着消灭浅水清。
那个时候,他已经抱定了打算,不惜一切代价剿灭敌人,没想到浅水清翻手为云,竟然一下子占领了霸业城,杀死梁丘旭梁鸿,扶了梁锦上位。
这个消息令他当场吐血。
梁锦是正统梁室后人,仅是这份正统之名,就可以让许多惊虹人为其效命。
有了梁锦这块招牌,浅水清一下就等于拥有了整个帝国,尽管孤正帆无法接受割让寒风关一事,领兵抗拒圣旨,但是旁有暴风军团虎视耽耽,他却不能抽身离开,只能就这么耗着。
这半年来,他一直在等待暴风军团又或者是浅水清领兵攻打寒风关。
他孤正帆也好领兵与其决一死战,效死沙场。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浅水清再加天风帝国联合起来的对手,可是他却没得选择。
那个时候,他唯一想得就是为国捐躯,宁死不受辱。
然而那个曾经只带两万多人就可以绞得惊虹鸡犬不宁的浅水清,如今在坐拥强兵之后,竟似乎失去了所有的雄心,惟有苟安心态,反到是暴风军团来攻了两次,但终究无法下城。
浅水清……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孤正帆迷惑不明所以。
父亲是在奇怪为什么浅水清不亲自来拿寒风关吗?不仅仅是这个,还有碧空晴和方虎他们的失败,你不觉得奇怪吗?影儿。
是很奇怪,此番作战,碧空晴领兵时错漏百出,简直就象一个大白痴。
我打他几乎不用动脑子。
方虎和水中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真怀疑那个一年来在我惊虹纵横来去,视我若无物的铁血镇将领到底是怎样打出来的胜利,难道铁血镇除了浅水清,就没有一个会打仗的吗?这正是问题所在。
在经历了那样的无数场战事后,就算是白痴也该学会打仗了,为什么和你交手却成了新手?儿子也怀疑对方是在故意战败,但我不明白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如今论实力,他们在我们之上,浅水清根本就不需要施展任何诡计,只需亲领大军来攻,和暴风军团前后夹攻我部,父亲,寒风关难保啊。
可偏偏浅水清自己不来,却派了他的得意手下过来连吃败仗,这很有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他们的败仗打得太明显,摆明了是故意让我们看出他们在送给我们胜利。
孤正帆很肯定道:如果要诈败以求胜,那么他们至少应该败得有水准些,至少要让你经历一些苦战,赢得不会有所怀疑。
可现在到好,一方面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就横扫我惊虹各地,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乱局,手段雷厉风行,刚猛有效,尽显奇谋手段,另一方面对上我军却败得一塌糊涂,打得简直惨不忍睹。
就算是作假,这也做得实在是太假了一些,白痴都能看出问题来。
他浅水清到底想干什么?是啊,先是拿下霸业城后匆匆宣布落马坡协议,然后对我寒风关拒不割让一事置之不理,再就是如今连战连败,任由暴风军团孤军攻城,不做配合……孤远影苦苦思索着,猛然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盯住孤正帆道:父亲,浅水清好象另有打算,难道他其实也不想让我们割让寒风关?你说什么?孤正帆霍然转身,盯视孤远影,孤远影自顾自道:浅水清不是白痴,没道理一而再再而三地连打败仗,错过针对我们的军事行动。
而且……而且什么?孤远影道:父亲,寒风关仅靠关内出产的粮食,根本养不活十万战士。
东部三省民乱起后,各地缺粮。
浅水清消弭民乱,平抑物价,凭的是他雄厚的财力支持。
可是我们却没有帝国财政支持来平抑物价。
这段时间,东部三省乱局依旧,很多百姓已经开始向中部地区逃难,而我寒风关将士和三省诸地守军的粮草,几乎都靠了明成亦一个人来供应。
父亲,你当知道明成亦是什么人,他是怎么起家的?益子谦。
孤正帆冷冷道。
益子谦死了,他却没事,竟然还能暗地里为我军送来数量如此庞大的粮草。
孤正帆心中一寒:你的意思是说……当初陛下御驾亲征,受的是益子谦驱使,而益子谦之所以会上当,是因为他相信浅水清虽然得到大量战俘,可这些人短时间内无法成为铁血镇战力。
事实呢?八千鹰扬战士,全灭寞子欧一万铁骑,要说是浅水清指挥有功,我不否认,可要是给他一万个战都战不起来的士兵去挡寞子欧的铁骑进攻,只怕是神仙都做不到啊。
那些战俘,当初不正是明成亦负责监管使用的吗?孤正帆愕然木立。
良久,他才叹息道:我不知道浅水清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但我知道,浅水清是一个绝不会做无用功的人,方虎碧空晴等人更没理由无能到被你打到如此窝囊的地步!惊虹一国,如今雀巢鸠占,虽名为属国,却为敌国将军把持朝政,等同于消亡,我辈爱国志士,当敢死争先,为国捐躯。
然,浅水清却不愿给我们这个机会,我很担心,未来的日子里,无论你我,都要走上被他人掌控利用的道路。
浅水清休想控制我们!孤远影咬牙切齿道。
想想易星寒,拓拔开山,还有严真平他们吧,浅水清玩弄人心诡诈的能力,远超你我想象。
他若认为他能控制我们,自然就有一套自己的法宝……也许他现在就在利用我们,否则他不会暗命明成亦为我军输送粮草。
孤正帆无奈道:远影啊,我孤正帆一生从戎,为国捐躯,死不足惜。
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舍不得你去死。
将来无论浅水清做什么,我寒风关都难逃一劫,我孤正帆理当去死,你却不能。
如果有机会,你可以选择投降或者离开。
孤远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儿子誓死追随父亲。
混帐!孤正帆给了孤远影一巴掌:父死子随,是为不肖!你当尽量保存自己,传承家业,使我孤家后继有人。
羽清的肚子刚刚大起来,你要是死了,你让她一个人怎么活?孩子怎么办?父亲!孤远影跪于地面,悲戚哭喊。
外面的传令兵很不识时务地打算了屋内痛哭的父子:禀大将军,有浅水清的信使求见。
什么人?一个叫诡八尺的小男孩,自称是浅水清的徒弟。
第一百三十五章 独闯寒风关(2)望着台下傲然站立的男孩,不知为何,孤正帆心中突然泛起一股无奈的酸涩感。
天风帝国果然是人才辈出,即便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原来也可以站在自己的面前不卑不亢的。
你……就是浅水清的徒弟。
诡八尺嘿嘿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牙齿:回孤大将军,在下就是。
奉师傅的命令,来见孤大将军,和大将军谈判。
哼,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惟一个字:打!大将军有为国捐躯之忠,血战沙场之勇,运筹帷幄之谋,慷慨就义之魂,小的叹服,但可惜天不隧人愿,惊虹亡势已定,想靠一己之力以翻天,这种情况下,莫说是大将军您,就是我师傅也做不到。
两军对阵,就算要打,也得有相互打得起来的资格,但是寒风关嘛,莫说是关外还有天风大军虎视眈眈,就是没有,只凭我师傅一个,也能顺利拿下此地。
冰冷的眼眸中吐出一线烈火,孤正帆闷哼一声,音波中仿佛带着风雷阵阵,汹涌冲向诡八尺,震得诡八尺耳鼓嗡嗡之响,这位惊虹大将军,内力深厚,功力也着实了得。
好大的口气,既然这样,何不早早拿下东部三省,与我决战,何必派什么特使过来谈判?皆因我师傅不忍天下生灵涂炭。
战争已经结束,师傅他老人家悲天悯人,希望早早结束战争,不要再死一个人了。
哈哈哈哈,影儿,你听见了没有,浅水清竟成了悲天悯人的大善人了。
孤正帆放声狂笑。
孤远影也冷笑道:难怪能说动严真平叛国投敌,这小子年纪不大,口才到还不错。
不过要说这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这师徒俩也当真算天下无双了。
诡八尺在惊虹,如今也算是小有名声,他刺杀严真平,又诱使严真平归降一事,使这个小家伙俨然成为铁血镇中年纪最小的英雄人物。
此外他调换信鸽一事,因此事已属事过境迁,也渐渐传扬开来,就连孤氏父子也都听过了他的名字。
没想到的是这小家伙今天会做为浅水清的特使来到寒风关,面对寒风关上下诸将,面不改色,说话自如,果然不愧是浅水清的徒弟,至少在胆色上是一脉相承了。
诡八尺把嘴一撇:说动一个严真平算什么,我只不过是说动一个人,我师傅却要说动整个寒风关,而你们,却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此话一出,堂上轰的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如今诡八尺面对的不仅是孤正帆,孤远影,还有寒风内一应守关重将,步兵统领许瑞中,骑兵统领何双祥,器械营统领方庆,工程长官南雷,地方行政官应明等一众要员,寞子欧亦则不在列,曾经的骑兵统领,如今成了一员普通骑校,根本没资格参加这等会议。
面对着这样一群人,要在他们的面前侃侃放言,不丢铁血镇的人,的确是需要几分胆色的,更何况眼前的这位特使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也就使得众人分外有些欣赏起来,却也因此夹杂着更多的仇恨目光。
浅水清想凭着一个孩子的嘴,就说动整个寒风关来降,也未免太过意想天开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孤正帆缓缓举起手,大家立刻停下了不满的牢骚,可见孤正帆在寒风关中的威望依然极高。
人小鬼大,要不是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就凭你刚才的说话,本人就该先打你一顿板子。
我之所以不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人说我们一群大人欺负一个孩子。
诡八尺的脸上依然洋溢着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就算是要打板子,也总得让人把话说完了再打不是?孤正帆怔怔看着诡八尺,那一刻,不知为何,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一次,只怕寒风关是真得要保不住了。
……从复杂的局势中取胜,一直都是浅水清最擅长也最喜欢做的事。
形势越复杂,局势越微妙,参与其中的人越多,彼此间的关系越是错综迷乱,浅水清越是能够顺利清理出一条有利于自己的线,并顺着这条线,将他想要牵绊的人牵住,想要得到的得到,想要争取的争取。
对于身处绝境而誓死不降的寒风关来说,这个国家能否最后保存,其实远比寒风关本身更重要得多。
否则国已失,空有雄关天堑也再无存在的意义与必要。
如今寒风关孤悬两国之间,寒风关虽誓死不让天风军进入,但却没法消灭已经进入并掌控了国家的人。
如果可以选择,如果可以交换,他们是选择要国家,还是选择要寒风关?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当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崇高目的时,很多时候你就必须选择一些下作的手段,比如交换,比如买卖。
浅水清很清楚寒风关众将的心思,诡八尺过来谈判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告诉每一个人,你们把寒风关交给我,我保证惊虹的独立性不受侵犯。
严真平提出的让东部三省自治一事,便是针对这种行为,它使濒临灭亡的惊虹重新出现一线生机,哪怕这生机如此薄弱,如此苍白,如此的难以维持,但是就象一个绝症病人,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势必会苦苦维持。
对于有爱国心态的人是如此,对于一些战争中存在投机心理的人来说,则是另一套做法。
只要寒风关与东部三省自治,所有原寒风关将领,凡不愿留任者,皆可赴惊虹朝中谋取高官厚职。
浅水清向这里的每一个人保证,惊虹国家主权独立,孤正帆本人甚至可代替浅水清成为全国兵马总领军,一应属下要员,皆可高升。
只要孤正帆点头,则浅水清将接管寒风关,且保留原来的所有守军与职位!正如浅水清和严真平预料的那样,面对这份诱饵,无论是孤正帆还是他属下的将军,都没有选择拒绝的余地。
这或许是这场战争走到现在,惊虹人所能看到的最好结果了。
……寒风关城墙上,惊虹军旗在大风中猎猎飞扬,孤正帆背负双手,望着远外无尽旷野。
十多天前,暴风军团战士的鲜血洒满了这里的城墙,将黢黑的大石块染成一片血色,然而他们强悍的作战能力,同样使得寒风关守卫士兵付出重大。
这里曾经是惊虹人抵御天风人的军事进攻的最好屏障,一百年来,惊虹人为了对抗天风军,一再投入巨大的财力物力,反复加固这里的城墙,完善这里的防御,并最终是它成为名震天下的第一雄关。
多年以来,有资格领导此地的,从来都是惊虹最出色的将军,即使是在整个大陆,也都享有盛誉。
然而谁也没想到,终有一天,寒风关竟然会被完好无损地送出去,送到敌国人的手上。
倘若当初孤正帆上任时,有人如此告诉孤正帆这座天下第一雄关的下场,只怕会被孤正帆当时就砍了脑袋吧。
他悠悠叹了口气。
没有惊虹人的支持,寒风关将士注定只有战死沙场的结局,明成亦不再送粮食过来,方虎碧空晴也开始一反先前的颓势,横扫整个东部三省,借助强大的兵威力压寒风关。
寒风关一旦成为孤地,注定只有困守待死,此时此刻,浅水清的提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说,浅水清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这刻问的不是别人,正是寞子欧。
寞子欧微一躬身,回答道:小的不知,小的现在只是小兵一个,国家大事,小人不可置椽,不敢参与。
大将军有问,小人却无法回答,惶恐之至。
孤正帆叹息:你还是在生我的气。
属下不敢。
唉,你口中说不敢,心中却有怨气,我不怪你。
不过如今浅水清得势,挟兵威力压我寒风关,我却没个能帮我分担主意的人。
子欧啊,浅水清已经派来了使者,关中很多将领都认为浅水清的提议颇为可取,但我却不这么看。
浅水清虎狼之人,狼子野心,好不容易拿下了惊虹,又怎么可能轻易交出来?这半年来,他苦心经营,只怕早将整个惊虹变成他的天下了,就算我寒风关众将回归,又能有多大作为。
不对他宣誓效忠的人,只怕永远也没机会起来。
但是死守寒风关,粮草告磬,内外交困,同样不是办法。
到头来只怕守不住惊虹,反给天风军以更多的理由和借口入主惊虹。
浅水清送来的,是一份包着蜜糖的毒药,我们却没得选择,只能将其吞下去。
说到这,孤正帆冷哼一声:浅水清害我黎民,倾我国家,如今又想兵不血刃拿下我寒风关,天下岂有如此简单之事。
他以为他可以借天风军之势操控惊虹,再借寒风关之力胁迫天风,但只要杀了他,所有问题均可迎刃而解。
所以我已经决定了,同意浅水清的提议,允许三省自立。
但是浅水清进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哼,只要浅水清一死,则天下重归太平,我惊虹将重获新生。
子欧啊,这件事,我希望由你来做。
到那时,你亲手斩杀浅水清,其名将永垂天下,我也可以为你正式请功,官复原职,你觉得如何?这也算是我对你做出的弥补吧。
多谢大将军抬爱,大将军说怎么做,属下就怎么做。
好,很好。
孤正帆满意地点点头,离开寞子欧的身边,寞子欧微微抬首,眼中是冰一般的寒冷。
……这一天,一则新的消息震惊大陆:寒风关孤正帆与浅水清达成协议。
协议声明,为惊虹黎民安全计,孤浅二人皆不愿天风惊虹两国再有开战。
为和平考虑,从即日起,包括寒风关在内的东部三省,被划分为自由贸易区,实行联合治理政策,由天风惊虹和地方联合控制。
而浅水清,则将卸任铁血镇镇督一职,前往寒风关,担负三省总督一职。
新的铁血镇镇督,将由方虎出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独闯寒风关(3)寒风关上,军旗飘扬,招展出一片威武雄壮之师的凛冽英姿。
八千寒风关将士组成的两路纵队,由关内一路延伸到关后大道十里开外,肃穆两旁。
大道之央,一面飘扬着孤字的大纛旗下,孤正帆巍然屹立,背负双手,他在等待。
今天,一位传奇英雄将要来到这里,正式接掌寒风关的所有城防工作————浅水清。
在此之前,按照协议内容,孤正帆已命令东部三省各地防卫力量放下武器,接受改编,碧空晴,方虎,水中棠开始正式接掌三省军务。
然而整个三省的价值,也未必比得上一个寒风关。
这里的一举一动,无疑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旭日初升里,远方的一骑快马发出急促的得得声,向着迎接队伍狂冲而来。
马上的士兵来到孤正帆身前后,翻身落马,半跪于地,大叫道:报大将军,没有看见浅水清和他的人。
孤正帆的眉头微微蹙起,身旁孤远影低声道:父亲,浅水清不会是怕死不敢来了吧?孤正帆闷哼道:他若是怕死,当初便不该有此番提议。
通知下去,继续等待,浅水清一定会来的。
然而在内心深处,孤正帆亦在奇怪,浅水清,你到底在做什么呢?此时此刻,你是否真得因为害怕而打了退堂鼓?……浅水湾。
负手站在那片小河滩前,眼前波光粼粼,山清水秀,浅水清的心头却充满了无限怅惘。
龙困浅滩!这句预言就象是一个梦魇,整整缠绕着他和他的铁血镇一年多的时间。
一切的一切,几乎都是从这片小河滩上开始的,从憧憬胜利前的万丈豪情,到惊闻噩耗时的心胆剧裂,从战前反复推敲的缜密绸缪,到意外突起的心胆剧裂,战场上的风云变换快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誓死不降的话语言犹在耳,转眼间国家易手,铁血镇反客为主,浅水清已经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宰者,这种从地狱到天堂的起起落落,就象是坐进了云霄飞车般快速上上下下,揪得人心发紧,直到这一切结束时,依然满面苍白。
一切就象是一场恶梦,直到最后的一刻才变成喜剧。
如今水,还是那片水,山,依然是那片山,物是人却非。
曾经誓师回家的兄弟,终究还是没法回到家乡,哪怕他们打了胜仗,创造了奇迹。
面对这一切,浅水清终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怀抱大地,双目中流出泪水,口中喃喃,对着天地英魂膜拜祈祷。
水清,不要难过了,我相信这世界再没有一个将军能如你般对待自己的战友兄弟了。
身后的夜莺忍不住劝解他。
浅水清摇摇头:可我终究没法带他们回家。
今日之后,我若成功,则从此,他们将永远远离家乡,守在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也许……一辈子都没法回家了。
那就在这里,为他们准备一个新的家吧。
浅水清一楞,回望身后。
二百名铁血镇战士正面容坚定地望着自己,他们似乎也知道,未来的路,正在离回家的目标越来越远,却没有任何的动摇。
他们跟定了浅水清。
远方的白影电闪驰来,正是飞雪,坐在飞雪上的是离楚。
飞雪一回到浅水清的身边,兴奋的去拱浅水清的怀抱,离楚则跳下马道:孤正帆和他的人已经在二里地外等你多时了,咱们再不过去,就要被人说成是怕死畏缩了。
浅水清微微一笑,跨上飞雪:孤正帆,我也的确很想早点见到他呢。
说着,他抽刀出鞘,大吼道:兄弟们,跟我去取寒风关!吼!!!铁血镇二百将士同时放声狂吼,跨上战马,跟在浅水清的身后电掣而去。
……隆隆的马蹄声踏着刚烈的节奏敲碎晨蔼的时候,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冲向这里,待到来得近了,才发现不过区区二百之数,之所以能有如此威势,是因为所有的骑兵几乎都是在以一种相同的姿势操控坐骑,使他们的战马以同一个节拍扬蹄,落足,极富节奏,从而产生巨大的敲击感,带来赫赫威势。
能让战马在如此韵律中保持着仿佛阵列前行般的姿态发动冲锋,仅凭这一点,就充分说明了这批马上健儿的精良水准,看得孤正帆也不由颇为动容。
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曾经的铁血镇,大部分战士原本都是步兵,没想到只是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已经成为最优秀的骑兵了。
为首的那员素袍白马的骑将,清秀俊逸,姿态洒脱,跨下的战马更是神骏非凡,一望可知正是浅水清。
他终于还是来了。
孤正帆喃喃道。
父亲,杀了他?孤远影急道。
不,不急,先进寒风关再说。
肉已上砧板,何时动手,如何动手,我们说了算。
铁骑迅速飚扬至孤正帆等迎接队伍的身边。
随着飞雪一声长嘶,所有战马同时扬蹄而起,硬生生止住了强冲的脚步,巨大的冲击性动能转眼间消逝无踪,所有的骑兵安静地停留原地,仿佛从来就没有动过一般,惟有跨下的战马不时发出了几声急促的呼吸。
这种动静之间的快速转换,使得寒风关的士兵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诧与骇异。
不愧是铁血镇的强兵劲旅,骑术精湛,进退有度,佩服佩服。
我就是孤正帆,这位想必就是以一支孤旅打得我惊虹天下大乱的浅水清浅将军了吧?浅水清微微一笑:浅水清见过孤大将军,百年征战,只为一统,如今两国终于可以罢却刀兵,握手言和,浅水清不必和孤大将军这等人物战场相见,实是庆幸。
不能与浅将军沙场过招,孤某却是深感遗憾啊。
不可交手,却可互助,无论是天风还是惊虹,周边都有太多的敌人值得我们头疼。
若能携手共对,守望国家,则大事可期。
从此以后,天风惊虹为兄弟之邦,两国将领,也当为兄弟才是。
理当如此。
既然大将军也是一样想法,那就最好不过了。
大将军年纪略长,水清当为弟,从此以后就称孤兄了。
浅水清打蛇随棍上,干脆就和孤正帆称兄道弟起来。
历史就是如此的爱开玩笑,几个月前还打生打死的两帮人,到了现在一见面,就已经开始论兄弟了,兄弟之谊一下子变得如此的不值钱,所有的勾心斗角最终都化成了台面上的友爱互助。
孤正帆闷哼一声,显然是不屑于收浅水清这么一个小弟,却终于还是扬起右手。
军中长号呜呜响起,那是在向寒风关内通知,他们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号声一路绵延,直传回寒风关内。
寒风关大门全面开启,惊虹军旗放下,重新升起的,是天风,惊虹两国共同的军旗,巨大的浅字和孤字分左右招展,两列骑兵再度从寒风关内冲出,分列两侧,此时,孤正帆已经与浅水清并肩而立,一起向着寒风关内走去。
虽是并肩同行,这两个人的心中却各自打着算盘。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观察对方的神态,举止,气度从容,却暗中警惕。
孤正帆知道浅水清既然敢来,暗中就必定有所依仗,浅水清也知道,孤正帆就算被迫同意协议,只怕心里也另有打算。
不过他们都是脸上挂着笑,怀中揣刀子的人,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会轻易就把底牌掀出来。
孤正帆胜在这里是他的地盘,浅水清则胜在他已经掌握了整个惊虹,就算对方要动手,也会顾忌多多,绝不会在太多人面前除掉自己。
因此这两个人都在彼此担心,算计对方,又防备着为对方算计,口中却是称兄道弟,态度热情,仿佛之前从未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
有一件事情,孤某到现在还是很不明白,既然今天将军来了,又以我为兄,那么还想请将军为我解惑。
孤正帆貌似随意道。
孤兄尽管问。
为什么要提议寒风关自立?打不过孤兄,只能如此。
孤正帆仰天哈哈长笑:浅水清啊浅水清,我没有小看你,你却小看我孤正帆,这可算是做兄弟的道理啊。
当初你以一支孤旅,都能在我惊虹纵横来去,怎么如今坐拥天下,反而对一个小小寒风关无能为力了呢?寒风关之险,针对的是天风而言,其后方防御其实薄弱不堪一击,你若亲领大兵,与暴风军团夹攻此地,我孤正帆自问没有胜算。
但为什么你要一败再败?坐拥天下的,是野王,是梁王,但不是我浅水清。
浅水清不动声色的先指出孤正帆的一处语病,然后才回答道:大将军当也明白,指挥大军作战,与指挥小部队作战,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大军作战,攻城夺地,抢关占要,不以一城一地得失为己念,需要顾虑的是整个战略大局。
水清虽在战术指挥上略有心得,但在整体布局方面依然欠缺火候,不能与孤兄这等人物相提并论。
拿下霸业城后,惊虹国中百废待兴,繁琐不断,光是处理这些事就让小弟我头痛欲裂,因此军事上的指挥略有不到,也是正常而自然的。
为天下黎民苍生计,尽快恢复和平,还百姓一份安宁,我就只能做这般选择了。
为天下黎明,还百姓安宁……孤正帆颇为玩味的咀嚼着这两句话,脸上露出诡异的色彩:我没想到,浅将军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人呢。
如果可以,我希望天下百姓都能有福。
浅水清正色回答。
可我惊虹百姓死难无数……天意弄人,形势所迫。
这么说来,将军是坚持对我寒风关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得喽?正是。
好!希望苍野望也能相信你说的话吧。
孤正帆冷笑道:浅弟,寒风关离此还有十里地,咱们要加快进关了。
我听说飞雪是天鬃马王,不如今天就让我见识见识。
我的这匹马……叫踏雪。
希律律!飞雪一声长嘶,显然是对孤正帆爱马的名称表示出极度不屑。
它四蹄扬起,冲着寒风光狂奔而去,孤正帆策马扬鞭,紧追其后。
望着浅水清洒脱飘逸的背影,孤正帆眼中的杀机却是越来越盛。
第一百三十七章 独闯寒风关(4)风凛冽,战旗飘扬。
远方,两骑飞骏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向着这里而来……直冲关内。
哗!金铁交鸣的脆响撕裂宁静,数万将士冷酷站立,望着那个以一己之力将自己的国家绞得天翻地覆的男人。
嘶!一声战马长鸣,飞雪扬蹄而立,先一步进入关中的浅水清淡漠回首,看向身后的孤正帆,眼神中露出淡漠的微笑:不好意思,孤大将军,我赢了。
孤正帆冷哼:只差一步。
一步已够。
是啊,一步已够。
赢了就是赢了,输赢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不是不知道浅水清暗中已经给他留了面子,但他还是吃吃地苦笑起来:浅水清,你真得很狂妄。
狂妄到你竟然敢在这种情况下,还试图兵不血刃下我寒风关。
我不知道你凭仗的是什么,但是你既然来了,我就不能让你再活着走出去。
说到这,孤正帆眼中仇恨的火焰已熊熊燃烧起来,先前的虚伪客气终于在这刻全部撕裂,眼神中蕴含的杀意直欲将人撕裂在风中。
放闸!孤正帆突然大吼。
身后寒风关的大门处,轰隆隆一声巨响,铁闸放落。
斜刺里冲出一支飚悍重甲铁骑,手持长矛团团围住关内浅水清一行那可怜的二百人,正是孤正帆最为倚重的亲卫队——血杀卫。
离楚迅速张弓,劲箭直指孤正帆。
但是早有准备的一批血杀卫士兵同时擎起战盾,将孤正帆护得严严实实,不露丝毫缝隙。
铿的一声清脆鸣响,孤正帆战刀出鞘,剑指浅水清,嘶声狂吼道:浅水清,你肆意屠戮惊虹,杀我百姓无数,害死先王,尽诛王室,今天竟然还有胆子进寒风关。
你也太欺我惊虹无人了!兄弟们,给我把他拿下!铁血镇二百护卫也同时拔出武器,但是他们的身边,密密麻麻全是血杀卫战士,离楚的弓不停地指来指去,却不见有任何一人后退,刚刚还谈笑风生的双方,立成僵持之态。
浅水清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同情与怜悯:孤大将军,你可知眼前的这种情况,其实正是我所不希望发生的。
孤正帆扭曲的脸,尽泻心中仇恨:你怕死了?浅水清摇摇头:我若是怕死,又何必来?我只是同情你,一个国家英雄,最终却将为千夫所指,成为亡国祸首。
孤远影大吼:浅水清你少来放屁,只要杀了你,所有协议便会自动作废!铁血镇依然身陷绝境,惊虹也依然是惊虹,永不会向天风称臣!那么梁王呢?你们打算怎么做?杀了他?还是继续遵他为主?孤远影一滞,竟带着些惊慌的看向他父亲。
是啊,浅水清死后,梁锦会怎么做?孤正帆冷冷道:我知道你在来之前肯定有所准备,但是我早就决定了,新王所为,乃是王室纷争,外人不宜插手。
我辈将领,将继续忠诚于梁王,为其效命。
杀你之举,是为清君侧,我们不会谋反,只会矢志守国。
浅水清摇了摇头:既要清君侧,就当斩草除根。
严真平不死,铁血镇不灭,你如何能安心。
你要对付他们,梁锦又如何安心?孤正帆一呆,浅水清已经向着离楚点了点头。
离楚冷哼一声,突然将手中长箭向空中射去,那一箭,竟是一支信号传令箭。
孤正帆脸色微变,只见东西两端,同时射出两支眼花灿烂的火箭,直入空中。
大批的喊杀声时突然响起,向着寒风关蔓延狂军。
一名传令兵飞马从关口处奔来,冲到混乱的人群中,跳下马来跪叫:大将军,暴风军团突然率兵杀来,正快速逼近我关。
后方又有传令兵急叫道:大将军,方虎率领铁血镇一万士兵出现在关后,已经做出强攻姿态。
观其后方烟尘,当是还有后援。
报大将军,后方有王旗出现!一条又一条震人心魂的消息在这刻同时送到孤正帆的耳中。
梁锦,他竟然亲自来了!……寒风关内,僵局依旧。
二百名铁血镇将士被血杀卫围得是水泄不通,但是整个寒风关却又被暴风军团和惊虹人自己的士兵弄得腹背受敌。
孤正帆试图借此机会诱杀浅水清,浅水清却也同样借此机会,先不战而取东部三省,然后一路悄行潜伏,直到这刻袭杀而至。
摆在寒风关面前的,如今这有两条路:一,与敌同归。
二,不战而降。
孤正帆仰天狂笑起来:浅水清,这就是你机心处虑所谋划的后招吗?老实说,我早就想到了。
可就算你能拿下寒风关又怎么样?你今天还是一样要死在这里!只要杀了你,就算是为我惊虹千万百姓报了仇。
纵然我寒风关所有将士集体死在此地,我们也无怨无悔!浅水清冷冷道:有这种想法的,怕是只有你一个。
孤正帆怒视浅水清:胡说!我寒风关战士,视死如归!兄弟们,告诉我你们愿不愿意跟我孤正帆一起去死?!我们愿意!血杀卫同时放声狂吼。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叹息传来:我不愿意。
那划破天际的一道亮光在孤正帆的眼前一闪,寒气逼人,一把长剑竟从后方正正驾在了孤正帆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孤远影,等孤正帆身边的一帮干将,竟同时受制。
正是寞子欧。
子欧,你!孤远影大叫起来:你疯了吗?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寞子欧冷冷道。
他盯着孤正帆的眼睛,眼神中同样充满了仇恨与愤怒,竟丝毫不作退让。
大批的鬼骑兵突然现身,从外围包住了血杀卫。
孤正帆怒视寞子欧:你果然还是要背叛我吗?寞子欧苦涩的笑:大将军,从我从军入伍的那天起,我就一直跟着你。
你教我兵法,带我打仗,就象父亲一样疼我照顾我,我也一直把你当父亲看。
可是我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你会为了自己的前程把我抛弃。
中秋一战,我寞子欧奋勇救主,换来的是什么,你不会没看到吧?孤正帆叹了口气: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就为这,你就可以不顾一切,背叛国家了吗?寞子欧摇摇头:大将军,背叛国家的是你才对。
你说什么?!孤正帆怒吼。
大将军,此时此刻,杀浅水清已经于事无补。
陛下如今就在寒风关后十里外扎营,御驾亲征,带了有二十万大军。
暴风军团十五万主力尽在关外,而我寒风关内却只有十万人,且粮草即将告磬。
你现在要是杀了浅水清,寒风关下一刻就只有覆亡之局。
寒风关若亡,天风军从此便可长趋直入,我惊虹百年基业便将毁于一旦。
你说,叛国的那个到底是谁?孤正帆一滞。
寞子欧继续道:大将军曾教导过我,国家利益之前,没有个人感情。
浅水清虽是祸害我国之罪魁祸首,但现在同样也是救万民于苦难之唯一一人。
为国,我当跟随他,为自己,我也当跟随他。
我不愿做小人,却也不想再当君子,既然如此,就跟随浅将军也未尝不可。
将军曾向我等许诺,只要我帮将军完成占领寒风关一事,惊虹就依然是惊虹,每年只需交纳一定钱贡,则国家黎民皆可保。
天风人若要再度攻打惊虹,浅将军就是保我江山之最大屏障,誓与我惊虹人站在一起。
你相信他?我没有选择的权力,你今天若杀了他,惊虹乱局便无人能止,天风大军压境……仅靠寒风关,没有国家支持,我们守不住。
与其让人抢走,不如地方自治。
你最好别忘了,烈狂焰的那一箭,是你射的!浅水清中秋之战未竟全功,也是因为你的破坏,你就不怕他将来报复你?浅水清如果是这种没有气量的小人,也就不该有今天这般成就。
孤正帆彻底无言。
他看着浅水清,对方微笑不言,他终于仰天哈哈大笑起来:浅水清啊浅水清,你果然还是有一套的,连寞子欧都能被你买通。
但是你以为用寞子欧就能要挟我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寒风关将士,忠勇爱国,愿为国捐躯,今天就算他寞子欧把剑驾早老夫的脖子上,我也先要了你的命。
来人!给我杀了浅水清!大将军!别再执迷不悟了!寞子欧大叫道,执剑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发白:寒风关将士今天要是全员战死在这里,明天谁还来守关?你真想让整个国家因为你一时的痛快而毁于一旦吗?杀了浅水清,老夫自然会向陛下请罪,只要陛下不打寒风关,仅凭暴风军团,他们拿不下寒风关的。
寞子欧苦涩笑道: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陛下不打,我们也守不住的。
你说什么?下一刻,寒风关城头再起风云。
上万寒风关士兵突然同时出现,张弓搭箭,对准了城楼下的血杀卫战士。
孤正帆愕然木立,放声狂叫道:许瑞中,何双祥!你们两个混蛋也背叛我了吗?城头上许何二人冰冷的声音传来:大将军,其实早在三天前,浅将军特使诡公子就已经与我等谈拢。
只要浅水清不死,天风军就永不会进寒风关一步。
可浅水清若死,则惊虹必失。
浅水清已再调都市联盟十万佣兵秘密进入我惊虹各地,并发出指令,一旦其人身死,各地佣兵将对我国国民大开杀戒,重现半年前我惊虹噩梦。
大将军,为国,为家,为天下黎民,为我们自己,浅水清都不能死。
关内尚有五千原鹰扬战俘,早已被寞将军秘密放出,随时可以秘密暴动,配合外部天风军主力攻城。
就算你现在杀掉浅将军,并说服陛下不攻此地,也不可能保住寒风关了。
如今唯一之法,就是你立刻按协议所言,让位浅将军。
我寒风关守军继续坚守此地,为国之门户,虽名为自立,却将继续阻挡天风军脚步于国门之外。
浅水清既肯亲身前来,已证明其诚意所在,请大将军谨慎抉择,勿要将国家再次拖入战火之中了。
一声声话语,如催命符,声声击打在孤正帆的心中,孤正帆怔怔地看着浅水清,对方的脸上,斯文笑面上充满了自信。
一如他当年说服易星寒一样,浅水清不惜以身涉险,就是因为他早已经准备好一切。
一旦浅水清死了,整个惊虹都势必完蛋!就算寒风关十万守军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为国捐躯,又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家人老小的性命都不管不顾?真为杀一个浅水清而受覆巢之祸,没人会接受的。
此刻甚至连血杀卫的许多战士,都放下了手中的长矛,用无尽希冀的目光望着自己。
突然间,他感到心中是一阵无尽的疲惫,这一次,终究还是让浅水清赢了。
但他却不觉得有丝毫奇怪,国家形势如此,想要逆天而行,终究太难太难。
……浅水清看着孤正帆,轻声道:大将军阁下,请不要再犹豫不决了。
惊虹依然需要你,我所做出的承诺,也依然会奏效。
未来的全国兵马总领,除你之外,再无他人合适担当。
还请大将军阁下好好抉择,你我之间前怨尽释,从此携手并肩,共抗强敌,岂不是更好?孤正帆嘿嘿笑了几声:我没有小看你,却还是小看了那个小兔崽子。
我竟然忘记了,当初就是他,说动了严真平降了你的。
没想到这个小东西,竟然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又策反了我的人。
他终于想明白是谁在其中搞的鬼了。
诡八尺的身影在城头显现,对着孤正帆做了个鬼脸,神情得意洋洋。
浅水清淡淡道:其实有些事,并不是那么困难。
只需要向他们陈述厉害,道明事实,一切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寞将军,许将军,何将军都是爱国之人,他们自然不会接受国破家亡之结局。
但是我知道大将军心高气傲,怕是不肯接受我的提议,因此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浅水清继续道:孤大将军,如今兵变之势已成,寒风关内外交困,孤大将军若肯命令手下放下武器,立刻归降,我可以向大将军保证,一切都将既往不疚。
只要寒风关归我掌管,我还可以保证暴风军团将会立刻撤退。
寒风关将高枕无忧。
孤正帆摇摇头:我就算不投降你,你也不会把寒风关献给天风军对吗?浅水清一楞,孤正帆哈哈大笑道:浅水清,我算是看出来了。
你果然和苍野望之间有问题。
好,很好,既然如此,寒风关就交给你又何妨。
说着,他大吼道:血杀卫兄弟,全体放下武器!呼啦啦一连串的武器抛落声响。
孤正帆悲哀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远影啊,浅水清是个人物。
许瑞中何双祥他们都是蠢货,不知道就算今天寒风关不下,他朝我惊虹依然难逃覆亡之局。
不过浅水清这个人,绝不是甘于久居人下之辈,你不妨跟着他,看看他将来到底如何。
我敢断言,他和天风帝国之间的决裂,乃是迟早之事。
到时,或许就会是我惊虹人唯一的机会。
父亲!孤远影惊叫。
孤正帆已仰天长啸道:我孤正帆纵横一世,从未服过什么人。
不过今天,我服了你,浅水清!但是你想要让我投降你,为你摆平国内麻烦,那是在做梦!浅水清,我在地府看着你,等着你,到时候我们在地狱里再决一死战!说着,他一把抓住寞子欧驾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狠狠地向着自己的脖颈用力压下。
血光四溅!第一百三十八章 敌退我进风雪宫。
你说什么?酒花激荡起迷离的水雾,伴随着一声携带风雷之势的怒吼,回荡在勤政殿上。
回陛下,浅水清已于六天前正式宣布全面接掌寒风关及东部三省,自任三省总督之位。
如今他正重新整合寒风关防卫力量。
公孙石颤颤惊惊地回答。
如何整合的?阴冷之气从苍野望口中丝丝喷出。
全面……加强城关防卫……说这句话时,公孙石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哼!苍野望一拳击打在龙案上,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他心中之怒蓬勃如潮。
公孙石急急道:浅水清已经命人送来请求,希望陛下能正式承认他的总督身份。
陛下,浅水清此子居功自傲,行为跋扈,薄立微功便目无余子,他竟然就敢纳惊虹土地为己有,如今更是向陛下提出如此要挟,简直是视我天风法纪如无物。
陛下,惊虹虽然称属,可是寒风关一天不割让给天风,我帝国对惊虹的震慑就不够。
浅水清虽占雄关,却拥兵自立,当立刻喝止其行,然后下令他尽快回到苍天城,重归暴风治下啊!不!苍野望急忙摇头:浅水清本不是权欲熏心之人,否则当初就不会主动求取公主。
他现在这么做……只怕是他已经知道澜儿干得那件蠢事了。
公孙石心中一凛:那就更要早早下手对付他才是,否则任其坐大,必成国家大患啊。
将来太子登基,浅水清必反!放屁!苍野望突然怒吼道,堂堂皇帝口出脏言,吓了公孙石一跳,再不敢多言。
苍野望眼中杀机连闪,却终于还是道:传朕旨意。
是。
今有铁血镇督浅水清,一代将才,盖世英豪。
自从军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扬我天风军威,震我帝国民心。
战止水,败惊虹,寒敌胆,颤敌魂,一支孤旅转战天下,傲视天下群雄,当为我帝国战将之楷模。
如今惊虹称属,寒风关自立,天下再无敢与将军抗衡之人。
既如此,当嘉奖其功,以慰英豪。
今起,拜浅水清为天风帝国镇远大将军,封龙骧候,领寒风关及惊虹三省,总领一地军政要务,无事可不必来朝。
铁血镇诸将英勇善战,皆为帝国英豪,亦当重奖,赐国士之号,赠铁血第一镇金匾,赏千金,所属官兵皆封一级,方虎之铁血镇督之位……予以承认。
陛下!公孙石听得大骇,怎么也没想到苍野望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一刻,苍野望苦笑着回答:非如此,无法对帝国将士交代啊!是啊,非如此,无法向帝国将士交代。
以浅水清和铁血镇所立的功劳而言,真正是无论怎样的封赏都不嫌过分的,前梁一统虽未能在名义上予以完成,但从这刻起,天风帝国已经等同于全面控制了前梁旧土,而这一切,都只能归功于浅水清。
不管苍野望心中怎样忌惮浅水清,他终究不能不承认浅水清的功劳,不能不对其做出封赏。
毕竟现在的浅水清,已经成为实质上的惊虹主人,激怒了他,且不说对惊虹的控制力将大大减弱,仅是国内众将的反应,就足够令人头疼。
苍野望不想,不愿,却不能不做。
如果说以前浅水清是在用未来的功劳吊自家君主的胃口,那么现在的浅水清就是用自己的实力和名望来逼他,这正是朝堂风云中最明显的趋势。
官卑位低者,以阿谀奉承之道迎而上之,功高位显坐拥强兵之人,则可以势压之。
很多时候开国将领之所以会被君王屠戮,往往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大凡开国将领者,皆居功自傲。
可惜浅水清本不是这样的人,却因为形势所迫,而最终只能选择走上这条路。
由这一天起,在天风帝国的承认下,浅水清正式拥有了掌控寒风关的大义名分。
寒风关宣布三地自立,浅水清出任总督,这意味着从这一刻,浅水清已经开始裂土封王,成一地诸侯了。
天风帝国百年历史,从不许有领兵大将在外称尊的现象出现,帝王把持最高军权,怕的就是地方势力割据。
而如今,浅水清成了打破第一个惯例之人。
但是对浅水清来说,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寒风关城头。
寞子欧的目光幽寒若水。
曾几何时,他也渴望为国立功,象一个真正的英雄般杀出国门,一统大陆。
然而去年中秋的那场战争,却将一腔热血彻底冻结,一颗英雄心亦随之死去。
不是不理解,不是不明白,官场黑暗,政坛诡异,但自己却终究还是太相信有功之臣当不予薄待,过分信任了自己的君主。
然,一切在那那天之后,都改变了。
他也曾迷茫,亦有彷徨,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霸业城的消息传来,举国震惊,孤正帆誓死不降,寒风关被逼自立,他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枭雄永远比英雄更容易有好结果。
所以当诡八尺找到他,希望他能和浅水清携手合作时,他几乎不需要太多顾虑,就点头同意了。
为黎民,为自己,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那一天,孤正帆倒下去的时候,他的心突然颤了一下。
曾经的怨怼在那刻一起烟消云散,他再度想起的是在孤正帆的指挥下纵横沙场的一幕幕情景。
还在痛恨自己?身后想起浅水清的声音。
对我来说,孤将军就是我的父亲,兄长,老师,我尊重他,敬佩他,跟随他,但最终,他却死在了我的剑下。
浅水清轻轻叹了口气。
他来到寞子欧的身边,扶着那厚厚的石墙,悠悠说道:义父重伤的那天,我去看他。
在我发现原来那一箭是你射出来的之后,我曾立誓要杀你为义父报仇。
可义父却对我说,战争中没有私人恩怨,这一箭是寞子欧射得也好,是无名小兵射得也罢,都没有必要看成是仇恨记挂在心。
他教导我,身为军人,我们当忽略生死,只重胜负。
说到这,浅水清看向寞子欧:中秋一战你干得不错。
听说第三次围剿也是你献计献策?寞子欧点点头:可惜搭上了南宇,却没能把你怎么样。
浅水清笑了:你是我目前所见过的最有战争天赋的少年英杰,不错,真得不错。
铁血镇里,除了空晴之外,恐怕无人够资格做你的对手。
只是碧空晴心性太过狠毒,大局观有所欠缺,气量较窄,你却没他这个毛病。
子欧,未来惊虹,怕是还要以你和孤远影为新的领军人物了。
我不希望你因为孤正帆的死,而过于耿耿,平白挫了锐气。
我的锐气,早在中秋之战后,就已全无。
这正是你最大的不足之处。
身为沙场战将,只胜不败,是为大忌。
没有经历过失败的将军,就算有着再高的威名,也很有可能因为一朝战败而威严尽丧。
我曾经以为老天给我的磨难,是对我不敬上天的惩罚,但是后来我才明白,那其实是他给我的最大的财富。
一支经历不起失败的军队,是永远没资格号称铁军的。
所谓的铁军,不仅仅需要钢铁的身体和强悍的战斗能力,最重要的,是要有着钢铁意志。
子欧,告诉我,你还有决胜沙场的勇气和那百折不挠的钢铁意志吗?寞子欧微微一楞:那就要看,和什么人打了。
浅水清神秘地笑了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淡淡道:天风帝国来了陛下的旨意,野王已正式承认我在寒风关的领导权,并加封赐赏,告诉我,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寞子欧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道:如果是在去年中秋之前,我会回答这是好事。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这是最糟糕不过的坏事。
浅水清哈哈大笑起来,拍拍寞子欧的肩膀道:你终于醒悟了!是啊,终于醒悟了。
允许浅水清自领一地,划土为王,成一地诸侯,苍野望如今怕是已经将浅水清看成未来最大的敌人了吧?你打算怎么做?寞子欧问他。
他没有问浅水清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知道,对他而言,他和碧空晴一样,只能是跟随浅水清的脚步走,而非跟着整个天风帝国。
既然如此,谁是谁非,就不再重要了。
那个时候,浅水清悠悠回答道:官场之争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以前我并不明白,为什么很多高官显贵在已经有了熏天权势之后,还会贪得无厌,一再求上,但现在我明白了。
走到这个位置上,无论任何人,都没有后退的资格。
退了,让了,就等于是死了。
陛下对我让了一步,我却不能不进一步啊……他看着寞子欧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敌,退,我,进。
以强势手段得来的权利,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从此以后再无转圜余地,除了强硬还是强硬,除了权力还是权力。
苍野望既然在浅水清的兵威下低了头,浅水清该做的就不是客气,说好话,退一步海阔天空,而是立刻争取更多更大的权力,否则总有一天,苍野望这种枭雄君主,会腾出手来亲自对付他。
权力争夺就象一道螺旋上升的阶梯,开始了就没有后退的可能,直到某方彻底失败。
浅水清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再不能后退了。
……8月4日,浅水清向寒风关外的暴风军团送来一封请函————邀请暴风军团苍澜以下所有旗以上将领前往寒风关做客,同时洽谈铁血镇将士的归属问题,以及日后寒风关与天风帝国如何进一步开展合作的具体相关事宜。
梁锦在寒风关外打了个转就回了霸业城,如今东部一带,生杀大权悉由浅水清掌控。
这份请函,一下引起了暴风军团全军团上下的震动。
一派人激动雀跃,主要以暴风三纵为首。
百年以来,无时无刻不想着打进寒风关,帝国军人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正是这道城关,拦阻了天风人统一大业的百年梦想。
而今,他们却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俯视天下了。
另一派人则惶恐不安,以苍澜,舞残阳和劫傲等人为首。
鸿雁未死,浅水清必定已然知道当初兵困惊虹的真相。
这一次,浅水清可是摆了一份鸿门宴在等大家。
然而浅水清宴客的理由,却是光明正大,想要不去,怕是缺乏足够的借口。
他们很怀疑,浅水清到时候是否会直接将舞残阳等人砍杀当场,祭他铁血镇战死将士之英灵。
他真要这么做的话,到时候也只需要把事情推到所谓的少数不服管治,心怀故国的惊虹士兵身上。
而对浅水清来说,这一次的鸿门宴,他不仅要和舞残阳,劫傲,苍澜等人好好清算一下前面的总帐,更要进一步巩固住自己的兵权。
自他以下,所有铁血镇将士期待已久的一刻,到现在才终于来临!第一百三十九章 鸿门宴(1)寒风关外,一支骑队正在缓缓靠近。
那飘扬的大旗上,写满了舞,劫,计等人的名字。
骑队中央的大纛下,一身戎装的苍澜脸色有些灰白。
在他的身后,跟随着的是舞残阳,劫傲,计显宗等人。
尽管是一身披挂,却掩不去他们内心中的慌张,那是心虚的表现。
按照天风军规,就算是当朝太子,成为暴风主帅之后,凡事也必须以军人的要求约束自己,不可乘车驾,必须着盔带甲,作战时甚至必须亲自上阵,战死时地位待遇与将领等同。
这种残酷严苛的规定,让子孙们在铁与血中成长,是天风帝国历代皇帝能够成为有为之君的一个基本保证,尽管他使自己的子孙后人极易陷入危险境地,但对皇帝们来说,儿子容易得,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却是难得的。
寒风关如今已遥遥在望,曾经多少次渴望着拿下此地,可如今真有了机会光明正大进入这里,很多人的心中反而打起了鼓,揣揣不安起来。
站在城头上,冷眼看着那支骑队的靠近,浅水清的嘴角边带了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们果然还是来了,尽管心不甘情不愿。
师傅,还真让你说对了,苍澜还有舞残阳他们竟然都来了。
诡八尺兴奋地叫道:师傅真是神人,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怕死不敢见你,找种种理由推脱呢?那是因为他们的心中还有侥幸的心理。
浅水清淡淡回答:天风帝国,以武立国,最崇尚的就是不怕死的好汉子。
身为暴风军团的军帅,主帅,面对这种邀请,无论以怎样的理由推脱,都逃不掉一个怕死的罪名。
这个罪名,没人吃得起。
苍澜是我帝国太子,同时也是我军中主帅。
先皇有遗训,凡继承大统者,当谋勇兼备。
临阵畏缩者,不配为军中主将,更不配领袖天下。
因此我辈先皇,从无怕死之人,今天这场鸿门宴,无论他苍澜如何害怕,他都没有逃避的借口。
至于舞劫二人,他们或许就是把希望放在了太子的身上,相信只要我不敢动太子,那他们也就不会有事,何况还有计显宗在旁边为我摇旗呐喊。
诡八尺嘿嘿一笑:可惜,他们不知道世上有许多事,是可以比死更可怕的。
浅水清默默地望着舞残阳和劫傲,却再不发一言。
那一刻,无数惨死在惊虹的士兵的身影纷纷重现。
老萨,杜康,石头,宗卓,韶飞志,那一张张浸染着无数血色风采的面容在眼前飘过,那碎裂的肢体,满目凄凉的战场,还有那血肉横飞的岁月,甚至姬若紫云霓他们千里奔波,为救夫君而抛头露面,还有燕子岭,摩云峰,秋水渡,等一处处天绝险地,一场场生死恶战,死去的近四万铁血镇将士,那看上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来的灵牌,所有的牺牲,几乎都是因为这几个私欲过盛的家伙。
军人们在战场上可以和对手打生打死,但是战斗结束后却可以互换食物,那是因为国仇不等于私怨。
也因此,军人们最痛恨的,不是在他们对面和他们拼命的对手,而是在那背后捅刀子的仇人。
他可以原谅和收服寞子欧,可以和格龙特合作,甚至可以对计显宗都大度放过,但是舞残阳和劫傲,他却恨得痛心彻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睡难安寝。
对浅水清来说,如果这世上真还有什么人值得他彻骨痛恨,那这个人不是计显宗,不是格龙特,不是寞子欧,也不是南无伤,恰恰就是那两位军帅。
而现在,他们终于即将落入自己手中了。
舞残阳他们想得没错,浅水清的确不会胆子大到要杀太子的地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能教训这两个混蛋,有些痛苦,本就比死更甚。
孤远影匆匆从城墙上奔了过来:报将军,他们已经来了,总计带来五千人。
自孤正帆死后,孤远影悲痛欲绝,但是孤正帆的临终交代,却是让他必须听浅水清所命。
他也知道如今的寒风关,如果没有浅水清坐镇,只怕天风帝国会立刻大举入侵,曾经的灭国祸首,最终却反而成了保护家国不灭的守护神,想想亦觉得哭笑不得,却最终不得不选择听令行事。
不过与寞子欧不同的是,孤远影之所以肯跟随浅水清,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家国大义的想法,也不是因为他父亲临终的嘱托,而是彻底地对自家君主失去了希望与信心。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主子竟然会主动卖国,他的心就象被刀扎了一样的痛。
也因此,这一腔忠心无处可去,便只能转移目标。
浅水清虽是敌人,但至少他是个英雄,且对自己的战友兄弟从无亏欠,若跟了他,就算未必能保惊虹,天风帝国却也未必能有好日子过。
让曾经的盛事帝国变成一片瓦砾废墟,是孤远影最愿意看到的事,而在他知道浅水清与苍野望之间出现了某种问题之后,他便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了浅水清的身上。
浅水清身后的寞子欧冷哼出声:好大的阵仗呢。
浅水清冷冷道:可惜,我寒风关并未准备这许多伙食。
远影,跟我去迎接。
子欧,等骑队进来后,把那五千人全部给我拦在外面,不许进入。
八尺,离楚,你们留在这里。
是!众人同声回喝。
下一刻,寒风关大门洞开,一飚铁血精骑从关内旋风般冲了出来。
为首者,身披水云战袍,胯下天鬃马,正是浅水清,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他的身后还跟着五百重甲骑兵,正是血杀卫。
如今血杀卫的领导,已经成了孤远影,代替其父,成为寒风关内最强战力的拥有者。
铁骑瞬息间冲至彼处,浅水清勒马扬蹄,身后数百骑兵同时停下,动作整齐划一,充分显其纪律严整,即使面对的是昔日的死敌仇人,他们还是能够保持冷静。
浅水清坐在马上,遥遥向苍澜拱了拱手道:镇远大将军龙骧候浅水清见过太子殿下,因盔甲在身,行礼不便,还请殿下海涵!对于浅水清的倔傲无礼,所有人的脸上都微微变色,苍澜的脸更是变得难看之极,却终究只能道:既然如此,那就免礼吧。
咱们就按军中的规矩来好了。
说着,浅水清向孤远影点点头,孤远影回首高叫:迎客!呜呜的号角声,在下一刻响彻寒风关的上空。
……浅水清设宴的地方,是在寒风关军营操练场上。
没有人想到浅水清会给他们来上这样一出,四面招展的旌旗,还有那无数双如看仇人般的眼神,惊得苍澜心中瑟瑟发抖。
他到这刻才意识到自己怕是入了狼窝了。
浅水清明显地没安好心,他就要是借着寒风关士兵对天风人天生的敌意,震慑其魂。
不过久经沙场的舞残阳劫傲等人到是凛然不惧,率先走进演武场。
后方是大纛飞扬,前方是数万将士肃穆站立,宴席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展开。
中央高台上,浅水清和苍澜分左右而坐。
浅水清一侧,依序是孤远影,寞子欧,许瑞中,何双祥,离楚,诡八尺等人。
苍澜一侧下首则是舞残阳,劫傲,计显宗,柏安国,陌伏,须明夜等人。
浅水清先向苍澜敬了一碗水酒,这才洒然道:我辈军人,以军营为家,与兵同食,与兵同寝,朝夕相处,兄弟相称。
因此水清虽设宴邀请太子殿下及暴风军团诸位大人,但是一切依然须按照军中的规矩来。
军中的规矩其实也就是这么简单,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只论交谊,不论地位。
因此若有怠慢殿下处,尚请海涵。
寒风关为惊虹边关,不若帝都繁华之地,有美酒佳肴,只有粗糙酒肉,宜请理解。
苍澜立刻道:先皇遗训,既入军中,便为军人,凡事当严于律己,以军人之标准为行为之规范。
所以如今这里没有太子,只有军人,将军的安排没有任何问题。
天风惊虹本是一家,却交战百年,如今两国能够和平,皆赖将军之功。
苍澜有幸,能如寒风关一睹天下第一雄关的风采,亦自庆幸,那可是我父皇都未有过的待遇。
虽然生而纨绔,但毕竟是出自帝皇之家,苍澜的场面话还是说得很漂亮的。
浅水清举起酒碗,看向远方上万士兵,他运足内力大声叫道:兄弟们!干了这碗酒,从此天风惊虹,就是一家人,大家再不用打来打去了!喝!喝!上百将领同时高吼,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尽显铁血豪情。
军人的宴会,的确是简单而直接的,没有轻歌曼舞,也没有丝竹弦乐,场间偶有娱乐,也都是军人们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来进行展现。
上方是将军们在豪情畅饮,畅所欲言,下面则是庞大的演武场上,无数士兵走马射箭,演练武艺,随着旗号而变换阵形,以作娱兴节目。
寒风关将士面对号称大陆强旅的暴风军团诸重将,心里面自然也憋着一股不服气,有此机会更是大肆展现作战技巧,暗示他们真正的惊虹军人,绝不比你天风人差了,同时也用另一种方式在默默地宣告:惊虹并未亡国,天风人想要统治此地,仍有太多的麻烦需要解决。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士兵们的想法,将军们所想所做的,却是更多了。
酒罢三巡,没营养的问候与招呼都已说过,不知不觉间,场面突然冷了起来。
浅水清不再说话,苍澜也不再说话,甚至各自下首的将军们,也彼此默默对视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浅水清的目光扫过苍澜,扫过舞残阳,扫过劫傲,扫过那一张张冰冷的脸孔,最终停留在了计显宗的身上。
对方的面色依旧沉静。
然后,浅水清缓缓站了起来,端着酒碗沉声道:这次请众位将军过来,主要是有两件事。
这第一件事,就是如今惊虹已向天风称属,东部三省自立,水清不才,为两国共同推举,成为这寒风关的总领军。
但是惊虹之战,非我浅水清一人之功,故不敢贪天功为己用。
我铁血镇这两年来纵横沙场,兄弟战死无数,士兵奋勇杀敌,所立功勋,天下皆知。
野王虽有明令,铁血镇将士皆官升一级,人人均有封赏,但到底如何封赏,其细节处依然有待斟酌。
水清曾为铁血镇督,如今虽已不在其位,但总还是挂念着这帮老兄弟。
如今就想趁着老兄弟们尚未离开之际,向主帅及军帅大人讨要些好处。
故设此宴,商讨军机。
说着,浅水清转回目光,死死盯住苍澜:太子殿下,铁血镇隶属暴风军团治下,具体如何封赏,水清就等太子一言了。
这充满胁迫的话语,听得苍澜心惊肉跳。
舞残阳闷哼一声,硬是将空气中的强力压迫冲淡至无形:浅将军所言甚是,铁血镇既为暴风治下,所封所赏自然当由主帅决定。
至于到底如何封赏,暂且不急。
铁血镇将士离乡两年,久战思归,我看不如先放他们回去休养些日子。
本帅相信,再多的钱财,也敌不过他们对家人的思念吧。
不愧是老于沙场的龙威军帅,一句话就将关于铁血镇封赏一事,轻轻揭了过去。
借着给予假期的机会,拖延封功,同时暗中警告浅水清,铁血镇士兵虽然对你忠心,可毕竟还是天风军人,各有家小在国内,终究还是得看帝国的面色行事。
浅水清微微一笑:古人尝言,衣锦还乡。
我铁血镇为国血战,居功至伟,若回乡时依然只是一介小兵,说起来未免寒了人心。
我看还是先封赏,再赐假期,方为正道吧。
舞残阳嘿嘿冷笑:人说在其位谋其事,想不到浅将军不在其位,却依然忠于其事啊。
为兵请命,爱兵如子,本就是为将之道。
好一句爱兵如子,如今浅将军身为寒风关总领,也当对惊虹军爱兵如子喽?那是自然。
浅水清毫不客气地回答。
暴风军诸将同时怒哼,显然是对浅水清的回答极为不满。
还是苍澜小心问道:将军说有两件大事相商,这第一件事已经说过了,不知道第二件事又是什么呢?浅水清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悲哀。
那一刻,他站了起来,手捧酒碗向天,喃喃说道:两年前,我奉陛下之命,出征惊虹的时候,从未想过战争的发展,最终竟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我满心要杀的人,成了我的部下,我的朋友,而我一心想要报效的人,却离我而去。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和我那待我恩重如山的义父最终一起坐在这高台之上喝酒,指点河山,畅谈天下,未成想出师未捷,义父已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义父离我而去,我铁血镇却陷入绝境之中,那个时候,想必没有什么人会认为我还能活着回来吧?劫傲一拍桌案大怒而起:浅水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烈帅之死,罪魁祸首是那西蚩人,是格龙特,是坐在你身边的寞子欧,你不为父报仇,却在这里冷言嘲讽,到底是什么意思?舞残阳也冷哼道:浅将军自己思虑不周,导致身处困境,如今对我等口出嘲讽之言,语中颇有怨气,莫不成这第二件事,就是要埋怨我暴风军团支援不力不成?浅水清淡淡道:二位军帅误会水清的意思了。
水清的意思是说,当初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很大原因就是因为我暴风军团中一直都缺一位副帅。
如若当时军中有副帅,我的计划不可能不让副帅知晓。
如此一来,就算我义父意外身亡,暴风军团也不会因此而放弃攻打寒风关。
正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水清觉得,副帅一职的任命,的确已经到了拖无可拖的地步,是时候一并解决了。
此话一出,众皆变色,舞残阳等人万万没想到,浅水清并不满足于目下所拥有的,他不仅要掌控寒风关,而且他还想要暴风军团。
很显然,浅水清已经在暗示所有人,再没有比他更适合担当军团副帅的人了。
他要夺权!第一百四十章 鸿门宴(2)随着浅水清的说话,场中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暴风军团副帅的位置,一直以来都是太多人觊觎的目标。
然而就是因为太多人想坐在这个位置上,才导致最终无人能坐上去。
三路军帅,三路铁纵,互相牵制着彼此,谁都想自己上位,却也谁都不愿意对方上位。
没人想到,今天来赴浅水清的这场宴会,浅水清提出的两件所谓军机要事,就直指问题的核心。
若是以资历论,副帅的位置,浅水清拍马也轮不上。
可若是以军功论,他决对够资格了。
浅水清话出口后,一只手转动着酒杯,另一只手则仿佛无意识般地敲打着台面。
他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但他更知道,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注定不会是他们。
舞残阳和劫傲互相看了一眼,舞残阳终于轻咳一声,然后才缓缓道:暴风军团中的副帅,历来都是由陛下亲点。
现在这个时候,提出推选副帅,浅将军,于情于理怕是都有些不合适吧?浅水清淡淡一笑:舞帅所言甚是,不过我军团诸将至少还是有举荐权的。
劫傲立刻问:那么以浅将军的意思,应当举荐何人为我军团副帅呢?想必不会是你自己吧?舞残阳傲然冷笑:浅将军功高盖世,要说这资格嘛到也是够的,只可惜现在将军总领寒风关,自成一地诸侯,已不入我暴风军团管辖,若要插手军中事物,只怕不太合适。
我又何时说过,由我来出任副帅呢?此话一出,舞残阳和劫傲都是一楞,没想到浅水清竟并没有这个打算。
浅水清却笑道:说是两件事,其实也就是一件事。
我铁血镇诸将为国征战,劳苦功高,铁血镇部下方虎,沐血,碧空晴,水中棠等诸位如今也都是赫赫有名的沙场战将。
水清不才,愿向太子殿下与诸位军帅保举其中一员,就职暴风军团副帅一职,还望诸位首恳。
只要你们同意了,陛下那边相信也不会有太多问题。
做梦也没想到,浅水清打得竟是这个算盘,舞残阳闷哼一声:立过些许小功劳,就敢妄想担当我帝国第一主力军团的副帅之位,浅将军,你的胃口也太大了吧?一把不和谐的语声在这刻传出:若说惊虹之战是些许小功,那清流峡谷战役,只怕连功都不能算喽。
舞残阳怒目回望,却看见说这话的正是风纵柏安国。
清流峡谷之战,是当年舞残阳成名之战,以两万军一战击败麦加七万大军,灭敌近三万之众。
这样的战果,自然当算辉煌,但是相比浅水清在惊虹打得那一场场恶战,却又差得太远了。
只是在大家的心目里,惊虹之战的胜利,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浅水清的出色指挥,至于他手下的方虎等人,虽也算得上是将才,比起舞残阳等人还是要差了一截。
只是这种将功劳皆归于浅水清的做法,打死舞残阳他也不愿意接受,因此无形之中,方虎等人的地位能力到是被大大提高了。
柏安国之所以这刻出言刺激舞残阳,主要是因为最近军中早有传言,说浅水清与舞劫二人似有不睦。
当初烈狂焰和鸿北冥的死,事情做得太仓促,暴风三纵的三个首脑也早有怀疑,却苦无实据。
论官衔,他们比舞残阳等人低,但同样是有资格问鼎军团副帅之人。
明争既然争不过,暗中下点绊子便总是要的。
如今眼看浅水清和舞残阳他们明显的不对路,自然憋着气要舞残阳和劫傲好看,此外他们现在身处寒风关,如果浅水清真要不问证据,干点什么出格的事,早点表明立场,至少可以保证己身安全。
浅水清的胆子,那是在整个帝国都出了名的,他都已经干了多次以下犯上,谋权篡位的事,今天就算再多干这么一次,也未必就稀奇了。
只是柏安国他们不知道浅水清和苍澜心里同样存在着猫腻,否则若是知道了这事,如何选择只怕又是个问题了。
这刻柏安国,陌伏,须明夜等人打定了主意和浅水清同气连枝,因此出言嘲讽舞残阳,陌伏更是直接了当道:不知道浅将军认为有谁来出任我暴风副帅比较好呢?以铁血镇如今的功绩,我陌伏是绝对支持的。
浅水清笑道:水中棠如何?水中棠的确是个最合适不过的提名,他虽然现在只是掌旗,但是好歹出身世家,其父更是前鹰扬军团主帅,水家在苍天城更可说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对整个天风帝国更是忠心耿耿。
如果真要提名由水中棠负责出任军团副帅,只怕苍野望真会同意也说不定。
然而无论是舞残阳还是劫傲,又或者是苍澜,都不可能接受一个由原铁血镇出来的将军担任军团副帅。
苍澜最终轻轻咳嗽了一句:浅将军的举荐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帝国有建以来,还从未有过一介掌旗出任暴风副帅的事情。
虽说水将军也算有大功于国,但是这份提拔,未免过高了吧。
可我铁血镇为国所立之功,也当配得上这份提拔才是。
劫傲更是冷哼道:我辈军人,为国征战,血荐轩辕,以为国战死为最高荣耀。
若军中人人如浅将军般,以血腥屠戮为手段,以升官发财为目的,只怕是有负了军人声名吧?浅水清反唇相讥:正因为我辈军人忠勇为国,死而无憾,帝国才更应该嘉奖其德,封赏其功。
如此才可使军中上下一心,作战勇悍。
若有功不赏,有过不罚,赏罚不明,则从此军中诸将再无威信可言,轻则影响军心士气,重则只怕军心思变啊。
舞残阳和劫傲同时怒视浅水清,浅水清则毫不客气地回目以对。
如今的浅水清,再不是当年的无名小卒,就是苍野望在这里,他都敢于据理力争,何况两位大将军。
气氛在瞬间僵持起来,每个人的心中都各自转着算盘,各有各的打算。
最终打破僵局的,依然只能是苍澜。
他轻咳了一声道:铁血镇立功虽大,但军团副帅一职非同小可,水中棠固然是名将之后,本身亦有真材实学,但是如此提拔,还是过快了些。
我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将军不必急于一时。
殿下的意思,就是水中堂的资格还不够了?是有些不足,当然,做副帅或许不行,不过任职镇督当没什么问题。
对于浅水清的咄咄逼人,苍澜也不能不让一步。
浅水清立刻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水清多谢殿下了。
他笑得如此开心,如此畅怀,以至于苍澜不由微微怔了一下,想不明白刚才还气势汹汹非要夺下军团副帅位置人,怎么一下子就如此轻易地退缩了,看着浅水清眼中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苍澜突然感觉到,自己好象是中了浅水清的什么阴谋。
果然,下一刻,浅水清已朗声说道:既然殿下许可,那水中棠升任镇督一事当无问题。
依我看,不如就将他安排在怒涛镇吧。
此话一出,劫傲登时跳了出来。
……暴风军团旗下三军六镇,分别为铁血镇,赤血镇,大风镇,洪风镇,狂沙镇和怒涛镇。
其实从一开始,浅水清就知道要想竞争暴风军团副帅的位置,自己根本没有指望。
无论是苍野望,苍澜,还是舞残阳,劫傲,都不会允许浅水清自己又或者铁血镇的任何人上位到如此地步。
而且就算铁血镇立下灭国之功,这种事情说出来依然是名不正言不顺。
天风帝国军纪森严,法度严谨,任何人要想上位,均需长年累月的考察,轻易不给人连生数级的机会。
烈狂焰死后,太子继位,浅水清无疑就失去了他在军中最大的依仗,若是长此以往,就算他能在惊虹一手遮天,也很难保证不受到暴风军团的威胁。
为了得到更大的权力,进一步保护自己和铁血镇将士,浅水清就势必要向暴风军团展开夺权的过程。
因此,他明面上是要抢军团副帅的位置,其实是逼对方做出让步。
他真正的目的,不是要抢那个高高在上的副帅之职,而是直接通过大量的奖励手段,从中下层为自己争夺权力。
这第一步,就是先从舞残阳和劫傲的心腹开始挖起。
这刻浅水清一说要让水中棠做怒涛镇的镇督,劫傲气得暴跳如雷。
浅水清,你到底什么意思?怒涛镇骆洪将军为国征战多年,从未出过差错。
你让水中棠出任怒涛镇之主,那你把骆将军怎么办?难不成你还想效法赤水镇,把骆将军也推翻不成?浅水清眉毛一扬:谁说要推翻骆将军了?只是骆将军今年高龄六十,也是该隐退养老了。
帝国军规,凡年满六十者,不可再于军中任职,骆将军再要恋栈不去,那就是触犯军法了。
你!劫傲气得没话可说。
浅水清这句话,真正是戳中了要害。
封建帝国的两大弊病,一是世袭制,一就是终身制,人人皆知。
天风帝国当年的开国皇帝,为保证军中气象,特别立此军规,以大魄力打破军中终身制的陋习,规定凡年满六十者,不可再于军中任职,但可担当军中参谋。
但是这样的制度,说说容易,执行起来却困难。
上面要是强行要求执行这种极易触犯众怒的军规,很容易带来军心不稳的隐患。
因此在事实上,这条法律最后是失败的。
其最终的结果,就是众人对此视如无物,我行我素。
然而法律终归是法律,没人把它拿出来用,它就是摆设,要是有人不畏强权,强行要借法律对付某些人,那它又会成为一道强有力的杀手锏。
此刻浅水清以这条军规为突破口,强行要求劫傲手下的一员心腹大将退位,而把自己的人捧上去,就是要借此机会杀出一条血路。
借着苍澜刚才的话语,浅水清一气堵死劫傲的反对,弄得他竟无话可说。
这一招以退为进,浅水清到是玩得漂亮之极。
这刻浅水清好整以暇地看着苍澜,苍澜无奈点头道:水将军的确是该获得晋升,而骆将军的年纪也是大了,不适合再居于怒涛镇。
既然如此,我看今后就由水将军负责怒涛镇吧。
在他的想法里,自己让了一步,浅水清也该知足了,但事实是,对浅水清来说,这才刚刚是个开始。
第一百四十一章 鸿门宴(3)当苍澜点头同意由水中棠出任怒涛镇镇督之位时,浅水清笑了,他笑得诡异阴森,笑得充满杀气,笑得让在场的所有将军们同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今天赴宴的暴风军团诸将,除了苍澜,舞残阳,劫傲,计显宗四大巨头及三纵长外,包括镇督级别的人物也来了三个,分别是顶替计显宗继任赤血镇的申华,狂沙镇的宋冬和洪风镇的明子嘉,余者除方虎领导的铁血镇尚未归建外,另两位镇督,大风镇的代理镇督厉山和怒涛镇的骆洪都未能来。
如今浅水清一出手,就先把镇守大本营的一位镇督的官帽给撸了去,其眼神凌厉的森芒,看得其余众人心中皆是胆寒。
赤血镇镇督申华向浅水清拱了拱手道:浅将军率领铁血镇纵横惊虹,为我帝国打下大好局面,开创两国携手共御外敌之格局,实在是居功至伟。
水将军名门之后,家学渊源,又曾跟随浅将军转战惊虹,也是无愧于此番封赏,来,我申华先敬一杯,以表崇敬。
一杯酒烧下肚,胸口中火烧火燎一般,万仗豪情没有因此熄灭,反而愈烧愈旺。
浅水清道:一个水中棠,我是安排了,也算是不亏负了水家在这场战争中的贡献,可是我铁血镇还有千万子弟的封赏,如何着落,还要等候殿下的决定。
水清不才,心浮气燥,等不了那么长时间,还望殿下能早些给我答复。
苍澜立刻道:帝国绝不亏待有功之臣,凡铁血镇将士,归建之后,一律人人重赏,将军大可放心。
浅水清摇摇头: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我那些英雄子弟的生命啊。
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浅水清也不答话,背靠大椅,微闭双眼,默然道:我的意思很简单。
人生在世,所图无非三样东西,名,利,权。
虚名,浮利,实权,普通的士兵,赏赐些金银珠宝到也够了,可是我铁血镇营以上的将官,若是依然只用财帛之物打发,就未免太过小气。
陛下上次通告天下,称凡我铁血镇将士,营以上将官者,人人可官升一级,可这官到底怎么个升法,却未做明言。
如今铁血镇归属暴风军团辖下,水清正想向太子殿下请教,不知殿下可曾为此做好准备了?这个……苍澜一时无言以对。
浅水清已经把话说到如此直白的份上,那就是要苍澜立刻履行他父亲做出的承诺。
铁血镇既然归属暴风军团,苍澜自然有义务做出安排,可是官升一级,到底怎么个升法,却殊是难说。
暴风军团辖下,各部队建制齐全,主要领导位置并不缺人。
铁血镇立了大功,如今除水中棠名正言顺即将出任怒涛镇镇督之位外,其他人却还都没有着落。
最要命的是,铁血镇人虽然因为战争而士兵人数少了,但建制却大大超编,一个铁血镇下有四个旗,十个营,比以往的一镇三旗六营的编制要多出好几个官位。
如今浅水清摆明了车马炮,不但要求对方承认铁血镇现有编制,而且还要对所有人立刻进行官升一级的封赏,这可让苍澜大大为难起来。
浅水清嘿嘿一笑:如果殿下感到为难,水清到是有个主意。
浅将军请说。
说起来也简单,只要太子殿下肯再提拔一下我镇中的三名弟兄,我浅水清也就再无所求。
苍澜一喜,连忙道:这当然可以。
舞残阳和劫傲同时一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同时意识到这事怕是不简单。
浅水清今天设宴以待,表面上是以铁血镇归属问题为借口,但实际上却是在依仗军功和索要封赏之名行夺权之实。
那一刻,两个人同时想到了浅水清提名要封赏的三个人是谁。
果然,下一刻,浅水清阴测测道:既然如此,水清提议,立刻对铁血镇以下,沐血,碧空晴,拓拔开山三位进行封赏。
……浅水清的提名,当真是阴损恶毒到家。
沐血是鹰扬旗掌旗,碧空晴是血风旗掌旗,方虎成为新的铁血镇督之后,铁风旗就交给了拓拔开山。
如今铁血镇在惊虹威名大盛,除浅水清之外,名气最大的就是方虎,沐血,碧空晴,拓拔开山及水中棠五个人,人称铁血五豪。
如今方虎辖制铁血镇,水中棠即将上任怒涛镇,可铁血镇下还有三名掌旗需要封赏。
所谓的官升一级,到了掌旗们的身上,一下子就坐到了镇督的位置,这可是个质的变化。
当初浅水清爬到如此高位,不知费了多少力气,踩在了多少人的尸身,可现在,他却要一口气将自己最得力的一批手下全往高处送了。
这三个人的名字一提出来,苍澜吓得魂都飞了,他做梦也没想到,浅水清的胃口竟如此之大,他是要把暴风军团三军六镇的编制一口气给吃干抹净啊!然而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岂有反悔的道理。
这三个人的能力姑且不论,仅凭铁血镇这一年多来的辛苦,将好好一个惊虹拿下,逼其对天风称属,从此不敢对天风人兴刀兵,年年上贡,岁岁来朝,寒风关门户大开,若有战事,惊虹还要出兵相助,仅凭这些,就没有道理不给他们升官。
可是浅水清要得不是清水衙门的官,要的不是苍天城里那些坐镇中央的官,他要的是坐拥大军的实权。
毛主席说得好,枪杆子里出政权,他显然要的就是枪杆子,别的官位他不稀罕,但暴风军军团三军六镇的位置,他却是瞅准了,必欲得之而甘心。
早在康州郊外,从诡八尺口中得知铁血镇之所以被困惊虹,与舞劫二人脱不了关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想要报仇,凭这件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尽管舞劫二人在这件事上做得有所欠缺,但就算鸿雁回来,也同样无法指证鸿北冥的死与他们有关,无法指证是他们故意陷害铁血镇。
计显宗虽受赤风婉之命听命与他,配合行事,但要他出面指证自己,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没有证据,那就干脆不要证据,既然没法洗清自己,那就干脆不要洗清。
浅水清的选择是表明立场,摆开车马,干脆轰轰烈烈地与这两个混蛋大干一场,展开一场夺权之争。
当舞劫二人自以为有太子撑腰,浅水清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时,完全没想到,浅水清压根就不打算重提旧事。
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利用自己现在的盖世之功,全方位地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暴风军团的各个角落中,从镇督级别的位置入上,一举驾空这两个混蛋。
到那时,就算舞劫等人身为军帅,也只是被驾空的混蛋,没有他浅水清的点头,他们能指挥的就只有自己的亲卫队。
而苍澜就算身为主帅,要想再害浅水清,也同样先得经过他部下的重重耳目。
要是万一不小心激怒了浅水清,只怕迎接他的立刻就是如赤水镇般的兵变。
这刻浅水清把这三个人的名字一说,别说苍澜吓了一跳,就连柏安国等人也吓了一大跳,他这是存心要吃掉整个暴风军团啊。
舞残阳阴测测道:暴风军团辖下六督皆在位,无错不受罚,无功不受禄。
浅将军想要提拔爱将的心情,本大将军能理解,不过上面没有安插他们的位置,我看还是再等等吧。
浅水清冷然回答:没有位置,就腾几个位置出来,我要的不多,再给三个就够。
狂沙镇的宋冬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浅水清,你个龟儿子什么意思?你想让碧空晴那几个叛将爬到老子们的头上去,也得先问问老子的意思。
他们要是再升一级,把老子我往哪放?浅水清你入伍时间不长,他妈的心到不小,老子早就看你有反骨了。
你杀衡长顺,害惊风展,诸南无伤,擅自将寒风关划为非军事区,自领一地,如今又借着摆宴的机会想要逼宫夺权,扶植心腹,我看你是想造反!啪!的一声摔杯声响,洪风镇的明子嘉也站了起来:浅水清,你简直是欺人太甚。
本来我念你铁血镇在惊虹孤旅作战,颇为不易,你浅水清能打下如此局面,也算是一代将才,可你贪心过盛,利欲熏心,你今天邀我们到这来,我看压跟就是没安好心。
不过你想让我们让位,也得有那个能耐才行!劫傲更是仰天大笑:暴风军团一共就只有六个镇,再给你三个,六镇里到有五个镇是由你铁血镇出来的人担当。
浅水清啊浅水清,你的心太大了!一声高喊破空而来:那是因为我铁血镇的功勋也配得上。
话音落,只见演武场外,一批铁血军人已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赫然正是方虎,拓拔开山等铁血镇重将。
独目煞神方虎,带着一只黑黢黢的眼罩,一只独眼闪烁着凶光,死死地盯住那高高在坐的劫傲等人。
充满愤怒的声音回荡在演武场的上空:劫大将军,舞大将军,我铁血镇在惊虹打了一年多的仗,杀过的敌人有数十万,战死的兄弟几近四万人。
我们一路血战的时候,号称帝国第一军团的暴风军团在干什么?他妈的在寒风关外喝风呢!沐血也扬声道:帝国选拔人才,素以军功论,而非以资历论,否则尸位素餐者必众。
先皇更曾有言,赛马远胜于相马,凡有大功于国者,皆当重奖之,重用之。
我铁血镇为国征战,出生入死,无论怎样提拔都不能算过分,沐某不才,添为鹰扬旗掌旗,愿继续为国效力,领一镇之兵,纵横沙场。
近万名铁血镇官兵,几乎一下子挤满了整个演武场,他们杀气腾腾,手扶刀把,看样子如果对方不同意,很有可能下一刻就公然翻脸。
舞残阳怒视浅水浅:浅水清,你敢造反?啪!浅水清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舞大将军,请注意你的言辞。
这只是合理请求,没有任何威胁之意。
不过若是军团诸帅公务处理有欠妥当,士兵们是有权提出抗议的。
如何抉择,那是你舞帅和劫帅的事情,产生怎样的后果,也与我浅水清无关。
舞残阳深深地倒吸一口凉气,直到这刻,他才终于明白,原来浅水清真得是那个什么都敢做,什么人都不怕得罪的主。
他做梦也没想到,刚刚拿下寒风关的控制权,阵脚未稳的浅水清,会这样快就发动了对暴风军团的夺权之争。
而忽略了这一点的后果就是,如果不答应浅水清的要求,只怕下一刻,他们就会被愤怒的铁血镇军人乱刀分尸于当场。
曾经经历过一次赤水镇兵变的浅水清,这一次只不过是把曾经的花样玩得更大一些而已。
不过与上次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并不需要杀人才能达到目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鸿门宴(4)尽管现代政治与封建时代的政治体制差异很大,但是殊途同归,其核心思想依然是很相似的。
高级别手掌大权的将军,从来都不是下面的人立了些许功劳就可以轻易上去的,事实上,如暴风军团这样的主力军团,镇督以上职位,几乎都是要经过一番严格的政治审查和军事考验。
赤血镇的申华,就是比较明显的例子——在计显宗害死鸿北冥升任龙牙军帅之后,并没有从当时的赤血镇本镇选拔接替者,而是直接由苍天城空降了一位大员过来,主理赤血镇事物。
对绝大部分掌旗级别的官员来说,这个位置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终身的位置,再想上升一步,难比登天。
就象从卫校到营主一样,从掌旗到镇督,同样存在着一条巨大的鸿沟。
而今天,浅水清就是要借自己盖世之功,一气将这条鸿沟给填平喽,为他铁血镇兄弟的上位做足工作。
只是和普通官场上的勾心斗角有所不同的是,军人之间的权力争夺,更加地赤裸裸,也更加地血腥和直接。
这刻方虎等人既然冲了出来,那事情若是没个结果,就势必不会甘休的,别说是几个镇督,就算是苍澜,浅水清也没放在眼里。
至于原寒风关的一帮将士,更是乐得看好戏,巴不得浅水清做掉暴风军团的所有首脑,直接来个倒戈相向。
只是这种愿望实在太过飘渺,天风帝国的实力不是惊虹人能对付的,真要做掉他们,倒霉的还是惊虹人。
但是能看到浅水清和他们翻脸,却是绝对高兴的。
这也是浅水清之所以敢这么干的一个原因——铁血镇早晚要归建,他不但要掌控暴风军团,架空苍澜舞残阳等人,同时还要让寒风关将士归心。
而要让他们归心的一个最好办法,就是表现出自己和天风帝国的未必同路,独树一帜。
此刻,苍澜看着台下这汹汹气势,吓得脸都白了。
他虽名义上是暴风主帅,却没他老爹那般气魄,哪有这份胆量去冒险,这刻看着浅水清急道:浅将军何必动怒,帝国是绝对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只是现在的确不好安排啊。
浅水清嘿嘿冷笑:殿下的意思,水清明白,不过我到觉得没什么不好安排的。
八尺!在!诡八尺从浅水清的身后出列,手里拿还拿着一份卷宗。
浅水清冷冷道:读给太子殿下听吧。
是!诡八尺叫道,手中卷宗一展,诡八尺高声朗读:自帝国有建以来,暴风军团即为天风帝国第一主力,其战力之强劲,皆源于我辈将军清廉,士兵用命。
然,总有少数不法之徒,身居高位而不图为国,以权谋私,中饱私囊。
去年六月,狂沙镇镇督宋冬,私下倒卖军需,克扣军粮,总计价值八十万两白银。
经查核属实,证据确凿,无从抵赖,建议立刻削官去职,即刻提交有司查办。
另有洪风镇明子嘉,枉顾国法,收受商人贿赂,强霸民女,圈占农田,为国之匪类,亦将做同类处理。
为保国民,肃清吏治,整顿军风,请太子殿下立行处置。
镇远大将军浅水清,领护国勋章,有专职查办,监督执行之权,暴风军团上下人等,凡有不法者,皆可先斩后奏……这一番话,听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宋冬气得疯狂大叫:浅水清,你造谣中伤,栽赃陷害,老子没干!明子嘉也大叫起来:浅水清,你敢抓老子?浅水清眉头一扬:夜莺,给他们证据。
夜莺冷笑着从自己案上飞出一个帐本,正扔到二人面前:刚才说得只是一部分,这上面记录的,全是你们两个近些年来干得不法勾当。
日期,地点,人证,物证皆在。
你们克扣军粮,倒卖军需,圈占民田的事早就为人所知。
罪行罄竹难书,想要抵赖不认,怕是不那么容易。
宋冬和明子嘉对视了一眼,同时拿起那帐本,这一看才发现,那上面竟然将自己这些年来做得是全部记得清清楚楚,登时就吓坏了。
宋冬呆呆地看着帐本,口中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有这些,他从来得来的?方虎冷冷一笑:宋将军,明将军,两位还是到牢里好好反省吧。
我看你们两位的位置,也是可以腾出来让给有功之臣了。
此时,太子苍澜,包括舞残阳劫傲等人也是一片面无血色其实,凡是为官之人,又有人几个不贪的?就连一心为国的战神烈狂焰,都不能说自己为官这些年来什么好处都没收过,否则仅凭朝廷的俸禄,谁能有好日子过?尤其是将军们沙场浴血,出生入死,图的不就是活着的时候享受一些?浅水清当初掳掠天下权贵,更可以说是大贪巨贪。
只是有些事终究是不能放在台面上的,被人掀了出来,就势必要承受苦果。
现在浅水清骤然发难,利用手中的军功和护国勋章给他的权力,强势要除掉舞残阳和劫傲的左膀右臂,自然事先早做好了准备,他既然敢公开弹劾这两位镇督,自然是手中证据齐全。
所以这刻竟吓得所有人都人人自危,惟有浅水清等人冷笑不已。
至于宋明二人则吓得直接瘫软在地了。
……宋冬和明子嘉被带了下去。
尽管还有审核证据,盘问口供等一系列手续要做,不过可以想象,他们未来的日子无论如何不会好过。
说起来,造成这一切的真正原因,不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仅仅是因为他们成了浅水清夺权之路的绊脚石。
封建时代的军阀,权力之大远超他人想象。
这也与当时的时代背景和科技生产力有极大关系。
假如把封建社会与现代社会做一个比较,那么我们很容易就会发现这样一个事实:任何一个穿越者,试图将现代社会的一些所谓完美制度带到古封建社会制度中去,其实都是一种愚蠢而不切实际的做法。
而在这其中的主要原因,除了人本身和社会千年发展的惯性因素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社会生产力与科技不发达所导致的结果。
事实上,封建时代的社会里,各地地方官所拥有的权力远远大于现代社会。
我们抛开分权制度的解释不理会,仅从生产力方面去理解,也能明白各中原由。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就是:封建社会由于交通与通讯手段的极度不发达,而导致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能力大大减弱。
假如地方事事都要向中央请命,则其行政效率必定大大降低。
政治上的效率降低还好说一些,沙场上的作战效率一旦降低,那就是毁家灭国的大事。
因此,凡出外作战的将领,势必要拥有最高指挥权力。
今天在外作战的将军们,碰到困难还可以打个电话回去请示,封建时的作战将领就只能事事依靠自己。
这种由于通讯交通的不便利造成的后果就是,国君无可避免地要对外进行最大限度的放权,允许其自立自为,从而催生出一大批有着雄厚资本与势力的地方诸侯。
权力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一种可怕的魔咒。
当权力足够大,力量足够强时,通常催生的人权力主人的野心贪心,而非忠心。
因此,君王们也就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面对那些曾经的功臣可能带来的巨大威胁。
英明的君主,可以采用各种手段,安抚,拉拢,分化,安插亲信等方式来对付,无能的君主就只能反被那些当权得势者趁机而上。
同样的,再英明的君主,也要玩鸟尽弓藏的把戏,就是因为这种无法遏止的权力坐大,而昏庸的君主则是鸟尚未尽,弓便先藏起来了。
所以历史上有各种各样的君主,都会采取对手下,尤其是有功之臣的打压政策。
浅水清之如今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夺权,其原由就在于此。
他如今可以说已经走上了一条权力争夺的不归路,因为他已经成了第一个在名义上公开的地方诸侯,这在天风帝国的百年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
只要是在寒风关发生的一切事情,他都有权处置,暴风军团威名再盛,来到他的地盘,也只能看他的脸色行事。
如今他插手暴风军团内部事务,其实是典型的越权,但是别人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这一刻,自进入寒风关之后,一直都没再说话的计显宗,终于说话了:浅将军处事,雷厉风行,计某佩服。
暴风军团自烈帅去世之后,的确需要一些新的英雄人物来支撑大局。
依我看,铁血镇下三位掌旗帜都是有资格担当大任的人物,的确应当升迁镇督一职。
如今宋明二人已去,剩下一个,不如就接任赤血镇吧。
申将军为我之部下,自我接替龙牙军以来,就一直替我代掌赤血镇,如今既然有了合适的人,也是该把位置交出来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劫傲怒瞪大眼望向计显宗:计显宗,你这混蛋你说什么?计显宗微笑道:劫帅若有不同意见,自可向陛下申诉。
君子举贤,不避亲仇,铁血镇立此天功,也当有此厚报才是。
那赤血镇的申华,竟是直接站起来抱拳向沐血等人道:恭喜几位,今后的暴风军团,就要看诸位将军的了。
舞残阳和劫傲同时怔坐于地,他们终于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捅了他们一刀。
毫无疑问,所有关于宋明二人的罪证,其实都是计显宗交给浅水清的,这两个人,早在暗地里联成了一气。
舞残阳喃喃道:吃里扒外的小人,就是吃里扒外的小人,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计显宗闷哼一声,装没听见。
如果不是他现在有把柄被浅水清拿捏着,他又何苦将手中的权力乖乖交给浅水清。
如今赤风婉命他全权配合浅水清的行动,他又怎么敢不听不从呢?他曾经出卖了一次鸿北冥,这一次再把舞劫二人也卖了又有何不可。
但是显而易见的是,有了计显宗的支持,三大巨头立缺一个,浅水清气焰再升,谁再想和他叫板,都是没有资格得了。
眼看这副局面,浅水清已经摆明了不达目的势不罢休,舞残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不到浅将军准备得如此充足。
单是搜集这些材料,怕是就要花费不少精力吧?他这话明显存了试探浅水清之心,浅水清却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此事无须舞帅挂心,不过另外有一件事到是要知会舞帅一声。
舞帅,我听说大风镇的镇督廉绍一将军被关了进去,说他有私通敌国之嫌。
本人现在可以在此证明,廉绍一绝未有通敌卖国之行。
我这里有梁锦手书一封,可做证实。
如无问题,希望舞帅回去之后,还是立刻让廉绍一官复原职吧,否则羁押一位镇督如此长时间,大将军,您可是有些越权了啊。
此话一出,舞劫二人浑身冰凉,浅水清竟是打定了主意,连一个镇督的位置都不留给他二人,他存了心要一口气把整个暴风军团的六大镇,全部纳进自己的袋中。
浅水清,你欺人太甚!舞残阳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新的战争政治场上的斗争,和战场一样,充满了尔虞我诈,诡异风云。
既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惟有永远的利益。
而在索取利益的过程中,诸如旁敲侧击,以退为进,声东击西,陷害中伤等伎俩更是层出不穷,变化多端。
尽管舞残阳和劫傲都不相信浅水清有胆子在苍澜的面前杀自己,但考虑到如今形势的变化,还有浅水清一贯的胆大非常,却也不得不小心在意。
他们本就心里有鬼,浅水清又挟东道主之威,力压群雄,与其相抗显然非明智之举。
很多时候妥协是斗争的一种必要方式,浅水清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我要暴风军团的实质掌控权,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无论是苍澜还是舞劫二人,都没得选择,他们不敢真逼浅水清发疯,也就只能默默吞下这苦果。
发生在寒风关的这场鸿门宴,在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但是后人知道,正是这场宴会,奠定了浅水清在大陆拥有绝对实力的基础。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他再不用如以往般以少数兵力迎战多数敌人,打出一场场艰难胜利,而是可以如一位真正的名将,指挥千军万马,横扫战场,睥睨六合。
因此在后世,这场宴会也被称之为权力蚕食之宴。
现代官场有这样一句话:官场就是如此,人在享受到权力带来的便利后,便很难不去想获得更大的权力。
这是一个吸引里很大的圈子,追根溯源,人类社会形成伊始,这种现象就已经存在了。
浅水清再厉害也是人,他解决所有问题的唯一办法,都不可能跳处事物应有的规则。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浅水清可以说背靠惊虹,手掌暴风,与天风帝国一起,携手合作,共创未来大好局面,并最终成功将自己推向世界的颠峰。
不过这一说法,只是用来骗骗外面人的,真实的情况却并非如此简单。
……正午灿烂的阳光,刺得浅水清有些睁不开眼。
他用手遮住额头眺望远方,那里有他生死与共的兄弟。
昨天的那场鸿门宴,让所有人真正见识到了浅水清强硬的一面,他才不管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他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不计后果!事后,浅水清请苍澜写了一份告示,立刻通告天下,公布了暴风军团主要将领的大变动,然后铁血镇大部人马集体归建,回到龙牙军辖下,曾经威名赫赫的铁血镇,终于再度与暴风军团融合在一起,惟有那号称大陆新一代战神人物的浅水清,留在了寒风关。
陪着他的,是离楚,夜莺和诡八尺,及总计二百名原铁血镇士兵。
除此之外,再无亲信。
城门楼下,诡八尺抬头往上看,浅水清的背影有些孤单,显得落寞而萧索,那个曾经豪情万丈,虽身陷绝境也不轻言放弃的战神,如今看上去就有几分凄凉之意。
诡八尺有些好奇地问离楚:暴风军团走了以后,师傅就一直这样,他好象闷闷不乐的样子。
咱们不是已经给了他们一个大教训,并且抢来这许多权位了吗?为什么师傅还是这样?我们打赢之前,师傅还没这么消沉过,怎么现在想要的全都有了,师傅反而不高兴?离楚苦笑:小傻瓜,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人拥有的越多,烦恼也就越多的道理吗?是啊,浅水清虽然赢了,但是他的烦恼却丝毫未见减少,反而有所增加。
昨日宴会后,除了水中棠等铁血镇五大将军晋升为暴风镇督之外,林跃,苏云,施成等一批铁血镇的老兵干将也纷纷在浅水清的调派下前往赢扬军团和翔龙军团担任重要职务。
这样一来,帝国五大主力军团,浅水清几乎都有自己人在其中运作,帝国军队有任何动向,皆不可能瞒过他的耳目。
他的这般作为,固然大大提升了自己的实力,却也让苍野望对他的忌惮升华到了顶点。
只是如今浅水清如今在天风国内威望直逼当年的烈狂焰,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实在无法轻易下手对付,但是曾经的君臣蜜月期因此而冰消瓦解,令人扼腕。
不过最令浅水清头疼的,却还不是这个。
首先是赤风婉的催促一次接着一次,要求他尽快履行诺言,为西蚩人的出兵铺平道路,然后是如何能够尽快的整合好新收的寒风关,使将士归心,军心稳定。
最后就是苍野望已经三度下令云霓立刻从圣威尔赶回苍天城,因为诸事已毕,再无滞留之必要。
很显然,苍野望已经把最后的赌注压在了云霓的身上,但是云霓却始终推脱不去。
她知道,如果她去了,可能这辈子就都再也见不到浅水清了。
此时,诡八尺终于和离楚还有夜莺走了上来:师傅,你在想什么呢?收回那远方的视线,浅水清轻轻叹了一声:没想什么,我只是觉得,此次一别,以后再想见到兄弟们,怕是难了。
诡八尺也叹气道:祝愿他们一路顺风吧。
一路顺风?那是不可能的。
浅水清苦笑。
此次作为,自己是强行把铁血镇的将士驾了上去,未来的日子里,铁血镇诸将势必要面临重重考验。
没有浅水清在身边的日子,他们注定了要依靠自己来面对一个个难题,对浅水清来说,自己的做法,其实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害他们。
可惜,他没得选择。
离楚跟上来低声道:原先在寒风关的那些鹰扬军战俘,大部分都已经说通,愿意留下来与将军共生死,万事以将军马首是瞻。
浅水清问:有多少人想回国?一千人不到。
算不错的结果了。
他们对你都很仰慕。
仰慕?是啊,士兵们永远都仰慕于能带领他们打胜仗的将军的。
那一刻,他突然忍不住轻声低吟道:战争来了又去,我的士兵却永远忠诚……吟过这句战争名言后,浅水清断然道:要想真正控制住寒风关,手底下就必须有一支可用可信任的部队。
寒风关诸将,寞子欧我对他有八成信任度,孤远影有一半,其他人不超过三成。
我们和暴风军团出了问题,如今很多人都已经看见,怕是会有人蠢蠢欲动也说不定。
根据协议,我们不能裁撤寒风关一兵一卒,但却没说不能增兵。
这批鹰扬军能留下来四千人,那是最好不过。
离楚,我把他们交给你,今后就要看你的了。
夜莺,你去信给严真平,要他再调两支部队去止风城和灭风城,原有驻军统统调防,不许滞留。
寒风关的兵不能动,其他地方的兵全部都得挪挪窝,非严真平和梁锦信任之人不可轻用。
是。
夜莺和离楚同时答应。
诡八尺!属下在。
小家伙大声叫道。
黎国人已经向我送来了最后通牒,要求我立刻兑现曾经的巴斯拉宣言,但是惊虹如今已入我手,割地之事无论如何不可同意。
现在枫人扣住你姬姐姐不肯放,显然存了趁火打劫的心思,我担心他们两国联合起来,我在我们后方搞风搞雨。
我需要有人去一趟那里,想办法把你姬姐姐救出来。
我想来想去,觉得你比较适合这个任务,告诉我,你能行吗?让我接姬姐姐出境?诡八尺兴奋起来。
对,直接从西部边防悄悄进入枫国。
你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姬姐姐从枫人手里带回惊虹,带回我身边。
遵命!记住,到了那里,你的首要任务是见到你姬姐姐,至于怎样离开,她自会有办法安排,我不许你自作主张。
我明白。
夜莺。
在!准备一下,立刻赶赴圣威尔公国。
苍天城已经三次向云霓颁下命令,要求她立刻回国,云霓一直都拖着不回去。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到了拖无可拖的地步。
我要你立刻准备前往,把云霓和清音秘密接进寒风关。
圣威尔那边不会那么轻易放人吧?斯波卡约已经公然宣称,要求你立刻履行曾经的诺言,加入曼德教。
我是要接她们出来,至于怎么出来,那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
明白了!夜莺大声回答。
……天风历109年,8月-10月。
这段时间里,接连发生了数件大事。
首先最为引人注目的大事就是寒风关及惊虹东部三省自治一事。
浅水清公然摆脱天风帝国的军事体制,以一方诸侯的身份出现在了世界格局的政治舞台上,在他的带领下,惊虹由上至下,几乎都成了浅水清操控的傀儡,俨然有与天风帝国分庭抗礼之势。
不过在表面上,浅水清依然是天风帝国的将军,是世界公认的东大陆战神,同时也是唯一一个,两次以一支弱旅打败两个强大国家的人。
众人皆宣称,浅水清如此下去,早晚将成大陆之公敌。
时至九月,圣威尔斯波卡约大公爵以强硬态度要求浅水清立刻履行曾经的承诺,加入曼德教,却被浅水清严词拒绝,声称圣威尔人出尔反尔,在铁血镇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在背后捅上一刀,贵方既已自动撕毁协议,则前议作废。
浅水清绝不加入曼德教,引发圣威尔人的大怒。
此时,夜莺的接应下,云霓与乐清音开始从圣洁走廊秘密进入惊虹,前往寒风关准备与情郎相会,与她们同时归来的是鸿雁。
一个月后,云霓终于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激动得泪流满面。
其后不久,诡八尺进入枫国,终于成功与姬若紫取得联系,姬若紫巧施连环计,在诡八尺的策应下顺利逃出枫人掌控,连夜逃仅惊虹,赶往寒风关。
事后,枫人的追击部队与惊虹边防军展开了一场大规模冲突,双方各死伤数百,由于此事发生在青硫峪,史称青硫峪事件。
此次事件,使惊虹与枫国的关系迅速蒙上重重阴影,两国关系彻底破裂。
青硫峪事件之后不久,黎国人再度提出要求浅水清交出巴斯拉宣言中承诺割让的土地,却被浅水清义正词严地告知惊虹乃主权独立之国家,其领土是不可分割之部分,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对其觊觎。
对于浅水清义无反顾地赖帐行为,黎国人大为恼火,两国关系再至冰点。
至此,浅水清已成功挑起黎枫两国对天风人的不满。
这一年,发生的件件大事,几乎都是对天风人不利的,不过一向凭借武力傲视天下的天风,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浅水清的外交阴谋,恰恰相反,如何削减浅水清的权力,使其重归治下的议案却每日出现在苍野望的案前。
一连串紧锣密鼓地针对浅水清及其部将的行动在悄悄展开,并时刻准备着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对手最致命的一击。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件原本微不足道的小事,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天风历109年,10月22日,涯国政变!曾经被废黜多年的旧朝太子,领着一批旧将和雇佣兵,于某给风黑月高的夜晚,杀进了海天宫,成功复辟。
这在当时的大陆,原本并不值得让人注意。
然而随着这一消息的传出,对这个消息期待已久的浅水清迅速做出了一连串的反应。
他在第一时间通知梁锦,立刻下令全国范围内取缔曼德教,宣布曼德教为邪教,麾下子民不得信奉,立刻驱逐曼德教神父,捣毁教堂,焚烧教义。
同时立刻释放赤风婉,送其由海路归回西蚩大帝国。
此事引发大陆范围内的大哗,彻底引爆了圣威尔人的愤怒,也引起了周边各国对天风人的再度不满,认为天风人靠着拳头压人,背信弃义。
圣威尔人当即宣布,全面终止圣洁走廊租借事宜,与天风惊虹彻底断交。
然而已经拥有了惊虹的天风人,在道路运输上,再不用受圣威尔人的节制。
十日后,圣威尔女王与教皇陛下,还有麦加人发表一则联合声明,由即日起,三国关系处于敌对状态,圣威尔人与麦加人将全面做好战争准备————大战,一触即发。
得到此消息的苍野望大为震惊,原本已经准备好要对付浅水清的计划,被迫搁浅,转而积极备战。
这一次,苍野望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起用浅水清了。
浅水清祸水北引的计划大获成功,那一刻,浅水清在听到此一消息后,思索良久,才悠悠说了一句:旧的战争,已经过去,新的战争,即将来到。
做为军人,我们的使命与责任,本应是消弭战争,而不是挑起战争。
我是这个世界的罪人,如果世界有地狱,那么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然后,他命人送给赤风婉一句话:答应你的事,我已做到!一场大陆范围内的战争,就此徐徐拉开了帷幕。
第七部 雄风震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