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班下午下课比较早。
天还是大亮, 顾知意骑车往回走。
隧道里还是那样黑，她心里有些发憷，骑着车子飞快往前冲, 脚踏板踩的飞快。
刚出隧道, 路灯下站着一人, 垂眸抬手，指节夹着的烟燃起白雾，由浓渐淡，听见动静少年侧头瞧过来, 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寸头黑发有几分潮湿, 乌黑硬茬似的。
黑色短袖黑色短裤，他像一团暗影隐在路灯下。
顾知意甚至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车，歪头看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啊？沈俞白倚着路灯, 呼出一口烟, 淡淡开口, 怎么。
不能在这儿？这话带刺。
明显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她停下车走过去，微微扬起头看他, 嗓音轻柔，怎么了？少年黑眸对上她的，深邃清冷, 去哪儿了。
话语突兀又冷漠。
顾知意顿了下，仍旧柔声回答他，去补习班了。
遇见熟人了吧。
沈俞白抬手把烟含进嘴里, 脸颊随着动作微微凹陷, 白烟自口鼻溢出, 他微微启唇，嗯？顾知意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成。
还挺震惊。
沈俞白抿着唇没吭声。
自己他妈的像极了捉奸的那个悲惨男人。
扯淡。
他直起身，黑色短袖被他的动作带了一下，在擦缝中晃荡两下，映出削瘦的肩膀，他转身往回走。
顾知意眨眨眼，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哪里又不开心，推着车子追上去，可惜少年步伐迈的又大又快，她的碎步根本追不上。
沈俞白！顾知意出声喊他。
呼吸间有几分急促。
少年单手插着兜站定，面无表情的转身。
顾知意推着车子赶上去，从车筐里拿出书包找出一本笔记本递过去。
修剪整齐的指甲牙床粉红，月牙弯弯，漂亮又干净。
沈俞白低头瞥了眼笔记本，又转到她的脸上，手里的烟头白烟缥缈，他没接着抽，也没丢，任凭它焚尽，烟灰落在地上，是一小片白。
这是补习班的重点，我给你抄了一份。
少女说着又把笔记本往他面前送了送。
蓝色软皮笔记本崭新，釉面泛着光，是一本新的笔记本。
比他课本还新。
沈俞白没接，他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傍晚余光落下，橘色光晕拢在她的身后，发丝都带着光，她这样站在他面前，周遭都亮了。
给。
顾知意拉起他的手把笔记本都放在他的掌心。
柔软的手指落在他的手腕上，手背上，掌心里，像一团火，沿着他的手一路攀爬向上，星火燎原之势蔓延到整个手臂。
沈俞白起了烦躁，断眉被蹙起，眉宇间镀上几分戾气，他微微附身，烟草味窜进顾知意的鼻腔里，她不适的眯了眯眼眸。
给我有什么用。
依旧语气淡淡。
顾知意向后扬起下巴。
下一刻少年收回手站直。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想你有更好的选择，不会以后想起来的时候后悔。
只要你愿意，我都会帮你。
认认真真的语气，带着少女特有的软糯强调，软的很。
沈俞白盯着她的眼眸，半晌后嗤笑一声，他抄着手后退一步，眼里没有半分情绪，墨色翻涌，舌尖抵住上颚转了圈，他终于开口，顾知意。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救得了我。
这巷子无光，她凭什么觉得自己来了，就有光了。
就算是有。
那这光，他要怎么抓住。
顾知意推着车站在原地，微微抿起唇，杏眸里没有半分难堪，干净透彻，我不是救你，是想让你自救。
他和她一样的年华，怎么就要沦落下地狱。
回应她的是少年的背影。
晚风吹起他的衣服，顾知意脑海里浮现出他后背那些伤疤。
大大小小，触目惊心。
她晃了晃脑袋推车往回走，刚一进门就看见顾青山拿着煤铲在院子里捣鼓炉子，大热天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
呦回来了啊，顾青山拿着蒲扇扇风，我刚买了一只鸡，你妈说给你炖鸡汤喝，补补。
顾知意忧愁的揉了揉自己的脸，肉肉的，爸，再吃下去我都要胖了。
顾青山板着脸，胖什么胖，瘦的跟个竹竿似的。
今天补习班感觉怎么样？还好。
顾知意从旁边冰箱冷藏抽屉里费劲的拽出一根雪糕，外壳上都是冰茬，她甩了甩，碎冰被甩到腿上，凉意点点，她起身扯开包装纸，这冰箱还不修呀。
改制冷的时候不制冷，不该制冷的时候冻得拿不出东西。
顾青山嘿嘿一笑，擦了擦脸上的汗，新冰箱明天就到了。
顾知意：哇！哇！父女俩在院子里互相对着做夸张动作，炉子上砂锅炖的咕嘟咕嘟，香气四溢。
-补习班的老师要么是大学放假回家的学生，要么是资历比较老的老师。
顾知意的数学一直比较拖后腿，成绩总是提不上去，这次李娅萍特意帮她报了强化精英班。
助教进来的时候她还在看昨天的错题。
有道题的解题思路一直不明白，演算纸上早就被她写写画画写满大半篇。
一根手指落在她的演算纸上，指着其中某个步骤低声说道：这里错了，公式反向运用试试。
很熟悉的声音。
顾知意抬起头，郑书庭冲着她微微一笑。
你——嘘——郑书庭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嘘声动作，微微附身，下课再聊。
说完他后退一步直起身拍拍手，好了同学们，今天有个小测，给大家一个小时的时间把刚发下去的卷卷子做完，后面老师会来给你们讲，其中如果有遇到任何问题可以举手。
顾知意这才发现自己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卷子。
高中的生活真的是试卷横飞呀。
等做完，老师讲完，一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郑书庭抱着一个泡沫箱进来，笑着说道：请大家吃雪糕！教室里顿时一阵欢呼声。
顾知意同学，郑书庭放下泡沫箱，抬手推了下眼镜，下面还有两袋，你和我下去提一下。
顾知意抿了下唇站起来跟他一起下楼。
到一楼，郑书庭递过去一支雪糕，是刚才保温箱里没有的，给你。
不是说楼下还有两袋？顾知意懵懵懂懂，接过雪糕捏在手里。
郑书庭噗嗤一声笑出来，骗你的，里面太吵没办法说话，喊你出来聊会儿。
我刚才看你数学卷子错题还可以，他见顾知意没拆包装，拿回去替她拆开包装，但是你如果想考好大学，这些错题是不应该有的。
他说的坦荡，顾知意也觉得是这样的。
她垂眸咬了口手中的雪糕，冰凉滑腻的触感瞬间席卷整个口腔，牛奶味香浓醇厚，她被凉的眯了下眼睛，低声回答，对，有些距离。
郑书庭俯身把两张卷子摆在台阶上，示意她坐。
补习班大楼位于南关市区偏南的位置，这里交通发达，去哪儿都能途径这里。
少年在拐角阴凉处停下车。
红色单车隐在阴暗处，长腿斜斜撑住车身，他歪头看了眼，半起身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含进嘴里，拢起手点燃，打火机燃起火苗，黑漆漆的眼眸里染上几分，他晃了下手收回打火机，吸了口烟缓缓吐出。
李海学着他往外谈谈头，冷哼一声，俞哥，那男的听说今年考上北大了。
挺厉害的。
沈俞白掀起眼皮睨他一眼，没作声。
夹在指尖的烟一根很快燃烬，他抬手扔进垃圾桶里，口鼻慢慢溢出淡雾。
李海还在探头看，身后人停好车越过他往前走去。
对面郑书庭俯身凑到顾知意跟前。
李海一愣，暗骂一句。
这他妈是要搞事。
下一刻他的手落在顾知意嘴角，轻轻帮她拭去奶油。
完了。
彻底完了。
操！俞哥！你他妈干嘛呢？李海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看，差点被一口烟呛着，他一边捂嘴咳嗽一边把烟蒂扔到垃圾桶里，趴在墙边低声吼道。
少年穿过来往车流，大步走向对面的大楼。
顾知意飞快躲开郑书庭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蹭了蹭嘴角，我自己来就好。
郑书庭笑了下，低头喝了口手里的冰美式。
小意，你高考完要不要去西城一趟。
不去。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冷的要命。
顾知意猛地抬头看去。
黑眸锁住她，冷戾又淡漠。
沈俞白俯身拽住她的手腕迫使她起身，顾知意举着冰淇淋低声喊他，沈俞白，松手。
她的另一只手被郑书庭拽住。
冰激凌早就软化，一滴奶油落在地上，雪白一团，紧接着又是一滴，雪白又脏。
顾知意调高音调，你们放手。
沈俞白死死盯着身后人，嗓音低沉，让他先放手。
他这脾气上来是硬的很。
顾知意转头看向郑书庭，轻轻摇头，我没事，你先放手。
郑书庭满脸严肃，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他不是第一次遇见差学生，只是这么明目张胆拽人的还真的是第一次，小意，他真的是你同学？九中竟然有这种差生。
沈俞白轻嗤，不是。
难道你是啊。
放手。
少年冷冷开口，脸颊的伤疤在阳光下有几分明显，一张脸戾气深重。
顾知意轻轻晃了下手腕。
郑书庭犹豫片刻，慢慢松开手。
下一刻，少女低呼一声，整个人向下倾斜下去，她被拽下台阶，手里冰激凌奶油彻底撒了一地，一只手掐住她的腰，稳稳将她带落到地面。
郑书庭愣怔下，脸色难看起来，不是说好了一起放手！沈俞白嗤笑，做梦呢。
你当这过家家呢。
还他妈一起松手。
作者有话说：沈白：妈的，有人抢我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