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一字白头

2025-03-27 03:27:22

享受吗?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在安争的脑海里,突兀且可怕。

安争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人时时刻刻盯着的囚犯一样,而对方则是那个看守监狱的人。

在监牢之中的自己没有任何秘密,对方了解自己的一切。

而自己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冰冷的墙壁,可墙壁只是对安争有用。

声音之中有些很奇怪的东西,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理所当然。

连我都有些惊讶,一个人爆发出自己的全部力量的时候,竟然能到可怕的地步。

你的潜力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当初选择你只是因为你的血气旺盛。

现在看来,我确实低估你了。

你是谁!安争挣扎着站起来怒吼了一声,可是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在什么地方。

声音在安争的脑海里肆无忌惮的出现,像是带着一些嘲笑:以你现在的力量,还不可能把我怎么样。

是不是有一种全身赤裸被人围观的羞耻?那就继续强大起来的,我期待你的表现。

不过,刚才借给你的力量我已经收回来了。

再想体会那种美好,你需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声音消失不见,不管安争怎么呼喊都没有再次出现。

你……你在对谁说话?陈在言有些惊恐的问了一句。

安争回头,看到陈在言的时候才彻底清醒下来:没什么,或许是因为刚才借助了某种神器的力量之后身体变得极度虚弱,所以出现了幻觉,现在已经好了。

陈在言不理解修行者的事,所以对安争的话到也深信不疑。

他觉得安争也没有那样的实力靠自己一个人可以杀死那么多高手,不然的话安争一开始为什么要受那么多伤?显然安争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身上带着某种神器,所以才会在关键时刻是用出来。

不过无论如何,最起码眼前的危机算是化解了。

可就在这时候,城墙上的几个刺客回头看到陈在言并没有被杀,然后纷纷从城墙上掠下来朝着安争他们冲了过来。

安争此时已经完全脱力,连站都站不稳了,哪里还有力量继续厮杀。

眼看着那几个刺客扑过来,远处刚手撕了一个刺客的霍棠棠一掠而至,后发先到。

挡在安争面前,伸手往前一点了一下。

她的手指点在空气之中,却如同点在水面上一样,空气居然荡漾出来一圈可以看到的波纹。

随着博文向四周蔓延,那些刺客每个人身体外面都出现了一个水泡。

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察觉到,等到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霍棠棠的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竖起来,嘴里念了一个字:灭!水泡全都破碎,而水泡之中的人也都被炸成了碎片。

那样一个安安静静文文弱弱的女子,杀人的时候居然恐怖到了这个地步。

安争没有看到她之前手撕刺客的画面,不然只怕会更加的震撼。

四五个刺客被水泡灭杀,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而此时,城墙上冲下来的大内侍卫也终于到了。

他们在安争和陈在言外面组成了一道防线,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一个刺客还活着。

片刻之后,众人簇拥之下的燕王沐长烟大步走过来,当他看到绝大部分兵部官员已经被杀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是孤没能保护住你们,孤之罪!陈在言连忙跪下:此事怎么能怪大王,若是大王不把我等从刑部大牢里提出来的话,说不定臣等早就已经死了。

沐长烟转头看了看那一地的残肢断臂,眼神里的凶狠几乎能实质化一样:这些人已经胆大包天了……看起来他们的目标是你,但若是能把孤也杀了的话,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安承礼!让人严查此事,抓到一个算一个,孤倒是要看看,有多少人要孤死!安承礼垂首领命,转身去安排追捕刚才逃走的几个刺客。

沐长烟大声吩咐道:把安争和陈在言等人都保护好,带到天极宫东暖阁。

以后就和孤在一个房间里,孤要看看那些人有没有胆子到东暖阁里行凶!别说陈在言还没有被定罪,就算是他真的犯了罪,也轮不到别人来杀,孤自己杀!一队大内侍卫将安争和陈在言等人扶起来,簇拥着离开了城门附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东暖阁。

在一个空着的房间里,安争和陈在言分别躺在一张床上,御医已经来过为两个人包扎了外伤,然后就离去配药了。

此时这个房间里只剩下安争和陈在言两个人,变得格外安静。

谢谢你。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长时间之后,陈在言忽然说了一句谢谢。

安争摇了摇头:不用谢我,换做是别人我也要救。

陈在言愣了一下:你是为这个国家而救人?安争笑了笑:陈大人,你把我想的太伟大了些,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胸怀。

我救人只是因为自己想救,只是不想看着你们这样的人死。

说的浅白些,我救你却和你无关,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良心在日后受到谴责。

这和你是不是兵部尚书也无关,哪怕就是一个普通百姓,我觉得他不该死,我一样要救。

相反,若我觉得他该死,那么不管他什么身份,能杀的话我也会杀。

陈在言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说道: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这个世界上,也许像你这样的人并不多了。

有人说,当一个人真正能做到对人不对事的时候,那么他就入魔了。

而当一个人真正的做到对事不对人的时候,那么他就是个圣人。

安争道:没那么玄乎,我只是一个有自己是非观有自己底线的普通人而已。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样,只不过有的人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就逐渐的降低自己心里的底线,从不能接受某些人某些事,变得默认和顺从。

可是当他们有能力的时候,我相信他们也不会对所有不公平的事无动于衷。

陈在言道:人性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美好,大部分人即便是想反抗,也是等到事关自己的时候。

再不公平的事,只要不涉及到他们自己,他们也不会去管的。

安争不想和他辩驳这些,因为安争知道像自己一样有所坚持的人并不少。

陈在言问: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救了我,你有可能成为太后那边的死敌。

他们会想方设法的除掉你,就好像他们现在想方设法的要除掉我一样。

他们是不会允许在他们强大的时候有人阻拦他们的,他们就是要让所有敢于反抗的人心生畏惧。

安争道:若是没有人出来阻拦,那么他们岂不是会更为强大,而且强大的顺风顺水。

陈在言道:你和我不一样,你可能没有那种若天下将变始于死人,我愿意做第一个死的那个人的想法觉悟。

我则必须是在最关键最重要的时候,以我的死能触动某些改变才行。

不然我的死,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而你不一样,你的善恶是非很清晰,很直接,我们是两种人。

安争躺在那看着屋顶,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件事。

可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合适的问出这件事的时机,因为这件事一旦问出口,那么可能就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所以他沉默。

陈在言也看着屋顶,似乎有些感伤:可你和我这样的人又有些相似之处,你和我都好像走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崎岖不平……不,不是小路,而是独木桥。

你为了守护你心中的善恶是非,我为了追求这个国家真正的强大,都是走在这样的独木桥上。

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可是我也知道,你和我都是那种绝对不会因为走的是独木桥就退缩的人,哪怕在独木桥上还有凶徒拦路。

安争依然没有说话,他的心情变得更加不好了。

陈在言的话,好像针一样刺痛着他的心。

陈在言是一个好人吗?算不上。

陈在言是一个好官吗?应该是。

因为有陈在言他们这样的人存在,所以早就已经千疮百孔的燕国才会苟延残喘下去。

而一旦让太后那群人真正的掌权之后,只怕燕国距离灭国也近在咫尺了。

到了现在安争也知道了太后的目标是什么,她是一个自私到了极致的人,所以怨毒。

她的目标就是掌握大燕的全部实力,然后去报复自己的母国。

她要毁掉的不只是燕国,还有赵国。

而赵国那边,只怕完全没有察觉到。

赵国还以为苏太后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报答母国,所以才会在秋成大典上派了数百人的使团过来给苏太后撑腰。

陈在言依然在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可能这次的经历对他来说一样会影响深刻,哪怕他认为自己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人,这样生死攸关的场面只怕也是人生第一次。

安争的耳朵里没有听到陈在言的那些话,他的脑子有些乱。

很多人很多事全都从他深藏的那个角落里再一次冒了出来,让安争越发的觉得烦躁。

陈在言的喋喋不休,让安争的烦躁几乎到了临界点。

陈在言还在诉说着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抱负,和自己畅想之中的未来。

他想把大燕变成一个强国,他想成为这个过程之中最重要的参与者。

安争纵然一个字都不想听,可这些话还是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那些话语好像变成了一条一条的线,这些线最终在安争脑子里形成了一个人的脸,越发清晰。

那张脸,慈祥而坚定。

安争终于忍不住了,他侧头看向陈在言:有件事,在城墙下面临绝境的时候我就想问你。

可是在那个时候我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因为你我都可能会死,既然要死,所以很多事就变得不再重要。

现在你我都没有死,所以我得到一个答案。

陈在言问:什么事?安争看着陈在言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老尚书郝平安,是不是你杀的?陈在言的脸色巨变,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一样。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闪烁,不敢和安争对视。

两个人好像同时坠入了冰窟之中,四周的空气也同时被冻结。

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陈在言居然白了头。

是。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