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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7 章

2025-03-22 07:17:12

夏日早晨还算凉爽, 骑车到学校也不觉得热。

顾知意一边骑车一边跟沈俞白讲话。

从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噩梦到今天早晨起晚,再到李娅萍是怎么喊她起床,她是怎么连滚带爬的出门的, 一连串的说了一遍。

少女声音清脆, 笑起来杏眼弯弯, 迎着光眼睛又眯起,扎起来马尾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像个小仙童。

沈俞白没打断她,只是静静听着。

一路上她说个不停, 他竟也没觉得烦。

车子在学校车棚停好,顾知意从包里翻出一包牛奶递过去, 给。

沈俞白看了看,伸手接过去,再抬头, 人已经走远了。

他手插在裤兜里, 慢慢地跟在她身后。

教室黑板报上画着巨大的倒计时三个字, 看得人心沉, 顾知意放下书包翻开课本开始背书。

早自习的时间,不是背书就是背单词, 她已经习惯了。

可沈俞白不是。

嘈杂喧嚣的环境,让他表情越发阴沉冷漠。

天泰城振聋的音乐声没吵的他头疼,这小小教室里的背书声让他头大。

挨过自习, 他趴在桌上补觉,只觉得这样的早晨还挺好。

朦胧间有人戳了下他的胳膊。

沈俞白没在意,头埋在臂弯没动。

那根手指再次戳了他一下, 加重了力道, 像一根小针轻轻戳了他一下。

他撑着手掀起眼皮看去, 断眉微微一挑,语气慵懒,做什么。

顾知意指了指门外,班主任喊你。

教室门口刘丹满脸严肃的看着他。

沈俞白直起身搓了把脸,起身往外走去。

这一走,一直到晚自习也没有回来。

晚上回去的时候,沈家的灯没有亮,到处漆黑一片。

巷子里人都歇下了,自行车路过,只听得见几声犬吠和蝉鸣声,万般寂静,顾青山仰起头看了看天,喃喃道:这天要下雨啊。

顾知意也抬头看去,乌云密布,不见月光。

她回到房间拿出手机给沈俞白发了条消息:你回家了吗?久久没人回复。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周五放学,沈俞白都没有再出现,仿佛人间蒸发。

她问过李海和张之楠,他们两个人也都不知道什么情况,电话打不通,家里人找不到,李海说就连天泰城的人也好几天没见着他人影了。

沈家大门依旧关着,没见人进,也没见人出。

直到晚上,张之楠喘着气从后面追上顾知意,拽住她的车座,沈俞白他家出事了。

顾知意手里的酸奶盒一下子被捏紧变形。

在人民医院呢,他爸急性胃出血,张之楠看着她,我们几个商量着要去看看,你要不要去。

旁边赵萌萌搭腔道:小意,要是去的话我也去。

顾知意轻轻点头。

是邻居又是同学,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她去旁边超市给李娅萍打了个电话,说同学在医院去探望一下,李娅萍让她买点水果拎着去,顾知意答应下,挂掉电话看了眼旁边摆在架子上的水果。

胃出血的话是不是不能吃水果,她犹豫再犹豫便抱了一箱牛奶出去。

出来的时候李海他们已经在等她,见她抱着牛奶出来也没说什么,几个人骑着车直奔人民医院。

住院楼里人来人往,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几个人询问护士站后便找病房去。

拥挤的走廊上插空摆放着几个病床,躺在上面的病号呻。

吟着,神情痛苦或麻木,只有陪床的人偶尔挤出点笑容,人间百态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顾知意在走廊拐角处看见沈俞白。

他倚在墙边,垂头把玩着手里一张卷起的白纸,周围人来来往往,阳光透过破旧遮阳纸露出点点星光,打在他的身上,黑色短袖上斑斑驳驳,旁边窗户开了一条小口,有光进来,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宽宽的光,旁边是无尽的昏暗。

俞哥!听见喊声,他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面容憔悴苍白,狭长眼眸裹着几分冷戾,清冷淡漠,身上的短袖好几天没换了,皱皱巴巴的卷起一边,裤腿上还有几个干掉的泥点子。

狼狈到要命。

顾知意像被人定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退。

李海在身后推了她一把,低声道:走啊,发什么呆。

张之楠上前拍拍沈俞白的肩膀,俞哥,怎么样了?沈俞白,你爸爸怎么样了?赵萌萌也过去朝病房里探了探头。

沈俞白半垂下眼,嗓音沙哑低沉,死不了。

李海回头看了眼顾知意,笑着说道:我们几个没那么心细,顾知意带了牛奶。

被人突然点名,顾知意忙把牛奶箱递过去,希望叔叔早日康复。

手里的牛奶箱被人接过去,沈俞白转身放进病房内墙角处,见他们几个探头探脑的想要进去看,淡淡开口,刚睡着。

看了也没用。

赵萌萌过意不去自己空手来,拽着顾知意去买晚饭。

医院餐厅人满为患,两人拎着两屉小笼包和粥分开人群往走廊走。

还没过拐角处便听见张之楠的声音,压得很低,俞哥,你要是有困难就说,哥几个压岁钱还是在自己手里的。

对面的人久久没说话。

只瞧得见他黑色衣角。

半晌后,少年声音响起,冷冷清清,没什么感情,用不着。

张之楠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几个人在病房门口待了会儿,病号和家属进进出出,他们倒像是守着门的哼哈二将,最终还是沈俞白开口撵他们回去,几个人才肯走。

刚下一层楼梯,顾知意站在拐角处没继续往下走。

赵萌萌仰头看她,怎么了?顾知意咬了下唇,紧紧攥着背包带,转身往上跑,声音自上往下传下来,带着点点急促,你们先走,我有事跟他说。

她一口气跑回走廊。

病房里沈堂庆还在昏睡,透明点滴一滴一滴落得飞快,旁边的陪伴椅上空无一人。

她转身往别的地方寻找,发现走廊尽头的那扇小铁门半掩着。

顾知意抬手轻轻推了下,铁门年代久远,发出吱嘎声响,站在天台围栏旁的少年闻声转头。

冷眸微微眯起,夹在手里的烟头蔓延着白雾,被风一吹,掩盖住他的神情,只让人觉得越发难以靠近。

那一霎,顾知意像是看见了刚遇见沈俞白的那天。

少年清冷寡淡,没有起伏的情绪,就那样站在那里,要死不活的。

她不敢再接着往下想,背后爬上冷汗,被风扫过,凉飕飕的,她咽了口口水,往前挪了一步,轻声喊他。

他就那样保持原来的姿势静静看着她,身后是大片压城的黑云,翻涌着,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顾知意又挪了几步,在距离他不远处站住,声调扬高几分,沈俞白,我有话跟你说。

沈俞白看了她一会儿,将手里的烟头掐灭,随手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而后朝她走来。

离得近了,她能看见他眼下的青色黑眼圈,眼白里掺着红血丝,黑发上也有几分油,邋遢又颓废,他就这样站在距离她一步之远的地方停下,说。

我给你发过消息。

顾知意捏着书包带低下头。

一阵风吹过,她的头发被撩起一些,柔柔软软的贴着肩膀垂下,白色短袖把皮肤衬得越发清透白皙,淡淡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沈俞白只觉得头疼。

他在医院的几天,见惯了生离死别,见惯了身不由己的肮脏,蓦然见到顾知意。

他恍惚了一下。

刚才人群里她出现的那一刻,他像是看见了光。

一道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光,那样干净明亮。

顾知意看着他抿了下唇,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过去,我只有这些,你拿去应急吧。

少女声音轻柔,柔得风一吹就散。

沈俞白愣怔下。

他死死盯着那张卡,心里有一股烦躁猛地窜起来,燎得他嗓子发干,眼眶泛红。

什么意思。

你听见什么了。

少年朝她走近,黑眸困住她,神情冷的像秋雨,寒冷渗人。

顾知意有些茫然,以为是他想多了,连忙摆手,这是我的压岁钱,平时也是放着,你不要——拿走。

沈俞白毫不留情打断她的话。

沈俞白。

拿走,我不需要。

沈俞白从她身边穿过,声音冷淡,用不着你来送钱。

顾知意咬了下唇,你不用觉得有什么——我说了,拿走!少年满脸暴戾,粗暴的将银行卡塞进她的背包里,而后转过她的身,走。

铁门被咚的一声关上。

刺耳的声音让顾知意缩了下脖子,她揉揉耳朵。

心里慢慢蔓延出几分委屈。

而后背着书包下了楼。

天台上少年浑身都被烦躁充斥,他叼着烟歪头点燃,一口又一口的吸着,白雾却极少吐出,直到夜幕彻底降临,那点猩红断断续续,他才冷静下来。

沈俞白过惯了没人管的日子。

那种有人管的日子早他妈一去不复返了。

他受着小姑娘的好,贪得无厌的一次次纵容她在自己眼前出现,觉得就这样挺好的。

他不欠她的,她也不欠他什么。

挺好的。

直到顾知意掏出银行卡,他的眼睛疼了一下,跟他妈针扎一样疼。

疼得他脑子格外清醒。

玩呢。

老天爷真爱开玩笑。

他越不想让人看见的,他越要抛心挖肺的让别人看见,然后可怜他。

鬼他妈要被人可怜。

角落里烟头落了一地,他蹲下身把烟头一根根捡起塞进烟盒里,扔进旁边的堆满烟头的垃圾桶里,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喧闹声咳嗽声瞬间涌入耳中。

少年眼眸一暗,彻底沉默下来。

病房外有两人探头探脑的看着里面。

沈俞白倚墙站着,拿出棒棒糖塞进嘴里,喂。

那两人转头看过来。

要钱的?他垂眸把玩着手里的糖纸,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们一眼,别看了,没钱。

两人对视一眼,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有人呲开牙笑了起来,沈俞白是吧?你老子欠钱不还,我他妈还以为他来割肾还钱了呢,男人膀子上有大片纹身,满嘴的烟臭味,没想到是个什么胃出血。

沈俞白嗤笑,没作声。

男人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冷不丁对上那双黑眸,肃杀冷戾,毫不掩饰的戾气让他的话堵在嘴里一时没上来,他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那什么,今天要是拿不到钱,我们就闹了啊。

成啊,少年掀起眼皮扫了眼两人,随你们的。

他没所谓。

腐烂而已。

我可听说你和你老子不对付啊,男人转了转眼珠子,那你还管他死活呢。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说。

你他妈——旁边男人拉住手,医院呢,闹什么,出院了再说,跑不了。

两人瞪了眼他便离开了。

沈俞白从嘴里拿出糖,指腹轻轻一捻,糖棒在指间转了一圈,一层层糖圈旋转着,五颜六色。

他仰起头看向窗外。

要下地狱么。

那就一起好了。

作者有话说:知知:小白凶我呜呜呜呜。

沈白:我没有啊,我不敢,我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