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哨声吹响。
顾知意抖了下身子, 回头看李海，他不下来吗？李海脸色严肃，轻轻摇头, 下场听说是多人对打。
什么意思？一对二。
说完李海重重叹了口气, 直起身看向擂台, 少年撑着腿坐在椅子上，旁边人替他将牙套摘下，左右两边人替他擦干净身上的血迹，另外的人则喂了他几口水。
少年自始至终垂着眼没什么表情, 任人摆布。
只是握紧的拳头使胳膊上的青筋暴起。
这是疼的吧。
顾知意禁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李海没拦她。
这地儿能拦得住上面那位的，除了眼前的人, 恐怕再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周围的人还在加注买他会赢。
他们丝毫不关心他是否受伤流血，只关心自己下的赌注对不对，能不能赢, 甚至有人在怂恿他注射什么。
那些黑暗的, 见得不的人的东西在慢慢爬出来。
悄无声息的侵蚀着这群半地下的人。
俞哥迫不得已的, 李海低头看了眼自己刚才被人踩了一脚的鞋, 暗骂声，他老子欠债不还, 那帮人天天去他家堵人，不然就去他妈坟上挖坟，再不济就打他老子。
顾知意睁大眼睛。
她恍惚间发现最近的确没人再去他家要钱。
俞哥这人要强, 但是他人不坏，也不愿我们帮他，说是都还是学生呢, 他和这儿老板签了合同, 打一场给多少钱, 帮他爸还债，自己学费生活费，李海低下头嗤笑，他比我们成熟的早太多了。
他们还是学生。
这两个字让顾知意回了神。
她在这半小时里几乎都要忘记他们还是学生了。
顾知意忽然明白为什么沈俞白明明这样，这几个人还是愿意跟他一起玩，甚至学校里的人都怕他，但是却没人唾弃他。
少年有皮相，风骨不在表，在内。
他不是不想学。
而是无力。
旁边伸出一只手拉住顾知意的胳膊。
李海满脸无奈的闭了闭眼，侧头就骂：你他妈有病啊？张之楠瞪他，一副你懂个屁的表情，这地儿人多，要是走丢了你负责啊？……绝对猪队友。
忽然旁边出现两个穿黑衣服的人勾上李海的肩膀，笑嘻嘻的朝着前面少女抬抬下巴，徐哥说，请这位小妹妹去观景台坐坐。
李海横睨他一眼。
真他妈是掉□□窝了。
这事得看人家愿不愿意。
顾知意的肩膀被人拍了下，她扭头看过去，是两张陌生的面孔。
她后退一小步，紧紧攥着衣角，鹿眼里满是警惕，那两人冲她笑了笑，小妹妹你别怕，我们老板想请你聊聊。
我不认识你们老板。
顾知意抿了下唇，侧头看了眼擂台。
两人依旧笑，只是那笑太过吓人，心被提到嗓子眼，她转身就往前挤，越过人群拼命朝擂台上已经对打起来的三个人冲去。
少年下颚挨了一拳，他躲开后面人的偷袭一个回旋踢又将侧边站的人狠狠踢退。
顾知意领口被人扯住。
沈俞白！沈俞白晃了下神，右脸脸颊被人一拳打去，脸颊顿时红肿破皮，嘴角渗出一点血迹。
他看向台下，是乌压压的人群。
那声音是他的幻听。
她怎么可能来。
裁判吹了口哨喊中场休息，他依旧站在原地往下看，台下的人欢呼着，尖叫着，每一张亢奋贪婪的嘴脸从他的眼中略过。
沈俞白轻轻松了口气。
下一刻，黑眸死死定在某处。
少女防晒服被扯下一点，锁骨露在空气中，巴掌大的脸上全是恐惧，杏眼泛红，怕的要哭出来了。
她始终仰头看他。
嘴巴一张一合。
他听不见。
但是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一直面无表情的人脸上露出阴冷和狠厉，他弯腰越过围栏，径直从台上跳下去，台下的人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去，少年跃下的地方成了一个小圈。
他手撑地起身，朝着那帮人过去。
别碰她。
那声音冰冷低沉，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厉声，让人头皮发麻。
那两人连忙松开手，皮笑肉不笑的朝着沈俞白打招呼，俞哥没事，徐哥只是想请这位小妹妹去观景台坐坐。
滚。
顾知意的手腕缠上少年湿润发烫的指节，只轻轻一拽，她就被拽到他身后。
微不可查的呼吸声落在沈俞白身后。
他半垂下眼眸，回头看她。
鹿眼湿漉漉的，苍白脸蛋儿上终于翻出几分红润，他抿了下唇，低声开口，谁让你来的。
李海从旁边挤过来，看眼情况张张嘴没说话。
顾知意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上前一步，少女特有的香味瞬间窜入沈俞白的鼻下，他神情松动几分，眼角处的暴戾淡下去，只是仍旧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墨。
刚才的恐惧退去，如水的杏眼里全是清澈，就这样对上他的，还没等顾知意说话，沈俞白便挪开眼，拽着她往旁边休息间走去。
擂台上的人喊他：喂！打不打了！沈俞白头也没回，朝着刚才那两人说话，跟徐哥说声，这场是我违约，按约定处理。
穿过人群，绕过走廊，他推开休息间门，将人领了进去。
房间门一关，周遭忽然安静下来。
顾知意站在那里，手指攥着衣角头偷偷看他一眼。
沈俞白没吭声，转身进了浴室。
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顾知意松了口气，走到沙发上坐下，刚才她真的有被吓到，小腿隐约有些发软。
顾知意。
浴室里传来声音。
顾知意蹭的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敲了敲门，怎么了？柜子里有件衣服，递给我。
哦。
她老老实实去拿衣服，然后抱着衣服站在门口。
浴室门开了一条缝，她忙探身递过去，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水渍，淡淡的粉色，是血水还没被完成冲掉。
谁让你来的。
沈俞白套上衣服，没有开门，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淡声开口。
磨砂玻璃外人影模糊，却像是被定在那里，纹丝不动。
他知道她从刚才就站在这里。
顾知意摇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轻声道：没人让我来。
沈俞白轻嗤，拉开门，热气氤氲，从他身后争先恐后涌出。
光线被雾气笼罩，朦朦胧胧的，她仰着头看去，少年头发潮湿，嘴角裂痕明显，右脸脸颊肿的高起，那道伤疤越发显得恐怖。
沈俞白，她上前一步，下巴微微扬起，对上少年漆黑眼眸，眉眼缓缓弯起，这周末，我去你家找你。
沈俞白蹙起眉头，做什么。
做卷子。
真行。
沈俞白冷笑，舔了下唇，越过她走到旁边弯腰拎起一瓶矿泉水灌了一口，而后转头看向她，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顾知意抿了下唇，你……你、你、你……少女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有些纠结，他也不催，静静地等她说，一瓶水喝完，顾知意终于又重新开口说话。
你能不能每天都来上课。
断眉一挑，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低头垂眸，嗓音沙哑低沉，为什么。
顾知意啊了声，有些茫然，这样老师讲课你能听一些啊，不然你基础太差会跟不上的，总归可以听一听嘛。
沈俞白看了她一会儿，后退两步，坐在沙发沿上笑了。
他点点头，抬手拍拍后脑勺，掏出手机，快十点了，你回吧。
李海他们送你回去。
顾知意没动，杏眸望着他，你呢。
不用管我。
手边的电话声响起，沈俞白起身抓住顾知意手腕，拉开门出去。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再次充斥在脑海里。
顾知意却没那么害怕了。
直到退开天泰城外门，沈俞白掏出一支烟含在嘴里，耳边还举着手机，他朝她身后招招手，而后转身走到马路边过马路。
顾知意瞧着少年削瘦背影，咬了下唇，迈步追了上去。
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她被吓到，站在原地忘了动弹。
忽的手被人拉着，她撞进一人怀中，少年胸膛间，鼻尖撞上疼的发酸，顾知意抬起眼，瞬间泪汪汪的。
沈俞白彻底黑了脸，扯着她的手拽到马路边上。
瞎了是吧？生气的人语气恶狠狠的，哪里有半分清冷。
我只是想跟你说，明天回去上课吧。
我听见了。
他低头扔掉烟蒂，薄雾从口中散出，面容清冷模糊。
因为上学期的课真的挺重要的。
而且，你也知道老师对你也挺好的。
沈俞白深吸一口气，耳边少女轻柔甜腻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他没了耐心，脸越发臭。
顾知意压根没看见，自顾自得把刚才想要说的话一股脑儿的全都往外说出来。
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被人牢牢握住。
再没松开。
-第二天一早顾知意早早便去了学校。
路过走廊，教室里静悄悄的。
她推开门望进去。
初秋的风微凉，教室里的窗户依旧是开着的，蓝色窗帘被风吹起翻动，似乎是什么要挣脱牢笼，窗帘乱舞摆动。
少年趴在桌上补觉。
一条胳膊环起枕在脸下，露出的半张脸孤傲清冷，嘴角伤口结痂，脸颊上贴着创可贴。
听见动静他缓缓睁开眼。
黑眸深邃幽静，仿佛是一个黑洞，想要将所有吸纳融入进去。
沈俞白有几分恍惚，站在门口的那个少女一如从前，跟第一眼看见的一样。
那样干净美好。
她冲着他慢慢抿唇笑起来。
一双杏眸顾盼生姿，好不漂亮。
她说，早呀，沈俞白。
作者有话说：【小白的状态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慢，但是他可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