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了澡的岑教习穿了一身很随意的白色麻布长裙从屋子里走出来,赤着脚,那双脚漂亮的能让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嫉妒的说不出来话。
她的房子门口是一个小小的阳台,铺着木板,阳台有栏杆。
她走出来皱,就手扶着栏杆站在那看着安争在院子里忙碌。
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流,打湿了肩膀上的衣服。
你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很会做饭的人,我以为你的时间都用在修行上了。
她说。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往自己小院对面的山包上看了看,那上面已经站满了人,也不知道有多少,黑压压的一大片。
可是她并不在意,只是看了一眼之后视线就从那人群上离开,专注的看着安争收拾一条很肥很肥的鱼。
做饭也是修行。
安争一边刮着鱼鳞一边说道:修行看心态,如果心态不好的话,任何事都做不好。
而一个人修行,往往都会让自己的心态变得不好,会越发的暴躁,会易怒,会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火。
修行,有同窗也好,有师父也好,其实都是一件很孤独的事。
所以需要在别的方面来让心态平静下来,做饭就是一个好的方法。
如果有一个自己在意的人,做一顿她喜欢吃的饭,看到她吃的满足,那么自己的心里也就舒畅。
安争抬起头看了岑教习一眼,然后继续收拾手里的鱼:心情舒畅的时候,做任何事都要事半功倍,修行亦复如是。
岑教习微微笑了笑: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安争将收拾好的鱼放在一边,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口大铁锅:看来先生是一个从来不自己开火做饭的人,我在你的厢房里找了,没有看到任何炊具。
所以我刚才在没有经过别人同意的情况下,把食堂的铁锅拆了一口,若是有什么麻烦的话,还需要先生摆平。
岑教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这是偷。
安争点了点头:没错,是偷。
他将铁锅架好:另外,先生你这院子里连柴火都没有,我从食堂里也拿了一些过来,还有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
若是食堂问起来的时候,麻烦先生一并解释一下就好。
岑教习:那是你偷的,与我何干?安争:你吃不吃?岑教习:你还是个无赖。
安争耸了耸肩膀,熟练的将铁锅刷出来,然后生火:任何事都可以带来享受,但前提条件是你必须喜欢这件事。
如果觉得别人专注做一件事是享受,所以也想学一学的话,那么多半得到的不是享受而是苦恼。
做饭一样,修行也一样。
岑教习问:所以你第一道菜要做什么?安争:每一道菜必须按照顺序来,因为有的菜品容易凉,而且凉了口感就会差好多。
而有的菜肴凉一些也没什么问题,所以选择先后顺序极为重要。
所以呢?岑教习认真地问道: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第一道菜到底是什么?顺序又是什么?安争认真的回答:没想,随便做。
岑教习:你适合做教习……安争笑起来:先生这句话,可能得罪很多人。
岑教习走回房子里穿了鞋子,然后自己动手搬了一张小桌子出来,就放在院子正中。
似乎是担心远处山包上的人看不清楚,她还在小桌子周围点了一圈的烛火,很明亮。
远远的看起来像是繁星围绕着那张小桌子,看起来竟然格外的有情调。
安争一只手掂着那口直径足有半米的大铁锅,看起来有一种很奇怪的帅气。
第一盘菜出锅,味道竟然让很远之外的人都有些垂涎欲滴。
那味道明明再普通不过了,可是闻起来就是想吃,就是流口水,好像一下子钻进了脑子里,让人有些眩晕。
这是……醋溜白菜。
安争很认真的回答:先生认为是什么?我……我以为是一种很像是白菜但未必是白菜的东西,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只是炒了一个醋溜白菜。
先生先吃。
安争也没解释什么,继续做饭。
五分钟之后,第二道菜上桌:红烧茄子。
红烧草鱼。
溜三样。
四个菜,一个汤,很快就摆在桌子上,那味道飘散出去,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靠近了,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菜。
家常菜,味道要重一些,不管是先生还是我,都还没有到该吃清淡一些的年纪。
若是先生吃的不顺口,那么也没办法了。
安争坐下来,倒了一杯酒递给岑教习:酒也不是什么好酒,我在路边只看到一家酒肆,顺便买了些。
岑教习叹了口气:你可是有很大很大的事要求我的,只用这些菜来招待我吗?安争:不不不,算是你招待我,毕竟是在你家里。
岑教习礼貌性的夹了一口醋溜白菜放在嘴里,她只是不想让安争觉得自己特别失望而已。
对于吃来说,她是一个格外精致的人。
这种粗茶淡饭她是从来都不会吃的,她吃饭的精致程度如果让人知道的话,只怕会惊掉一地的下巴。
可是当这口再普通不过的白菜吃紧嘴里之后,她的脸色顿时变了。
居然……如此好吃。
安争笑着说道:虽然只是普通的白菜,但是做起来并不简单。
醋溜白菜最好用的菜帮而不是菜叶,既然是菜帮的话,那么就有两个问题要解决。
保证清脆可口,但是火候就会小,吃起来会有白菜自身的涩味。
若是火候太老,吃起来就绵软没有口感。
你是怎么解决的?不能说。
菜很厚,入味,保持清脆,很难很难。
安争自夸了几句,然后指了指那红烧鱼:外面的趁着脆吃,喝新酒,配一口鱼,味道很好。
岑教习闻言随即照做,吃了一口之后点头:草鱼是这外面能买到的最便宜的鱼了吧?但是能做的如此好吃,真是不容易。
她不再说话,而是专注的吃饭。
一个吃的精致的女人,此时却吃的有些没风度。
不过短短片刻,四个菜就吃下去一半还要多。
五分钟之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吃的太认真,竟是忘了给你留一些。
安争:喝汤。
岑教习好像一个乖巧的孩子,接过来安争递给他的汤碗,喝了一口之后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么淡,没有一点味道……咦,为什么会有回甘之感?安争笑了笑,起身,抱拳告辞:先生吃的好,那便是最好,弟子告辞。
岑教习忍不住有些伤感:若是你肯留在书院里做个安安生生的弟子,那么我就可以多吃几顿你做的饭菜。
所以我忍不住在想,我到底要不要帮你?安争道:先生已经帮了我。
说完之后,安争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扛上那口大铁锅转身走出篱笆小院。
岑教习坐在那看着安争离开,心里想的是这个家伙真是一个真性情的人啊。
来了就是来了,做饭就是做饭,不管是眼神还是心思,干净的一塌糊涂。
她起身,舒服的舒展了一下四肢:很久很久,在书院里没有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小孩儿了。
她转身的时候,衣袖随意的一拂。
山包上,那些等待着看热闹的人一瞬间就沉了下去。
好好的一座山包,就那么没了。
非但没了,原本是山包的地方竟然沉下去一个大坑。
土浪翻腾之中,也不知道有几百人跌落进去。
最让人觉得尴尬的是,山包变成了土坑之后,下面居然有泉水流出,很快就填满了土坑,形成了一个小湖。
岑教习关门,嘴角微微上扬:第五个菜,一群落汤鸡。
屋子里,那个失常和她斗嘴,看起来明显不和睦的男教习坐在低着头看书。
见岑教习进来,他把手里的书本放下。
岑教习看了他一眼之后愣了下,然后恨其不争地说道:擦擦嘴角上的口水。
男教习尴尬的笑了笑:那味道,真是险些让我抵挡不住啊。
如果让人知道书院传说之中最牛的那个从不露面的供奉叶岚被一盘醋溜白菜馋的流了口水,也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笑掉大牙。
如果让人知道,书院的院长大人居然被一桌子粗茶淡饭就给搞定了,更不知道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岑教习看着男教习:你是不是想死。
男教习:你舍得杀?男教习抬起手擦了擦口水:大羲之内,知道书院的院长其实是个女子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我,一个是大羲的圣皇陛下。
大羲之内,知道院长其实叫做岑暗而不是陈暗的人,也只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大羲圣皇。
如果你杀了我,这秘密还有一个人知道,岂不是无趣?岑暗:我不是人?我自己知道不算?她坐下来:叶岚,这个家伙你到底看出来什么来路没有。
叶岚摇了摇头:看不出,从身体上判断,确实是个年轻人。
从修行境界上判断,小满境三四品左右,但是我觉得,便是小满境五品的人也打不过他。
这么变态的人,曾经大羲倒是有一个。
年少的时候也是如此霸道的不讲道理,但是死的也一样的不讲道理。
岑暗:你说的远了,我是说,他能不能扶起来?叶岚点了点头:当然能,这样临危不乱宠辱不惊而且心思干净的人,不多见咯。
当初有方争叶岚两个,现在只剩下一个叶岚,你也知道我寂寞的很。
岑暗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叶岚:你怎么骂人。
岑暗道:既然可以的话,那么就捧一捧。
捧一捧之前,要先压一压。
年轻人性子太直太急太锋利,需要打磨。
叶岚:有些人需要打磨,有些人不需要,打磨了之后就不是自己了。
比如……岑暗:闭嘴!不要再提那个名字。
叶岚摇了摇头:随你……不过你说他身份有问题,为什么?他写下杜少白那三个字的时候,略显生疏。
那显然不是他的名字。
岑暗舒了口气:我倒是很好奇,这个小家伙到底什么来历。
说吧,我知道你其实看出来什么了。
叶岚:他缺一道魂。
叶岚的手指捏了几下:很奇怪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