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环境安静一秒。
赵萌萌用力扯了下顾知意胳膊, 走啊小意。
说完便拉着顾知意往走廊尽头厕所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这狗咬吕洞宾, 你别搭理他就对了。
顾知意轻轻摇头, 没事。
她本来想等下晚自习回家时候的。
可不知道怎么看见他瞧过来, 嘴里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只是这么干脆的拒绝,顾知意有些难受。
赵萌萌冷哼声,将她轻轻推到前面排队,这种人没救的。
许是说话声音大了, 前面有人回头看过来。
一天的课安排满满的,进了教室便就是学习, 顾知意做事专心,氛围到了也就去学,便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等她再想起要跟沈俞白说话的时候已经是晚自习。
破天荒的他在。
顾知意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
桌上卷子摆放凌乱, 几本课本劈劈叉叉的放在那里, 沈俞白趴在桌上, 胳膊将整张脸圈起,看不到什么表情。
她转过身, 碳素笔在指尖转了两圈后,偷偷掏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两下,沈俞白被震醒, 皱起眉头撑着头坐起来,轻轻喘了口气,掏出手机。
顾知意:为什么不要卷子, 我写了知识点。
少年喉结上下滚动, 舌尖扫了下脸颊, 眉宇间有几分不耐,指尖在屏幕上戳了几下,便将手机息屏扔到桌肚里去。
只是没了睡意,他抬眸看向前排。
应该是不怎么敢玩手机,少女坐的规规矩矩,卷子有一半耷拉在桌子旁,上面是做完的一部分题。
他舔了下唇。
心里的烦躁一步一跃的攀上心尖,燎得他几乎要压不住。
顾知意没怎么在晚自习玩手机,手机嗡嗡作响的时候她手忙脚乱去捂,卷子顺着桌边滑到地上,两支中性笔也滚下去,她匆匆把手机放进桌肚书包里,然后弯腰去捡卷子。
扎起的马尾扫过脖颈,随着动作半露出部分线条,修长优雅,沈俞白挪开眼看向外面。
楼下主路两旁的灯昏黄,树影斑驳。
偶尔有辆自行车在小路里穿梭,车轱辘压过青石路,搁楞搁楞的响。
小城镇的中学,永远是这幅样子。
安逸又落后。
顾知意心虚,看了眼前后门,才侧着身子挡住手机,小心翻看微信。
沈俞白:以后好好学习,不用管我,也别来我家。
周围依旧静的要命。
只有翻阅纸张的声音。
她收好手机继续做题,只是思绪却没跟上,杏眼直愣愣的盯着那张卷子看了会儿,而后默默折起来放在一旁,继续手里的事。
后排骤然发出凳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顾知意没回头。
只听见后门被打开,然后重重关上,扫过一阵风,后排同学的卷子被风吹跑,有些人皱着眉小声抱怨。
近乎下一刻,走廊里值班的老师怒喊着沈俞白三个字。
她埋头做题,飞快验算出一道又一道的题,解题速度越来越快,旁边同桌不经意间看她做题,那速度和正确率,让人瞠目结舌。
晚自习结束,顾知意依旧埋头收拾书包。
赵萌萌背着包过来,低头一看便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连忙扯住她的书包背带,怎么了?没事。
她咬着唇抿了下,将东西收拾好走出教室。
顾青山等在外面,老远便看见自家姑娘耷拉着小脑袋推车出来,心里咯噔一下。
这该不会是模拟考试没发挥好吧。
等顾知意一出来,他忙迎上去,接下书包放进自己车筐里,凑近问道:闺女,心情不好?顾知意点点头。
巴掌大的脸蛋儿上明晃晃写着三个字,不开心。
顾青山环视四周,发现对面的烧烤摊,拽住她车把,冲她眨眨眼示意,要不爸爸带你去吃烧烤!摇摇头。
要不爸改天带你去游乐场?依旧摇头。
顾知意骑车驶出去,心口就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住,闷得她难受。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呢。
今天早晨也好好的。
怎么上了一节课态度就这样差劲起来。
她又不是菩萨,天天被人贴冷屁股也要装没事。
攥紧车把的手越发用力,关节微微泛白,脚下的骑车速度也越发快起来,等顾青山反应过来追上去的时候,顾知意早就已经横穿过马路,直奔树林那条小路。
路过沈家侧门时,依旧是半掩着的。
顾知意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后便推着车进了自家门。
烧烤摊前,少年撑着手抿了口啤酒。
李海瞥了他一眼后低头嗦了口粉,辣的又仰头喝了口冰镇可乐,龇牙咧嘴的超着对面人说道:俞哥,这两天都来学校了啊。
嗯。
少年微不可查的鼻音算作回应。
你不会真的想拼高三这一年吧?旁边张之楠嘴快,径直给问出口。
李海拍了他胳膊一下,险些一脚把他马扎子踹翻。
沈俞白轻嗤。
对。
嗓音清咧低沉。
却又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坚定。
李海点点头,俞哥,不论你做什么,哥几个都挺你。
再说了,这也是好事,你能想得开就好。
他们几个一度觉得沈俞白会放弃高考,甚至是连尝试都不尝试,所以关于高考这茬事,能提不他们就不提。
现在他自己想做,那就去做。
反正日子还长,机会还有。
-最近老师和同学都发现沈俞白出现在教室里的次数多了起来。
一连大半个月都规规矩矩上课下课,甚至多数时候晚自习也在。
除了偶尔带伤,他和其他学生几乎没有区别。
赵萌萌戳戳顾知意胳膊,随意指了一道题,佯装讨论问题,嗓音压到底,近乎是气音,听说沈俞白要考大学了。
顾知意在卷子上写解析过程,听到这句话,鼻尖顿了顿,在白纸上留下一墨点。
她抿着唇没说话。
生了大半月的气瞬间消了一半。
是么。
她轻轻笑了下,眼眸明亮,那是好事。
是好事,但是以他的成绩想考大学,那专科都费劲。
赵萌萌撇撇嘴,表示希望不大。
顾知意把卷子推给她,示意她看看,压制住想要转头去看后排的心思,轻声道:不管行不行,只要肯学就好啊,而且沈俞白之前是有点基础的。
只要他肯看自己给的笔记,一定会有进步。
十月的风开始凉起来,骑车回去的走读生都带一件薄外套。
沈俞白却只是一件卫衣。
他穿着短裤,套着黑色卫衣,推着红色单车在校园里走,不少女同学跟在后面春心微动。
顾青山依旧等在学校门口,沈俞白手插进裤兜想要掏出烟盒,冷不丁抬眼却看见他看向自己,他顿了下,抽出手骑车离开。
回到家时,正屋的灯亮着,桌上的剩菜剩饭已经馊掉。
他扫了眼,转身推开房间门,将自己扔到床上。
月光倾洒,架子上笔记本封皮是透明的,折射出点点光,他偏头看过去。
所有笔记按照什么顺序排列的,他特清楚。
甚至躺在床上隐约可闻见纸张的特殊味道。
沈俞白侧过身面朝架子,轻轻眨了下眼,心里那股烦躁终于被压下一点。
他探身抽出一本笔记随意翻开,少女娟秀的字迹出现在眼前,他甚至能够想象到顾知意写这些笔记的表情,认真又可爱。
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又干净。
任谁都舍不得她被困在这小小地方的。
他也不。
桌上手机铃声响起,沈俞白探身拿起接通,喂。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环境,对方嗓门放大,在空旷房间里显得越发清楚。
少年慢慢坐直身子,长腿贴在床边,攥住手机的胳膊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俞哥,你快来老城东这里!你爸在这儿赌钱让人扣下了!他捡起衣服起身走出去。
指尖的烟头被点燃,沈俞白低头吸了口,黑眸微微眯起,他长长输出一口气,白雾随着呼出。
街道上人群稀少,他吸完一根烟将烟头随手丢到旁边垃圾桶,而后抄着手慢慢往前走。
旧巷虽然破旧,但是四通八达,对面马路的棋牌室抄近路有条小道,周围是老一辈儿的祖坟处,一到晚上没人敢走。
他却坦然自若的走着。
萤火点点,万物寂籁。
小路一拐弯便变了模样,灯红酒绿将所有安静打破,夜生活的璀璨将夜晚照亮。
老城东的棋牌室大门关着,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里面的桌上围了几圈人,好不热闹。
他站在门口没进去。
仅仅一眼就看见沈堂庆坐在牌桌前,脸色苍白,抖着手将麻将牌扔出去,身后站着几个男人,叼着烟看他手里的牌。
见沈堂庆出手慢,那人在后面推了他脑袋一下,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叼着烟的烟灰落在他的头上,小小的,白了一块。
沈俞白低下头看向地上铺的红色地毯。
上面的欢迎光临被踩的斑驳不堪,黑色泥垢盖住几个笔画,污痕累累。
他慢吞吞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拢起手点燃,削瘦脸颊随着吸烟动作微微凹陷,下一刻呼出的雾气盘旋而上,沈俞白抬手推门。
叮铃——几个男人朝他看过来。
他掐着烟走进来,抬手抓下卫帽,朝想要站起来却被按下的沈堂庆抬抬下巴,嗓音低沉,放了他。
男人上下打量他一遍,走过来瞪他,你谁?沈俞白叹了口气,沈俞白。
沈俞白?男人满脸不可置信,退后两步仔仔细细打量他,你就是徐哥场子里的那个年轻人?他点点头。
怪了事了,没说是个学生脸啊。
你老子在我这儿赌输了,不还钱,男人朝后招招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我不是不给你面子,但是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少年骨头精瘦,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捏碎,男人暗暗使劲,却被满手硬骨头硌手。
他嘿嘿一笑揽住沈俞白肩膀,这样吧,我卖你个面子,利息我不收了,本金给我就行。
多少。
不多,三万。
沈俞白轻嗤,黑眸掀起,越过他径直落在沈堂庆脸上,淡漠冷戾,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没说话,也没答应,就那样静静的看着。
男人被他看的有些发毛,轻咳声,不然我就要打一顿扔门外了。
听到这话,少年漆黑的眼眸缓缓眨了下,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薄唇掀起一抹冷笑,给你三万,打一顿。
男人一愣。
这少见的来赎老子的,还要给打一顿的。
真他妈心狠手辣,怪不得老徐能容他这么久。
出了什么事我不负责啊!少年已经坐在沙发上,指节夹住的烟头已经燃尽,他将烟蒂放进烟灰缸里,重新抽出一根点燃,神情依旧冷淡,哪里有半分学生朝气。
死气沉沉,像一具没有活气的走肉。
沈俞白,他们要打你老子!沈堂庆被人架着往后院走,驮着屁股死命往后拽,半截后背露在外面,脚上的鞋子也被蹭掉一只,袜子上还破了好几个洞,样子狼狈又可怜。
沙发上少年头也没抬,只是一口一口过肺烟抽着,仿佛要将所有白雾吞尽。
前厅人多话杂,哄闹声一茬接一茬,后院的撕心裂肺是听不到的,也听不真切。
等一根烟抽完,男人已经拖着人从后门扔了出去。
沈俞白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不多不少。
三万整。
沈堂庆哎呦哎呦的喘着气,还不敢大口呼吸,每一下都拉扯的疼。
黑色帆布鞋在他视线里出现,他仰起头,嘴唇颤抖着。
沈俞白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半晌后,他被人粗暴的从地上拽起来,少年修长手指揪着他的衣领,夹住他的胳膊,拖着他一步一步往回走。
转过弯没入小路时,沈堂庆被石子硌了脚,闷声声,他咬牙切齿的望着少年侧脸,你是不是想我死。
是。
少年嗓音冷冽淡漠。
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作者有话说:抱歉更新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