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旁边少女掩嘴打了个哈欠，杏眼湿润，语气越发软糯, 我好困…少年侧目瞧她, 唇角弯起, 语气里是难得的宠，要不要回去睡，嗯？顾知意点点头，困得眼睛快要睁不开, 她一早还要出门拜年，这会儿被冷风吹的只想睡觉。
鞭炮声渐渐消停, 只有零星几个闷声。
巷子里的狗都格外安静，趴在窝里静静地没有声响。
沈俞白终于松开她的手，手掌插进墙和她的后背之间, 轻轻用力将她扶起来。
回去吧。
好, 晚安。
顾知意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走到门口她忽的想起一件事, 转身想要喊人，却发现少年还在原地, 黑眸静静的看着她。
她挠挠头，分不清那双眼里是什么情绪，拜年回来去摸高许愿啊。
好。
那我先回去了。
好。
关上门那一刹那, 顾知意眨了眨眼睛，总觉得今天晚上的沈俞白哪里不一样。
除夕守岁零点一过，南关这边都流行吃饺子。
李娅萍和顾青山早早晾好饺子, 等顾知意回来后便立刻上桌吃饭。
顾知意困的发麻, 浑浑噩噩的坐在餐桌前往嘴里塞饺子。
枣味瞬间充斥整个口腔, 她眉头一扬，看向李娅萍。
李娅萍笑起来，吃到什么？枣…顾知意吞下去，喝了口汤水。
挺好挺好，李娅萍笑着给她又夹了一个，说明明年能起早。
顾知意：……第二个饺子刚入口，顾知意挑着眉长长呼出一口气，慢吞吞的咽下去。
栗子。
从坐下就开始吃的顾青山看了眼自己只剩半碗的饺子，又看了眼一共吃了俩饺子的女儿，哈哈大笑，新的一年，小意是又早起又出力呀哈哈哈。
李娅萍瞥了眼在犹豫要不要吃第三颗饺子，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颗饺子承受不住，吧嗒掉在碗里。
箭头筷子又将它捞起。
沈俞白埋头咬了一口，饺子皮薄肉多，猪肉白菜馅的，他将半颗饺子放在碗里，垂眸咀嚼。
对面沈堂庆一口咬住饺子，又往他碗里夹了两个，叹了口气道：俞白，爸对不住你。
少年身子一顿。
这些年我对不住你。
沈堂庆说到这里有几分哽咽，喉咙哽住，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俞白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酒瓶将他那半杯酒斟满。
酒瓶重重落在桌上。
沈堂庆身子一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下一刻被呛得直咳嗽，倒是再也没敢多说一句话。
少年面色平常，眉宇间染上几分冷，静静地吃完最后一颗饺子，然后起身往外走去。
除夕夜到初一白天，巷子里的人都爱串门拜年，家家户户不锁门不关门，沈家侧门也是半掩的，他半垂着眼一只手拉门，一只手伸向裤兜掏烟盒。
当当~一个祈福袋落在他眼前。
沈俞白看了会儿，别看眼看向拿祈福袋的人。
她还没洗漱的模样，有几缕碎发落在脸颊两侧，被围巾压住，有一撮翘起，整张脸俏皮又可爱。
顾知意冷的手凉，见他不接又往前松了松，我去寺里求的，最灵了。
沈俞白轻嗤，直起身将烟盒掏出来把玩，怪力乱神——少女忽的直直走到他面前，将他逼的直抵墙边，粗粝墙皮硌到他的后背，断眉微微扬起。
顾知意扬起手，眯起眼睛看他，表情还挺凶。
她个子比他矮上许多，堪堪到胸口位置，气势却难得的比他还多，她扬起下巴，语气凶巴巴的，收好。
目光触及到她的。
四目相对，他先别开眼，低头看向她手里的那枚祈福袋。
而后慢慢伸手接住。
绸缎锦囊红穗子落入掌心，有点痒，沈俞白慢慢握住。
顾知意抿了下唇，将手并拢放在嘴边哈气，南关真冷。
她之前在西城没有觉得这样刺骨的冷。
可沈俞白却穿的一直单薄，少年好像不怕冷似的。
一件卫衣一个外套，就能抵御寒冬。
顾知意。
嗯？她掀起眼皮看过去，嘴边的手依旧在哈气取暖。
他从外套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微微俯下身，在与她能够平视的位置停下，朝她伸出手去。
掌心纹路复杂，却在正中央团着一条手链。
款式普通简单，做工却是精细，上面的纹路线条柔和，是现在比较流行的一款。
顾知意呀了声，凑过去仔细看了会儿，笑嘻嘻的抬起头，沈俞白，你要送给哪个女同学呀？送你。
她愣了一下，直起身退后一步，葱白细指指向自己。
实在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从来南关，除了赵萌萌送过她一根钢笔，再没有其他人送过她礼物。
还是过年的时候。
沈俞白上前一步，手伸到她面前。
少女杏眸明亮，抬手从他掌心拿起手链，指尖碰到的他的掌心，依旧冰凉。
她伸出手腕，细白手腕搭上一根银质手链，顾知意想要自己扣上，可那扣子不听话，不停的滑动落下。
少年手扣住她的手腕，往身前轻轻一扯。
顾知意被迫趔趄一下，前身前俯，脚尖踮起，猝不及防贴近他。
她微微抬眼就看见他的睫毛，卷翘浓密，极浅的一道褶痕在眼皮上，右脸脸颊处的疤痕被冷风刮的越发明显。
一整个人冷戾凶狠。
漆黑眼眸困住她的视线，她甚至能感觉到手腕处的凉意一点点便温暖。
分不清是她也被冷到，还是那只手的温度攀了上来。
好了。
沈俞白声音有几分哑。
顾知意退后两步，朝旁边大树那边看了眼，惊呼一声，快快快，他们都去了！巷子那棵柳树年代久远，树枝散开，大家都在那里摸高许愿。
她顾不得太多，转身抓住他的袖子就往前扯。
沈俞白任凭她扯着衣袖带自己往前跑，随意转到靠近小路外侧的那一旁。
顾知意踮起脚尖猛地一跳，从上面勾下两根红绳，分给他一根，然后熟练打结，扣在掌心，闭眼虔诚许愿。
沈俞白转头看她。
模样虔诚认真，他静静地看着，而后学着她的模样笨拙的打结，合手许愿。
许什么愿望呢，这么久。
旁边人睁开眼睛戳戳他的胳膊，好奇的看着他。
沈俞白勾唇，说出来还灵么。
顾知意摇摇头，那还是不要说了。
-九中给高三生的假期只到正月初八，过了初八就去上课。
顾知意刚进教室就被赵萌萌熊抱住，大脸在她胸前蹭了蹭，小意，好小意~！说吧，哪科没做完。
顾知意推开她的脑袋，无奈摇摇头。
赵萌萌立马站直，狗腿子似的屁颠屁颠的跟她会到位置上，数学和化学，这俩我好多题不会，这不就来请教你了嘛。
顾知意从书包里拿出保温杯和习题集，然后摊开赵萌萌作业，挨个讲给她听。
下课后，她转向身后，后排座位一直是空的，沈俞白没有按时来上课。
甚至整个正月过去，她都没有再见过沈俞白。
又消失了。
她分不清这是沈俞白第几次不来上课。
发的消息不回，电话不接。
甚至沈家也没有他的身影。
这次少年像是彻底从她的世界里蒸发一般，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直到三月摸底考试，座位要重新打乱，她被抽到倒数第一张位置，是沈俞白的座位。
同学胡乱将他的试卷课本收拾到窗台上，将桌位空出来。
小山丘似的试卷乱七八糟摞在那一堆里。
她坐下，掏出纸巾将桌面擦干净，然后安静答题，涂完答题卡，最后检查两遍，然后反扣答题卡。
后排长期没人，同学都默认沈俞白不会再来，那边的窗户一直开的，顾知意关了一多半，缝隙里有冷风吹过，将卷子吹落一地。
顾知意咬了下唇，弯腰将卷子捡起，整整齐齐收拾好压在窗台上。
第二场的时候。
忽的有人站在她面前。
她下意识抬头望去。
面前人脸颊微凹，比之前更瘦，脸色极差，眼圈下的黑眼圈明显的不能再明显，整个人疲惫又丧气。
顾知意慢慢站起身，低声喊他。
少年仿佛没有听到，越过她，手到窗边将那一摞试卷拿走，手腕不经意间露出，上面大大小小的伤疤触目惊心。
顾知意心里顿时一酸。
明明过年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喉咙似是被什么堵住，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看脚步极缓地走出教室。
考完所有科目后，顾知意去二楼喊了李海。
对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说沈堂庆又赌博了，这次赌得倾家荡产都还不上，还连累了沈俞白，他最近只能去天泰城打拳还债。
只是不吃不喝，光打拳。
能赢才怪。
顾知意攥紧拳头，险些要说脏话。
满腔愤怒到最后只剩下脑海里少年合手许愿的模样。
从那以后，她每周放笔记在沈家门口，不管有没有人拿走，她都放在那里。
五月底。
沈俞白出现在教室里。
主路上的梧桐树已经抽了新枝，嫩绿色的小叶子冒了一个小头，草地盈盈几多绿，整个学校生机勃勃。
教室里读书声朗朗，顾知意鼓起勇气拽住经过过道的少年，紧紧攥着他的袖子不放。
沈俞白顿住，终于看向她。
小姑娘头埋得很低，手劲却没减，指节用力到发白都不肯放开他。
周围读书声渐渐小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俯身半蹲，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仰望她，低声开口，松手，听话。
那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少年语气依旧清冷。
可再久没见也没舍得对她冷半分。
作者有话说：【马上要高考，开启大学生活啦，终于能谈恋爱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