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只差一点

2025-03-27 01:36:25

轰隆!半空之中如有雷鸣,紫蛇狰狞,至刚至阳,霸道猛烈,扑向妖怪。

火红羽翼的怪物非是黄牛怪那样蛮力之辈,纵使受天龙八音影响,头痛欲裂,身体被拉被旋,依然刺出了手中长枪。

天龙八音虽是外景,但品阶不高,阮玉书又只有六窍,哪怕古琴特殊,琴心天生,亦无法发挥全部威力,每一个音都只相当于解决半步外景的水准。

她鼻孔嘴角之血滴落,滴在琴上,染红木头纹理,滴在白裙之上,绽开朵朵梅花,但没有停顿,誓要干扰牵扯飞鸟妖怪,给孟奇和张远山获胜的机会。

飞鸟怪物手中长枪刺出,枪尖连抖,应对九重狂雷,绽了九朵枪花,每一朵都挑出了赤红火莲,熊熊燃烧,无声暴烈,状极恐怖。

大地之上,孟奇先前所立的位置,烈火突生,焚烧一片,满地焦黑。

轰!轰!一连九声,紫雷与火莲撞在一起,电蛇乱舞,赤焰横飞,满空都是紫红交错!孟奇拼尽全力的狂雷震九霄,受限于自身境界和实力,仅能与被天龙八音牵制的半步外景妖怪战成平手。

这很合理。

但也很残酷!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张远山由下击上,以凡人之躯,化真武之形,截取苍天!妖怪略微一愣,就见长剑幽幽暗暗斩来,自己凝结妖丹后与天地真火之间的感应尽数被截断,周围晃晃荡荡,仿佛从天地中分割出来,自成囚笼!它无法再借用天地之力,只能展开赤红羽翼,靠自身腾飞,长枪向后一戳,以枪尾迎向螣蛇剑,手中一朵朵火焰冒出,流泻体内妖火,将长枪化成了火炬,遥遥便点燃了长剑。

铮!刺耳摩擦之声不断,螣蛇剑贴着火焰之枪,削着朵朵烟花,顺着枪竿而上,一下斩到了妖怪的双手之上。

妖怪刚竭力抵抗了狂雷震九霄,此时难免回气不及,被张远山抓住了机会!惨叫阵阵,火焰妖气崩散,一根根手指横飞,转眼妖怪就成了五指,右三左二。

它长枪一摆,如蛇如龙,终于弹开了螣蛇剑。

但这个时候,下落的孟奇已然刺出了左手长剑,用的是紫殇,送的是死帖,紫红剑气勃发,明净纯粹,死气森森。

附近一株株树木从中裂开,树心尽是剑气切割的痕迹,当即枯萎,再无生机。

孟奇精神尽枯,脑袋抽痛得想要原地翻滚,眼角嘴侧尽是血丝,但左手依然沉稳地握住剑柄,没有一丝一毫颤抖。

妖怪哪还来得及回枪防守这一剑,面对有进无退有前无回的剑光,它大喝一声,吐出了一颗红艳艳的珠子。

这颗珠子周围飞腾火焰,赤霞阵阵,直接撞向了紫红剑气。

此乃妖怪性命交修的一颗内丹,初步由火焰妖气凝结而出,是它上百年修为的象征。

啪!火珠挡住了紫红剑气,紫殇剑尖与珠子直接相遇,交汇之处,火焰内丹成网状裂开,破损之声不绝于耳,清脆动听。

妖怪七窍皆有鲜血狂喷,咬牙大喝一声:碎!砰!妖丹炸开,一蓬妖火激射而出,赤红内敛,顺着紫殇就扑到了半空之中腾挪不易的孟奇身上。

孟奇眼前一红,顿时感觉周身疼痛,衣衫尽融,他只得扔下紫殇,掏出大还丹,含在口中,先不吞服,以防被烧。

扑通,他跌落在地,摔得头晕目眩,身上火焰腾起几尺高。

金钟罩和八九玄功自行运转,但在妖怪凝练百年的火焰之下,孟奇体表的暗金晃荡消融,就像古铜被人投入了炉火,打造炼器。

啪啪啪之声,金钟罩眼看就要破功。

孟奇精神枯竭,无力催发更多,原地打滚却如何灭得了妖火。

感受到周身剥皮般的痛苦,眼前将黑欲黑,他一咬牙,使出了舍身诀,顿时精神恢复近半,金钟罩重新稳固,烈火之中不动如山,仿佛在淬炼着杂质,正所谓烈火煅真金!全力对抗妖火焚身之际,孟奇已无多余力气再配合张远山。

见妖丹破碎,张远山明白机会稍纵即逝,同样使出燃血焚灵大法,周身掠起一层血光,再次一击真武截天斩出。

他虽然已是七窍,但真气雄厚上比起吸了魔尊精元的孟奇还是差了少许,连续施展外景招式很勉强,为了保证成功,故而使出了燃血焚灵大法,三十息内,实力提高五成,真武截天的威力也提高了五成。

铮铮铮!阮玉书手中琴弦皆断,整个人软软倒地,连续这么久的天龙八音已然超过了她的极限,但她最后一击,让妖怪如遭巨锤,狂喷鲜血,动作迟缓。

剑光幽暗,将妖怪所处位置从天地之间截取了出来,断掉了它与外界的联系,但它毕竟是半步外景水准的妖物,刚才虽然碎了妖丹,受了严重反噬,但好歹身体上没有太严重的伤势,比不得之前被孟奇开膛破肚然后又遭了破神之眼的狮妖,长枪勉强一摆,试图挑开螣蛇。

喀嚓!威力提高了五成的真武截天非同小可,长枪直接从中扯断,上下半截各自错开,仿佛分处不同的世界!但妖怪这一枪挑开螣蛇少许,避开了要害,幽暗剑光一过,它的左手齐肩断开,带着枪尾部分落到地上,切口平整,光滑如镜,好一会儿才有如火鲜血喷出。

挡住这一剑后,没了阮玉书的牵制,没了孟奇由上往下的斩击,妖怪翅膀一拍,猛然飞高,脱离了张远山进攻的范围。

它心有余悸,刚才险些就命丧当场,对张远山恨之入骨!正常半步外景,遇到孟奇、阮玉书和张远山如此联手,那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但架不住妖怪会飞,而孟奇等人又没了照妖镜、破妖箭。

望着高空的妖怪,施展了燃血焚灵大法后还能再用一次真武截天的张远山顿时泛起无力绝望之感。

燃血焚灵大法只能持续三十息,在用了一次真武截天后更短。

哈哈,等着被本大王吃吧!半空的妖怪狂笑道,它大概能分辨得出张远山的状态,等到他虚弱下来,事情就解决了。

虽然自己已然重伤,连强大一点的人类都未必打得过,但他们伤的伤,残的残,剩下一个完好小姑娘哪是自己的对手?孟奇听得它的笑声,心中焦急,可只要一松气,烈火就融掉金钟罩,将自己烧成灰烬,根本没办法出手,不得不竭力对抗火焰,争取在张远山燃血焚灵大法消失前,在舍身诀消失前,驱散它,挥出紫殇。

你不是要机缘吗?吃了我们,哪里去找机缘?张远山沉稳开口。

一向遇事不慌的他,此时比任何人都显得冷静,压下绝望压下无力感,试图寻找办法,拖延时间,等待江芷微、罗胜衣恢复,或者孟奇驱散火焰。

而且妖怪真有意合作,也未尝不是一条道路,反正只要第八日天明,自己等人就能回归。

江芷微和罗胜衣在飞鸟妖怪来临后,一直抓紧时间疗伤,对战斗结果不管不顾,因为非她们能够控制得了,只要尽快恢复,才是王道。

齐正言强撑着斩出碧冰雪真气,化成一片片冰晶,落在孟奇身上,试图熄灭火焰,效果有,但并不大。

阮玉书悄悄拿出了大还丹服下,只要恢复少许,她就施展秘法,弹出十二琅嬛神音中的一个音符,将妖怪拉落。

符真真暗扣毒物,悄然走到张远山背后,想着趁妖怪飞下来的机会,让重伤的它尝尝中毒的滋味。

众人没有放弃,各施手段,绝争一线。

说得不错。

飞鸟怪物依然盘旋,大笑回答,不过还是等到你秘法结束再谈。

废了我一条手臂,必须付出代价!它内心冷笑,至于机缘,反正没有大圣、妖王们,我等才能逍遥自在,否则只能做个头目,所以机缘若有,自然好,能得到传承和力量,要是没有,那更加欢欣鼓舞。

不同的妖怪有着不同的想法,有的一门心思要救出大圣,有的则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孟奇身上火焰渐渐暗淡,暗金绽放,如同佛像般庄严,张远山的气息开始减弱,燃血焚灵大法的效果以无可逆转的趋势消退。

带着真真逃,用假死手段躲过最后一日半,然后等将来复活孟奇师弟他们?还是等妖怪降落的时候,再施展‘燃血焚灵大法’?但我已经用了一次,短时间内再来一次,很可能会死……妖怪也不是不能合作,哪怕被废功断肢,回到轮回空间,亦只是小事一桩……到时候完全可以说机缘在第八日……张远山心中想法纷呈,拿不定主意是逃跑,还是放弃抵抗合作,或者是行险一搏,搏那一线生机。

想得太多,考虑得太周全,就会犹豫不定。

见张远山气息已经衰弱到一定程度,肯定发不出刚才那样的一剑,妖怪右手举着半截长枪,飞了下来,怪笑道:到底机缘是什么?第一百章 胜人易胜己难短短十几息的时间,不管是江芷微、罗胜衣,还是齐正言、阮玉书都没办法恢复到可以出手的状态,唯有孟奇,体表火焰愈发黯淡,因此妖怪一边提防着他,一边飞向张远山。

机缘是进入灵山的机会。

张远山根据背景知识随口胡说。

看来六道轮回之主交代背景绝非无的放矢。

这样啊,也不是不能合作。

妖怪轻轻颔首。

张远山内心还在犹豫,是行险一搏,还是相信妖怪,放弃抵抗?见妖怪态度还可,他倾向于合作了。

但你必须死!突然,妖怪暴喝一声,右手长枪猛地刺出,火焰翻滚,灼热恐怖。

它左臂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它报复!对普通妖怪而言,大局是什么?可以吃吗?张远山没想到妖怪说翻脸就翻脸,枪尖已经到了面前。

这个时候,一道人影闪出,一把推开了张远山,自身则被火焰之枪刺中,烈火焚烧,从内往外。

真真!张远山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符真真回望的那双似喜似悲,似倾述似坚定的眼睛。

你做事沉稳干练,有首领之风,这点极好,但想得太多,顾虑太多,在需要行险一搏时,缺乏必要的勇气……老祖宗的话语响在了他的心头,多年之后,依然清晰。

当初自身犹豫,而戚夏决绝坚定站出,试图揭开六道轮回之主秘密的一幕亦在他的眼前浮现。

是的,我没有行险一搏的勇气。

但今日,斩掉这个我!符真真的眼睛清晰眷恋,张远山心里涌起无穷的勇气,恩爱之事尽数化为火焰,催发着剑意。

血光腾起,张远山精血元神仿佛在剧烈燃烧。

剑光横空,幽幽暗暗,飞鸟怪物从天地之间被截取了出来,体表一道道血痕凸显,迅速深入,割肉裂骨。

啪啪啪,飞鸟怪物几块躯体接连落地,双眼凸出,凝固着惊愕。

山风吹过,附近再无妖物,一片安宁。

张师兄!齐正言勉强站起,悲痛喊道。

这一剑后,张远山整个人气息全无,脸色煞白,踉踉跄跄走到符真真面前,盘腿坐下,然后扶起符真真,右手环住她,让她靠在胸膛。

半步外景一枪穿心,符真真早已身亡,只有那双眼睛睁着,一如既往的温柔。

张远山左手颤颤巍巍抬起,抚摸着符真真的脸庞,深情而眷恋。

孟奇体表火焰熄灭,但舍身诀效果也已退去,勉强起身,吞下大还丹,跌跌撞撞到了张远山身旁。

张师兄……他不知该说什么,自认识以来,张远山像是众人的兄长,沉稳可靠,对每个人都多加照拂。

张远山微笑道:事已至此,无需多说,若没有最后一剑,我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但最终,我还是战胜了自己。

他这是回光返照。

顿了顿,张远山拿出了自己的大还丹与符真真的治疗丹药,递给了孟奇:我已经用不上了。

张师兄……孟奇双眼模糊,喉咙哽咽,许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张远山眼睛缓缓闭上,气若游丝地道:代替我们好好活下去,活到走出轮回。

张师兄,若有机会,必复活你们!孟奇脱口而出。

江芷微也靠了过来,低声许下诺言:若有机会,必复活你们。

不用了,若真想,就脱离轮回,成为最顶尖的大能,靠自己的力量复活我们。

张远山不愿意给孟奇等人包袱。

可惜啊……他心中还有牵挂无法放弃的事情,但没有说。

孟奇视线模糊,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表情郑重严肃地道:张师兄,若你们两家有难,纵使赴汤蹈火,我亦在所不惜!男儿一诺值千金!张远山笑了笑,眼睛彻底闭上,依然盘腿端坐,紧抱着符真真。

孟奇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悲痛:处理好尸体,我们赶紧离开。

后续还不知道有没有妖怪追来。

江芷微找出符真真身上一包毒药,洒在两人身上,语带悲切地低声道:不能让你们的尸体被妖怪亵渎……愿你们血肉交融……兹兹兹,张远山和符真真的肉体迅速化成脓血,交汇在了一起,只余白首相知剑和螣蛇剑横叠。

虽然缺善功,但孟奇和江芷微等人都是有底限的,万万做不出拿剑之事,随意挖了土坑,将脓血与两把剑合葬。

至于大还丹和符真真的疗伤丹药,交给了阮玉书,因为其他人都要上前作战,一不小心就打碎了瓷瓶。

妖怪的两截长枪同样也收入了芥子环。

其后,他们互相搀扶,抓紧时间,向着远处奔走,行了一阵,天边有温暖橘红燃烧,大地迎来了晨曦。

破晓之光洒在众人眼前,之前战斗的疲惫、同伴逝去的悲痛,似乎都得到了慰藉。

光芒渐亮,孟奇的眼睛一下睁大,绝望止不住地涌出。

他们身处山丘之上,视线远处是一座破旧的寺庙,它是那样的眼熟,与六日前离开的地方一模一样。

它沐浴着阳光,燃烧着庄严明亮的金色,恢弘而清净。

又走回来了?是六道轮回之主下的禁制,还是机缘到来后自然的变化?难怪葛怀恩无论占卜哪个方向,都是大凶,因为没有区别,都会回到这里……孟奇忽然明白了葛怀恩第一次占卜结果的真正含义。

那为什么每一次都是向西?这个时候,妖物都离寺追索我们,重回寺庙反而是上上之策,说不得能顺利渡过最后一日。

大还丹效果之下,目前罗胜衣伤势基本痊愈,恢复了战力,江芷微孟奇等人亦然。

孟奇压下绝望,轻轻颔首: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只是借此保持信心,因为这只能凭借运气,说不得就有妖怪在寺中看守呢?说不得真正的妖王正腾云驾雾赶来呢?事已至此,众人不可能再回头迎向妖怪大部队,只好勉力前行,也不一定要去寺庙之中,完全可以附近找个隐蔽处躲藏,撑过最后一日。

又走了一阵,罗胜衣发现了一处隐蔽地穴,招呼着孟奇等人躲了进去。

地穴内怪石嶙峋,仿佛黑暗里的怪物,隐隐有地下河流淌的叮咚声。

希望妖怪找不到这里……罗胜衣感慨了一句,他第一次死亡任务就是最后一日凭借实力弱小,被敌人忽视,找了个隐蔽山洞躲起来才过去的,如今难免有侥幸之心。

孟奇和江芷微、齐正言、阮玉书都没有向天祈命的习惯,各自检视地穴,看通往何处,看能不能凭借这里与妖怪周旋,它们在外面能飞,进了这里就与自己等人相同了!当然,前提是碧波大王奔波儿灞没来,否则他外景的实力足以杀掉没有器物依凭的自己等人。

忽然,孟奇看到了一道黑影闪过,动作不算快。

谁?孟奇施展幻魔身法,奔了过去,却抓到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人类老头。

妖,你们不是妖怪?老头形容枯蒿,风烛残年,先是一惊,旋即平静。

江芷微等人围了过来,孟奇沉声道:老丈,我们是人族,被妖怪追杀,躲避于此,你呢?老头苦笑一声:我当然是人族,因着族里食物有限,又上了年纪,自己出来等死,给年轻人活下去的希望。

妖乱大地时代有着诸多类似的记载,每个部落的人类,只要上了年纪,都会自己离开安全之地,出去等死,不浪费食物,正因为有他们的牺牲,人类才能薪火相传,慢慢走上寰宇之尊的位置。

你们的部族在哪里?孟奇丢了干粮清水给老头,顺口问道。

老头警惕地看着他:你们要做什么?部族隐藏之地与这里隔得很远。

老丈放心,我们不会叨扰的。

孟奇吐了口气,理解老者的戒备。

老头叹了口气:你们是好心人,但我也不能透露,妖怪太多,圈养了不少人,有的死心塌地效忠它们,唉,还是古代好,那时候有神仙,有天兵天将,有佛陀菩萨,有罗汉僧兵,妖怪虽然也在吃人,但哪有今日猖獗,我们人族建立了很多国度,不愁吃不愁喝……他露出向往憧憬的眼神,这皆是流传下来的美好描述。

古代?古代这里是哪国地界?孟奇心中一动。

只有说古代地名,他才知道这是哪里,说不得能找到生路。

老头皱眉想了想:古代?嗯,这里据说是灵山地界。

灵山地界?孟奇脱口而出,心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里竟然就是灵山地界?可灵山何处寻?老头微微点头,不明白眼前的年轻人为什么如此惊讶。

这里是灵山地界……大雷音寺匾,额……葛怀恩占卜的方向都是向西……圆蒙遗信,灵山何处寻?小玉佛……疑似某种象征、道标或钥匙……孟奇脑海里无数念头跃出,一道灵光从中凝聚。

葛怀恩占卜的‘西’其实是象征意义上的‘西’,是‘西游’的西,而西游取经,目的正是灵山,灵山的标志则是大雷音寺……葛怀恩占卜的结果其实是在说,‘方向’是‘大雷音寺匾额’!小玉佛是开启的钥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第一百零一章 心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但人与心皆是不同,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不过短短六日,孟奇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了历尽波劫满身沧桑的感觉。

怎么了?江芷微传音入密问道。

孟奇看了老头一眼,示意众人跟上,然后到了角落,压低声音,将小玉佛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

最初孟奇有一个小玉佛之事,江芷微和齐正言皆听他说过,但在第一次轮回任务后就已破裂,没想到的是,他在单人任务的时候,竟然又寻到了一个小玉佛,一个完全一样的小玉佛,而且还有圆蒙遗信:灵山何处寻?第一个小玉佛是无名老僧送你,第二个小玉佛是圆蒙大师遗留,用佛门的说法,你是有缘之人。

江芷微沉吟道,灵山固然使人垂涎,可无名老僧和圆蒙大师究竟是谁却让人不得不戒备和警惕。

齐正言神色凝重地道:莫非是阿难?阮玉书和罗胜衣之前并不知道第一个小玉佛,因此都未说话,一个清冷出尘,一个沉默倾听,脸上略显艳羡。

孟奇也有同样感受,不喜欢这种似乎被人操纵,命中注定的感觉:若是阿难,应是留下‘原来如此’的遗信……事已至此,暂时不能考虑太多,我想重回寺庙,进入灵山净土。

虽然得到第二个小玉佛刚好是在传承了阿难破戒刀法之后,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两者之间有联系,孟奇甚至怀疑因小玉佛而入轮回的自己,迟早会再得到第二个,至于魔主和魔尊之事,说不得便是戴上小玉佛后,气机牵引之下的变动,直至现在的灵山净土,否则难以解释自己为什么之后每个轮回世界都有奇遇。

而这也能真正解释六道轮回之主为什么会刻意加上西游的完整背景介绍。

重回寺庙?里面众多妖怪,我不赞成。

罗胜衣当即表示了反对,开什么玩笑,还有最后一日了,跑回寺庙冒险做什么?安安稳稳躲到地穴深处,拖延时间,才是正道!齐正言没有说话,也没有赞同。

江芷微失笑一声:这倒是我的作风,其实,妖怪们四出搜寻我等,寺庙反而最为空虚,并且它们也料不到我们竟然胆敢重回佛寺,正所谓灯下黑。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阮玉书淡淡道:若留在这里,是否能保命不在我们自己,全看妖怪从哪个位置搜寻起,半点不由人。

正是此理。

孟奇看着罗胜衣道,我们杀了四个半步外景的妖物,难以掩饰,剩余妖怪很快就能发现我们往这个方向而来,它们肯定会仔细搜寻这一片,若运气好,它们先搜了别的地方,我们或许都能安然回归,可如果运气不好,它们先从此地找起,我们说不得便会全军覆没。

地穴之中固然让妖怪无法飞腾,但亦让我们没了退路,只要它们找到这里,我们只能正面硬冲出去,到时候,也得看运气,看到底有多少半步外景及以上的妖物到来。

孟奇的声音透着坚定:我不想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之上,如今既然有灵山净土的生机,我自然要努力把握,虽死无悔。

他顿了顿道:而且此去寺庙,又非逞强鲁莽,肯定会先抓外围小妖拷问,确定大雷音寺匾额的位置和寺庙内强大妖怪的数量,若非我们能够潜入,或大雷音寺匾额已经被带走,那自然是越过寺庙,继续向西,再回妖物搜寻过的地方躲藏。

兜兜转转离不开寺庙,是危险,也是机会。

也就是说,越过寺庙,踏上之前西进的道路,会走到妖怪们搜索过的地方,而这种地方,它们忽略的可能很高,虽然也有点靠运气,但孟奇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听到孟奇后面的分析,罗胜衣勉强认同,即使要冒险,也得有自知之明。

于是五人将大部分干粮和清水留给了老头,小心翼翼地潜向寺庙,前行一阵,看到了斑驳的外墙,腐朽的房顶,以及外围巡逻的小妖,不时有妖唱道:大王叫我来巡庙呐……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敢情这是巡逻标配了啊,随便改改就能用。

他沉下心思,同样示意齐正言配合,之后等了一阵,等到了落单的小妖,照方抓药,掳了回来。

庙中那块匾额在哪里?孟奇双眼仿佛平静的深海,有数不清的漩涡在打转。

小妖难以抵御,茫然道:匾额?这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就是机缘所在的破木头。

孟奇改换了一种说法。

小妖这才明白:破木头没有机缘,被大王们丢在了屋内。

大雷音寺乃昔年佛祖居所,妖怪既然知道灵山,不可能不清楚它,为何当做破木头扔掉?孟奇和江芷微等人脸现疑惑,莫非是陷阱?大王们对破木头有什么说法?孟奇谨慎问道。

小妖抬头思索了一下:只说是法力低微的秃驴书写,于我等没什么用。

法力低微的秃驴?孟奇脸皮跳动了一下,忽地想到一个可能,低声询问:大王们认识破木头上面的字吗?那是字?小妖一脸惊讶,大王们都说是鬼画符!文盲真可怕……孟奇放下了担忧,江芷微等人亦松了口气。

不过也是,山大王们到哪里去学梵文?恐怕连正常的人类文字都识不得!庙中还有哪几位大王?孟奇问起别的事情。

只有黑松岭开山大王在,其余大王都出去找那几个人了,听说好几位大王惨死!小妖老老实实回答。

孟奇又仔细问了开山大王的情况,发现是一头猪妖,因为懒惰,没有出去搜捕,偷偷返回寺庙睡觉。

不会是二师兄家的吧……孟奇暗道一声,对寺庙里的情况大概了然。

他转过头,看向江芷微等人:机会难得,我打算潜入寺庙,你们呢?这种事情,他不可能强求齐正言等人跟着自己冒险。

有机会当然得把握住。

江芷微干脆利落地道。

齐正言轻轻颔首,神色郑重:张师兄和符姑娘之死让我明白,不能再得过且过下去,不能老想着安稳修炼,必须主动去追寻提高实力的机会,主动去做事,灵山是机缘,又非死路,不能错过。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阐述了自己的心态变化。

这也是孟奇的改变,他已经下定决心,若能活着回去,就加入六扇门,成为捕风密探,借助六扇门的资源和情报,主动地追寻机遇、磨砺和遗迹等,不能再被动等待事情送上门!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我没意见。

阮玉书言简意赅地回答,手中古琴已然修好,白衣如雪,梅花盛放,朵朵鲜红。

罗胜衣见里面只有开山大王,完全在自己等人的能力范围内,佛祖居所的灵山净土又分外诱人,斟酌了一下,微微点头,示意自己一起。

五人找到小妖们巡逻的空挡,施展开身法,一溜烟到了墙边,左手一撑,直接跃了过去,轻如鸿毛的落地。

孟奇精神外放,心如平湖,映照着周遭事物,躲避着庙内懒散倒卧的小妖,靠近了放着大雷音寺匾额的禅堂。

忽然,他听到雷鸣从隔壁禅房传来,吓了一跳,差点就自行暴露了行踪。

仔细一听,却是那头猪妖在酣睡,呼噜震天,于是松了口气,示意江芷微等人反应不要太大。

五人蹑手蹑脚,越过了这间禅房,进入禅堂,看见大雷音寺匾额被随意地丢在一旁,甚至有小妖在上面撒了泡尿。

孟奇走了过去,拿出小玉佛,放在上面,可却毫无动静。

难道我的判断是错的……孟奇皱眉思考起来。

寺庙之外,一个身穿黄金锁子甲、头戴凤翅紫金冠的黑鳞大头鱼妖正鬼鬼祟祟地靠近,俨然便是回山养伤的碧波大王奔波儿灞。

一群蠢货,连佛的气息都认不得,被诳得团团转。

奔波儿灞低声阴笑。

作为活了八九百年的老妖,曾经遇到过大圣的妖怪,看守过佛宝的小兵,它纵然还是文盲,可也比其他妖怪见识广博多了。

它之前受了重伤,觉得抢不过其他妖怪,于是故意不点破,骗它们机缘在自家仇人身上,养好伤后,没有腾云驾雾,悄悄前来偷取匾额。

为什么没反应?孟奇冥思苦想之际,江芷微等人戒备着四周。

无数想法涌现,让他找不到头绪,心里变得焦躁,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回想自己了解的佛门常识、西游故事:灵山……在禅宗里有这样一种说法,人皆有佛性,自身即佛,灵山便在心中……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灵台……心……孟奇渐渐有了思绪:莫非要从这方面着手?他脚踩大雷音寺匾额,拿起小玉佛,放在胸口,闭上眼睛,用灵觉感应着它们。

心如明镜,映照着两物,突然,孟奇心湖之中的大雷音寺匾额放出琉璃净光,大光明,大无畏,大慈悲。

光芒汇聚,变成了一扇透着佛光的虚幻之门,小玉佛自行飞了过去,镶嵌入门中。

虚幻之门沉重打开,露出了佛光氤氲的景象,看不清里面。

真是这里!罗胜衣的声音传入了孟奇的耳朵。

孟奇睁开了眼睛,只见面前金色佛光真的汇成了虚幻之门,琉璃明净,佛音阵阵,而掌中小玉佛已然碎裂,化成碎屑飘落,而大雷音寺匾额缓缓流转着禅韵。

进去吧。

身处危险之地,孟奇没有耽搁,招呼着罗胜衣等人入内。

江芷微当先开路,迈入了佛光,身影迅速消失,罗胜衣、阮玉书和齐正言一一跟上,孟奇正待入内,突地想到西游故事里的某个描述,转身夹起了大雷音寺匾额,迈步入内。

眼前佛光幢幢,耳边禅音阵阵,孟奇视线一花,面前是无法望到顶部的巍峨之山。

禅堂内,佛光收敛,大门摇晃,即将消失。

就在这个时候,奔波儿灞潜了进来,见状极其愕然,旋即拿出一件佛宝,扑了过去。

第一百零二章 肉体凡胎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孟奇身处灵山山脚,只能看到眼前一片山势,巍峨雄壮,暗藏灵秀,再之上就无法得见。

打量四周,孟奇没看到进来的入口,对此他并不担心,第八日一到,轮回任务结束,就会离开这里。

该怎么走?江芷微提着白虹贯日剑,戒备着敌人偷袭,若是正常灵山,佛陀菩萨慈悲,她自是不怕,但灵山被大圣们攻入,几百年过去,不知发展成什么样子了,怕是少不了危险。

众人之中,唯一对灵山有所了解的自然是孟奇,于是大家都看向了他。

孟奇夹着大雷音寺匾额,轻语、子午插于鞘中,右手提着紫殇,胸有成竹地道:登山。

走了五六里地,只见一道大河横穿山脉,足有八九里宽,波浪滚滚,逝者如斯。

那边有桥……罗胜衣眼睛很尖地看到了远处的独木桥,桥边立着一扁,扁上写着凌云渡。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独木桥从中折断,即使还有半截横空,可距离对面依然有四五里,以众人的轻功,不可能凭空横渡四五里。

去找木块做立足之地,或者直接游过去?江芷微征询着孟奇的意见,反正大家不会飞,只能如此做了。

孟奇摇了摇头:佛经里记载着河水有奇异,不能大意,先扔木头下去试试。

老成谨慎之言,众人皆是赞同,齐正言找了一块腐木,丢到了河中。

木头入水,如同金石,直接下沉,没有一点停留,看得罗胜衣等人面面相觑,这还怎么过河?无论是依靠木块做中途换气之物,还是直接游过去,显然都会直接沉到河底。

孟奇早有预料,指了指夹着的匾额:靠它,此乃佛祖之物,不在红尘之中,当能渡我们过河。

说话间,他将匾额放入河面,飘飘忽忽,随浪起伏,竟然真的没有下沉!这能承载五个人吗?匾额不大,五个人得贴身而站,方能容下,因此罗胜衣有此一问。

孟奇郑重道:佛祖救度众生,哪能度不了我们五人?他身先士卒,踏上匾额,只见匾额起伏晃荡不变,没有一点下沉。

见状,阮玉书先上,背贴着孟奇的背,江芷微与她对面而立,身后是齐正言的背,最后罗胜衣跃上,紧贴齐正言站着,处在匾额边缘。

五人的重量叠加,匾额却没有一点下沉,依然漂浮于水面。

罗胜衣外放真气,推动着匾额前行。

匾额刚离开岸边,孟奇忽然感觉一阵清爽,似乎体内脱去了无穷杂质,口窍相关的最后一个窍穴自然凝练,口窍自行打开,心脏一颤,变得有力而坚定,泊泊输送着鲜血,然后将血中杂质送往双肺,借由鼻窍和口窍排出。

肝蕴生机,肾藏精元,肺纳清气,心送源血,身强体壮,加上杂质的初步排出,循环小成,孟奇体内小天地初具雏形!以它们为核心,五脏六腑调和,循着自然之理,生成一界,孟奇下腹胸口似乎有两扇沉重之门打开,精元真气生生不息,充沛强横。

内天地小成,精力、元气两大秘藏自开!再加上不死印法,远超同阶的雄浑真气,孟奇堪称持久战的人形凶兽!他体表一层暗金凸显,噼里啪啦之声不断,像是在内炼杂质,本来在飞鸟怪物烈火煅真金之下即将圆满的第六关真正完工。

功成一品!孟奇下腹丹田和太阳穴的罩门消失,除了咽喉、眉心,就是天生九窍为罩门。

八九玄功亦在提升,功行圆满,直冲耳窍,四面八方之声尽纳,细微可辨。

孟奇回首一看,只见五具尸体顺流而下,奔向天际,正是自己五人!这?罗胜衣、齐正言脱口而出,又惊又怕。

江芷微和阮玉书亦脸现惊愕,浮出疑惑,而身体的改变与实力的提升清晰可感。

孟奇露出一丝微笑:恭喜恭喜,大家都褪去了肉体凡胎。

实力的提升最明显,但也最微不足道,真正重要的是褪去凡胎,元神与肉体相冾,活泼灵动,本身资质得到了极大提升,若非众人并不是九九八十一难而来,也不是坐的接引无底船,资质恐怕会等同于历次提升肉体的法身高人,犹是如此,资质最差的齐正言和罗胜衣都宛如经受了一次内外天地交汇对资质的改变,不比开窍期绝大部分天才差了。

一直修炼易筋锻骨篇的孟奇只觉资质彻底改善,恐怕不逊色于当初的江芷微了,这门功法也没有继续修炼的价值了。

当然,本就天赋出众,资质优异的江芷微和阮玉书更加拔萃,身体似乎都透出了少许清灵。

而且不少特殊功法和事物,都是针对凡胎,也就是孟奇等人已然免疫。

正常而言,要想褪去凡胎,得修成法身,可想而知孟奇等人的收获。

虽然取了巧,比不得真正的法身高人,但亦是非同凡响,更别提将来还有证得法身,脱胎换骨的机会!他们身体外在的表现暂时没有质的提升,依然得正常修炼,但日后修行,肯定事半功倍!这是孟奇所能预料和握住的灵山净土好处,只要过了这条河,褪去凡胎,就算不虚此行,至于之后,若是危险,就不再前行,找个地方躲藏等待,等日后实力到了一定程度,再来探究。

做人不能贪心。

江芷微一下明悟,指着河上漂流的孟奇和江芷微笑道:原来是你,原来是我!是我是我。

阮玉书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宛如冰雪初融,春天到来。

齐正言和罗胜衣有点不明她们的机锋,但褪去肉体凡胎还是听得懂,自身的改变更加不会错,皆是难掩笑意。

我已七窍,内天地初成,精力和元气两大秘藏齐开。

孟奇大概说了说自己的提升,免得遇到敌人,同伴们不清楚自己的水准,配合不够默契。

江芷微点了点头:相关窍穴尽数凝练,只差一步便能九窍齐开。

只要九窍齐开,她就能和当初的苏无名一样,用两次剑出无我了。

和孟奇一样。

阮玉书说得很简略。

我差半步开口窍,碧冰雪即将大成。

齐正言亦描述了自己的状况。

资质的提升,他隐有所感。

罗胜衣微笑道:内天地与外天地愈发有共鸣,自身之意似乎能引动自然少许了。

所谓刀意、拳意、自身之意,其实便是外景招式引动天地变化在开窍期的一个体现。

外景为何能引动天地变化,自然是内景外显,与天地交汇,与自然沟通。

不同的内天地能感应和沟通的天地法理、规律不同,表现出来的外景也就不同,有的能呼风唤雨,有的招摄雷电,有的察觉因果,有的以心印心。

为何内天地会不同?是因为自身修炼的功法和领悟不同,对内天地的改造不同,并且,这种改造是潜移默化的,故而剑皇才会思考什么是剑为什么是剑它在自身生命、武功之中处在什么位置,它在天地运转的规律与法理间又代表了什么等形而上的问题。

只有明悟了自身的答案,才能让内天地更贴近天地法理的某个部分,如此才能产生共鸣,打开生死玄关,内外交汇。

不同的答案,不同的道路,不同的内景。

罗胜衣的话就是在说他向着半步外景迈出了坚实一步。

而孟奇等人之所以能在外景催发刀意剑意等,是因为外景或法身心法配合招式、配合意境,让内天地悄然调和成接近共鸣的状态,一刀发出,天地自有响应,虽不明显,但亦比普通开窍强上许多,否则孟奇凭什么以心印心,催发紫雷?大家都有提升,完成任务的希望又增加几分。

孟奇吐了口气。

罗胜衣继续用外放的真气划船,不多时,众人到了对岸,只见山峰巧列,怪石嶙峋,上入霄汉,云深不知处。

孟奇夹起匾额,提着紫殇,带着众人继续攀登。

大河对岸,一道琉璃佛光忽然显现,化了个圆弧,露出了一只大头鱼怪,正是奔波儿灞。

它靠着这件几百年前看守的佛宝,隐身入了灵山之门,一直缀着孟奇等人,没有动手,打算让他们帮自己探路,鬼知道这里有什么危险!可是,到了河边后,佛宝感受到了红尘之外的气息,一下失去控制,几经挣扎,终于破碎,让奔波儿灞现出身形。

褪去肉体凡胎……奔波儿灞之前听到了孟奇的恭喜,对河流愈发眼热,但它没办法渡河。

等他们探完路,就抢回匾额,回来重渡一次……奔波儿灞周身卷起波浪,不敢沾水,怕出意外,直接飞到了对岸。

……孟奇等人前行一阵,看到了一座宏伟石门,它已破破烂烂,不成模样,但别有特殊,遮住了望向后方的所有目光,隔断了一切声音,让人难以窥探灵山主体的状况。

过了这扇门,应该就能远远看到大雷音寺和各处佛刹,以及功德池、青莲花……孟奇猜测道,如今或许已是一片废墟。

靠近佛祖居所,众人都有点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穿过石门,眼前突然一暗。

对,不是突然一亮,而是突然一暗,只见灵山虚空处处皆有漆黑缝隙,狂风大作,化成无数条巨龙盘绕,透过它们,隐隐能看到一根铁棍,上撑天,下抵地,山峰粗细,两头皆有金箍!一道道电光雷蛇在它周围飞腾,一朵朵青色莲花绽开又凋零,每一道雷光之中,每一朵莲花里面,似乎都有一个世界生灭,星辰密布,构成云朵,连为银河,无垠宽广。

暴喝之声滚滚而来,回荡了万古,钻入了当下:俺老孙这一生,不修来世!第一百零三章 琅嬛神音我去!大圣!听到这声暴喝,孟奇惊愕有之,激动有之,兴奋有之,畏惧有之,不敢置信亦有之,莫非直接就碰到孙大圣了?它可是自己儿时的偶像!若是能得它传授完整八九玄功,或者长生真法,自己将功成名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走上人生的巅峰……想法太多,孟奇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

暴喝之声滚滚,一遍又一遍,始终回荡在孟奇耳边,似乎才沧桑悠远的过去流淌而来,从未停息,贯通古今。

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江芷微记起了六道轮回之主的西游背景介绍。

孟奇一下惊醒,发现俺老孙这一生,不修来世!的呐喊此起彼伏,宛如阵阵回音加叠,一次又一次。

应该是的。

孟奇微微皱眉,莫非这是几百年前灵山大战残留的痕迹?大圣的暴喝烙印天地,经久不绝,至此今日?漆黑缝隙处处,雷电乱舞,青莲覆盖,狂风遮掩,孟奇极尽目力,也看不清金箍棒附近的景象,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状况。

阮玉书看着眼前的场景,突地开口:这根棍子好像在压着什么……是吗?孟奇随口回了一句,从金箍棒放大到这种程度,上撑天,下抵地,自己也有这方面的猜测,毕竟看起来太像在镇压什么了。

莫非是古佛菩萨?大圣本尊在金箍棒另外一头?可不应该使出法天象地吗?江芷微抿了抿嘴:灵山一战成谜,怎么解释都有可能,我们继续深入?孟奇看了看一道道裂开了虚空的缝隙,看了看肉眼可见的飓风,看了看仿佛蕴含着一个宇宙的雷光和青莲,轻吸口气,压下激动的心情,沉声道:以我们的实力,不应该再深入了,绕着边缘走,找个隐蔽地方躲起来,即使外面大门不散,有妖怪追进来,以这里复杂的环境,我们也能撑到第八日回归。

自己小队连一个半步外景也没有,不提雷光青莲,光是撞到漆黑缝隙,恐怕都会尸骨无存,而且当初古佛菩萨大圣妖王激战,里面说不得还有空间坍陷,黑洞自生,连外景实力都没有就深入,那是傻大胆,被贪欲蒙蔽了心灵。

好。

罗胜衣脱了肉体凡胎,对灵山深处的宝藏没那么垂涎了,最初躲避之心上涌,第一时间赞同了孟奇的意见。

齐正言亦轻轻点头,灵山深处的状况太可怕了,类似的情况,自身世界最后一次出现还是魔佛乱世之时,不过那时候太过黑暗混乱,不少典籍散失,难以尽窥具体场景,恐怕只有江东王氏这等传承久远的地方才有完整记载。

江芷微亦不是盲目拼命的人,笑了笑道:没有占卜,那就随意选一侧吧。

剑修求自我,唯我唯心唯剑,对占卜命运之事向来少于注重,即使有,也是剑心与外天地交汇后的自然感应,故而江芷微的境界虽然也有了当初顾小桑的程度,但不像她还兼修了白莲神算之类的东西。

阮玉书抱着古琴,乌发披散,落在肩上,蔓延至胸前,清清冷冷,对去哪里都似乎没有意见。

孟奇遵循着直觉,与江芷微并肩而行,走在最前,阮玉书和齐正言行于中间,罗胜衣断后。

石门柱子后,奔波儿灞收敛气息,躲得极其隐蔽,没了佛宝遮蔽后,它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跟着,难以听到众人的交谈。

此时,它双腿战战兢兢,心里回荡的全是猴子的那声暴喝,当初的不堪往事纷纷涌现,那无法战胜的感觉今日依然。

大,大圣爷爷,俺是来救你们的……它自我安慰道,其实更多的是对大圣妖王们兵器、宝物和传承的垂涎。

若是有个好传承,几百年过去,自己何至于这么弱?他们要寻觅安全道路?发现孟奇等人没有深入,而是绕行后,奔波儿灞泛起一丝疑惑,躲躲闪闪,鬼鬼祟祟,又跟了上去。

走了一阵,它看到孟奇等人毫无深入的迹象,反而四处寻觅查看着崖缝山洞等地方,心中顿时了悟,他们不想深入了,想躲起来!这怎么行?没有了探路的,难道让俺碧波大王直接冒险?奔波儿灞怒从心头生,而且那小子与佛门有缘,打开了灵山净土,深入之后说不得就有地方用上他,岂能任他们逍遥?且看俺碧波大王的狠辣手段!必须杀鸡儆猴!他观察了一下,决定先杀掉那个素衣白裙的少女,之前交手,她打出的暗器让自己受了重伤,那个使镜子的小姑娘不在的情况下,比其他人危险更大——谁知道她还有没有相似的暗器?等杀了她,再逼其他人探路!孟奇和江芷微始终戒备着灵山深处跑出来什么怪物,探路之时小心翼翼,沿途找到了一些躲避之处,却都因为不够隐蔽而放弃。

脱去肉体凡胎,打开七窍后,孟奇元神与身体融洽,壮大了不少,精神更强,加上身体的改变,五官的提升,灵觉愈发出众,忽然,他心里掠过一丝寒意,仿佛数九寒冬,赤着脚,踩到了一块尖尖的冰锥。

不好!他想也没想,转过头就对着后方半空劈出了紫殇。

紫红剑气激荡,锋锐内藏,划过天际,照亮了幽暗,灵山深处的一些残破佛刹隐约呈现。

灵山地面异常结实,即使感应剑气,也未有剑痕,仅仅扬起了尘土。

一剑斩出,半空突然有一杆钢叉刺下,波浪翻滚,挟势而来,重愈万钧,目标阮玉书,只要被它打中,就会立刻变成肉饼!漫天碧波,看不到敌人,但孟奇等人感应熟悉的气息,都知道是奔波儿灞来袭。

刺啦!紫红剑气如裂锦帛,分海断浪,水花四溅,仿佛暴雨骤降。

这一剑斩去了波浪,却也再无力阻挠钢叉刺下。

但孟奇的阻挡给了其他人时间,与他差不多时间反应过来的江芷微跃了起来,长剑横空,跨山击海。

剑光灿烂,几有焚山煮海的架势,大海迎刃而裂,罗胜衣右臂胀大,一拳捣出,如灵秀之峰,厚重内蕴,打在钢叉之上后才猛然爆发。

当!声音悠远,江芷微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钢叉荡开,三人合力,总算挡住了奔波儿灞一击。

齐正言挥出了龙纹赤金剑,威严如同实质,压得奔波儿灞微微颤抖,它是鱼属,最怕龙威!一道晶莹流光从剑上飞出,所过之处,水汽凝雾,寒意深重,打在奔波儿灞绕身波浪后,水流一寸寸冻结,如冰似霜。

奔波儿灞大喝一声,水浪翻滚,荡起了冰寒,它猛地拔高,打算再来一次临空下击。

这是最保险,也是最有效的手段,它就不信几个爬虫能挡得了碧波大王几次进攻!知晓奔波儿灞来袭,看到孟奇等人前仆后继拦截时,阮玉书悄悄从指环内取出了一枚赤红似火的丹药,直接吞服,然后咬破舌尖,一口精血碰到了古琴之上。

精血鲜红,一波波荡开,如有音律驱使,很快将古琴表面七根琴弦沾染得凄艳。

阮玉书放开古琴,它自行漂浮在了身前,双手按住琴弦,同时弹动!九天之上,一道清亮高亢的鸣叫传来,它是如此美妙,难描难述,纵使百鸟齐鸣,也难至它万一。

奔波儿灞如遭雷击,整个人石头般从半空坠落。

十二琅嬛神音之凤鸣九天!阮家镇族神音,唯有琴心天生者能学!纵使如此,一音之后,阮玉书也是脸色煞白,双手颤抖,已然虚弱。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孟奇拔出了轻语,空空濛濛一刀斩出。

他没有选择紫雷刀法和紫殇,因为这一击是给江芷微创造机会,然后自己再用舍身诀,斩出紫殇!刀光如烟,田野阡陌,城池繁华,炊烟袅袅,直入云霄,汇成了这满是红尘气息的一刀。

这一刀刚刚斩出,整个灵山突地摇晃了一下,一股股强横气息冲霄,带着无尽的怨恨:阿难!这些声音之前就有,烙印在了灵山天地之中,只不过被孙大圣的暴喝全部压住,难以听清,此时此刻,它们才在气机牵引之下凸显了出来。

奔波儿灞身体仿佛被凤鸣之声束缚,急切之间难以摆脱,面对落红尘,它心中压制的欲望陡然爆发,进入深处,找到大圣妖王们的兵器,得到它们的传承,寻得佛门宝物丹药,成就大妖真身,重返碧波潭,做名副其实的碧波大王。

心情摇动,他的护身波浪随之晃荡,在轻语面前层层断开。

当!强弩之末的轻语没能斩破奔波儿灞的锁子甲和黑色鱼鳞。

波浪分开,江芷微深吸口气,剑意熊熊燃烧,脸上是有进无退的神采。

她脱去凡胎,实力大进,加上罗胜衣从旁协助,不再像第一次面对奔波儿灞时一剑后就身负重伤,此时还能施展秘法,燃烧剑意。

煌煌堂堂,天地倒倾,长剑展开一切束缚,无我无相,太上忘情,跨过沧海,越过高山,直接出现于了奔波儿灞面前。

奔波儿灞被孟奇斩中后,方才从落红尘里摆脱,凤鸣九天的束缚也到了极限,但剑光亦近在咫尺!他双眼欲赤,张口一吐,一颗黑色妖丹喷了出来,与半步外景不同,这颗妖丹已然实质,周围水浪滚滚,牵引着天地变化,内景外显!第一百零四章 惨烈周围虚空,一滴滴水珠急速凝聚,化成了一朵朵浪花,浪花交汇,连成碧波重重,尽数投入了妖丹周围的黑色水浪里。

水浪滚滚,每一道都重愈万钧,忽地向着前方奔涌,向着江芷微和孟奇奔涌。

太上无我,真人无相,白虹贯日剑宛如天外青冥,抢在黑浪奔涌前穿过重重水幕,一剑刺在了奔波儿灞的妖丹之上。

妖丹自吐出后,越变越大,遮住了奔波儿灞眉心和喉咙,替它受了这一剑!啪!清晰的破碎声像是雷鸣般响亮,以长剑刺中的位置为圆心,一道道细小裂缝迅速在妖丹上蔓延。

但它居然没碎,仅仅满身伤害,摇摇欲坠!水浪奔涌,一下拍到了江芷微剑上,将她整个人拍飞出去。

利器顶峰的白虹贯日剑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宛如冰纹,江芷微右手不正常弯折,口中鲜血像是不要钱般涌出,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想要挣扎站起,却一时无能为力。

孟奇抽刀回身,就要出剑,却被黑浪涌来,拍在了身前。

他只觉每一道黑浪都有千斤重,一道接一道,仿佛永无停息,胸口憋闷,五脏翻滚,不死印法化死为生、借力卸力都难以尽解。

暗金大作,孟奇整个人如同古铜佛像,圆满的金钟罩第六关在一息之后,接连响起啪啪啪炒豆子声音,直接破功!外景全力一击,威力恐怖如斯!但得了一息的时间,孟奇已然扑向了旁边,躲开了黑浪。

黑浪直冲往前,冲刷着岩石和尘土,消失在了万丈深崖边,原地留下洪水肆掠的痕迹。

孟奇一剑一刀后,脑袋抽痛,好歹脱去了凡胎,精神大涨,不至于精神枯竭,头痛欲裂,难以集中精神,但此时此刻,他胸口刺痛钻心,恨不得晕过去,刚才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他一咬牙,施展了舍身诀,体内宛如有泊泊清泉涌出,精神急速恢复,原本就保持在巅峰状态的真气更显强横——之前用了舍身诀的隐患在褪去凡胎后已然消失。

而在江芷微和孟奇被黑浪拍飞时,罗胜衣已然欺近奔波儿灞,右拳打向奔波儿灞脑颅,如同山岳压顶,气势雄浑,巍峨厚重,齐正言从另外一侧靠拢,龙纹赤金剑上泛着剔透光芒,却是凝了一层冰晶,寒意内敛。

奔波儿灞吞回妖丹,摆脱了凤鸣九天的束缚,面对来不及阻挡的拳头和长剑,它深吸一口,暴喝一声。

声如波浪,滚滚荡开,让罗胜衣身体一晃,拳势一缓,而齐正言赤霞绕身,白雾缭绕,如仙似神,毫无影响,一剑斩到了奔波儿灞脖子之上。

当!黑色鱼鳞泛着幽光,龙纹赤金剑如中金石,外景妖物的鳞片本身就相当于极强的护甲,非利器一击能破,除非有法身招式的特异加持。

但浑天宝鉴非比寻常,鱼鳞裂开许多,一股股碧色浪花涌出,结成了厚实的水墙,托住了龙纹赤金剑。

剑上冻意勃发,寒雾瞬间升腾,碧冰雪寒气无孔不入,钻入了奔波儿灞体内。

浪花冻结凝霜,奔波儿灞打了个寒颤,僵硬刹那。

罗胜衣摆脱了脑袋眩晕的影响,右拳不减,打中奔波儿灞脸颊。

内外交汇,内景外显,一朵朵水浪在奔波儿灞脸颊处凝聚,做着削弱减缓拳势的努力。

一拳下去,浪花纷飞,奔波儿灞脸上黑色鱼鳞出现了一道道裂缝。

右拳刚落,罗胜衣左拳紧跟而出,山势清幽,空空濛濛,似有仙道超拔之意,看似飘渺,内藏厚重,打在右拳旁边,发出啪一声脆响。

奔波儿灞惨叫出声,黑色鳞片全部炸开,半个脸庞凹陷,一根根利牙崩飞,鲜血更是水浪般涌出。

它凶性大发,手中钢叉一转,全力而为,一道道波浪绕身而出,冲向罗胜衣和齐正言。

若非外景妖物肉体强横,又有水浪和鳞片阻隔,这一拳之下,它恐怕会脑浆炸开,直接身亡,犹是如此,它现在也是晕晕乎乎,全凭本能,脑袋处在强烈的震荡之中。

罗胜衣连续两式外景拳招后,已是强弩之末,若非褪去凡胎,他早已虚脱,面对奔波儿灞的钢叉,他勉强躲过尖端,被水浪带中,横飞出去,倒地不起,护体罡气消散,身体不知多少根骨头断折。

齐正言身边赤霞旋转,宛如莲华起舞,八面玲珑,荡开着水浪,躲避着追击。

可外景之威非同凡响,纵使有玫霞荡绕身卸力,也难以彻底排解,只能避开要害,龙纹赤金剑横胸,以土昆仑裂土碎石之能谨守门户。

水浪拍中,龙纹赤金剑身如龙吼,出现了一道极深的裂缝,齐正言连退十几步,每一步都狂喷鲜血,最终赤霞消散,颓然坐地,脸色煞白。

奔波儿灞头昏脑涨,肆意挥舞着钢叉,孟奇翻身跃起,在舍身诀支持下,真气鼓荡,精神尽入紫殇,借助它,感应着四周,风在吹拂,裂缝透着恐怖,雷霆和莲花则离得很远,在灵山深处,难以触摸,难以借用,大地载物,天空幽暗,以某种规律运转着。

这一瞬间,孟奇仿佛融入了天地,可心中满是搏命之情,没有忘却胜负,难以真正地天人合一,只能勉强保持着这种状态,向着奔波儿灞一剑斩去。

这一剑后,自己等人重伤的重伤,脱力的脱力,将无再战之力。

若不能胜,只能肉在砧板,任由宰割!杀!紫红剑气激射而出,回荡风雷,周围天地为之一肃,锋锐毕露。

奔波儿灞钢叉乱挥,招式破绽明显,孟奇岂能放过,剑气从薄弱处洞穿了波浪,越过了钢叉,只斩奔波儿灞被罗胜衣打得凹陷的半边脸。

奔波儿灞必须死!否则就是我们亡!生死危机之下,奔波儿灞本能驱使,突地恢复一丝清醒,双目赤红,没再犹豫,再次张开凸出了妖丹。

妖丹黯淡,波浪稀少,紫红剑气破浪分海,斩中了本体。

啪!伴随着脆响,奔波儿灞吐出一口精血,妖丹四分五裂,被精血包裹,重新吞了进去。

它的实力骤降,估摸只有半步外景的水准了,八九百年修为,这一遭就葬送大半,奔波儿灞对眼前几人是恨之入骨!没死?孟奇想要鼓荡余勇,但紫殇一剑后,脑袋空空荡荡,精神枯竭,纵使真气和肉体力量尚存,也脚步虚浮,往前一迈,就不由自主倒地。

倒下的瞬间,孟奇涌起了绝望和沮丧,外景太强大了,自己小队合作之下,依然只能重创它,难以杀死它,莫非这就是死亡任务的终点?倒在地上,脸贴住冰冷的地面,长久以来的历练让孟奇恢复了一丝冷静。

不能放弃,只要还没死,就还有机会!奔波儿灞被眼前五人的拼命打法吓得有点胆破,挡住紫殇后,直接飞向半空,等看到孟奇倒地,江芷微、罗胜衣、齐正言瘫软在地,阮玉书面前古琴飘落,也无力软倒,才松了口气,总算赢了!作为碧波大王,它何曾被不如自己的对手逼到如今这种地步?哈哈,哈哈。

它狂笑两声,降了下来,对着孟奇等人道,既然敢反抗和伤害本大王,你们活腻了?它走到阮玉书身旁,提起她,扭住她的右手,用力一撕,一条手臂就被扯了下来,鲜血涌出,染红了白裙,阮玉书忍痛不住,哼了一声,旋即咬住嘴唇,一丝血红溢出,不肯流露求饶的姿态。

混蛋!孟奇看到这幅惨烈的场景,心中大恨!奔波儿灞之所以先挑阮玉书,实在是刚才的琅嬛神音和之前的破妖箭吓到它了,必须先废掉她,才能安心让她们带路——它不会点穴,又需要她们带路,多杀一个人,就少了一个人手。

它将阮玉书的右臂塞入口中,用仅剩的半步牙齿咔嚓咔嚓地咬着,直接生吞了下去,声音让人发指!奔波儿灞丢下阮玉书,走向了江芷微和孟奇,阮玉书趁此机会,勉强点穴止血,取出随身的疗伤丹药服下。

嗯,这个女人很强,剑法很厉害,也得废掉……奔波儿灞提起重伤无力的江芷微,用力一扯,再次撕下她的右臂,啃咬入腹,至于白虹贯日剑,裂痕处处,它也不甚在意,丢在了江芷微身上。

王八蛋!孟奇看得双目欲赤。

江芷微被奔波儿灞丢到了阮玉书旁边,自行止血,吞服残存的疗伤丹药。

这小子实力一般,主要靠那口剑……奔波儿灞打量着孟奇,水浪一卷,将紫殇收走,悬在腰侧。

至于罗胜衣和齐正言,奔波儿灞自忖他们就算完好如初,没有另外三人的配合,也伤害不了现在的自己,干脆没管,而且他们现在还重伤着。

它看着孟奇,怪笑道:小子,原来你是阿难传人,难怪能入灵山,嗯,妖圣虽然有遗命,但还是救出诸位大圣重要,你若想活命,若想他们不死,就老老实实给本大王带路!孟奇咬牙道:好!不管是拖延时间,还是另寻机会,都只能先虚与委蛇。

把你们的疗伤丹药都交出来!奔波儿灞看着众人,一副谁敢不交就当场杀了谁的样子。

孟奇等人没有办法,只好交出伤药,但阮玉书仅仅是将手中之药交出,目不斜视,将芥子环当成了普通之物。

奔波儿灞何曾用过芥子环之类的高级物品,并未发现特异,得到疗伤丹药后,自己吞服大半,然后每人给了几粒,让他们服下恢复——既然要探路,少不得引开危险,怎么能虚弱无力?过了半晌,它将伤势最重的阮玉书和江芷微置于身旁,作为人质,孟奇和罗胜衣、齐正言在前面开路,于附近踏入了狂风呼啸之地。

第一百零五章 绝境生机天空幽暗,没有一缕阳光,四周虚空的漆黑缝隙宛如一头头可怕怪物的嘴巴,静静张着,等待着猎物的到来,它们隔出了一条又一条不同的道路,让人没有办法肆意前进,偶尔远处会有雷光生灭,层层穿透,洒下少得可怜的明亮。

孟奇等人正是行走在这样的地方,道路曲曲折折,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耳畔只有风声呼啸,更衬托出诡异安静。

不时有狂风吹拂进来,如钢刀刮骨,吹人生痛,越往里越是如此,孟奇甚至怀疑到了深处,这狂风会增强到三昧神风的水准,若没有护体罡气,没有金钟罩,直接吹得你只剩骨头。

呼!一股飓风从后吹来,大得像是要将人掀飞,奔波儿灞不必提,罗胜衣、齐正言和孟奇等身体强壮的男子还好,缺了右手,重伤未愈的江芷微和阮玉书两人仿佛化成了落花,随风飘零,摇摇晃晃,引人怜惜。

突然,左手抱琴的阮玉书一个站立不稳,被飓风吹得踉踉跄跄往前,一下栽倒在地。

见此情状,孟奇赶紧回身,试图将她扶起。

阮玉书先放过古琴,左手伸出,抓住了孟奇没有握剑的手掌,用力站了起来。

孟奇突然一愣,只觉左手多了一粒圆滚滚的事物,他不动声色地握紧,帮阮玉书将古琴拾起,塞入她的怀中。

啧,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奔波儿灞好歹深入过人类国度,看守过佛塔,说话不像其他妖怪那样不知所谓。

孟奇略微脸红,阮玉书倒是清冷不变,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对此,奔波儿灞并无责怪,既然臭小子重视小姑娘,那拿她们做人质的效果更好。

快上路快上路。

它迫不及待地想要寻觅宝藏。

孟奇转过身,右手握着轻语,当先开路,伤势好了一些的齐正言和罗胜衣分在两侧。

他寻了个拐弯的机会,摊手一看,掌中竟然是一粒大还丹!张师兄那粒……孟奇一下明白过来,心中喜悦又激动,有了它,自己队伍任何一个人都能在一个时辰内恢复伤势!当然,没办法断肢再生。

奔波儿灞伤势虽然好了不少,但妖丹破碎,境界跌落到半步外景,以它的修炼进度,起码得上百年才能重新回来之前的水准……他压下情绪的波动,努力让自己理智的分析状况。

只有一粒大还丹,仅能让一个人恢复实力,在这样的环境下,若想逃走简单,可要想杀奔波儿灞还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孟奇自忖就算自己实力尽复,在没有紫殇的情况下,杀掉一名半步外景近乎不可能,而其他人能提供的帮助有限了,难道要找个机会拿回紫殇,再暴起发难?不行,计划太复杂,光是拿回紫殇就容易引起奔波儿灞的警觉……若是再给孟奇半年的时间,七窍稳固,刀法剑法再次提升,未尝没有机会杀掉伤势还有大半未愈的奔波儿灞,可此时此刻,时不待我。

当然,服食大还丹后,以孟奇的实力,于如此环境下,逃跑不成问题,但他万万做不出丢弃同伴的举动。

玉书强于琴音,没有了右手,实力恐怕十不存一,若她完好,以‘十二琅嬛神音’配合我,当有机会扭转局面……大家同生共死一场,孟奇已经将称呼改成了玉书。

他修炼八九玄功和金钟罩,皮糙肉厚,恢复能力惊人,加上奔波儿灞没有断绝疗伤丹药,如今伤势好了大半,主要在于舍身诀的后遗症,非大还丹不能治。

不过,褪去凡胎后,舍身诀对身体的反噬降低了不少,原本孟奇少不得大病一场,冷热交加,虚弱无力,实力倒退到初入开窍的水准,但现在,他仅仅是精神疲惫,肉体乏力,除了破功的金钟罩,还保存有五成的实力,并非没有大还丹就不能出手。

虽然以反噬造成的精神疲惫,孟奇要想使出以心印心,特别强调精神的阿难破戒刀法很难,但别忘了他还有紫雷刀法!如今是第七日,前面东躲西藏的时候,孟奇一直在积攒紫雷劲,如今尚余两次的量,以他当前的状况,再恢复一阵,还是能鼓起余勇,劈出狂雷震九霄的,所以他觉得若有十二琅嬛神音配合,希望不小。

齐师兄攻坚不足,即使恢复,他‘碧冰雪’的冰冻能力也比不了‘十二琅嬛神音’的牵制,我们两人联手,同样没什么希望……老罗若是恢复,两式外景杀招连发,配上我的‘狂雷震九霄’,当有一成的希望……——罗胜衣的拳招比不得紫雷刀法,在奔波儿灞未曾被牵制的情况下,对它的伤害有限,哪怕两招连续,也仅是接近半步外景水准的连环进攻,难以对付货真价实的半步外景奔波儿灞,毕竟这是它举手投足的威力。

除非孟奇能用阿难破戒刀法先干扰奔波儿灞,破开它的护身波浪。

我们之中,只有芷微能一对一搏杀半步外景,若她完好,以这里不能飞高的环境,当能以一己之力干掉奔波儿灞,可她现在缺了右手,平时又未专门练过左手,剑法还能保存几分威力?呼,‘剑出无我’,‘击沧海’,都是超过开窍的招式,主要以心法调整内天地剑意,引起外天地共鸣,从而使得剑法具有莫大威力,剑法招式能提高这个效果,能增强敌人躲避的难度,但并非核心……只要芷微左手能让剑法的速度、力量、气势发挥,那就能以‘剑出无我’的心法催动‘阎罗帖’,应该有原版的五成威力……孟奇自身会外景招式,又明白阎罗帖大巧若拙,以气势和速度取胜,左手只要拿得稳长剑,凭江芷微心中剑意,自不必像自己当初一样需要苦苦演练。

我们两人联手,一个半残,一个半伤,希望大概有三成……孟奇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三成足够了,不能犹豫不决,该拼命时就得拼命!下定决心后,孟奇心意沉凝,外松内紧,左手装作不经意地在身侧画了一个圆,模仿的是张远山的太极守势——不能用传音入密,因为奔波儿灞说了,若让他感觉到不正常的气流变化,那就先吃个人再说。

对孟奇的动作,阮玉书心知肚明,知道是什么意思,眼睛看着前方,没有半点波澜,视若无睹。

江芷微目光一凝,从这个动作想到了张远山。

可为什么小和尚要模仿张师兄?她思绪纷呈,迅速想起了那粒大还丹,想到了刚才阮玉书的跌倒,孟奇的扶起。

他要把大还丹给我?江芷微很快就明白了孟奇的意思,这不是两人心有灵犀,而是她本身就在思忖这个问题!她是一个不放弃的人,哪怕被奔波儿灞断了一臂,也在寻思着自己队伍有什么翻盘的机会,毫无疑问,她最先想到的就是阮玉书那里的大还丹,考虑找个机会提醒阮玉书。

又是一阵飓风吹过,江芷微一个踉跄,往前栽倒,重重跌落,为了不引起奔波儿灞怀疑,她的伤口都摔裂了,鲜血再次止不住的溢出。

孟奇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左手握着大还丹,一副关心急迫的样子奔到江芷微身边,左手握着她的左手,右手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

奔波儿灞哼了一声:恁个多情?你再不专心探路,小心我把她们两个吃掉一个!孟奇赶紧转身,继续探着道路,江芷微先点穴封住裂开的伤口,然后捂嘴一阵咳嗽,她的鹅黄衣裙同样半幅血红。

小插曲顺利过去,孟奇等人越来越深入,飓风也越来越大,可众人仿佛在绕着迷宫,还是未曾发现一具遗骸或破烂佛刹。

孟奇没有回头,灵觉却始终在关注着江芷微,发现她开始舒缓左臂,用稳定身形为掩饰,提着长剑,熟悉左手。

还有大半个时辰……孟奇默默倒数着。

突然,前方有浓厚妖气传来,比奔波儿灞强了不知多少,若换成人类强者的威势,恐怕有绝顶高手的水准。

孟奇等人下意识停住脚步,只见前方岔路口站着一个黑脸大汉,它妖气浓郁,形同黑雾,不知是当初跟着哪位大王杀进来的妖将妖帅。

奔波儿灞一惊,正要上前相见,忽然发现黑脸大汉身体有诸多腐烂之处,双眼空空洞洞,眼珠子早就化掉,体表长出了一撮撮黑毛,死气同样浓厚,却是死了又僵尸化的怪物!它长长地吸了口气,仔细看了看这黑脸大汉,见它没有兵器,衣服也早就烂光,顿时熄了争斗之心,指着齐正言道:你,去把它引开!而且以它目前的状况,要赢这没灵智的妖怪僵尸颇为艰难。

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这妖怪僵尸实力惊人,哪怕没有灵智,也非半步外景不能解决,让齐正言去引开,稍不小心就会送命。

要不要提前动手……孟奇开始考虑现在搏命的可能。

齐正言深呼吸了一下,抢在孟奇前头道:好。

到了这个地步,他没有太多顾忌了,直接传音入密对孟奇道:你们忍耐,等待机会。

他从刚才江芷微的举动猜到了大还丹之事,因为以江芷微的性格不可能如此柔弱的跌倒,了解的人都能看出端倪,只有奔波儿灞并不清楚江芷微的个性,这才看不出来。

齐师兄……孟奇感动又担忧地道。

齐正言再次传音入密,安慰孟奇:这很危险,但也是机会,引开怪物后,只要不被它追上,我就逃出生天了。

奔波儿灞也没奢望他回来,毕竟指不定就被怪物给杀了,而死人是不可能回来的,这就是探路引怪的危险。

第一百零六章 不甘心孟奇咬了咬牙,重重点头,直接开口:齐师兄,你万事小心。

江芷微服食大还丹才小半个时辰,若现在就提前动手,希望不足一成,而齐正言引开妖怪僵尸,因为对方没有灵智,逃脱的可能至少有个三成,与江芷微恢复实力,联手发难的希望相当,也是一条绝境求生的道路,故而孟奇仔细思忖后没有阻止。

当然,前提是齐正言走的那条道路没有别的怪物,以目前经过的场景看,还算妥当。

你引它去左边。

奔波儿灞指着齐正言道,让孟奇等人恨得牙痒痒。

岔路之后,隐约能看到往上的山道,显然是深入灵山,找到佛刹,寻觅宝物的第一选择,因此奔波儿灞让齐正言将妖怪僵尸引到左边小路去。

齐正言吐纳了两下,提起龙纹赤金剑,小心翼翼地靠近妖怪僵尸,越往前走,那种妖气死气混杂的感觉就愈浓郁,让人内心颤抖,莫名惊悚。

好在龙威绕身,有效压制了这种震慑,齐正言才能行动自如,而他每前进一步,孟奇等人的心跳就会加快一分,默默祈求上苍,给他好运。

随着齐正言接近一丈的范围,妖怪僵尸有了动静,它空洞的双眼泛起一层红光,周围妖气死气翻滚膨胀,双手变成了熊掌。

腾的一声,白雾弥漫,齐正言施展白云烟笼罩住自己,隐匿气息,一下就从妖怪僵尸身旁闪过,跑向左侧小路。

他刚刚擦身而过,接触妖气,僵尸陡然发出一声嗜血凶残的叫声,左拳下意识打出,黑气凝聚,风声四起,威力惊人。

齐正言体表荡出赤霞,如莲花开放,绕身旋转,以卸开这一击。

与此同时,他疯狂前奔,改换方向。

黑气擦身,被玫霞带开,打在地上,烟尘飞腾,出现了一个深坑,遥遥看去,难见底部。

齐正言一个踉跄,吐出一口鲜血,速度不减,狂奔而去,妖怪僵尸发出阵阵怒吼,迈开大步,紧紧追赶。

直到此时,孟奇才吐了口气,若非妖怪僵尸没有灵智,出拳全靠本能,刚才那一拳就不会被齐正言闪开正面,然后用玫霞荡引开了,真是危险!等到齐正言和妖怪僵尸双双消失于左侧小路尽头,奔波儿灞赶紧催促孟奇等人前行。

经过岔路时,孟奇侧头望了一眼左边黑色裂缝和风暴分隔的场景,暗自道了一句:齐师兄,好运,也许你是唯一能活着回去的……哪怕江芷微恢复,由于她缺了右手,要击杀奔波儿灞的希望也不算大,仅能尽力把握。

越过岔路,孟奇等人踏上山道,向着灵山高处前行。

飓风时而迎面,时而袭背,齐正言耳畔嘴边全是风声,仿佛被灌了一鼻子的风。

但他不管不顾,只是避开黑色缝隙,全力狂奔,并且借助它们阻拦后面的妖怪僵尸,过了一阵,没有灵智的妖怪僵尸渐渐被甩远,眼看就要摆脱。

就在这时,齐正言一下顿住脚步,少有表情的僵尸脸浮现浓浓的绝望,因为前方是断崖,深不见底,黑色缝隙密布,若是掉下去,十死无生。

他逃跑之时,在几个岔路口都有进行选择,可想不到的是,选择到最后却是一条绝路!这就是上天的安排?这就是我的命运?他有点茫然地回头看着越追越近的妖怪僵尸。

出身平凡,资质普通,在门内是个毫不起眼的弟子,看着那一位位天资出众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受到褒奖,实力提升,扬名立万,众人追捧,你甘心吗?熬着岁月,生活清贫,在许多年后才勉强开窍,成为江湖之中最不显眼的底层,你甘心吗?琐事缠身,各种刁难,银子不够,妻子埋怨,却无力打破,只能平凡,将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与自己关系再也不大,你甘心吗?好不容易有轮回的机遇,得到过去做梦也想不到的神功、丹药和武器,实力快速提升,几乎登上人榜,即将出人头地,快意恩仇,纵横捭阖,未来充满希望,却因为上苍安排,命运注定,走上绝路,即将死在这里,你甘心吗?一声声回荡,拷问着内心,过去的某种坚持渐渐坍塌。

不!我不甘心!若是上苍安排,我便杀上青天!若是命运注定,我就扭转因果!齐正言的双眼突地血红。

……山路两侧尽是漆黑缝隙和巨龙般的风暴,佛祖净土的岩石被吹得宛如面粉,孟奇等人躲避着路正中的虚空裂痕,往着上方攀登。

眼看快要到一处平坦之地了,孟奇停住了脚步,因为那里盘着一个庞然大物,乃是巨蛇,几乎有小山高。

这条巨蛇同样死气和妖气并重,体表有腥黄的腐液流淌,骨骼露出,一丝丝黑气流淌。

砀山君……奔波儿灞竟然认得这条巨蛇。

它与自己过去的主人九头虫是好友,只差一步就能凝就天蛇真身,后来随着九头虫杀入灵山,至此消失,想不到死在了这里。

至于死因,砀山君腐烂到了这个程度,奔波儿灞实在看不出来。

也变成了阴魂不散的死物……孟奇好歹是半吊子和尚,察觉这条巨蛇与刚才的妖怪一样,亦化成了尸类。

但灵山乃是净土,非是阴气汇聚的地方,有妖怪因为功法特殊,死后化为僵尸,可以理解,怎么遇到的妖怪都成了这样?莫非当初的大战改变了这里的天地法则?你,去把它引开。

看到砀山君,奔波儿灞腿都软了,哪有与它战斗的勇气,而且砀山君的随身宝兵没在旁边,哪怕历尽生死之险彻底杀死它,也没有意义,故而指着罗胜衣,让他上前。

距离江芷微服食丹药才过去大半个时辰,又有齐正言先例在前,罗胜衣实力也恢复了不少,单纯引开怪物可比等下联手搏杀奔波儿灞希望大一点,故而他沉吟了一下,示意孟奇不要急着动手,站了出来。

现在引怪可比等下引怪强,再往里走,说不得就遇上妖王罗汉级的怪物!见罗胜衣自己有了决断,孟奇没有多言,暗自祝他好运。

罗胜衣轻功并不算出色,也没有白云烟和玫霞荡,因此他前行得更加小心。

到了近处,他拾起一块石子,屈指弹向砀山君后方,因着真气包裹,破空声微不可闻,高高越过砀山君,啪一声落到了地面。

砀山君一下动了,双眼如同两个灯笼,红彤彤让人畏惧,脑袋转向后方,吐出了一口毒液,让那块石头直接腐烂成水,就连地面都出现了一个坑洞。

抓住这个机会,罗胜衣从它旁边飞奔而过,快若惊马,直往右侧道路而去。

砀山君盘起的身体松开,将道路占满,窸窣之声不断地追向罗胜衣,好一会儿才看到它的尾巴离去。

快走!奔波儿灞抓住机会,波浪一卷,带着剩余三人就冲过了这个关口,前方远处影影绰绰,佛刹入目。

罗胜衣一路狂奔,遇到岔路就改变了方向,等发现一个隐蔽缝隙后,直接躲了进去,屏气凝神,收敛气息。

砀山君灯笼般的赤色眼睛接近,罗胜衣直接闭住了呼吸,因着九窍齐开,内成循环,他能闭气许久。

庞大的蛇头摇摆着到了缝隙外,罗胜衣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然后它晃晃荡荡过去了,没了灵智,对事物的感应程度大大下降。

直到砀山君远去,罗胜衣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自己运气真不错,上次死亡任务是这样,下次也是这样,只要躲在这里,安心等待回归便可。

忽然,一阵凉意从背后传来,罗胜衣想也没想就往前扑去,只见缝隙深处走出来一个浑身白毛的怪物,牙齿外露,荷荷有声。

罗胜衣原地一个打滚,就要翻身逃跑,可他却发现白毛怪物堵住了自己返回的道路,而另外一边还能看到砀山君的尾巴!运气没有了,运气没有了……自己一介散修,无门无派,苦苦挣扎,历经艰辛,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的程度,人榜有名,天下传诵,怎么能死在这里?这让自己怎么甘心?一次次的轮回任务,一次次的艰难险阻,比起高门大派的弟子,自己资源和资质都差了很多,不得不谨慎,不得不拼命,不得不以自我为主,可所有的回报都在今天化为一场空?我不甘心!罗胜衣内心呐喊,双眼瞪着白毛怪物,战意燃烧,右拳全力挥出。

这一拳,至刚至大,厚重巍峨,便如山岳压下,猛地让白毛怪物弯曲了双腿。

砰!双拳交击,劲风四溢,白毛怪物倒退一步,而罗胜衣右手拳头尽数骨折。

机会!他习惯性就要打出左拳,逼开白毛怪物,夺路而去,但身体空空荡荡,再无一丝力气,左拳软得像是情人的撒娇。

他伤势未愈,实力未复,只能达到刚才的程度……白毛怒吼一声,不闪不避,扑倒了罗胜衣身上,牙齿扎入了他的脖子。

刺痛传来,思维飘散,渐渐黑暗,罗胜衣内心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我不甘心!四周彻底无声。

……望山跑死马,众多佛刹映入眼中后,孟奇等人前行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真正遇到了一座半坍塌的佛刹,只有大雄宝殿还屹立着。

进去搜寻。

奔波儿灞双眼放光,指使江芷微。

江芷微默不作声地走出,与孟奇视线接触,微微点头。

伤势已愈,可以动手了!第一百零七章 往生孟奇轻吸口气,握着轻语的右手紧了紧,五指用力,掌心略微汗湿,就像第一天用刀那样,生死关头,再好的心理素质都难免忐忑,一旦动手就再无转圜余地,似奔波儿灞这种妖怪,凶性往往会盖过理性。

但如果不拼,就是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之上,祈祷着佛刹里面没有怪物,祈祷着回归前没有怪物,生机完全不在自身掌握之中,而绝争一线的话,希望虽然不大,但那几分生机是自己可以努力追寻的,是可以触摸的,纵死无悔!江芷微步履蹒跚地走向大雄宝殿,左手握剑,心神平静,等待着孟奇先动手。

她相信孟奇肯定会在自己踏入大雄宝殿前发难,因为里面若有怪物,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大还丹的药力?阮玉书表情清冷,被古琴挡住的左手五指却已悄然紧抠边缘。

奔波儿灞夹着大雷音寺匾额,提着钢叉,全副精神都在大雄宝殿门口,生怕里面冒出什么可怕的怪物。

江芷微渐渐走近了站在前方的孟奇,而孟奇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握刀的手异常坚定。

可就在这时,一股可怕的气息突然从大雄宝殿门口传来,如山如岳,似大日降临,似明月天坠,压得佛刹附近的宽广空间陡然晃动,压得孟奇身心颤栗,仿佛担上了千斤重担,难以移动分毫。

这是……孟奇思维都变得迟缓,看见一个披着破烂袈裟的僧人走了出来,他肤成暗金,面如枯木,袒胸露乳,无生亦无苦,断尽烦恼故。

他每一步踏出,都有虚空晃荡,似乎快要塌陷,一朵朵金莲随身,却染上了丝丝黑气,并无佛音禅唱相伴。

江芷微亦被这僧人的气息压得动弹不得,仿佛四面八方都是束缚,阮玉书实力较差,又断了右臂,伤势未愈,此时更是微微颤抖。

奔波儿灞双目凸出,满脸惊惧:罗,罗汉!罗汉?罗汉金身?!孟奇大惊失色,这就是法身给人的感觉吗?这名罗汉的金身之上灰白死气浓郁,让暗金仿佛褪色,隐藏数不清的缝隙,双目呆滞,面孔死板,与之前的两名妖怪僵尸没有本质区别。

怎么会这样?连断尽烦恼,得享清净的罗汉都尸变了?灵山到底发生了什么?孟奇又惊又愕,心中谜团重重。

他想要退走,退出这名罗汉的气息范围,但威压之下,双腿就像灌了铅,怎么也移动不了。

不止是他,奔波儿灞这目前还剩半步外景实力的妖怪也是战战兢兢,波浪凝固,往后退的动作慢如蜗牛,根本比不了这名罗汉上前的步伐。

法身之威,可怕至此,不用出手,就让奔波儿灞无力反抗!罗汉面容枯槁,双目冰冷,似一切为死物,随着他与孟奇的距离越来越近,这种感觉愈发明显,让孟奇忍不住心跳加快,咚咚咚,咚咚咚,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尸变的罗汉绝对不是善男信女!奔波儿灞吓得怪叫一声,突然想到一物,慌忙将夹着的大雷音寺匾额丢向罗汉,希望这佛祖之物有用!不是说佛门最擅度化阴灵冤魂吗?匾额飞向罗汉,并无异象呈现,由于奔波儿灞是慌忙丢出,准头不够,它啪一声落到了罗汉的身前。

罗汉迈出半步,突然停顿,望着地上的匾额,呆滞的目光显出几分疑惑,身上血腥之意淡了几分。

可这种改变很短暂,他准备跨过匾额,走向最前方的孟奇了,他们的生之气息很可恶,必须熄灭!孟奇深吸口气,想到罗汉看见大雷音寺匾额这佛门之物时的反应,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毕竟逃也逃不掉,打又打不过。

他周身有黯淡古铜光芒绽放,气息微弱,但却是正宗佛门之意——金钟罩虽然已经破功,但仅是防御效果不存,并非内部经脉都被打断,连运转都难。

感受到这股气息,金身罗汉再次停步,停在大雷音寺匾额边缘,那双冰冷呆滞的眼睛柔和了不少。

考虑到自己无力使出阿难破戒刀法,也考虑到之前那漫山遍野的阿难怒吼,孟奇决定不用出刀来表明佛门身份,而是念咒。

往生咒!往生净土神咒!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这是孟奇学的早课小咒之一,背得很是熟练,未曾忘记。

南无阿弥多婆夜……他身绽暗金,面容慈悲,真心诚意希望这名罗汉得脱束缚,早入净土,如此自身才能安全。

说也奇怪,那名罗汉竟然跟着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诵经,念的竟然也是往生咒!往生咒声声回荡,罗汉金身禅光荡漾,幽暗破败的佛刹渐渐升起清净之意。

……娑婆柯。

如此牵引之下,大雷音寺四个字绽放佛光,琉璃明净,大光明,大无畏,大解脱。

罗汉木然的表情柔和了下来,踏前一步,直接盘腿坐于大雷音寺匾额上,体表灰白死气和漆黑气息尽数突显,下面是纯净的暗金之身!一朵琉璃净火从他体内跃出,点燃了金身,点燃了死气和漆黑气息,无声燃烧。

渐渐的,火焰将这名罗汉和大雷音寺匾额包裹,一阵阵禅音透出,仿佛这是解脱,这是涅槃。

南无阿弥多婆夜……孟奇还在念咒,声音与禅唱交融,罗汉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有慈悲,有解脱,亦有不解。

等到火焰将他覆盖时,孟奇看见他双眼里流出了两行血泪!罗汉有泪?所为何事?火焰升腾,直冲霄汉,将整座佛刹照得光明清净。

及至火光退去,大雷音寺匾额和金身罗汉都已燃烧殆尽,原地只留下一颗七彩琉璃般的舍利子,望之心宁气和。

空间的晃荡,沉重的束缚,全都消失,孟奇等人行动恢复自由,之前宛如一梦,若非舍利子滚动,恐怕会怀疑真假。

让开!看见地上的舍利子,奔波儿灞双眼放光,两三步就超过了孟奇和江芷微,波浪一卷,试图收走它。

机会!孟奇和江芷微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欣喜,原本两人是打算暴起发难,直接硬拼,可现在奔波儿灞贪欲蒙心,给了突袭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一刀斩出,若杀不掉奔波儿灞,死的就是我们,没有意外!而若是不动手,还有希望挨到回归!是绝争一线,用行动和努力去追寻希望,还是苟延残喘,只祈求运气?答案早已在孟奇心头,宁死不向上苍乞怜!自助者,天方助!阿难破戒刀心法运转,孟奇心如平湖,不起一丝波澜,忘记了死亡,忘记了危险,无胜亦无败,只有那因为求活之念而熊熊燃烧的战意!是的,我不甘心,不甘心死在这里,还有诸多心愿未了!但正因为不甘心,所以才要出刀!不能等着别人来救,等着运气眷顾!这一刀,是不甘之刀,亦是搏命之刀,虽死无憾!长刀斩出,细语纷飞,宛如孟奇心头的呐喊。

刀如长龙,从天而降,吸纳了附近所有生机、所有气流,化成了刚猛霸烈的一刀,紫电腾空,笼罩前方。

长刀收回,又是一斩,与前面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异,宛如复刻,看得江芷微也忍不住抿了抿嘴。

一刀,两刀,三刀,孟奇足足斩出了九刀,凭空一声炸雷,震得奔波儿灞身体一颤。

一道道紫雷似蛇,一重压一重,仿佛滚滚向前的车轮,以威压寰宇、代天行罚的霸道和刚猛,压下奔波儿灞。

奔波儿灞正喜悦于收获一枚罗汉舍利,忽地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颤栗,就像曾经目睹九头虫主人渡道劫时的感觉,那是高高在上的威压,而自己宛如蝼蚁。

天罚?不对,偷袭!他钢叉后摆,挡向长刀,身体扭转,波浪翻滚,保护自身。

轰!狂雷劈下,震颤九霄,奔波儿灞慢了一步,被九道紫雷狠狠击在了护身波浪之上。

水花四溅,电蛇乱飞,一丝丝雷光在波浪里穿行,直接将奔波儿灞的护体波浪打开,劈得他体表黑色鳞片焦黄。

若是奔波儿灞还是外景水准,孟奇这一刀狂雷震九霄未必能破得开他的防御,但此时此刻,他仅有半步外景的实力,被孟奇手起刀落,电光乱窜,击穿了波浪,斩在了鳞片之上。

当!轻语与奔波儿灞的黑鳞相撞,片片鱼鳞掉落,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害,鲜血涌出。

他竟然敢动手?不怕我杀了他?奔波儿灞暴怒,反正已经收获了罗汉舍利,决定不管不顾,杀掉孟奇。

它念头刚起,眼前突然一亮,视线尽被剑光占满,仿佛天地之间,只此一剑。

她什么时候恢复实力了?奔波儿灞又惊又怒,又惧又怕,拼了全力挥舞钢叉,试图阻拦长剑,同时凝聚出一滴滴水珠在眉心。

它的护身波浪刚被打穿,江芷微就已出招,趁虚而入,让它没时间回气,重组防御,时机把握得异常精准!第一百零八章 青灯江芷微左手握剑,以剑出无我的剑意改变内天地,引起外天地共鸣,催发了阎罗帖,它相对剑出无我的招式简单不少,近乎拙于变化,是目前不熟练的左手能够负担的。

她心无波澜,映照细微变化,除了斩开眼前之物,斩去一切阻拦,再无别的想法,没有生死之虑,没有胜败之忧,近乎天人合一,剑心合一!此剑一出,有进无退,有前无回,虽刚极易折,但不屈本心!剑光明亮,璀璨夺目,似乎天外飞仙,飘渺美妙,无我无相,但它森然纯粹,死气凝聚,仿佛天地对生命的审判。

奔波儿灞只觉寒意入心,前所未有地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双目凸得快要蹦了出来,但狂雷刚过,波浪四分,它仅能勉强挥出钢叉,试图荡开长剑。

当!金属碰撞之声远远荡开,孟奇心头随之一沉,被挡住了?他精神再次枯竭,身体疲惫不堪,只有真气保持巅峰,若江芷微杀不掉奔波儿灞或彻底重创他,事情就无可逆转地滑向深渊了。

剑光消散,江芷微终究因为左手使剑,不太习惯,速度慢了刹那,被钢叉荡开少许,未能命中眉心要害,灭杀奔波儿灞元神,只是插入了奔波儿灞的右额,戳穿了坚硬头骨,卡在那里。

剑气勃发,透骨捣脑,江芷微并未放弃,想用这种方式干掉奔波儿灞!啊!奔波儿灞惨叫发声,凄厉无比,双眼流出血泪,嘴巴张开,精血喷出,之前被包裹吞下的妖丹碎片尽数打出。

到了这个地步,它也不能有任何舍不得了!几块黑色妖丹化成流光,打向江芷微,江芷微咬紧牙关,不闪不避,继续剑气勃发,透过骨头,摧残奔波儿灞的脑浆。

眼看妖丹碎片就要打中江芷微左胸,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挡在那里,以血肉之躯,帮江芷微拦下了致命一击,正是一刀斩出,并未退后的孟奇!嗖嗖嗖几下,妖丹穿透了没有金钟罩防御的孟奇左手,将它打得血肉模糊,不过被阻挡拦截和不死印法借力之下,它们都已是强弩之末,仅仅将江芷微打得倒飞出去,未能洞穿身躯,洞穿心脏。

江芷微剑在人在,握剑极紧,倒飞出去时,白虹贯日剑从奔波儿灞头上拔出,留下了刺穿骨头的狰狞伤口。

妖丹彻底破损,奔波儿灞实力再降,已无力借用天地之威,再加上脑袋受创,伤势极重,它已是神志模糊,仅能凭借着雄厚妖力和强横的妖躯硬撑。

但它并未死!哈哈哈哈。

它仰头狂笑,鲜血从额头止不住地流出,染红了面目,如魔似鬼,狰狞可怕。

想杀俺?凭你们也配?本大王要让你们后悔还活着!它状似疯狂地挥舞着钢叉,冲向面前的孟奇。

孟奇脑袋抽痛,恨不得以头撞墙,精神枯竭,难以把握复杂的招式变化,仅能提起轻语,以刚对刚,对猛对猛,与奔波儿灞搏命。

杀!他暴喝一声,真气勃发,刀劈华山,斩在了钢叉之上。

当!两人各退一步,孟奇身体摇晃,稍逊半筹。

江芷微努力挣扎,可胸腹伤势颇重,一时难以起身。

死吧!奔波儿灞钢叉用力一插,双目赤红,血泪纵横,满脸血迹。

杀!孟奇毫不退让,长刀横斩,带着狂雷的霸道,带着刀道的刚猛,斩向钢叉。

当!两人再次退后,孟奇口中喷出一股鲜血,靠着不死印法化死为生之能,保持着真气的充沛,但比起奔波儿灞还是逊色一点。

突然,一阵悦耳琴声在孟奇心内响起,如有甘雨降临,让他精神为之一清,似泊泊青泉涌出。

阮玉书盘腿坐地,古琴放于一边,左手不动,脸庞清冷出尘,无言琴声传入孟奇心中。

琴心天生,故能习练阮家秘技心琴,以心为琴,以七情为弦,用真意弹奏,出无声之仙音,引彼心之共鸣!每弹一个音符,阮玉书的脸色就煞白一分,心琴耗费心力,非正常能承受,而她还是重伤未愈。

孟奇只觉真气鼓荡,精神恢复少许,实力提高一层,顿时暴喝一声:杀!长刀挥出,如暴雷天降,以势压人。

奔波儿灞脚步一错,钢叉横栏,同样大喝一声:死!当!轻语与钢叉再次碰撞,声音远荡,但这一次,孟奇没有退,奔波儿灞连退三步!杀!孟奇施展身法,紧追上去,刀似狂龙。

当当当!孟奇一刀猛过一刀,奔波儿灞仅能勉力支撑。

阮玉书鼻孔喷血,心力难以支撑,仰头昏迷了过去。

而此消彼长之后,奔波儿灞的妖力已是比不了真气始终保持巅峰、体力悠长的孟奇,唯一的问题是轻语与奔波儿灞近乎宝兵的钢叉连续撞击后,已是出现了一道道裂纹!孟奇恨意高昂,战意如沸,丹田内最后的紫雷劲尽数涌出,非能使用狂雷震九霄,而是加持这一刀的威力。

给我死!他暴喝一声,震得佛刹颤抖,长刀兜头劈下,似刚似柔,似阴似阳,混沌一片,阴阳互根,难以分辨。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奔波儿灞钢叉刺出,与轻语相触,却感觉对方长刀虚不受力,至阴至柔,一下被荡开。

给我死!阴阳互根,至阳转阳,至柔化刚,荡开钢叉之后,长刀突进,以刚猛无比的姿态斩向奔波儿灞头颅,目标正是那处伤口!给我死!声音回荡,刀势凶猛,孟奇宛如九天雷神,一道道紫电从手心勃发,绕着轻语。

死亡危机钻入心头,奔波儿灞一下清醒,脱口而出:饶命……当!长刀斩在它的头颅之上,如中金石,仅能劈落片片鱼鳞,但紫色雷霆疯狂涌入了那处伤口,在奔波儿灞脑袋内肆掠乱舞。

啪啪啪!它眼睛鼻孔耳朵等地方皆有紫色电蛇冒出,仿佛在吐着轻烟。

啪啪啪!妖力奔溃,从内爆发,奔波儿灞体表一道道黑气涌出。

叮叮叮,孟奇手中轻语彻底破碎,化成一片片银芒坠地。

奔波儿灞的脸上凝固着求饶的表情,残留着疯狂的痕迹,一阵焦味传出,肤色似乎更黑了。

它双眼彻底无神,扑通一声倒在了孟奇面前,再无声息,只有钢叉落地的叮当脆响远远荡开。

终于死了……孟奇一阵欣喜和轻松,这才发现浑身无力,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大字摊开,仰望穹苍,青砖冰冷,孟奇却觉平安喜乐,死里逃生就该是这种感觉!但他没有沉迷于这种心境,因为阮玉书和江芷微一个昏迷一个重伤,等待自己救护。

他依靠真气支撑,勉力站起,见江芷微已封住穴道,盘腿调息,先走到了阮玉书身旁,将她扶起,手掌按在她的背心,渡入内力,护住心脉。

阮玉书身体冷热交错,打着摆子,过了一阵才苏醒,孟奇赶紧道:没事吧?快把疗伤丹药取出来。

他们外带的丹药已然吃光。

阮玉书身体乏力,告诉了孟奇口诀,让他自己从芥子环内取。

孟奇默念一遍,记在心头,然后打开了芥子环,拿出了符真真遗留的疗伤丹药。

可阮玉书并未张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孟奇,用力道:龙鱼干!孟奇顿时一窘,这个时候还想着吃小食啊。

他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先吃药吧,伤势稳定了再吃龙鱼干。

先吃龙鱼干!阮玉书执着地看着孟奇,半步不退。

好吧。

孟奇抹了把冷汗,找出龙鱼干,喂入阮玉书口中,然后给她服食了疗伤丹药,用真气帮助催化。

片刻之后,药力散开,阮玉书伤势稳定,自行调息,孟奇拿着丹药到了江芷微面前。

总算解决了。

江芷微之前调息一阵,伤势没有恶化,服食丹药后,长长地吐了口气,脸上露出由衷而灿烂的笑容,真不容易啊!孟奇同样欣喜:想不到我们能杀掉一个外景妖怪。

顿了顿,他露出担忧的情绪:不知道齐师兄和老罗怎么样了……他不知道齐正言等人逃向了哪里,在危险密布的灵山深处无从找起。

希望他们没事。

江芷微想到此事,脸色同样黯淡。

嗯,吉人自有天相……孟奇将江芷微搀起,走向阮玉书,然后同样扶起阮玉书,往大雄宝殿内行去。

里面出来了尸变的罗汉,以它的威势,大雄宝殿内应该没有别的怪物了。

若在外面,很容易遇到路过的僵尸之流,而到了殿内,就算安全了。

孟奇解释了一句。

江芷微和阮玉书都没有异议,经过奔波儿灞时,三人停下,弯腰将它的钢叉、脱落的鱼鳞与罗汉遗留的琉璃舍利收入了芥子环。

至于奔波儿灞的锁子甲、紫金冠等物,孟奇暂时无力剥除,只能休息之后再来,而除此之外,它并未带别的事物在身上。

看了看奔波儿灞的遗体,阮玉书突然叹了口气,隐带惋惜地道:都焦了……都焦了……你在想什么……孟奇无言以对,带着她们踏入了大雄宝殿,眼前突然一亮。

香桌之上,青灯如豆,温暖宁静,让这里与外界的幽暗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这盏青灯之上布满裂痕,火焰黯淡,可历经几百年却未曾熄灭。

忽然,殿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似有人靠近。

孟奇又惊又愕,以自己三人当前的状况,哪还有御敌之能?他让阮玉书和江芷微靠着梁柱,自己抽出了子午,不打算束手待死。

殿外之人走了进来,孟奇先是一愣,旋即大喜:齐师兄!来人正是齐正言!第一百零九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齐正言青衫破烂,身上满是伤口,时有黑血流出,但双眼清明,脸色较好,看来受伤不重。

刚踏入殿门,他似乎有点不适应与外面幽暗不同的光明,抬起没有持剑的左手,挡在了眼前,关切地道:你们没事吧?你看那头鱼在外面躺着,就该知道我们没事了。

见齐师兄无事归来,孟奇心中喜意更甚,开起了玩笑,齐师兄,你呢?他将拿回的紫殇挂在腰间,并未握于手中,一方面左掌重伤,只能右手持剑,另外一方面则在于目前的状态也挥不动紫殇了。

齐正言咳嗽了一声,放下遮拦脸面的左手,适应了殿内的光明,还是那副死人脸,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风发:受了些伤,尸毒入体,但不算大碍。

孟奇找了找符真真留下的疗伤之药,靠江芷微和阮玉书指点,寻出了拔除尸毒和阴毒的那瓶,丢给齐正言。

齐正言服下丹药后,盘腿调息了起来,孟奇也扶着江芷微和阮玉书坐下,让她们继续疗伤,自己则在左手撒上伤药,撕下衣服包裹,再吞服了几粒恢复精神和体力的。

做完这一切,他提着子午,仗着真气充沛,强行支撑,检视大雄宝殿内的状况,这里曾经有着不少佛宝,但在强力毁坏和岁月侵蚀之下,已然腐朽化渣,比如一朵化成莲台的青色莲花,孟奇轻轻一碰,就变成了粉末。

咦,尸变的罗汉之前是坐在这里?孟奇找到了一处死气钻入金砖的地方,正是青灯前方的阴影,他看起来仿佛在守护青灯!这盏青灯应该没有彻底坏吧……孟奇运转金钟罩,左手泛出暗金,佛门之意彰显,小心翼翼地伸向青灯。

清凉却不冰冷,灯身不知是用什么材质著称,并未坍碎,而火焰黯淡微弱之余,始终不灭,明净清澈,照亮人心鬼蜮,一片温暖入体。

应该是件宝物。

孟奇暗忖道,左掌虽然重伤,无法使剑用刀,但握住青灯还是能办到的。

灯光照耀在沾满血液的绑带之上,孟奇只觉伤口的疼痛都减弱了几分,金钟罩运转愈发流畅,这让他肯定了猜测,提起青灯,走回江芷微等人旁边。

一番疗伤后,齐正言身上黑血转淡,渐渐暗红,他睁开双眼,一边包裹伤口,一边转头看向殿外:奔波儿灞尸体还在那里,我去拾掇一下,不能浪费了善功。

不急,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回归。

孟奇怕青灯烧了芥子环内的其他事物,一直将它持在手上,微笑问道,齐师兄,我原本以为你甩开那怪物后就自行躲藏了起来,没想到你还追了上来。

齐正言缓缓回头,看着孟奇,靠在梁柱之上,然后并无异常地道:我想着你们联手,再不济也能重创奔波儿灞,它剩余的实力估摸不会超过八窍,我有‘浑天宝鉴’在身,有很大希望解决,因此追了上来,寻觅机会,谁知刚刚追上,就看见奔波儿灞躺在外面废墟里了。

这份情义让孟奇等人很是感动,齐正言好不容易摆脱怪物,居然还想着回来助自己等人,这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啊!齐师兄,你怎么摆脱怪物的?孟奇纯属好奇心强地问道。

齐正言神色忽变,有种不堪回首的感觉,顿了顿道:说来也是危险,我逃到了一处断崖,前无进路,后有追兵,让人绝望,好在那怪物强归强,没有灵智,我冒着一起堕崖的危险,将它引落了悬崖。

或许是受了伤的缘故,他有点唠叨了,描述得很是详尽。

大家都不容易啊,死亡任务真不容易!孟奇发自内心感叹,旁边疗伤的江芷微亦浮现相似的表情。

阮玉书已经稳定了伤势,只是心力交瘁,闭目休息,不想动弹,闻言强撑着拿出龙鱼干,塞入嘴中,眯起眼睛,嘴角微勾,像是在犒劳自己。

几人闲谈了几句后,孟奇将青灯放在江芷微面前,与齐正言出去,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剥掉了奔波儿灞的黑色鳞片、鱼皮、锁子甲、紫金冠、步云履等物,焦黑的内脏肌肉等留在了原地。

呼……将它们收入芥子环后,孟奇吐了口气,靠在梁柱之上,等待着任务结束。

他并没有放松警惕,毕竟还没回归,虽然这里曾经有金身罗汉,有青灯不灭,但总是架不住意外。

齐正言走到孟奇身旁,靠在梁柱另外一侧,看着疗伤的江芷微和阮玉书,语气唏嘘地道:之前还在凡俗,任务中却面对近乎神魔的妖怪,死亡任务名不虚传,不知日后的任务会有什么变化?孟奇望着殿外的幽暗,后脑勺轻轻撞着梁柱:或许会接触外景武学了,在任务世界里可以找机会学到的外景武学。

之前的轮回任务,基本没有外景武学的踪影,想找办法学都学不到,只能兑换,而死亡任务一过,奖励和机遇都肯定会提升,还有可能接触神魔仙圣遗迹。

这次之后,我打算辞去主事之位,出去闯闯,不能再困于邺都,‘浑天宝鉴’只能藏着掖着,难有磨砺的效果。

齐正言抬头望着房梁,忽地说起自己的打算。

孟奇没有回头,还是看着殿外:我也是,我打算接受六扇门的邀请,做捕风密探,先去神都一趟,然后借助六扇门的消息网,寻觅磨砺和提升的机会,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也得查查自己的身世了,免得去了神都出现意外。

不知顾长青在神都过得怎样……捕风密探不错,我们秘密太多,若是镇守一地,忽然武功暴涨,很容易引起怀疑和调查。

不知是不是受了伤的缘故,齐正言话比较多,我打算去江东,那里从上古以来就有王氏守护,历次遭灾不重,最是繁华,人榜高手汇聚,英才遍地,是各州年轻高手历练的第一选择……其次是神都、长乐、巨原等地。

如有机会,我也想去江东,‘青莲公子’,‘震惊百里’,‘刀气长河’,‘算尽苍生’,‘无形剑’,这一个个名字真是让人心向往之……孟奇一脸憧憬地道,这是主要活动于江东的人榜前十,或者曾经入过前十。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不少别的人榜高手,江东堪称群英荟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江芷微和阮玉书皆闭目调息,整个大雄宝殿透着一种难言的宁静和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孟奇耳畔突地响起六道轮回之主冷漠无情的声音:第八日日出,主线任务结束,回归。

存活者每人奖励一千善功,一张轮回符。

总算结束了……死亡任务总算结束了……孟奇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此时才感觉身心疲惫,满是沧桑。

虽然仅仅七日,但他却像是过了七十年,历经了生离与死别,回首来处,几多感慨与凄凉。

眼前一暗,光芒消失又再现,身边氤氲腾起,清凉入心,暖意遍地,左手伤势急速好转,断掉的肋骨根根复原,身体暗金绽放,从黯淡重新攀升至明净,噼里啪啦之声不断。

与此同时,孟奇掌中多了一枚青碧润泽的轮回符。

等下邀请芷微他们共探真武疑冢。

孟奇下定了决心,当然,这是在回去消化了此次收获后,目前大家身心疲惫,非是治疗能够拔除,再去真武疑冢,很容易精神崩溃。

他打量四周,只发现了三个光柱,心中顿时黯然,看来老罗没有逃过这一劫。

治疗光柱消散,孟奇踏了出来,发现齐正言已然好了,他的伤势果然比自己轻。

等了一阵,江芷微和阮玉书也结束了治疗,右臂完好如初。

没任何生疏。

江芷微动了动右手,肯定了六道轮回之主的疗伤能力。

阮玉书左手托琴,右手急抚,声音清澈,似高山流水,悦耳动听。

然后她奖赏了自己一块龙鱼干……先鉴定一下各个物品,该换成善功的都换成善功,然后大家平分。

众人沉默了一阵,为罗胜衣未能回来而感伤后,孟奇坦然道,即使舍利子是自己念咒获得,但大雷音寺匾额却是小伙伴们陪着自己冒险拿到的,哪能独贪?他先将手中青灯放入了中央光柱,请求公开鉴定:佛前青灯(近毁),佛祖座前之物,完好时为神兵级器物,能放无量光,照耀十方八极、无穷世界,能度化邪魔外道,阴鬼冤魂,点燃业力,能护佑自身,万邪不侵,如今近乎彻底损毁,仅能驱除阴邪,克制邪魔,燃烧不净,同时,可以变小如豆,火焰不经催发,不烧任何事物,相当于普通宝兵级器物,价值一千六百善功,若要修复,五万两千善功。

另,疑似冷玉佛像之后续,强行解密,三万善功。

孟奇等人听得面面相觑,原来青灯完好时这么强,原来小玉佛还有后续。

灵山净土是靠着你的小玉佛才进去的,一物抵一物,青灯就不换善功了,你自己收起来吧。

江芷微笑吟吟道,没有半点挣扎。

齐正言和阮玉书紧跟着点头。

第一百一十章 收获老实说,孟奇当时第一反应是将佛前青灯换给六道轮回之主,又是莫名其妙的后续,又是佛门关联,鬼知道会发生什么!老是和佛门,和阿难纠缠不清,感觉太危险了!若是这次任务前,他多半就如此做了,但他现在心态转变,明白被动不是应对轮回任务的态度,明白逃避不能解决问题,若是自己身上真有这个牵扯,没有佛前青灯也一样会遇到,说不得更危险,更动辄得咎,危险重重,所以,还不如留下青灯,好歹它也是不错的宝兵级器物,防身攻敌皆有妙用,能有效提高自己的活命希望,然后强大起来,男人般正面去解决这个问题。

天留一线,总有生机!好。

他按照六道轮回之主提示的控制方法,精神外放,烙印青灯,将它缩小,化成了蚕豆似的微雕,接着拔下一根头发穿上,把它吊在胸前衣物内。

阮玉书先取出了七彩琉璃般的舍利,放入了中央光柱。

罗汉舍利(非完美),金身罗汉涅槃后遗留之物,神兵级事物,但该名罗汉身前受魔气、死气沾染,几百年沉沦,涅槃时大半法力用于了净化和解脱,故仅价值七千五百善功,能用于催发佛门绝学,能作为大阵阵眼,镇压邪魔外道,佩戴于身则清心宁神,外魔不侵,阴邪难入,烦恼清净。

可用相应材料将它制成佛宝,万邪难侵,神通殊胜,所需材料总计一万二千善功。

江芷微和阮玉书并未说话,因为在她们看来,这是孟奇靠着小玉佛进入灵山的机缘,是用往生咒和大雷音寺匾额搏得的收获。

孟奇毫不犹豫地道:换成善功,大家平分,此次死亡任务的收获,除了佛前青灯有后续触发,都大家平分。

若没有小伙伴们,死亡任务里自己早死掉了,若没有他们冒险陪着自己去拿大雷音寺匾额,岂能入得了灵山净土?独吞罗汉舍利的事情,以自己的性格做不出来!而制成佛宝,做团队压箱底的东西,则善功不够;直接应用,自己又没有需要催发的佛门绝学——阿难破戒刀法到目前为止,都是违背佛门真意的,若用舍利子催发,只会适得其反,金钟罩才第六关圆满,再催发也到不了半步外景。

见江芷微要开口推迟,孟奇抢先道:我们是小队,同生共死闯过死亡任务,每一份收获都是大家的功劳,不能坏了这份情义,而且你们实力提升越大,我才越安全,做事更有把握,接下来有一个任务,我想请大家帮忙。

他趁此机会引出了真武大帝陨落之谜。

什么任务?江芷微有些惊讶地道,小和尚什么时候又得到了一个任务?齐正言和阮玉书虽然少于表情,此时也难免变化了一下脸色。

孟奇将黑色毛皮、真武陨落之谜大概提了提,听得江芷微先是愕然,后来直接轻笑:你真是奇遇连连,莫非是小玉佛的功劳?嘿嘿,现在没了它,你就得和我们一样了。

她在轮回世界里也有两三次奇遇,但哪有孟奇这么夸张,故而揶揄了一句。

齐正言惊讶之后,神情恢复了正常,似乎对孟奇的奇遇已然麻痹。

这是奇遇,也是牵扯,是危险。

阮玉书淡淡说了一句,身不由己,仿佛在别人安排下的奇遇并不一定是好事,就像原来如此的阿难。

听到阮玉书的话,孟奇感叹地吐了口气:所以我想请大家一起探真武疑冢,帮我分忧解难。

你有黑色毛皮,轮回符能送你去真武疑冢所在的世界,可我们好像只能去经历过的轮回之地。

齐正言提出了问题。

这也是孟奇的担心,赶紧去房间翻出黑色毛皮,放入光柱,询问六道轮回之主。

此连环任务最多五人共享。

六道轮回之主没有一点情绪起伏地回答。

呼,孟奇长长地舒了口气,赶紧将真武疑冢任务共享给齐正言、江芷微和阮玉书。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江芷微问道。

孟奇早就想好:刚过了死亡任务,我想大家都是身心疲惫,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和恢复,不如等消化完收获,三个月后再一起捏碎轮回符入广场。

好。

江芷微没有犹豫,经过死亡任务,她主动性更强了。

阮玉书抿了抿嘴,没有反对,齐正言同样如此。

几人很快商量好了具体的时辰,到时候一起开始真武疑冢任务。

经过这一打岔,江芷微三人不再反对将罗汉舍利换成善功。

光芒一闪,孟奇仿佛听到了无数金钱落袋的声音,七千五百善功啊,前所未有的一笔善功。

之后,阮玉书陆续将其他事物放入了中央光柱:黑狼妖的巨锤,极品利器,可换取五百五十善功……黄狮妖的铁棍,特殊材料制成,完美利器,可换取八百善功……黄狮妖的碎裂妖丹,可换取三百二十善功……黄牛精的熟铜棍,普通利器,但所用材料为赤血元铜,每根可换取五百善功,共三根……三百年黄牛精的牛黄(完好),能解百毒,能定心神,可换取八百善功,也可制成相应丹药或器物……三百年黄牛精的牛黄(破损)……可换取三百五十善功,共两块……黄牛精的牛角(一根)……价值两百善功……赤烈鸟的长枪(折断)……价值三百五十善功……奔波儿灞的钢叉,近乎宝兵级器物,可换取八百善功……奔波儿灞的黄金锁子甲(伪),凤翅紫金冠(伪),藕丝步云履(伪),其余杂碎,共可换取一千善功。

奔波儿灞的鱼鳞、鱼皮,可换取八百善功,也可制成贴身软甲……这简直就是哗啦啦的善功,听得孟奇有点目瞪口呆,不愧是死亡任务,不过若是队伍完整,平分下来倒也不算太夸张。

想到张远山等人的死,他的心情顿时就黯淡了下来,接着打叠起精神道:鱼鳞鱼皮留下来制作软甲,作为最后防护,牛黄留一块破损的制成解毒灵药,可好?这样就不怕激烈战斗时,衣衫爆裂了……这是孟奇的第一想法。

没问题。

江芷微颔首道。

齐正言还是死人脸:应有之意。

阮玉书干脆就在旁边吃起了龙鱼干,没有反对。

于是孟奇留下了鱼鳞、鱼皮和一块破损牛黄,其余尽数兑换,得到六千六百七十善功,加上罗汉舍利的七千五百,共计一万四千一百七十,有一种赤贫突然暴富的感觉。

其后,他花费两百善功,将黑色鱼鳞和鱼皮制成了四套泛着幽光的软甲,薄如蝉翼,轻似鸿毛,较为柔软,却刀枪难入,接着用两百善功兑换辅助材料,两百善功炼制,把破损牛黄炼成了四粒灵丹。

定神却毒丹,灵药,解百毒,定惊神,治离魂……收起贴身软甲和定神却毒丹后,孟奇将剩余善功均分,恰好每人三千三百八十善功,加上任务奖励,共四千三百八十,算是超过了以往的收获,也许之后几次轮回任务都未必如此丰厚。

小和尚,你打算兑换什么?江芷微当先开口。

孟奇不答反问:芷微,你呢?有了四千多善功,我就想兑换剑廿三,可又打算将白虹贯日剑提升为宝兵,感觉不太够,打算再斟酌一下。

因为这次任务的关系,江芷微觉得没有宝兵的剑气攻击,遇到能飞的敌人实在无奈,故而打算提前晋升白虹贯日剑。

而剑廿三这招外景之中称得上强横的剑招,她是垂涎已久。

孟奇笑道:那等我们兑换完,凑一凑零碎善功,看够不够。

不等江芷微回答,他直接道:我要兑换的有点多,‘轻语’碎了,得有一口长刀,而挑选好的利器,还不如直接兑换稍差的宝兵,也能有刀气纵横之能。

这次回去,紫殇得回归叶家了。

其次我得兑换左右互搏,等熟练后就能考虑真正刀剑合璧的绝招……八九玄功才修炼到耳窍,本身修为不能停滞,所以得兑换金钟罩第七关,修炼第八窍和第九窍……除此之外,一式自带心法的外景剑招或锤炼精神的武功,这方面,我有点犹豫,若善功合适,或许同时兑换,如果缺少,就只兑换其中一样。

幻形大法是刺激眉心祖窍,对元神精神的修炼较少,不死印法在于身印手印,沟通内外,精神修炼也非主导,孟奇几次精神枯竭后,自然就想到了锤炼精神的武功,日后突破半步外景,这也能有极大帮助。

左右互搏五百善功,金钟罩第七关六百善功,你若想兑换宝兵长刀,外景剑招和精神秘法,恐怕都只能在一千上下来找。

江芷微沉吟了下道。

齐正言没有表情地道:以我们的修为,好的宝兵和差的宝兵,也发挥不出区别。

有道理。

孟奇在翻找着刚好超过一千的宝兵。

老实说,自带心法的外景剑招和锤炼精神的武功,他已经想好,只是不知道善功够不够,因为首先得满足宝兵需要。

天外飞仙,白云城主叶孤城的绝招,刚好处在外景界限,价值一千善功。

变天击地大法,黄派武功里藏传佛门一系的绝学,精神奇功,价值一千善功!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之伤这个价格的宝兵不少,孟奇没有耽搁,直接找雷性长刀,很快选中了一口:天之伤,宝兵,价值一千一百善功,天雷赤金铸身,雷击灵木为柄,散发着雷罚之威,沉重难提,刚硬难损,锋利难挡,若全力而为,可带来方圆三里天象变化,乌云密布,阴阳交错,轰鸣震耳,天雷导刀,刀气能化雷霆狂龙,似天有伤,灭邪镇魔。

这是一口造型特异,仿佛巨大伤口的沉重长刀,刀身深红近黑,刀柄发焦,粗粗一看,不会让人觉得是宝兵,反而认为是烧焦的普通兵器,上面雷痕处处,如纹如印,构成了三个金文:天之伤。

孟奇算了算,觉得价格合适,描述也符合,于是兑换了下来。

天之伤入手,孟奇顿时感觉整个身体被右手带得往前一倾,往下一沉,赶紧用力稳住。

好重!孟奇脱口而出,这怕有一百五十斤以上。

不过他旋即露出一丝欣喜,修炼八九玄功后,他力气大涨,加上原本的金钟罩也有力量方面的擅长,时常觉得邪劫太轻,难以发挥刚猛霸道的刀道精义,换了轻语之后更加如此,现在的天之伤感觉还不赖。

他用力挥舞了几下,适应了重量,愈发觉得舒坦,可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在龙宫一直喊太轻太轻的孙大圣,心中莫名凄凉,自己的画风怎么到了这个份上……还好,还好,还有天外飞仙纠正!这绝招刚好突破了开窍界限,属于外景,价值一千善功,完美符合孟奇所有需求,威力大的外景杀招,帅气逼人,简直美如画,不仅能有效弥补左手剑招式爆发不足的缺点,而且还可以借助它,一窥外景剑招的奥妙,为自己剑法更上一层楼打基础。

对于孟奇选择天外飞仙,江芷微没有疑问,她自己都想选,因为这个招式刚好突破开窍,踏入外景,能充分展现出这个过渡的细节,帮助她明悟更深一层的剑意。

她轻皱黛眉,看着孟奇兑换出来的另外一本秘籍:变天击地大法?这又是从哪里找出来的精神秘法?齐正言和阮玉书虽然没有说话,可两双眼睛分明都望着孟奇手中的古朴秘籍。

孟奇笑道:这是佛门密宗一系的精神秘法,能触人心灵,探知和迷惑对方思想,窥出心灵的种种破绽,从而将人引入幻景,难以自拔,与‘阿难破戒刀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还达不到以心印心,以心引心,借人炼‘我’的境界。

除了锤炼精神,我想借助它的心法,将阿难破戒刀法里的一些有用东西分离出来,融合为自身的武功,不用再怕‘阿难’归来,怕自身一步步斩成和尚。

你本来就是小和尚……你本来就是和尚……江芷微和阮玉书同时嘀咕了一句。

我没听到,我没听到……孟奇脸部蠕动了几下,继续道:而且这门心法修炼深入,能揪出心灵潜藏的意识,带人入无尽轮回幻象,有助于我依靠阿难破戒刀法理解业力、因果等东西,把‘积业力’、‘粘因果’里的部分技巧剥离出来。

死亡任务之后,他的心态有所转变,阿难破戒刀法这么强,若只是顾忌危险,放任不用,太过浪费,所以打算另避蹊径,借助变天击地大法吸取阿难破戒刀法里有用的技巧,不涉及炼我的部分。

虽然威力肯定会降低不少,但也没了危害,而且若真靠无尽轮回幻象领悟出一点业力和因果之妙,在成为宗师前也受用无穷,完全不需要真正地学会积业力和粘因果。

正因为如此,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变天击地大法,有阿难破戒刀法的经验,有褪去凡胎的资质,他相信自己能够练成。

听起来很适合你。

江芷微正面评价道,接着忍住了笑意。

但也是和尚的心法……阮玉书打量着变天击地大法,仿佛不经意地说道。

你们够了!孟奇内心呐喊一声,兑换出了金钟罩第七关,然后整个人踏入中央光柱,以五百善功灌体左右互搏技巧。

似有清泉流入,他心如明镜,没有一丝杂念,浮现出了自己的身影,正在演练着刀法,渐渐的,身影分离成两道,一个右手用刀,一个左手使剑,各自不同……踏出光柱,孟奇深吸口气,回去得好好熟练一下这个技巧,短时间内恐怕还派不上用场。

剩下的一百八十善功,他暂时没换,打算看江芷微最后差多少。

玉书,你呢?孟奇转头看向阮玉书,改变了称呼。

阮玉书并未在意,看着氤氲光柱道:从我练琴练心开始,一直用的是‘栖凤’,‘琴’与‘心’交融,能随着我的‘心’升华而升华,最是适合和趁手不过,而且能承受‘十二琅嬛神音’,爆发起来与我用宝琴也差不多,所以我不打算强行提升它,这反而会影响我与它的沟通,难以弹奏出完美的乐曲。

她说起琴上面的事情,倒是话语源源不断——栖凤正是古琴的名称。

玉书妹妹,你有相中的琴谱吗?江芷微对这方面一点也不擅长,不敢贸然提主意。

阮玉书轻轻点头,光洁白嫩的脸庞绽放出一层让人不敢逼视的光辉:有,我一直想学各种失传和少于出现的琴谱,现在打算兑换‘广寒咒’。

见识琴谱可能是她轮回任务的动力之一。

广寒咒?孟奇也没听过,仔细看去,却是上古失传的琴谱,传闻是天庭广寒仙子所著,内能修炼心琴,锤炼心力精神,外能带来酷寒,让人从心底冷起,冻结灵魂,当然,这必须得外景才能发挥如此恐怖的威力,价值两千四百善功,一分钱一分货!阮玉书很快兑换出来,爱不释手地翻看着手中琴谱,随口道:我还要兑换大还丹,还要一门可以防身的远程功法。

这次的事情也让她得到了教训,纵使自身能通过断琴弦发出劲气,但威力不够,难以伤害到远处之敌,震心之音等又对抗不了超过自己许多的敌人,天龙八音、十二琅嬛神音则弹不了几下,遇到强大敌人远程进攻,很是吃亏,最好能有一门不打扰弹琴的远程功法。

不是外景,远程功法就只有暗器射箭,若是外景,你用一次这种功法和你弹一次天龙八音有什么区别?孟奇摇了摇头,阮玉书不可能在托琴的时候甩暗器。

也不是不可以。

江芷微突然开口,东海剑庄有‘无形无相剑气’这门绝学,练到外景,能从身体任何一个部分激射出剑气,以一挡众,庄主何七前辈便是靠它证得了‘有无相剑气真体’,这门武功若是练成,只要真气足够,就能打出剑气,远程攻敌,倒是对精神要求不大,与‘天龙八音’等精神消耗高的外景琴音恰好互补。

东海剑庄,持剑六派之一,人榜第一的何九便是何七的孙子,他这一系向来单传,以数为名。

齐正言附和道:脱了凡胎,真气会越来越雄浑,再备上补气丹药,当能打出好几剑,只是比不得有其他效果的外景招式。

他们这么一说,孟奇倒是想到了另外两门类似的武功,先天破体无形剑气和六脉神剑!它们更加合适,毕竟阮玉书身居琅琊,就在东海之侧,若是学了人家镇派绝学,就得藏着掖着,否则容易引起纠纷。

这两门怎么样?孟奇指着它们问阮玉书。

阮玉书看了看,对破体好像有点畏惧:就六脉神剑吧。

随着她修为增加,能弹奏的外景琴音变多,剑气的作用也会越来越低,没必要选太好,就算她内力不足以支撑六路剑法,练成托琴的左手少泽剑亦算完美达到了要求,而且还一点也不影响弹琴。

六脉神剑一千三百善功,大还丹五百善功,阮玉书还剩一百八十善功,也没有立刻兑换,看最后能不能借给江芷微。

我缺大威力的招式。

齐正言见阮玉书兑换完毕,坦言自己的缺陷。

浑天宝鉴确实全能,妙用无穷,但它每一层的分别太明显,以自己的修为,难以让前四层发挥出外景招式的威力。

这也算从开始就是弱化版半步外景的缺陷,故而齐正言缺乏爆发拼命之力,如今想要弥补。

孟奇沉吟道:我觉得这可以从两方面着手,一方面是外景招式,另外一方面是将龙纹赤金剑提升成外景,而且两方面可以相辅相成。

齐师兄,你目前最强的是碧冰雪,并且它还能远程进攻,冻人血脉,殊为罕见,最好以它为基础来搭配,比如兑换一式冰雪类外景剑招,以它的心法招式为用,以碧冰雪真气为本,而龙有寒螭,若将龙纹赤金剑提升为这个方向的宝兵,再配合冰雪类外景剑招、碧冰雪真气,那真是冻上加冻,寒上加寒,威不可挡。

三者合一,恐怕能有外景随意一击的威力了吧,就像自己催发天之伤,并使出狂雷震九霄一样,就像江芷微使用剑出无我。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千里冰封江芷微也赞同孟奇的意见:单纯的招式可以广博,观百家异同,以究其理,而自身压箱底的招式就最好精于一而强于粹,若手中兵器、外景招式与真气三者之间不配合,那就彼此牵扯,威力反而降低,就像小和尚,他用轻语的时候,阿难破戒刀法威力会强上三分,紫雷刀法则弱上几分,用邪劫和天之伤则相反。

故而选择兵器也是门学问,我们现在不是实力不济,需要依靠兵器来应对不同状况的最初了。

她这是指为了预防邪魔,孟奇选了红日镇邪刀,而非搭配阿难破戒刀法的长刀,为了压制妖气,齐正言选了龙纹赤金剑。

齐正言听得很专注,轻轻颔首:若有外景招式和宝兵配合,即使我开了八窍,练了紫星河,碧冰雪真气也不会显得不足,反而能同为压箱底手段,那我先提升龙纹赤金剑,再根据剩余善功挑选外景招式。

龙纹赤金剑本身就是接近半步外景的利器,要提升到宝兵其实花费不算太多,但若往寒螭方向升华的话,就得额外再兑换一株寒螭草,最后七七八八共花费了八百善功。

光华升腾,氤氲翻飞,一点点散落的灵光渐渐变得晶莹,透着出尘清冷的寒气。

等到浓光消散,龙纹赤金剑在光柱里载沉载浮,剑身笔直,暗金之中透着青色,上面花纹起伏,连成了一条无角之龙,周围寒意凝聚,仿佛严寒奖励,剑柄则似龙爪,尊贵堂皇。

龙纹赤金剑(寒螭),宝兵,这是一柄屡次升华的长剑,以寒螭精气为主,贯通了所有龙性材质,威严深重,妖邪辟易,人心震慑,剑刃锋锐,切金断石,中剑者血脉冻僵,蔓延至心,若全力催发,可吞云吐雾,浩荡十里,可改天变季,剑气封江,价值一千六百善功。

不错的长剑。

江芷微赞叹道。

齐正言握住剑柄时,整个人打了个寒颤,似乎触摸到了万载寒冰,然后死人脸上露出一丝不自觉的笑意:好剑。

提升龙纹赤金剑后,他还剩三千五百多善功,在外景招式的选择上显得绰绰有余,可以不用太在意价格。

排除掉各大门派世家的绝学,以防引起纠纷,剩余的选择也不算太多,里面不乏孟奇知道的:天子剑法……太贵,若有真龙天子命格,说不得能硬撼法身,倒是划算,可齐师兄怎么看都不像天子命格,这剑法就纯属鸡肋了……天晶剑诀……和浑天宝鉴倒是有缘,但没有天晶剑,威力大降,性价比太低!浑天宝鉴转化而来的碧雪剑,融洽倒是融洽,威力就呵呵了……天殇地寒,偏魔道,和‘浑天’的大气正统有点矛盾……因着江芷微要兑换的基本想好,齐正言算是最后一个,孟奇颇有点货比三家的挑剔,江芷微、阮玉书不时提出建议,但又都自我否定,因为要么本身属于主修功法,不可兼修,要么价格太高,无法承受,如此种种,大家一时拿不定主意。

齐正言听着他们讨论,忽然指着一门剑法道:这门如何?冰魄寒光剑法……孟奇仔细一看,却非自己知道的那门,而是上古时代失传的外景剑法,谈不上太强,可威力也不弱,相对齐正言的境界来说,足够了。

这门冰魄寒光剑法善功需求也不算多,一共七式,总纲一千五百善功,每一式五百,而齐正言即使开了口窍,也顶多能使两次外景招式,加上修炼的时间,一次兑换一招比较妥当,只需花费两千善功。

也可以。

这个比较中庸,但各方面兼顾的选择,孟奇没什么意见。

江芷微看了看,兴致勃勃地道:原来是失传的剑法。

她一副很想见识的样子。

齐正言做事算得有决断,看好后立刻就兑换了出来,冰魄寒光剑总纲加第一式千里冰封。

还剩一千五百八十善功……齐正言想了想,先兑换了一枚大还丹。

他即将离开邺都,闯荡江湖,当然得做好准备——普通疗伤丹药自可以从门内购买,大还丹这种开窍期顶级水准的,纵使浣花剑派相应灵药也比不了,没那么好效果,既然善功足够,不如兑换一枚防身。

江芷微忽然开口道:齐师兄,最好还是将‘浑天宝鉴’第五层也兑换了,因为不能确定使用轮回符开启真武疑冢任务会不会直接进入世界,然后又直接离开,并不通过这里,而要是下次任务在一年后,你多半已是开了八窍,不能浪费修炼的时间。

齐正言只差半步开口窍,以他褪去凡胎的资质和之前修炼的积累,江芷微认为他一两月内就能自行打开,其后一年,有不小希望打开第八窍,到时候若还未开始轮回任务,他就没办法继续修炼了。

——上次孟奇是直接在这里使用的轮回符,没试过在主世界开启,不得不防意外状况。

小心使得万年船。

孟奇附和道。

齐正言因为经历的关系,本身就对主修功法最为关注,闻言也不多说,直接兑换出了价值九百善功的浑天宝鉴第五层紫星河。

这是一枚呈现煌煌紫色的晶石,里面似有无穷璀璨星辰汇成河流,回环冲刷,流淌不休,透着一种奇异的魅力,望之心神摇曳,目光难拔。

不愧是绝世神功。

江芷微收回目光,赞了一句,即使在诸多绝世神功里,浑天宝鉴也算比较特殊的那种,在蓄气开窍期就能沟通天地异种能量,呈现弱化半步外景的状况。

而其他大部分绝世神功,在这个阶段是打基础,并不会呈现太多异于别的武功的地方,比如太上剑经,比如八九玄功,它们一个凝剑意,壮剑心,提升剑法威力,一个强肉体,增力量,提高耳目感官和防御能力,增强对身体细微处的掌控,习练招式事半功倍,出招之精准,胜过别人苦修多年,并且自带初步变化容貌的效果,但除非之外,主要还是修炼真气,打开天生九窍,无明显神异。

他也剩下一百八十善功,等着江芷微兑换。

我先看下提升白虹贯日剑需要多少善功。

江芷微不需要别人多言,就自己开口。

她以剑气为主,不愿意在白虹贯日剑上附加冰冻火焰之类的效果,那样虽然能引起天象变化,或冰雪飘飘,大江冰封,或火雨如倾,焚烧城池,却与她内天地不符,得不偿失,故而选择了激荡剑气的方向,就像紫殇。

材料和提升得七百。

江芷微报了个数,同时将身上剩余的普通疗伤丹药尽数换成善功,总计八十善功,反正到了外面,以她的身份不怕搜集不到。

接着,她爽利大气地道:你们每人借我八十善功吧,真武疑冢开始时还,剩下一百,你们还能买点丹药。

对剑廿三,她垂涎已久,如今有机会兑换,哪能放过?以后的轮回任务,即使收获提升,短期内也未必能像这次死亡任务一样丰厚了。

好。

孟奇等人并无犹豫。

得到善功,江芷微双眼晶晶发亮,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地兑换出了剑廿三,如饥似渴地翻阅起来,恨不得立即就通读一遍。

好在她还有自制力,勉强收住心神,将秘籍揣了起来。

看到剑廿三,孟奇呲了呲牙,希望江芷微只是参悟其中剑理和技巧,而不是真的学它。

江芷微兑换出了长剑升阶需要的材料,然后抱着它们与白虹贯日剑踏入了光柱,一脸庄严地道:我要参与它的变化。

这就是剑修对剑的执着,她正常规划是自身打破生死玄关时带动长剑提升,如此内天地与宝兵完美契合,无需再行适应,如臂使指——当然,提升还得需要准备相应材料。

六道轮回之主并未反对,氤氲腾起,将长剑和材料包裹,留下江芷微闭目的身影。

光芒消散,江芷微若有所思地提着白虹贯日剑走了出来,长剑并无显著变化,却给人异常危险的感觉:白虹贯日剑,宝兵,两次提升而成,与用剑者江芷微剑意相通,锋锐无匹,能断任何利器,震慑邪魔,伤害元神,若全力而为,剑气激荡十数里,风云变色,价值一千五百善功。

其余一百善功,孟奇兑换了一枚百草丹,齐正言兑换了两瓶虚形益华丹,阮玉书无可无不可地换了一枚补神益气丹。

之后,作为备受宠爱的世家嫡女,阮玉书最先返回,此次经历凶险异常,同伴生死,她纵使骨子里坚强,也难免情绪起伏,心境难平,急需家人的陪伴和美食的慰藉,反正三个月后便能再见孟奇等人。

江芷微离开前找到孟奇,很是郑重地道:小和尚,此次张师兄和真真身死,大家的难过和痛苦都是相通的,但不要耿耿于怀,沉迷在此事里难以排解,这会影响你的心境,甚至造成武功的停滞,我们需要做的是忘记痛苦,将它作为激励,奋勇前行,走到顶峰,复活他们。

她担心这件事让孟奇颓废,人生整个变得灰暗。

两世为人,实际年龄比江芷微大很多的孟奇吐了口气:芷微,放心,我不是这么脆弱的人,不会因此而性格大变,不会因此而遗忘欢笑,呵呵,脑抽的时候也同样会脑抽。

他开了下玩笑后,正色道:我将持本心,行勇猛精进之事,不偏不倚,不走极端。

江芷微笑了笑:你能这样想最好,老实说,你脑抽的时候比较符合你的年纪,可严肃下来,却很成熟,成熟得超乎我想象。

两人说了几句,在六道轮回之主催促下,与齐正言一起,分别踏入了光柱。

黑暗涌现,旋即散去,孟奇发现端坐于自身卧室内,窗外夜色深重,繁星点点,带来举世皆睡我独醒的奇妙感觉,心情沉凝而旷远,分外感觉到生命的可贵。

邺都灵山,生死两重天。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神都苏氏数日后,周郡六扇门,青绶捕头孔昱的签事房。

咦,小孟,你怎么来了?孔昱放下手中文书,惊喜地站了起来。

孟奇黑色劲装,背刀负剑,从门外跨了进来,微笑道:老孔,我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孔昱闻弦歌知雅意,顿时抚掌大笑:你决定了?当然。

孟奇毫不犹豫地道,我要做捕风密探。

很好很好。

孔昱叠声道,与此同时,他看了看房外状况,右手一挥,左掌一拉,劲气如手,将大门关闭,将窗户合拢,捕风密探身份保密,须得防止他人知晓。

这不比成为衙门捕头,可以弄得人尽皆知。

孟奇轻轻颔首,示意自己知晓,望了望孔昱手中的文书:老孔,最近有大事?非也,是关于君子剑孟奇的最新情报,他通过浣花剑派齐正言将紫殇剑还给了邑城叶家,据说是出了关,入了瀚海,到播密复仇,斩杀了一位半步外景,因为播密险恶,没有旁证,只能存疑,不得作为人榜参考。

孔昱见孟奇同意加入六扇门,也算半个自己人,故而坦然相告,齐正言则返回了浣花剑派,据说是申请外出游历。

播密是瀚海最险恶也最龙蛇混杂的地方,不少躲避仇家的外景、半步外景高手皆藏于此处,因着地形复杂,很多人死了都无人知晓,孟奇用它作为君子剑过去一年行踪的掩饰。

孟奇不动声色地道:君子剑如今在何处?你想挑战?孔昱自认为了解孟奇地问道,接着哈哈了一声,不过你得失望了,他受了重伤,觅地恢复去了,行踪成谜。

周郡衙门看来是真不知道我就是君子剑……孟奇做出肯定判断,那多半是神都总部掩盖下来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孟奇起身告辞,孔昱送到门口,传音入密道:我这就拟文书,直报神都总部,大概五日后便能有答复。

作为青绶捕头,他有直接向神都举荐的权利,而且孟奇希望成为捕风密探,这就不便外人知晓了,否则他会将举荐公文先交给郭银章,然后提交州郡衙门,由他们发往神都,以全上司们的面子。

五日……孟奇对六扇门的情报传递速度有了更深刻的感受,绝非普通灵禽可比!从邺都到神都,纵使顺流而下,风也相助,亦得两个多月,而五日来回,还得扣除大衙门的繁文琐节,岂不是早发夕至?莫非是传送阵?或者类似的外景神异?毕竟内天地不同,形成的外景能力也就不同,有的颇为神异,再加上只修阴灵或香火神道的奇人异士,各种古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五日后,孟奇正在借助阿难破戒刀法的以心印心,参悟变天击地大法,突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不用起身,不用窥探,他灵觉之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了孔昱的身影。

老孔,神都给出结果了?孟奇笑容温和地问道,还有点沉浸在变天击地大法之中。

孔昱略微一愣,自觉小孟此刻透着一种难言的气质,他站在那里,却像不受束缚,出尘脱俗,穿行红尘之中,与此同时,他笑容和煦,双眼幽深,仿佛能看到人心最深处,似仙似佛,魅力奇异。

不过这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幻象,迅速不见,孔昱回过神来,哈哈笑道:恭喜恭喜,神都总部批复了我的举荐,任命你为捕风密探,授青绶印,每月可享一千两银子的俸禄。

一千两银子?孟奇下意识问道。

孔昱以为孟奇嫌少,笑呵呵地解释道:这俸禄不算多,也不少,胜在稳定,攒个三年五载,就能将你卖掉的地契和房契收回来了,而且,俸禄只是收获的一部分,咱们有各种各样的资源提供,比外界便宜至少五成,只收回成本,不过珍稀的资源需要提前申请,直接从当月俸禄里扣除,当然,不能转卖。

他压低声音道:像我们这种坐镇一方的捕头,俸禄都不算什么,主要在于各处的孝敬,而捕风密探,则收获调查某件大案或遗迹消息时附带的事物。

六扇门对内部贪赃调查很紧,处分很严,相对而言,也就在细枝末节上放纵捕头们,免得人心不满,比如邺都这种大城,龙蛇混杂,有王氏、黄家、浣花剑派等大势力对光明正大秩序的维护,也有他们看不上眼的阴暗底层,少不得帮派争夺,少不得各种犯罪。

而六扇门主要是弹压地面,维护稳定,收集情报,看住江湖好汉们,侦缉影响恶劣的案件,若想深入到邺都每个角落,人手根本不够,不得不借助部分帮派势力,对他们的黑色利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邺都稳定,只要提供各种情报。

这些帮派势力对捕头们自然少不得孝敬,有六扇门做后盾,那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自己不做,有的是人想做!纠事捕头负责内部整肃,每到一处,自有地方捕头孝敬,只要不涉及内部俸禄和资源的克扣,他们也就视而不见。

这两种捕头有自身的外水,胜过俸禄,六扇门总部心知肚明,对捕风密探也就要求不严,比如打探遗迹时获得的主要事物需要上交,零碎则任由处置,以保证他们的忠心。

唔,可以用俸禄换资源?孟奇对银子不在乎,但能够在六扇门内部买到成本价的丹药、器物等则让他眼热,一方面是可以换善功,另外一方面是可以自用,不浪费善功。

孔昱肯定点头:完全没有问题,除了神兵这一级,该有的都有,不过你得上京朝见过天子,接受过总捕头和神捕们的教导,才能正式入职,享受资源,获得俸禄。

老孔,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神都?孟奇现在做事主动性十足。

孔昱摇了摇头:你是捕风密探,若我陪你或派捕头送你去神都,岂不是昭告世人你加入我们六扇门了?这不便于你日后行事。

故而你得自己出发去神都,反正你是人榜高手,不怕总部之人认不得。

那我明日就出发。

孟奇计上心头,装作为难地道,老孔,神都大人物众多,世家遍地,我又不太了解,担心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物,能否让我一观神都相关的秘档?孔昱沉吟了一下道:你也算半个同僚了,秘档暂时不能给你看,神都相关的常识资料倒是无妨。

即使孟奇入职,也会根据位阶和负责的差事,被限定查看秘档的范围。

这就够了。

孟奇笑容满面,真心实意地回答。

……翌日,孔昱的签事房内,孟奇翻看着面前摆放的神都相关资料。

这是孔昱特意取出来的,免得小孟自己去看会暴露身份。

姓苏,侯爷,有这两项,孟奇很快就筛选出来了想要的东西:苏氏,依附于皇族的世家,五代之前立有大功,被敕封神威候,世袭不替……当代‘神威候’苏离,外景三重天的一流高手,执掌家主宝兵‘昆吾剑’,殿前禁卫副帅,有两子一女,夫人柯卫蓝……‘金眼神捕’苏越,苏家庶子,苏离之弟,外景六重天的绝顶高手,八大神捕之一,有三子两女……老夫人白景罗,神都白氏嫡女,外景三重天的一流高手……柯卫蓝,半步外景,父亲为宗师,八大神捕之一,御赐‘龙爪’之号,因着当年苏离小妾唐氏之事,伤了根本,无有所出……苏子华,如今二十二岁,苏离庶出长子,柯卫蓝陪嫁丫鬟之子,身有隐疾,偶有癫狂,但曾经有过奇遇,八窍。

苏子远,如今十七岁出头,苏离第二子,小妾唐氏之子,拜入少林,其后不详。

……苏子远吗……孟奇轻轻敲着桌子,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对这个家族没有一点归属感,也没想过上门,之所以找资料看,纯粹是怕入神都后莫名其妙遇事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他深吸口气,真正地看起了神都相关资料。

过了一阵,孔昱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一包东西,表情奇怪。

老孔,怎么了?孟奇疑惑看向孔昱。

孔昱关上房门,盯着孟奇看了好一会儿:你不需要去神都朝见天子,拜见总捕头和神捕们了。

啊?为什么?孟奇不明所以。

今日有加紧的秘密公文到,言‘狂刀’苏孟身家清白,忠诚可靠,如今有要事一桩派遣,无需再行上京,直接授予官印。

孔昱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官印不都得融合自身血脉制造,以防别人冒充,怎么能直接授予……他拿出了一块淡青色官印,系着青色丝带。

孟奇大概明白了过来,接住官印,只见上面刻着捕风二字,微微灌入内力,便有濛濛青色冒出。

是,是你的血脉……孔昱目瞪口呆,小孟什么时候去过神都了?莫非他本身就是神都之人?嘿,为了不让我入神都,专门从祖宗祠堂里找出的毛发脐血等物吧……孟奇猜测道,每添一名新丁,大家族都会供奉他的毛发、脐血等于祖宗祠堂内:老孔,是什么任务?孔昱拿出公文:江东茂陵有不少高手汇聚,一名捕头暗中调查原因,结果神秘失踪,半个月后,尸体却在华洲阳夏发现。

江东……孟奇忽地兴奋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苏捕头阳夏,隶属华洲,却是华洲、宁州、狄州、中州四州交界之处,且位于大江之畔,真武、恒原郑、平津崔、神都赵、大江帮各大势力角逐,难分上下,因此鱼龙混杂,隐藏高手众多,相对邺都、宣武等地显得比较无序。

六扇门中,捕快李充正哼着戏曲,吃着蚕豆,喝着水酒,过得不亦乐乎,他年过五十,在阳夏任职捕快已有三十年,算得上本地通,消息广博,人头熟稔,与各个地下势力皆有交情,除了爱酒,为人还算不错,若非实力不济,早就可以成为协理捕头,说不得知事捕头也能当一当。

突然,他手中筷子掉落在桌上,水酒洒了半杯,慌慌忙忙站起,结结巴巴地:郑,郑知事,我见午后无事,所以消遣几杯。

他还奢望着回家养老前能靠着资历补一个协理捕头,那样也算是荣耀家门了。

来人正是阳夏六扇门的知事捕头郑巨山,他领着一个年轻人踏入了值守房,笑着压了压手:老李,莫慌,午后正是疲倦之时,你又年迈,喝酒提提神没什么不好。

对消息灵通又尊敬长官的李充,郑巨山向来比较宽容,屡次许诺,要向郡城衙门举荐他。

来,认识一下,这是小苏苏子远,郡城衙门派来的协理捕头,你多带他熟悉下本地豪杰,所有捕快里,也就老李你不欺生啊。

郑巨山指着身旁的年轻人道。

李充抬眼看去,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这小苏捕头卖相极佳,腰间左刀右剑,身穿六扇门制式锦袍,暗红洒脱,剑眉刚直,鼻如悬胆,眼似流星,分外俊美,而且没有一点脂粉气和高傲姿态,笑得干干净净,宛如一汪清泉:哎哟,郑知事言重了,哪能说我‘带’小苏捕头,不过是帮他介绍介绍几个地头蛇。

还请李捕快多多关照。

孟奇笑眯眯地回道。

想到江东诸位人榜高手,想到各种奇功异法,孟奇就热血沸腾,这可是磨砺的大好机会,对于不去神都更是举双手双脚赞同,因此接下了任务,先来华洲阳泰调查协理捕头蔡祥的死因。

他也考虑过会不会有人故意派遣极其危险的任务给自己,但看到事情发生的时间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蔡祥的尸体发现于那份文书到达邺都之前四日,也就是说神都六扇门总部刚收到华洲的请求,便直接将任务派遣给了自己,连他们自身都还不了解具体状况,顶多是随手找件事情打发自己,免得入神都引风浪。

——阳夏本地六扇门确认身份后,将事情汇报给了郡府,郡府再提交州府,州府则请求神都总部派捕风密探调查,毕竟事关两州,哪边做主都不好,还是更高一级来调查较为妥当,前前后后,就算不耽搁,以六扇门情报交流的便利,也得两三日的工夫。

见这干干净净的年轻人很有礼貌,李充顿时大生好感,连连表示自己一定让小苏捕头尽快熟悉阳夏各个势力。

郑知事看了看空降而来的孟奇,负手淡笑道:小苏从郡城衙门来,主要负责蔡祥之事,老李啊,你多劳累劳累。

李充脸色微变,愣了一下才道:卑职敢不从命。

原来小苏捕头是被排挤来调查这件事情的,难怪给他一个协理捕头的好处,以后少不得因此受罚!目送郑知事远去,孟奇笑道:李捕快,我看过前面调查的秘档了,烦请你带我去见一下刀疤。

李充深吸口气:好。

他拿了腰刀和腰牌,引着孟奇出了六扇门,走向阳夏最鱼龙混杂的街道。

行了一阵,他吧嗒了一下嘴唇:小苏捕头啊,咱也是快回家养老的人了,倚老卖老,提醒你一句,这事邪性!他见小苏捕头这个年轻人干干净净、温和有礼,不像是强势厉害之人,推测他多半是因为其余捕头推脱,才被排挤来调查此事。

邪性?孟奇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李充沉默了一下,吐了口气:蔡捕头是江东茂陵的协理,为了调查茂陵暗流汹涌的状况而失踪,结果半个月后,尸体在咱们阳夏发现了,外表仿佛刚死,内里却腐烂不堪,像是死了许久,你说,这不邪性?尸体能自己来阳夏?而且发现他时,他自己还能行走,被水手轻轻一推,就倒地身亡了!也许是尸体夹带于船上而从茂陵至阳夏,后被妖人发现,操纵他的尸体离开要紧之地。

孟奇故意如此猜测。

李充无奈道:哎呀,小苏捕头啊,你不想想茂陵到阳夏的距离,纵使阳夏顺流前往茂陵,也得一个月的时间,何况反过来?要想半个月从茂陵到阳夏,除非施展轻功……每日赶路!两人同时说出这四个字。

孟奇最初发现的就是这个问题,他从邺都到阳夏,顺风顺水也用了接近一个半月,而阳夏到茂陵大概等同于这个距离。

对嘛,小苏捕头,你想尸体怎么施展轻功,每日赶路?所以我说这事邪性!李充见孟奇终于理解,双手一拍,发出脆响。

孟奇笑着点头:不管如何,既然委派了我这个任务,还是得着手调查,烦请李捕快配合。

应该的,应该的。

李充叠声回答,这么有礼貌的年轻捕头真是难找。

两人拐出热闹却混乱的街道,入了一条相对清净的巷子,这里有卖羊肉汤的,鲜血扑鼻,有卖狗肉煲的,浓香阵阵,来往行人大多带着彪悍之气。

刀疤是地头蛇之一,推倒蔡捕头的水手就在他手下讨口饭吃,如今躲了起来,须得通过他联系。

李充抓紧时间为干净温和的小苏捕头介绍着刀疤的情况,免得他惹出乱子来。

孟奇安静旁听,一副初来乍到小心温和的样子。

刀疤与大江帮、平津崔都有点关系,故而稳占阳夏三成黑道生意,耳目众多,不是好招惹的。

李充先强调刀疤的背景和势力,他年轻的时候敢打敢拼,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才能从街头混子蹿升为阳夏豪强,得到几大势力看中,暗里栽培成左道高手,传闻他四十岁那年,曾经与人榜前三十之人打成平手,如今十年过去,谁也不知道他实力如何了。

对于刀疤这个人,孟奇较为重视,即使看了秘档,也听得专注。

见小苏捕头态度端正,没有一丝不耐,李充暗赞了一声,这年头,能在这个年纪成为协理捕头的,绝大部分都有些傲气,觉得以六扇门的背景和自身的潜力,完全可以蔑视那些黑道大佬,应该是他们讨好自己,而不是自己陪着小心,像小苏捕头这么谦虚理智的实在稀少!整个阳夏,能让刀疤卖面子的不多,衙门内只得郑知事有这个资格,我也是靠着这点,才能腆着老脸上门叨扰,小苏捕头,你万万不可胡乱行事,要不这样,等下主要我来说话,你有什么问题就传音入密告诉我,诶,你会传音入密吧?李充觉得小苏捕头这么年轻,恐怕还没有开窍。

孟奇笑眯眯地道:会的。

那就没问题了。

李充松了口气,难怪小苏捕头能年纪轻轻就成为协理,难怪他被排挤,毕竟惹人嫉妒。

他补充道:七年前,刀疤登上了如今的位置,开始放纵下来,不再那么狠,只要不触怒他,不会有事。

他怎么会取个刀疤的外号?完全没有左道高手的风范。

孟奇随口问道。

李充笑了笑:那几道刀疤是他年轻时受过的最严重一次伤,脸上、胸口、小腹都有,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然后他宣称以刀疤为号,不忘当日松懈被人偷袭之事。

说话间,两人到了一处店铺前,门口守着好几位精壮大汉。

李酒鬼,这位是?门口之人显然认识李充,看着他背后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孟奇,犯了嘀咕。

李充呵呵笑道:这位是衙门新来的小苏捕头,我带他来拜拜山头。

笑眯眯的黄口小儿也成了协理捕头啊……守门头目低声自语了一句,李充听不到,以孟奇的耳力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守门头目咳嗽了一声:李酒鬼,你也是运气不错,老大正好在,我引你进去。

穿过外面店铺、中间天井,经过重重护卫,孟奇终于见到了阳夏豪强,左道高手,刀疤阎晓,他所居的院子破破烂烂,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但里面却奢华异常,无论是暗红地毯,还是那张檀木大床,都价值不菲。

他放纵的有点厉害啊……见到刀疤,孟奇心中只浮现出这句话。

刀疤的客厅内直接摆着一张黑色大床,他宛如一座肉山,横躺在上面,身旁是披着白纱的半裸女子伺候,有的喂他葡萄,有的捶他双腿,有的揉着太阳穴。

他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没有转头,眯着眼睛道:小苏捕头是来问蔡捕头之案的吧?这一个多月中,你们来了好几次,不同的捕头,同样的问题,莫非以为我刀疤没了火气?他每说一个字,身上的肥肉就会抖动一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噩梦人生李充脸色大变,赶紧解释道:刀,阎老大,这次我们主要是过来拜拜山……他话未说完,就听见小苏捕头声音温和地道:此事关系一位协理捕头的死亡,乃我六扇门最为重视的一类案子,前后几位捕头前来询问是应有之理,阎老板,作为大晋子民,希望你能够配合。

李充表情愕然地看向小苏捕头,见他气质依然清清爽爽,笑容还是干干净净,说话有理有据,仿佛面前不是阳夏的黑道豪强,而是普普通通的绸缎庄老板。

不是说好我来回话,你只用传音入密吗?他一时有点发愣。

哈哈!刀疤大笑起来,终于转头,脸上横肉乱抖,眼睛不带一丝笑意地打量孟奇。

外表俊美,自不多说,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清爽阳刚的气质,干净温和的笑容,仿佛冬天的阳光,夏日的清泉。

大晋子民,哈哈,大晋子民!刀疤拼杀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见过类似气质的人,并未太过在意,声音渐渐变得冷冽,不带笑意的眼睛透出几分残酷。

突然,他只觉天地一暗,眼前的小苏捕头消失,四周破破烂烂,墙上多是空洞,床上除了一床补了又补的被子,再无他物。

这一切是如此熟悉,他心中忽地涌起久违的恐惧和害怕,从嗓子眼里逼出了两个字:救命!嘿,长得倒是清秀,又倔强又狠毒,爷最爱你这一口了。

那让自己憎恶和害怕了半辈子的声音不其然响起,曾经的阳夏黑道豪强压到了他的身上。

下巴被卸,双手被卸,刀疤怎么挣扎都是无用,只能感到屈辱和剧痛同时袭来,愤不欲生。

他觉得身体没有一片完好的肌肤了,视线模糊而空洞地看着前方,忽然,他感觉有人正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笑容干净,气质清爽,双眼不冷漠却没有丝毫感情,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佛在注视着人间的痛苦,天地至公而无亲。

痛苦阵阵,刀疤晕了过去,等到醒来,他下定决心,哪怕委曲求全,也要出人头地,将这喜欢男人的杂碎干掉。

于是,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曲意奉承,偷学这名黑道豪强的武功,最终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报了大仇。

你们!刀疤看着几名跟着自己打拼的兄弟,不敢相信他们脸上是欲除自己而后快的神情。

一把剑穿入了他的肚子,剖开了小腹,搅动肠子,无法忍受的痛苦一阵阵地袭上脑袋,一把钢刀刮过脸庞,冰冷刺痛,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凭什么让你做老大?周围全是叛徒,自己身负重伤,这是刀疤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刻,甚至不敢回忆。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一个中年儒生打扮的男子笑眯眯地从黑暗中走出,附近的一切仿佛凝固,叛徒们全都宛如呆滞。

想活下去吗?想学真正的神功吗?这名中年儒生在刀疤耳边低声问道。

刀疤只觉他是佛经里描述的他化自在天魔,在诱惑着自己无法拒绝的堕落:想!说话的同时,他看到中年儒生背后站着一名年轻男子,笑容干净,气质清爽,双眼幽深,不带丝毫感情地望着自己,与天地难分彼此,让人望而生畏。

所有的叛徒一瞬之间变成了人干,一篇功法在他脑海浮现。

修炼之时,身体无一处不痛,精神随时处在奔溃边缘,刀疤不知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他的人生在重演,但却无力改变,而且权力、美色、食物、杀戮等代表生命乐趣的事情是一晃而过,种种痛苦绝望,让人奔溃之事却分外清晰,一遍又一遍地重新经历!每一次经历痛苦时,刀疤都能看到那名笑容干净的年轻男子如同神魔般不带丝毫怜悯地俯视自己,似乎他就是痛苦的象征,一切的源泉!当刀疤觉得自己撑不下来,快要奔溃时,痛苦好像走到了尽头,自己得到了世家和帮派的支持,成为了阳夏豪强,四州有名的黑道人物,可以不用再练那门让自己痛不欲生的武功了,可以将自己吃得肥胖无比,掩盖少年时那句清秀的评语,可以尽情享受美女的服侍,做一切年少时想做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推开了门,外表俊美,气质清爽,笑容干净,双眼似乎容纳了自己的一生。

啊!他一下痛喊了起来,身边美女变成了壮汉,手中全是细针,扎入了自己的肉体。

想要运功,却感受到了修炼时的那种极致痛苦!所有的美好消失,一生的挣扎都离不开痛苦的地狱。

他眼前景象再变,四周破破烂烂,墙上多是空洞,床上除了一床补了又补的被子,再无他物。

嘿,长得倒是清秀,又倔强又狠毒,爷最爱你这一口了。

不!轮回不休,痛苦不止,刀疤彻底崩溃了。

他眼泪鼻涕横流,抹了一脸,屎尿齐崩,恶臭传出,身体蜷缩成一团,压得黑色大床摇摇欲坠,喉咙荷荷作响,却发不出惨叫。

刀疤视线里清楚地映照出了对面的小苏捕头,他坐得很端正,气质清爽而温和,笑容干净地看着自己。

不!他愈发崩溃的,蜷缩得更加厉害,只觉眼前之人是天魔,是恶鬼,是披着人皮的凶兽!他的叫声不大,完全没引起外面看守侍卫的注意,而服侍他的白纱女子有的吓得战战兢兢,有得直接晕了过去,但奇怪的是无一人呼救,无一人出去寻找帮手。

李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不明白刀疤阎晓怎么突然犯病了,浑身抽搐,涕泪满面,床单染上了暗黄,恶臭阵阵。

奔溃的刀疤战战兢兢地看着小苏捕头,只见他右手轻拍着剑柄,笑容温和而干净:阎老板,那名水手呢?死,死了,被我杀了!刀疤只想快点送走这恶鬼,身体蜷缩成团,声音颤抖无比。

李充原本已经回过神来,打算带走小苏捕头,不打扰犯病的刀疤,结果却听到了这样的回答,捕快的直觉让他按捺住了冲动。

刀疤看到小苏捕头捏了捏额角,俊美的脸上依然带着和煦的笑容:为什么要杀他?是,是老钟头让我干的,我不清楚具体原因。

刀疤整个人已经彻底奔溃,有问必答。

老钟头……孟奇皱了皱眉,之前的秘档里,完全没有这个人。

而李充脸色大变,似乎这个人是洪水猛兽。

你对老钟头了解多少?孟奇开口询问。

刀疤打着寒颤道:不多,只知道他很可怕,很可怕,曾经他帮过我一次,这次让我还债,我不敢不还。

孟奇还是那副干干净净的笑容,无害又斯文的样子:他怎么帮你的?水手真正看到了什么?他看到蔡捕头从邱家的船里出来,自己跳进了水中,游到了岸边,向着远处乱葬岗行去,经过他旁边时,因为蔡捕头很是匆忙,两人相撞,双双倒地,然后他发现蔡捕头已然没了呼吸,外表像是刚死,但鼻孔里流出来的全是腐烂脓水。

孟奇笑得越是干净无害,刀疤越是战战兢兢,从一个奔溃走向另一个奔溃,二十多年前,老钟头曾经救过我。

阳夏邱氏……这又是秘档里没有,未曾调查出来的内容,孟奇相信之前的捕头都受阻于刀疤这一关了。

李充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这件事情愈发邪性了,不仅与老钟头有关,而且还牵扯了邱家,真希望刀疤还是像之前一样守口如瓶!又问了几句,孟奇笑眯眯地安慰道:在下就不打扰阎老板休息了,有病得治,不能讳疾忌医。

李充随着小苏捕头出了房门,忽地听到里面传来刀疤如蒙大赦般的欣喜低呼,一时莫名所以。

你觉得我刚才是不是少了丝巾,若是笑着问话的时候擦一擦手或嘴角,感觉应该会更好。

孟奇突然开口,那样就更有俊秀斯文但冷血残酷的羔羊医生范了!啊?李充莫名其妙,小苏捕头你要买丝巾?我知道几家不错的铺子。

说完,他回头看了看刀疤的居所,叹了口气:想不到刀疤身怀隐疾,难怪如此放纵自己,不过也幸好他病发,否则我们查不到有用消息。

对刀疤又不能用强,他比阳夏六扇门任何一个捕头都强!咦,小苏捕头,你等等我!他感叹完才发现孟奇加快了脚步。

孟奇无言望着苍天,莫名感伤:围观群众常有,而王载兄不常有……他刚才入门,借用不死印法的精神侦敌,真气察敌,发现刀疤的真气流转平衡,没有薄弱之处,并且时时变化,让人把握不到他出招的先兆,一身武功已然到了九窍的极限,而且非是普通武学,难怪十年前就有人榜前三十的实力,若非自己的八九玄功精于控制手脚动作和真气流转,善于欺瞒,恐怕已经被刀疤判断出了大概的境界。

若要直接动手,自己恐怕得使出一式外景招式才能获胜,而刀疤看样子也是不想配合的,没有别的办法,调查只能止于这里——刀疤隐藏水手,哪个捕头来都不交出,线索直接被掐断。

不过他见刀疤放纵,心灵漏洞不小,有机可乘,于是趁低调接近的机会,试了试初学乍练的变天击地大法,看能否收获关键情报!有修炼阿难破戒刀法的经验,孟奇只用了一个月就变天击地大法入门,虽然距离唤醒每个人心灵深处沉睡的宿世轮回残缺记忆还很遥远,差了许多修为,九窍前都未必能达到,但已能像使用断清净,勾起他人痛苦执念般唤醒对方所有的痛苦回忆,一遍遍地重演悲惨人生。

使用一次变天击地大法消耗的精神大概等于断清净的一半,但碍于孟奇的修为,无法像断清净一样人人皆能被断清净,若遇到心灵漏洞不大,或者坚守似磐石者,效果就不太好,有待于孟奇深入修炼。

第一百一十六章 老钟头出了刀疤所在的巷子,李充犹豫着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小苏捕头笑道:李捕快,不知哪里有阳夏地道的美食?咱们去喝两杯,商量下案情。

此言正合李充之意,他已然有了皱纹的脸上绽开笑意:小苏捕头,你算问对了人,衙门之中没谁比卑职更了解阳夏美食的了,阑街‘鱼羊鲜’的鱼羊羹堪称一绝,香烤羊腿,白灼鱼片,皆是香飘十里。

两人说话间转入了阑街,找到了鱼羊鲜,这是一个外表破烂的小店,可生意好得出奇,哪怕目前不是饭点,也几乎坐满了人。

比较而言,它对面的醉阳夏酒楼富丽堂皇,后面院落重重,不时有丝竹之声传出,一看就是高档场合,但此刻客人稀落,跑堂的小二都没精打采。

小苏捕头,别看‘鱼羊鲜’不起眼,大凡在‘醉阳夏’一掷千金的有钱人,都会悄悄派仆人来这里打包美食,不肯丢了气派,又不愿委屈了嘴巴。

李充不愧是捕快里的地头蛇,与鱼羊鲜东家分外熟稔,无需多说,就被安排了唯一的空桌,酒菜也上得极快。

孟奇品了一口鱼羊羹,只觉鲜美之意从口腔一直蔓延到胃里,蔓延到肚中,蔓延到脑袋,蔓延到灵魂之中,难以形容的好吃。

真鲜!不知比小吃货家的厨子做得如何……孟奇被美食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快朵颐起来。

几杯烈酒下肚,李充渐渐放开了拘束:小苏捕头啊,接下来你是个什么章程?不知李捕快你有什么意见?孟奇不答反问。

李充喝了酒,胆子就大了几分,摆了摆手道:小苏捕头你敬老是好事,但咱们之间不必如此拘谨,你唤我一声老李就行了。

孟奇点了点头,端起酒,敬了他一杯: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一口闷了杯烈酒,李充满足地吧嗒了下嘴唇,压低声音道:老钟头可不是简单的人物。

说到这里,他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发出一声脆响:早就说这事邪性嘛,哎,我居然没想到老钟头!他是个诡异的人?孟奇毫无醉意地问道。

李充再次压低声音:老钟头来历不明,二三十年前就到了阳夏,住在城外义庄附近,一直深居简出,你想想,义庄那么阴森的地方,夜里多可怕,有人甚至听到过鬼哭,但他一住就是二十多年,从中年儒生住成了阴森干瘪的老头,这不邪性?几年前,曾经有个江洋大盗路过阳夏,偷到了老钟头家里,你猜怎的?他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八窍的高手啊,居然尿了裤子,哭得像是死了亲爹亲妈,一门心思投案自首,谁都拦不住。

然后这个江洋大盗死了?孟奇心中一动,这货看起来也像是精神奔溃了。

是啊,收入大牢还未来得及审问,他就自己把自己掐死了!李充喝了杯烈酒压惊,之前发现蔡捕头内脏腐烂,像是死了半年,而外表如常,还能行动自如,我就该想到老钟头的!他非得住义庄附近,可不擅长尸道阴魂类武功?言之有理。

孟奇自身也是这个判断。

李充叹了口气,放下酒杯,很郑重道:所以啊,小苏捕头,咱们若要调查老钟头,须得好好理个章程。

最好是自身不去!老李,咱们英雄所见略同。

孟奇笑眯眯地道,你想,‘刀疤’阎晓多强势的人物啊,横开九窍,威霸阳夏,他都觉得老钟头可怕,老钟头哪能不可怕?说不得已经打开了生死玄关,架通了天地之桥,甚至已经内外交汇,非比凡俗,岂是我们能够贸然招惹?李充顿时热泪盈眶:就是这个理!小苏捕头果然是聪明人啊,一点也不傲慢自大,也不拿自己和下属的性命开玩笑!若是咱们单打独斗调查,到了这个地步,此事就得终止了,但咱们是什么人?大义在手的公门中人!自然是回报知事,延请城中名宿及隐藏高手,共同前去调查老钟头,何必我们自己上?孟奇又不是傻子,有六扇门这层皮可以用,还非得自己上门冒险。

在邑城时,当时的知事捕头黄知清便是召集了几个家族的强者,围攻邪神。

至于能不能让老钟头配合交代,孟奇就不太关心了,如果能弄清楚原委,有点奇遇,自然很好,若是不行,自己就可以借口这边线索已断,直接去茂陵,会一会江东豪杰,看看无形剑和算尽苍生的风采。

我就是这么有责任心的人!李充闻言一愣,旋即竖起了拇指:此乃正道也!咱们立刻去禀报郑知事!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不急,咱们琢磨琢磨邱家的事,你说蔡捕头为何会从他们家的船里出来,还是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之时?孟奇一点也不着急。

李充更不急,老钟头快点得到消息逃掉更好:会不会邱家与老钟头是一伙的?他们在密谋着什么事情,牵涉茂陵的暗流汹涌,结果被蔡捕头发现,悄悄潜上了船搜查,结果惨遭杀害,然后他们借助老钟头的能力,操纵蔡捕头离船,准备去乱葬岗神不知鬼不觉地自我掩埋,谁知被半夜偷东西的水手撞上了?他是积年老捕,推断得像模像样,当然,他故意说错了不少地方,等待小苏捕头纠正,这是讨好上司的不错法门。

孟奇摇了摇头:他们不是一伙的。

啊?李充有这方面猜测,但没想到小苏捕头如此笃定。

若他们是一伙的,想要毁尸灭迹何必如此麻烦,夜里绑上块石头丢入江心即可,谁能发现?而且,当时夜深人静,即使有水手撞上,顺手将他灭口便是,何苦将事情闹大后再通过刀疤?孟奇条理清楚地说道。

李充收起了内心的轻视,小苏捕头能成为协理捕头,除了武功有成,看来也不乏案子方面的天赋,唬弄不得。

孟奇舔了舔调羹:如果他们不是一伙,矛盾之处就能解释通了。

当晚,蔡捕头是趁夜黑风高,潜入邱家船上,调查某件事情,这可能是老钟头操纵他前去,毕竟‘死人’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比较不容易被发现,故而不存在毁尸灭迹之说。

李充转着手中酒杯,接话道:而水手发现蔡捕头身亡后,必然有着大叫之类的动静,当时虽夜深人静,码头不会有什么高手,可邱家船上如有秘密,肯定少不了强者看守,所以老钟头不敢贸然出手灭口,迂回着通过刀疤行事。

被孟奇这么一说,他大概能判断当时的状况了。

现在需要确定的一点是,蔡捕头从江东茂陵赶到阳夏,是为了查邱家之船,还是查老钟头。

孟奇若有所思地道。

李充抹了抹自身眼角皱纹,疑惑道:除开外表,蔡捕头已身亡半个月以上,哪怕‘僵尸拳’赶尸,也不可能让他半月从茂陵至阳夏。

可如果他完好无损,自愿追赶,不可能不给茂陵六扇门汇报,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何至于闹得神秘失踪?孟奇敲着酒杯边缘,除非老钟头挟持他,甚至直接背着尸体,一路从茂陵赶回阳夏,但问题来了,老钟头若只是找个死人操纵,方便潜入船中,城外乱葬岗有的是,何必辛辛苦苦不远万里带着蔡捕头回来?李充喝了口酒,摇头道:想不明白。

我也想不明白,只能先去调查那条船,确认它是从何处归来。

孟奇见食物一扫而光,心满意足地道,老李,咱们先回衙门禀报郑知事,然后去码头。

好咧!李充喝得鼻头红红。

话音刚落,他忽然指着门外道:说也巧,那不就是郑知事!孟奇循着他的手指望去,看到了阳夏知事捕头郑巨山,他正和一群人踏入对面的醉阳夏。

这群人拥着两名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他们做道士打扮,但一个梳着道髻,戴着七星冠,一个只是抱着头巾。

而抱着头巾的那位,孟奇分外眼熟。

他个子矮,容貌清秀,脑袋微抬,眼睛上挑,透着明显的傲气,带着还未完全褪去的稚气和青涩,背后则负着一长一短的宝剑。

姚,姚家小鬼……这不就是暗恋师姐的真武姚星流?孟奇轻吸口气,认出了傲气少年的身份,一年多过去,他至少已经六窍,现在是下山游历了?认出姚小鬼后,孟奇对另外那名小道士的身份就有所猜测了。

他身材中等,长着张圆脸,但五官搭配自然,一直带着笑眯眯的表情,让人看着很舒服,腰间则悬着一口绿鲨皮包裹的长剑,步伐动作等看似普通,可一举一动皆深藏韵味,让孟奇只能模糊判断他的境界,六窍或七窍。

郑知事等人的注意力大半在小道士身上,能让他们重视胜于姚小鬼的,真武派年轻一代里屈指可数……虽然姚小鬼一直走在前头,看似尊于小道士,但他是个武痴,礼节方面奉歉,做不得准……这货怕是阳和吧?阳和,真武派百年一出的天才,开窍即领悟了法身招式,常被门中长辈拿来和洗剑阁江芷微比。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诡异的尸体孟奇陷入回忆和沉思时,李充称职地为他介绍着阳夏的豪强们:那个就是邱家大爷邱非,那是蒋氏三爷蒋羽林,那是狂浪帮帮主,‘只手覆浪’吴盛利,他与‘刀疤’阎晓,‘红酥手’萧月各据阳夏黑道三成江山,背后据说是恒原郑。

偌,郑知事旁边秀秀气气的娘子便是‘红酥手’萧月,谁能看得出来她和刀疤、‘只手覆浪’一样狠?曾经有男人在她面前吓得尿了裤子,传闻她与真武派有点瓜葛。

他介绍的这五个人就代表着阳夏最强的五处山头,邱家大公子实力最强,大概四十岁出头,虽然孟奇无法从他的脚步、动作、真气流转等判断具体的境界,但他动静之间与身周环境的奇特交融却属于新晋半步外景的标志,是天地玄关打开后还未完全适应和稳固的症兆。

其余四人并未刻意掩饰自身的实力,孟奇不难看出他们都已九窍齐开,体表有护体罡气隔绝自己的真气侦查,不过他们护体罡气的流转皆有强弱厚薄之分,蕴藏破绽,比刀疤阎晓差了半筹。

相对而言,只有八窍的知事捕头郑巨山,但他代表着神都赵氏的意志,代表着朝堂的威严,大义在握,非是必要,其余人等都会给他面子。

那两个小道士是什么来头,竟然劳动郑知事和他们五人共同接风?李充皱眉自语,觉得辜负了自己消息通的名声。

孟奇目送姚小鬼等人消失在醉阳夏的大堂内,随口道:应是真武嫡传,而且份位不轻。

嗯,有可能。

李充想了想,觉得小苏捕头言之有理,道士打扮,身份贵重,附近四州也只有真武派的嫡传弟子了,小苏捕头,正好几位做主之人都在,我们快去禀报郑知事吧,尽快召集人手调查老钟头。

尽快将这个危险任务甩脱!邱家和蒋家的家主皆已年迈,目前基本是邱大爷和蒋三公子主持家中之事。

我初来乍到,贸然过去打扰不好,不如你自己去禀报。

孟奇推脱道。

他不清楚姚星流认不认得自己,正常情况下也不怕他认出,正好找个由头与他,与阳和切磋,以全磨砺之意,可如今看到他们,总是会想起张师兄,故人已逝,情何以堪?若姚小鬼提及这方面的事情,让自己以什么心情回答?不如不见!李充哪能明白小苏捕头真正的心意,奇怪地道:正好借此机会认识一下。

孟奇又推脱了几句,李充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压下疑惑,准备起身出门。

老李,等下先别提蔡捕头是从邱家的船里出来的,邱大公子在,以免打草惊蛇。

孟奇忽地想起这个关节,提醒了一句。

刀疤的精神彻底崩溃,没有十天半个月的调养恢复不过来,谁也没办法从他口里再打听到什么。

李充哈哈笑了一声:小苏捕头,莫要小瞧了俺老李,这点眼色还是懂的,只会言老钟头指使刀疤杀了水手,水手只模糊看到蔡捕头从码头过来,并不清楚他去做什么。

老而弥坚!孟奇笑眯眯地竖了竖大拇指。

醉阳夏后面的一处院子内,阳夏豪强们正在为游历至此的真武阳和与姚星流接风洗尘。

邱家大爷邱非已年过四十,因着武功高深,打破了生死玄关,乍眼一看,也就三十未满,他感应到自己手下靠拢,道了一声歉,离席出门,等待回报。

大爷,‘刀疤’阎晓犯了急病,来不了了!邱非的手下略带震惊地禀报。

邱非愕然道:犯了急病?刀疤阎晓虽然放纵了好些年,身体亏空,精神萎靡,但一身功夫也没那么快消退,仍然要强于普通九窍,哪会说犯病就犯病?真的!大爷,你没见‘刀疤’现在的样子,真是让人难以相信,曾经力压阳夏诸多九窍的左道高手,心狠手辣的刀把子,会哭得像个脆弱的孩童,屎尿失禁,身体蜷缩,眼泪和鼻涕弄了自己一脸,比当初那个自己掐死自己的江洋大盗还让人心生寒意。

邱非的手下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打探来的消息。

好歹刀疤阎晓也曾经是他暗中崇拜的对象,而江洋大盗从外地流窜而来,无人知道他正常是什么样子。

邱非轻吸口气:他什么时候犯病的?就在两刻钟前,当时李酒鬼带着新上任的协理捕头前去拜山头,话还未来得及说‘刀疤’就借口蔡捕头之事动怒了,然后他就犯病了……细说这事,邱非的手下愈发感觉诡异,遍体生寒。

邱非皱眉思索着:新任协理捕头没做什么?问了什么问题?据‘刀疤’的侍女讲,就李酒鬼解释了一句,协理捕头什么都没做,刚要开口,‘刀疤’就浑身抽搐着犯病了,最开始他还口吐白沫,分外骇人,如今像个小孩归像个小孩,却病情稳定,没了生命危险。

邱非的手下主动坦诚情报来源。

邱非背负起双手,来回踱步,脸色渐渐阴沉,眼神如老鹰般看着手下:会不会是‘刀疤’趁机装病?一个九窍高手说犯病就犯病,面对的又是小小的协理捕头,而且还弄得如此狼狈,怎让人不另有猜测?邱非的手下猛地恍然:有可能,他‘病’的时机真好!你再密切盯着‘刀疤’。

邱非叮嘱了一句,正要返回宴席,就看到李充李醉鬼畏畏缩缩地进来了。

邱大爷好!李充看见他,赶紧打了声招呼。

邱非轻轻颔首:李酒鬼,听说你把‘刀疤’给弄病了?冤枉啊!邱大爷,小的冤枉啊!水没有喝一口,话没有说完整,阎老大就自己又哭又喊,又拉又撒的。

李充心中一动,邱非知道得好快。

邱非没再追问:你是来找郑知事的吧?出了此等大事,你现在才来汇报,又去哪里喝酒了?小的压压惊,压压惊。

李充知道自己酒意上脸,瞒不过旁人。

邱非不置可否,进去唤出了郑知事。

郑巨山听完李充的讲述,脸色沉凝,让人看不出喜怒:老钟头……竟然是老钟头……他沉吟了下:我马上召集阳夏各位好汉,你和小苏先去城门边等着。

郑,郑知事,我们也去啊?李充结结巴巴地道。

你们问出来的线索,你们哪能不去?到时候老钟头若愿意配合,就得你们来询问了。

郑巨山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转身入宴席,将此事告知各位豪强。

姚小鬼听得欲欲跃试,但他们初来乍到,又是贵客,哪能让他们冒险,被好言劝住了。

等到郑巨山等人出门,姚星流才气鼓鼓地夹菜吃:真无趣。

姚师弟,我们此行是调查张师兄身亡之事,莫要节外生枝。

阳和气度从容地道。

姚星流撇了撇嘴巴,暗自嘀咕,你们可要走远,别傻乎乎地还在附近打转。

……一群人雷厉风行,迅速在城门口与孟奇、李充会合,往着城外义庄奔去。

崔先生也来了……李充看着郑巨山身旁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神情又惊讶又放松。

孟奇故意放缓速度,与李充跟在队伍最后,闻言问道:崔先生?小苏捕头,这位可是咱们阳夏的第一高手。

李充放松下来后,话明显变多,他年轻时因着崔姓和不凡的天资,得了平津崔氏的青睐,成为客卿,大力栽培,年迈之后,经崔氏恩准,还乡定居,似乎想成为本地世家,是外景两重天的一流高手!有他在,老钟头翻不起什么浪!郑巨山不仅请了崔先生,还邀了好几位隐居阳夏的武林名宿,邱非和蒋羽林亦各自取了镇族宝兵,宁可事前小心,绝不事发后悔!时近黄昏,一行人看到了义庄,它修得还算整齐,并未破烂,可即使阳光散落,将它屋顶染上金黄,灿烂明净,也难以掩盖那种阴森冰冷的感觉。

而在义庄附近,有一座同样阴森森的院子,正是老钟头的居所。

郑知事正待喊话,崔先生将手一挥,让他稍安勿躁。

这片金黄的阳光忽然一沉,仿佛流水,缓缓淌过老钟头的院子。

没人,没活人。

崔先生神色一紧。

包括孟奇在内,众人皆是凛然,小心翼翼跟着崔先生靠近院子。

院门虚掩,一推就开,除了水井,院子里只有一颗老槐树,显得阴气十足。

吱呀一声,崔先生远远一拂袖袍,打开房门,由于没有窗户,里面昏暗无光。

啊!红酥手萧月掩着嘴巴,低呼了一声。

她是习惯使然,眼中并未有惊慌。

萧月的惊呼引起了孟奇等人的注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房梁之上吊着一具具尸体,宛如尸林!踏入房门后,崔先生直接检查起一具尸体,眉头迅速深皱,低声自语道:奇怪,这是什么武功……孟奇混在他们之中,来到一具尸体前,精神外放,真气探查,尸体的模糊细节随之映入了脑海:竟然没有骨头?血肉经脉皆存,却没有骨头……这具尸体只有皮和骨头,血肉和内脏都不见了!这具尸体没有经脉,奇怪,怎么能经脉内力不存,反而血肉骨骼完整的……咦,我面前这具尸体完好无损,身上没有一点伤势,而且又年华正茂,他怎么死的?交流之声在孟奇耳边响起,让他忽地想到一门武功,神情顿时变得凝重:天魔四蚀?神话还是仙迹的人?或者正常轮回者?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深人不静若是神话或仙迹的人,二十多年前来到这里,修炼的又是速成的魔道神功,而且还没有精神失常,走火入魔,癫狂至死,暴体而亡,那他的修为该到了何种程度?一次次的轮回存活,一次次的善功兑换,一次次的吸蚀真气精元血肉,一次次的组织帮助,就算未成法身,再不济也得有外景巅峰了吧?孟奇只觉寒毛竖起,内心一阵凉意,莫非老钟头是名副其实的老魔头,真天魔?天魔四蚀,蚀肉,蚀骨,蚀经,蚀魂,吸纳对手的血肉、骨骼、经脉、精元、真气和魂魄来提高自己的实力,恢复青春,延长寿元,类同于吸星大法、北冥神功,但更狠,更恶毒,更恐怖,效果也更好,出自孟奇上辈子看过的一本漫画,出自大天魔所创的《天魔功》,非主世界的功法,而《天魔功》修炼到深处,可证天魔金身,返本太初,衍天魔极乐。

即使非神话或仙迹的人,二十多年的轮回,也非同小可!纵然随着实力的增长,轮回的间隔加长,二十多年也意味着至少十五六次轮回,一次次兑换下来,又修炼了天魔功,那该何等可怕?孟奇如今不过六七次轮回,便有名副其实的人榜前二十,甚至更高的实力,何况十五六次的资深轮回者?并且天魔功可以速成,不比八九玄功和金钟罩得细细打磨,没有奇遇,很难快速提升!不是外景巅峰,起码也是宗师……孟奇背心发凉,寒意四起,勉强压住了心境波动,冷静地戒备四周,担心老钟头突然扑出,给众人来一记天魔极乐。

难怪那名江洋大盗会精神崩溃成那副样子……还好没有鲁莽前来,而是纠结了一大票帮手,否则就因公殉职了……不对啊,老钟头实力若如此可怕,在码头时就光明正大闯邱家楼船了,一个个吸成人皮,甚至渣都不剩……莫非邱家楼船里有位宗师?邱家历代以来最强的也就是一位外景三重天的一流强者,从未有人跨入绝对,如今活着的仅一位耆老是外景一重天,到哪里去找宗师?莫非他们的秘密牵涉到某个大势力,或散修强者?其他人都在仔仔细细研究诡异尸体,探求老钟头来历,只有孟奇思维发散,寻思着别的事情。

也不对啊,修炼‘天魔功’会造成外貌和性子皆向天魔变化,容颜丑陋,残忍嗜血,以老钟头的实力和《天魔功》带来的心性影响,纵使要离开暴露了身份的阳夏,亦不该不声不响……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过他一根手指,怎么不干脆等在院子里,用天魔功全都吸掉,再从容离开?越想,孟奇越是觉得不对劲,往屋子深处走去,查看挂在里面的一具具尸体。

尸臭扑鼻,中人欲呕,真难为老钟头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修炼,并且还甘之若饴。

外面的尸体很新鲜,都是最近一两个月的,里面基本是陈年旧尸,最久大概一年……崔先生背对孟奇,站在尸林里自言自语。

再久的尸体估计都化为白骨,重新掩埋了。

崔先生没理孟奇,自己检查着尸体,孟奇也没去打扰他,自顾自地寻找痕迹。

咦,这部分尸体的腐蚀并不明,有的骨头残存了几根,有的血肉附皮,未消融干净,骨骼反而少了部分……孟奇捂着鼻子,看着旧尸。

这明显是天魔功初学乍练的表现!老钟头的弟子?不像……旧尸依然挂着,与新尸相对,这应该是自我观察进步和细节变化的方法……可老钟头的天魔功不该如此弱啊?孟奇眉头微皱,充满了不解,这与自己的判断完全违背。

老钟头二十多年前实力就非同小可,没道理这么多年过去反而没什么进步……这是孟奇用变天击地大法唤起刀疤心中痛苦回忆时感受到的东西,也清楚老钟头曾经教过刀疤一门武功,是他崛起真正的基础,但具体是什么就无法窥探了。

莫非老钟头的实力归实力,与天魔功无关?他的天魔功是最近一两年才开始修炼?孟奇忽地闪过这个念头。

‘天魔功’极易走火入魔,稍不注意就会精神失常,癫狂暴体,任何有理智的人,除非没别的办法,都不太可能直接修炼,嗯,六道轮回之主灌体除外……所以,老钟头将自己参悟的心得变成了另外一门武功,传授给了‘刀疤’,让他帮自身积攒经验?等到难题都解决的差不多了,再自己修炼?这样倒是能解释‘刀疤’为什么对修炼那门武功不堪回首,成为痛苦的记忆之一,以人类之身修炼天魔的武功,还是老钟头自己改编的版本,想不痛苦都难啊!难怪他发福的这么厉害,过去的清秀小生居然变成了肉山魔王,除了自我放纵,原来还有类似‘天魔功’造成的外貌和体型向天魔变异……这样的猜测前后都符合逻辑和表征现象,让孟奇隐隐觉得是事实,可问题来了,任何一名轮回者都不可能花费如此长的时间,通过调教弟子寻求修炼的正确方法,因为这样做的人早就因为实力赶不上轮回任务难度的提升而死亡了。

有那么多的时间,还不如多搜集秘籍、矿物等换取善功,请求六道轮回之主灌体,然后自己再修炼一遍,弥补基础,反正天魔功是速成功法,完全来得及。

莫非老钟头和邪君一样,一个捡到《不死印法》,一个捡到了《天魔功》?孟奇回想自己的经历,自然有了这个联想。

至于老钟头从哪里捡到,为什么二十多年来会始终隐居阳夏,不兴风作浪,孟奇就无从猜测,不得而知了。

这些尸体的来源比较清楚,有的是义庄内存放的新死无人安葬之尸,有的是流浪汉、乞丐,反正他们失踪也无人关注,众人检查了一遍尸体,并无太大发现。

院子其他房间内收拾的干干净净,片纸不留,看来老钟头走得较为从容,一点也不慌乱,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小苏,你今晚领着老李看守这处院子,不要让野狗和乞丐闯进来破坏了尸体,毁了证据。

知事捕头郑巨山吩咐道,我会提请郡城衙门,让他们派遣最出色的捕头过来检查尸体,寻找线索。

诡异的老钟头自己逃走,让他悄悄松了口气,不用再冒险了,任务可以丢给郡衙了。

此言正合孟奇之意,当即答应了下来——他想避开众人再好好检查下尸体和院子,看有否轮回者留下的特殊痕迹,比如另一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武功。

李充却是吓得够呛,这么多吊着的尸体,以及诡异可怕的腐蚀痕迹,阴森恐怖的院子,白天都让人胆战心惊,何况晚上?郑,郑知事,我年迈不耐夜寒……他话未说完,就看到郑知事与崔先生等人扬长离去,对自己的声音充耳不闻,只留自己和小苏捕头看守现场。

李充皱纹深深,笑得比哭还难看:小苏捕头,请多,请多照顾。

老李,你到底在怕什么?孟奇失笑道。

李充压低声音:我担心老钟头夜里回来,那该如何是好?看到房内的尸林,他对老钟头愈发畏惧和害怕,只觉他是真正的恶鬼。

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尸体,痕迹全部抹去,说明老钟头离开得很从容,一点也不急迫,该做的事情已然做完,不可能再无聊返回。

孟奇淡定道。

若非如此,他会发挥捕头的责任心,现在就追到江东去,不留于危险之地。

可这事邪性,要是半夜这些尸体全部变成了僵尸……李充越说越怕。

僵尸有什么好怕的?要是遇到,就告诉它们不约,自己一边玩去。

孟奇笑呵呵道。

他连罗汉化成的僵尸都遇过,又有天之伤这口天罚之刀在身,对普通僵尸哪还有害怕之心?不约……什么意思……李充无言以对,只觉小苏捕头莫非是儒门出身,不怕怪力乱神之事?到了夜里,乌云蔽月,天色漆黑,因为李充死活不进有尸体的房间,孟奇只好在门口生了堆火,烤着干粮,喝着清水,打算等下就做细致检查。

李充拿起随身携带的酒葫芦,狠狠地灌了一口,稍微放松下来,感叹道:老了,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阳气壮,血气足,不怕阴魂僵尸,想我刚当捕快那会儿,可以整宿整宿地守着义庄,现在却是不敢进房间,不敢晚上和尸体待一起。

其实在门口也一样啊,你想想,背后有一双双尸体的眼睛看着你,慢慢地靠近你……孟奇戏谑道,有着讲鬼故事的恶劣快感。

李充一下站起,回头看着房内,然后连退几步,到了火堆另外一边。

与此同时,屋顶有喀嚓一声脆响。

谁?老李头更加害怕了,孟奇则笑而不语。

呱呱呱……乌鸦之声响起。

李充松了口气,刚要坐下,却听小苏捕头悠然道:学乌鸦叫学得这么难听,就不要学了。

什么!老李头捏紧了自己的酒葫芦。

哼,学得再难听也比不会学的笨人好。

屋顶跳下一人,道士打扮,娃娃脸,矮个子,背负一长一短两把宝剑,俨然便是姚星流姚小鬼。

他听红酥手萧月说了老钟头诡异武功之事,武痴发作,连夜翻墙出城,过来检查尸体。

呼,原来是真武的小道长。

李充彻底松了口气,在他看来,道士们总有点捉鬼拿尸的手段。

姚星流点了点头,抱胸坐在火堆边,不发一言。

李充见来了道士,心头一宽,尿意上涌,告了声罪,前去院子另外一侧的茅房。

老李,小心不要踩到尸体。

孟奇幽幽道了一句。

老李头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觉得小苏捕头也有可恶一面!姚星流哼了一声:吓唬老人家算什么本事?刚才谁被‘背后有一双双尸体的眼睛看着你’吓到了?孟奇笑得促狭。

姚星流恼怒道:我只是,我只是一时不查!我真武自有驱尸除鬼的剑法!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既然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他显然认出了孟奇,意有所指。

听到这句话,孟奇心头一黯,负面情绪上涌,眯眼看着姚星流:姚小鬼,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啊?姚星流明显一愣,娃娃脸上全是错愕的表情。

见他无辜的样子,孟奇叹了口气,压住情绪:算了,我不欺负小朋友。

姚星流闻言大怒,就要抽出阴阳双剑。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笃笃笃的敲击声,在安静阴森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嗖的一声,姚星流跳到了柱子后面,老李刚刚出茅房,吓得直接跌倒。

孟奇撇了撇嘴,走到门边,一把拉开,看到了一只脸色发青,舌头吊到喉咙的僵尸!不约。

他脸色不变,咚的一声又将门给关上了。

门外的僵尸,门内的姚星流和李充,皆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这是什么应对?第一百一十九章 此乃公门之地这样的举动成功让姚星流和李充忘记了门外是只僵尸,恐惧的情绪得到极大缓解,神情错愕,脸庞微抽。

不约是什么东西?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不像之前那么急促,缓慢悠长,显得很有礼貌。

谁?孟奇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嘿,之前想吓我?僵尸又不是没见过!赶尸之人。

门外有沉哑干枯的声音飘了进来。

呼,姚小鬼和老李头齐齐松了口气,原来是赶尸的,不是恶鬼僵尸!吐完气,姚星流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地涨红了脸,抬头看着深黑的夜空:有的人难道总是这么大意?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况不是先行躲避,而是大而化之的开门?果然不用脑子,只会喝酒。

对姚小鬼的掩饰,孟奇只是嘿嘿一笑,并不多言,望着门口道:这才对嘛,要想借宿就老老实实报上名来。

他再次拉开了院门,外面站着三道身影,当先一人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但皮肤黯淡,脸颊枯瘦,五官还算不错,但阴沉可怖,他黑袍罩身,手中提着驱尸棍,头戴尖顶黑帽,腰间垂着一条黑线,线的另一头挂着一枚搬山印。

高手……孟奇明确地判断道。

这名男子虽然没有护体罡气,未达九窍,但孟奇的不死印法却查不出他的真气流动痕迹,整个人如枯木,似死尸,一切都深藏体内。

这名年轻男子右手边是刚才的僵尸,舌头伸出嘴巴,吊到喉咙,一蹦一跳,并不给人危险的感觉,孟奇估摸着来个普通的四窍,只要不怕,气血阳刚,都能除掉它。

年轻男子的左手边是个中年大叔,脸色灰白,气息微弱,半人半鬼,但站在那里如半截铁塔,渊渟岳峙,自有一番凛然气度,未曾动手,便让人心折。

在孟奇的灵觉里,他比年轻男子更危险,说不得都已打开了生死玄关!既然找上门,孟奇也不会躲避,不动声色地道:进来吧,不要四处乱走,也不要吓到小朋友和老人家。

你!姚小鬼恨得牙痒痒,但毕竟是真武七子之一,同样判断出了来者实力不凡,并未与孟奇争执,默默将阴阳双剑抽出。

赶尸之人阴沉点头,跟在孟奇旁边,走到火堆旁坐下,中年大叔与僵尸则侍立他身旁,并不普通阴鬼尸类般惧火。

他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孟奇同样大大咧咧端坐烤火,心里泛着嘀咕,以他的实力,居然看不出中年大叔的死活!不过自己诸多手段在身,倒也不惧。

赶尸之人打量了众人一眼,目光明显于姚星流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对运用八九玄功隐匿了修为的孟奇和李充一晃而过,视若无睹,似乎觉得他们一样,不值得自己浪费时间。

除了孟奇优哉游哉的烤着馒头,众人皆是沉默,少顷,赶尸之人抬头望向姚星流,正待说话,忽地转头看向墙边,嗓音暗哑地道:谁?孟奇将视线从烤得香喷喷的馒头上移开,嘴角含笑地看向那处,赶尸之人比自己慢了一个呼吸才发现。

妾身最怕阴魂鬼物,故而不敢见面,这才躲了起来。

笑嘻嘻的女声响起,一个红裙女子从角落走了出来。

她长得秀秀气气,仿佛大家俏闺秀,世家少夫人,红衣红裙红鞋,红的如同一根火把,照亮了所有人的心头,俨然便是红酥手萧月!原来是萧大当家,这么晚来有事?孟奇一副事情理所当然的样子,半点没有萧月到来的诧异。

萧月抿嘴笑道:叫什么大当家?叫的妾身跟土匪一样,小苏捕头,还是称呼我萧夫人吧。

土匪?土匪哪有你这么狠!孟奇腹诽了一句。

刚才郑巨山吩咐孟奇和李充留守,让萧月记住了他。

萧月顿了顿道:我见星流趁夜出城,怕他出了意外,于是跟了上来。

她叫的好生亲热,姚星流眉头跳了跳,仿佛有种抓狂的冲动。

信你才有鬼了……说不得是故意泄露给姚星流,让他帮你探路……孟奇嘀咕归嘀咕,表面却不置可否,笑眯眯地道:夜深露重,萧夫人先烤烤火再走吧。

倒要看看你们耍什么花样!小苏捕头真是贴心,啧,这俏模样,这笑容,若被我楼里的姑娘看见,肯定会将你生吞活剥。

此言正合萧月之意,但她的目光并未看着孟奇,而是戒备慎重地打量赶尸之人和姚星流。

萧月占了阳夏八成青楼妓馆。

自萧月进来后,赶尸之人的注意力也大半放在了她的身上,非是被美色所惑,而是她的明面实力最高,有外放的真气护体。

萧月坐下后,看也没看孟奇一眼,装模作样地烤了下火,一双白皙细嫩,十指纤长,透着难言的魅力。

见赶尸人不为所动,她咳嗽了一声,仿佛对面前虚空道:不知阁下要找什么?我要找人。

赶尸之人没有抬头,沙哑回答。

老钟头与我有旧,有的东西存放在他这里太久了,不知他有没有带走。

萧月含含糊糊地道。

姚星流眯起了眼睛,他可不笨,已经明白自己是被萧月当成了探路的棋子。

我要杀掉他,并取走一样事物,不知是不是你想要的。

赶尸之人握紧了驱尸棍。

两人气机交锋,小半注意在姚星流身上,大半在彼此。

李充小声念着阿弥陀佛,寻求庇佑,他是积年老捕快,哪还看不出汹涌的暗流,只觉胆战心惊,千万别波及到自己。

赶尸之人缓缓起身,萧月也同样如此,两人视线相撞,似有火花冒出。

咳。

忽然,他们两人听到了一声咳嗽,眼角余光看去,却是那个外表俊俏,笑容干净的小苏捕头慢悠悠站起。

有的话要先说清楚,这里是案发所在,且事关重大,归属我们六扇门管辖,算得公门之地,你们要做什么,先得向我请示,经我批准才能进行,比如,你们若要打斗,须得出去,不能破坏了现场,破坏了尸体。

孟奇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做捕头就得有做捕头的范!李充嘴巴自然张开,忘了合拢,小苏捕头没看出这两个都是凶人吗?居然还敢拿捏捕头的架势!赶尸之人和萧月表情略显呆滞,气机消散,同时望向孟奇,他居然敢唧唧歪歪?他真以为扛着六扇门的招牌,自己就不敢动手了?姚星流一脸我不认识这货的模样,扭头看向旁边,对小苏捕头的实力,他有信心,可这幅装腔作势的样子真是讨打!萧月噙着笑容,双手各有两把短剑从袖口滑落:小苏捕头,如果我想和你比斗呢?她的短剑剑柄各有丝带与双手相连。

李充回过神来,就要拉住小苏捕头,赔笑道歉,却一下拉了空,只见小苏捕头迈入院子当中,拔出了隐有黑白流转的长剑:那就在院中吧。

咦,现在不怕破坏现场,破坏尸体了?萧月话音刚落,丝带飘扬,两柄短剑激射向孟奇。

不过她的大半注意力还是放在了赶尸之人身上,仅仅外放真气,裹住了短剑,非是高手,根本破不了自己的罡气!姚星流叹了口气,不知是在感叹什么。

孟奇长剑一刺,普普通通。

噗的一声轻响传出,他竟然直接洞穿了萧月裹住短剑的罡气!长剑映着火光,似乎要削断丝带。

萧月未曾料到这样的情况,脸色大变,高耸的胸口颤巍了一下,身法婀娜变化,双手一提,短剑扬起,如诗如歌,挡向长剑。

孟奇长剑刺到中途,突然一折,从短剑之中穿开,直接刺向了萧月胸口。

萧月变招不及,只能倒退一步,重整防线。

李充看得目瞪口呆,小苏捕头竟然逼退了萧娘子?这不现实!莫非自己着了僵尸的道,中邪了?而孟奇长剑该刺为削,再次斩向丝带。

萧月强提一口气,再退一步,丝带一抖,短剑如江海夜光,美不胜收。

可她没想到的是,面前笑眯眯的小苏捕头长剑也跟着变招,配合得异常默契,仿佛自己主动将手腕凑向剑尖。

她心头暗恨,若非开始戒备赶尸之人,出手大意,哪会落得如此境地?她的破阵剑舞享誉阳夏,惯来动作妙曼,既能杀人,又不失雅致,可今日却连剑都刺不出去,仿佛提线的木偶,狼狈异常。

萧月本有杀招,可使出来就没了退路,加上感觉小苏捕头没有杀意,她心中似乎也生不起杀意。

再退一步之后,萧月脚下突地一绊,整个人直接坐到,却是退到了台阶边缘。

她的真气分成两股,互相碰撞,猛地爆发开来,给了她反弹之力,但头顶长剑削过,若是蹿起,脑袋不保!萧月只好使出千斤坠,强行坐下,避开了这一剑。

她正要再次出手,却忽然愣住,因为背后火光摇曳,带来阵阵暖意,此时此刻自己坐的地方,正是刚才离开的地方,不差分毫!不差分毫!这才对嘛,乖乖坐好。

孟奇似笑非笑地收剑还鞘,和我交手,不用担心破坏现场和尸体。

这却是在回答刚才的问题。

第一百二十章 赶尸之人先前怎么站起来的,如今又怎么坐了下去,只不过方向正好掉转,萧月背映火光,俏脸仿佛融入了黑暗里,眼神说不出的迷茫。

不差分毫,竟然不差分毫!我一直愤愤不平,觉得失败于轻视,第一招由于大半注意力放在赶尸之人身上,被抓住破绽,趁虚而入,一步错,步步错,若再来一次,全力以赴,当不会如此狼狈,可现在方知,再来一百遍都是同样的结局,那个叫小苏的捕头纯粹是在戏弄自己,用高过自己不知多少的实力戏弄自己,根本未曾发挥真正的水准!纵使我还有杀招,估计也逃不过惨败的结果,从他能如此轻易戏耍我可以看出,他真实的实力仿佛汪洋大海,望不见尽头,也看不到底部。

她第一次输得这样灰心丧气,似乎这不是同一个境界的较量!婴儿面对成人,轻风吹拂大山!萧月思绪发散,提不起一丝对抗的意志。

李充看着笑容浅淡、干干净净的小苏捕头,就像在看着一个不属于人间的怪物,之前还普普通通,与自己一起烤火值夜,可现在几招之间就逼得阳夏豪强之一的萧月坐回原位,一招一式皆是平凡,更加让人心悸。

这该是多么可怕的实力啊?李充活了五十多年,第一次遇到如此让他震惊的事情,不过他好歹老于世故,吃过的盐比孟奇走过的桥多,迅速回过神来,脑海里油然浮现一个念头:他恐怕非是普通捕头,是州城、郡城特使,还是捕风密探?他的姓名肯定是假的……若是交好他,能不能让我在回家养老前补个协理捕头……姚星流憋着气,没有说话,要战胜萧月这种各方面都很弱的九窍不难,自己完全可以不用发挥全力就办到,可要想像那个可恶家伙一样闲庭信步,几招之间就将萧月逼得坐回原位,不差分毫,似乎出手前就预设好了陷阱或者棋局,让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自己凭良心讲,难以办到!认识的同辈高手里,恐怕只得阳和可以,或者一年多未见,不知提升了多少的阳泰。

上一次交手输掉,还能安慰自我安慰,自己没有用出绝招,没有使出压箱底的外景招式,若非是切磋,全力相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目睹了这一战后,即使自身的骄傲不承认,也不得不黯然神伤,心里只得一个想法:如果全力出手,能不能逼得他用出所有手段?哼,这家伙看似笑得谦虚平和,却瞒不过我的眼睛,他骨子里不知多得瑟!赶尸之人愣了愣,看着面前笑眯眯的年轻捕头,握着驱尸棍的右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还是那副正常捕头拿捏姿态的样子,似乎刚才只是发生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绝不正常,实力绝不正常!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们有什么意见?萧夫人已经表示了赞同。

孟奇抹了抹剑身。

可惜啊,天外飞仙自己还未入门,否则当能跳到房顶,如仙天降,给他们一个惊喜……孟奇不无遗憾。

纵使自家通过独孤九剑掌握了部分剑法之中不变的规律,但天外飞仙好歹算外景招式,又不像修炼紫雷刀法有雷痕和神宵九灭残缺的真意传承相助,故而没再有飞速练成的事情发生,当然,比起绝大部分人,孟奇修炼天外飞仙的进度也算惊世骇俗了,好歹剑法有成。

听到孟奇的话语,赶尸之人紧握驱尸棍的右手忽然放松了一点,不紧握,亦不松弛,平平常常搭在棍上,没有丝毫真气吐露,韵味奇特。

他提着驱尸棍缓缓站起,用暗哑的嗓音道:我有意见。

只有强者才能制定规则。

先证明你是强者。

三句话说完,他猛地迈前一步,整个人仿佛陡然变高变大,这非是真实,乃是气流收缩,气机牵引下的错觉。

果然,这个水准的高手都对自身有着强烈的自信,心灵坚如磐石,非是自己现在刚入门的变天击地大法能够影响,孟奇早有预料般想着,长剑摆在身前,姿势古怪,违背了所有剑法之理,看得姚星流放轻了呼吸,他的剑法到了这个层次?赶尸之人再次踏前一步,院子内如有阴风穿身,他的驱尸棍从上到下劈出,不带丝毫风声,亦没有真气流转,让孟奇的真气查敌,精神知敌失去作用。

而他的身体如腐木似死尸,外表没有丝毫生机和真气流动,仿佛一切都被掩埋在深处。

好奇怪的武功……孟奇只能独孤九剑对招式和征兆的解读出招了,只能以弈棋之法谋划。

长剑一递,后发先至,点在驱尸棍前端靠后,是正常力量最薄弱的地方。

噗!两兵相交,没有金铁之声传出,只有刺中腐木般的轻响。

驱尸棍的力量完全内敛,让人察觉不到,借无可借。

内蕴的真气和力量陡然爆发,如山呼海啸,洪水崩堤,孟奇只能卸开少许,长剑如有先觉般一挑,荡开了棍子。

就在这时,孟奇发现子午之上蒙了一层黑雾,尽数向着剑柄流淌。

赶尸之人的真气竟然带有诡异剧毒!周围阴风阵阵,让孟奇有一种透骨而入,血脉阴冷僵硬的感觉。

金钟罩和八九玄功的真气在体内流转,孟奇外表不显分毫,经脉血液却仿佛染上了点点金色,似有禅音,似有仙意,一切阴邪荡然而去,就连黑雾也停止了流淌,缓缓消散。

赶尸之人对孟奇的实力颇为高看,并不觉得自己能一招得手,驱尸棍兜了个弧形,再次当头挥下,如同一重重的波浪。

他的真气依然内藏,不到爆发之时难窥分毫,静如死者,动似雷霆,当真是一门奇功!姚星流忽地皱起了眉头,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看过类似的描述……李充看个热闹,见两人有来有往,倒是没什么担心的,萧月则捂住了嘴巴,觉得赶尸之人的实力超过了自身预期,即使用出杀招,恐怕也难言结局!孟奇被阴风和剧毒影响,迟缓了刹那,难以后发先至,只能长剑一划,硬碰硬阻挡!赶尸之人趁势进攻,一棍棍仿佛笼罩天地,外无劲风,而内起波澜。

孟奇似乎落到了下风,之前战胜萧月的神奇剑法难以发挥,只能一剑剑被动接着赶尸之人的棒击,噗噗之声不断,剑身上的黑气缓慢但坚定地向着剑柄移动。

阴风大盛,吹得火苗染上了幽绿,一副邪异的景象。

李充就算武功再不好,也察觉到了小苏捕头的劣势,忍不住提心吊胆,暗自祈祷。

姚星流并未有担心,当初自己连攻好多剑,小苏捕头一剑未接,一步步退后,与今日场景相仿,但最后却一剑破掉了自己的剑势。

纵然赶尸之人武功奇特,难以窥出破绽,可姚星流是真武七子之一,眼光非常毒辣,看得出来小苏捕头退而不乱,看似被逼而出的狼狈招架,却透着某种让人不安的感觉,似乎它们连成了一体。

一棍棍将孟奇逼得后退,赶尸之人见势有可为,不敢有丝毫松懈,愈发抢攻。

驱尸棍打出,毫无破空之声,可剑棍相加时却陡然爆发出恐怖巨力,连棍带剑一起荡向旁边。

得手了!赶尸之人顺着棍势,身体倾斜,欺近出掌,目光忽然凝固,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小苏捕头左手多了一口刀,刀身深红近黑,造型奇异,一道道雷霆激射,荡灭了阴邪,兜头劈下。

出轮回世界时,孟奇让六道轮回之主对天之伤做了伪装,只要不激发刀气,谁都看不出是宝兵。

赶尸之人此时破绽极大,就像主动扑向长刀,岌岌可危!他之前是故意的,一步步引我冒进,让我露出了如此大的破绽!赶尸之人突然有了这个明悟,心中浮起一丝惊恐,对小苏捕头的实力更加高看。

这一刀,刚柔难分,阴阳不明,似乎所有变化都内蕴其中,只有真正体会到,才能让它阴阳分化,刚柔确定!赶尸之人回棍不及,左掌一翻,往上迎去,掌力同样内藏,怕着了孟奇的道。

长刀劈在掌缘,先是虚不受力,引得赶尸之人劲力疯狂吐出,接着混沌分明,阳刚居首,似有千百道雷霆涌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杀!孟奇暴喝一声,震得赶尸之人眩晕,刀势刚猛,霸烈异常,压得所有劲流回转,压得黑气崩散!不好!赶尸之人一着不慎,落入了极其危险的处境,只好咬牙用出了压箱底的绝招。

他眼睛忽地幽暗,左掌和右棍呈现合抱的姿态,阴风猛然变黑。

而孟奇体内的真气莫名消散,转眼就逝去了大半!这就是你的绝招?凭你的实力也想杀老钟头?也就比刀疤强半筹!孟奇表情古井无波,真气不做抵抗,反而自行消散,迅速一空。

死之极处为生,孟奇体内猛然有新生真气涌出,瞬间攀升至巅峰,刀势不缓,劈向赶尸之人的脑袋!这就是不死印法的妙用!赶尸之人发现孟奇竟然丝毫未受影响,心中极其震动,狠下一条心,准备再出绝招。

忽然,他感觉领口一紧,整个人被提出了刀势笼罩的范围。

转头看去,中年大叔灰白的脸庞无悲无喜。

赶尸之人念头电转,放弃了自己动手的打算,直接下达了命令:杀了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 山岳天降中年大叔身材魁梧,肩膀极宽,站在那里便如一座山峰屹立于孟奇面前,压迫感十足。

闻言,他缓慢踏出一步,天地为之一变,地动屋摇,黑云坍陷,一直延伸到了他的拳头,仿佛一道连接天人界限的通道,那贯通九重天与凡世的不周山!中年大叔的右拳让人难以置信地变大,充塞了孟奇所有的视线,除了那骨节分明、刚强坚硬的拳头,什么都看不到了!无数沉重的气息汇聚,与坍陷的黑云和拳头一起,化成了一座实实在在的山峰,压得周围虚空吱吱嘎嘎,摇摇晃晃,压得地面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一边裂开,一边往下沉降!山势巍峨而沉重,似从天外飞来,既压在孟奇心头,压得他莫名颤抖,无法避开,又化成现实,压向他的身体。

双方之间的距离在这一瞬间陡然消失!姚星流在看到赶尸之人出手后,一直紧握双剑,微皱眉头,苦苦思索那种熟悉感,此时在巍峨山势发散开来的压迫之下,他悚然一惊,脱口而出:外景!在中年大叔的背后,浮现出了一座上接天,下植地的山峰,巍峨雄壮,沉重得地面出现了一道道裂缝,似乎不堪承受,即将塌陷,而这座山峰与拳势相合,与右拳不分彼此,压向小苏捕头。

竟然是外景!货真价实的外景!小苏捕头完了……可赶尸之人既然有外景僵尸,为何还要敲门等待,为何不直接动手制住自己等人,平白浪费时间?李充尚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出手威势,哪怕躲在火堆之后也吓得浑身颤抖,仿佛真正的山峰挟带恐怖无匹的重量从天而降,那种沉重的气息压迫之下,无人不畏惧,无人不颤栗!这是外景吧?这是外景吧!纵使没吃过猪肉,可李充好歹见过猪走路,从各种各样的传闻与档案里看到过外景出手的描述,风云变色,天地为我倾倒!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莫名其妙遇上了一个外景僵尸,而且之前并不动手,驱赶在场之人!简直匪夷所思!小苏捕头……他心中一动,担心与绝望同时浮现而出,外景之威岂是开窍能挡?君不见人榜前十各种强横,搏杀半步外景亦有其人,可历代以来,从未听闻哪位人榜高手能杀掉外景强者的?即使对方只有一重天!小苏捕头再强,再有压箱底的保命绝境,也挡不住外景全力一击!唉,小苏捕头多好的小伙子啊,实力又强又懂礼貌,还不乱来,竟然要因为偶然而死于此处……等他被杀,自己等人怕也在劫难逃……萧月放下了捂着嘴巴的纤手,一张红唇怎么也合不拢,赶尸之人居然有外景僵尸!自己之前还提防着他,戒备着他,想要试探,想要动手,想要将他撵出这个院子,谁知竟是这样的真实状况,早知如此,自己何必抱这份心思,出乖露丑?幸好,幸好有小苏捕头强势维护公门的权威,幸好他武功超强,轻松击败了自己,否则现在被山岳压顶的就是自己了,肯定会化作一摊肉泥!即使九窍齐开,即使未曾踏入战场,中年大叔一拳之下,萧月亦身心摇晃,止不住的颤抖,这种天地之威非凡俗能够抗衡,仅仅气息流出,仅仅看着这一拳,就有重物当头压下,身体寸寸崩溃的感觉。

既然有外景僵尸,该死的赶尸之人为何还装作很弱,戒备着自己,打量着自己?直接让僵尸出手便是!可惜小苏捕头了,这么好的皮肉要化成烂泥了!山峰压落,明月无光,虚空乱响,地面凹陷,纯粹的力量,不带丝毫花哨!竟然是外景……孟奇内心被山势压得一沉。

虽然他一直重视中年大叔胜过赶尸之人,但也仅仅是将他当做半步外景对待,谁知他竟是外景强者,几拳之间可以打死奔波儿灞的老牌外景!难怪赶尸之人有胆子来杀老钟头……可面对这至关重要的事情,他为何还要扮猪吃虎?直接让中年大叔出手,或杀或赶,早就清空了一切闲杂人等,足以在自己等人请来崔先生前查清楚所有的事情!而且这拳法好生眼熟!拳势化山,巍峨沉重,压住了孟奇的身体,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孟奇似乎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即使努力运转心法,保持平静无波的状态,也忍不住瑟瑟发抖,再不做什么的话,就死定了!佛前青灯能驱除阴物,克制邪魔,但以自己的实力,又能发挥得出来多少?解决半步外景的僵尸肯定不成问题,但这货真价实的外景,未必就能真正驱赶和克制!莫非要佛前青灯和天之伤齐发,然后鼓起余劲,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拼命逃亡?但对方未必追不上来……直接捏碎轮回符,像顾小桑那样?这就不能等待芷微和齐师兄他们了……忽然,孟奇心中一动,这拳法不就是九岳刚拳吗?它的拳势若不同风貌的山峰,雄厚沉重,刚不可摧,正是罗胜衣兑换修炼的外景拳法,目前这一招正是他使过的山岳压顶!九岳刚拳,散修宁州大侠所创,他未曾传授给弟子便被生死无常宗所杀。

也就是说,除非在六道轮回之主那里兑换,这个世界不应该再出现九岳刚拳了!可六道轮回之主兑换出来的秘籍是不能传授给别人的,莫非这外景僵尸身前是轮回者?联想到老钟头的天魔功,也不是不可能……种种思绪在电光石火之间闪现,孟奇忽地回想起孔昱无心之间说过的一句话:之前一直有传闻被生死无常宗所杀之人会化身厉鬼,如今看来,里面可能混杂了玄女应身之事。

之前一直有传闻被生死无常宗所杀之人会化身厉鬼……宁州大侠正是被生死无常宗所杀……这位该不会就是宁州大侠吧?年龄和实力完全吻合!若真是他,从目前气息微弱,半人半鬼,完全听从赶尸之人命令的状态看,似乎过去的记忆已经消失,只留下一具身体和全新的灵魂!他不像另外那具僵尸,完全没有灵智和生机,还有着气息,还有活人般的种种举动!记忆……唤醒……孟奇陡然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暗捏轮回符,面对下落的山势不闪不避,双眼直视中年大叔。

姚星流咬紧牙关,克服转身就逃的冲动,秉承真武弟子的风范,阳剑柔,阴剑刚,以诡异的姿态,准备直取中年男子的后脑,围魏救赵!两人联手,以小苏捕头隐藏的实力,还是有希望一起逃脱的!突然,他瞳孔收缩,目光凝固,本该斩出的双剑停顿了片刻,只见原本被拳势压得摇摇欲坠的小苏捕头整个人气质突兀改变,他站在那里,仿佛与天地交融,身影说不出的高大,透着一股神魔般的奇异魅力。

萧月已打算转身就逃,趁外景僵尸虐杀小苏捕头的时候逃之夭夭,可她念头刚起,身体就僵硬在了原地,只觉不远处的小苏捕头陡然变得雄伟高大,仿佛充塞了整个天地,如同神佛仙圣降世,魅力难描难述,本就俊美的面容带上了几分神圣与不可测度。

他要硬抗外景强者?这不可能!李充别的看不出来,可对小苏捕头气质的变化却感受至深,之前他只是像一名实力超群的高手,可现在却有了几分非人的感觉,沧桑悠远,俯视人生,至公无情。

这是怎么回事?半活半死的中年大叔灵智不足,眼前一暗,景象已然变化。

这是一片幽深无波的大海,里面有片片金芒隐藏,仿佛阳光的倒影,可四周黑雾笼罩,哪来的阳光?波浪忽然起伏,一片金芒跃出,旋即被黑雾化去,但波浪汹涌澎湃,金芒片片飞出,黑雾再也难以压制。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穿得很是简陋,日复一日地苦练武功,拜访名家,潜心求教。

他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遇到危险,历经诸多磨难,终于成为高手。

他没有成亲,全身心都在武功之上,虔诚而专注。

他遍走山岳,观摩山势,渐渐沉醉,似有所得。

他傲立山前,双拳缓慢挥舞,到了最后,仿佛原地拔起一座一模一样的山岳!成功了!高大男子仰天长啸,中年大叔的意识也感觉到了由衷的喜悦。

这是谁?他心中发出疑问。

高大男子转身,露出了一张中年大叔最熟悉的脸庞!竟然是自己!竟然是自己!所有的黑雾消散,中年大叔打落的拳头一下止住,仰天发出一声长啸,状若疯狂。

你干什么?赶尸之人喝道,挥舞起驱尸棍。

中年大叔猛地转身,脸庞扭曲,似清醒似癫狂,拳头挥落,山岳天降。

赶尸之人手段迭出,可在刚拳山峰之下都显得脆弱无比,直接被击破!拳头打落,地面凹陷坍塌,中年大叔怪叫一声,冲出了院子,坑洞里只留下了一摊血泥。

第一百二十一章 疯子小苏捕头气质突变,外景僵尸猛然发疯,反噬主人,这一连串的变化看得姚星流、萧月和李充脸色呆滞,神情错愕,反应不过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这样?原本气势滔天、拳化山落的外景僵尸为何猛然止住了进攻,如癫似狂,反噬赶尸之人?难道与小苏捕头融入天地、状似神佛的气质变化有关?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诡异,太匪夷所思,甚至超过了孟奇自己的预计,以至于场面一下沉默。

院子附近,乌云被引动,明月出藩篱,清冷洒落地面,幽深而宁静。

真是宁州大侠……孟奇平复着变天击地大法带来精神起伏,内心满是感叹。

纵使宁州大侠化成半人半鬼的僵尸,记忆被抹去,只得心灵深处才有残片余留,造成灵智不足,精神破绽大得无以附加,让自己的变天击地大法轻松得手,唤醒了他的记忆残片,可他好歹是正宗外景,原本心如磐石,精神似海,如今再不济也有几分自然保护之能,就像烂船亦有三斤钉,故而波及之下,精神反冲,造成一定程度的反噬,让自己气血难平,头晕目眩。

若非情况特殊,换做任何一个正常外景,或者半步,甚至心灵坚固的八九窍高手,自己目前程度的变天击地大法没可能成功。

眼角余光看到姚星流、萧月等人的神情,孟奇轻吸口气,叹了一声:外景高手制成的‘活死人’,又岂是开窍能够驾驭?难怪他遭受反噬而身亡。

他将宁州大侠之事尽数推到了肉饼,不对,肉泥身上,反正死无对证,而且这也是真实情况的一部分,是孟奇的肺腑之言,要不是赶尸之人怕反噬而不愿意驱使宁州大侠,他根本没必要敲门入门,先观察情况,再自身动手。

或许这是专门赐给他完成此次任务的,他根本驾驭不了,就像刚才宁州大侠是主动出手救他一样……孟奇心中疑惑解开少许,看了看旁边呆呆的另外一具僵尸,天之伤劈出,一道道电蛇跳跃相从,斩在了躲避不及的僵尸身上。

舌头吊到喉咙的僵尸浑身电光乱冒,一股股黑气蒸腾,迅速褪去阴邪之感,返本归源,重新化作一具普普通通的尸体,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这是生死无常宗的弟子。

姚星流回过神来,总算记起了赶尸之人武功的来历,他练的是‘天尸神功’,算不得核心。

天尸神功非是生死无常宗根本大法,所以姚星流之前一下没想起来。

我当然知道是生死无常宗的弟子……孟奇得瑟想道,看了看占据半个院子的坑洞,只见底部一摊肉泥混着鲜血和衣物,搬山印、驱尸棍等尽数化成粉末,根本无法寻找线索。

孟奇原本是故意出头,打算从赶尸之人口中询问出老钟头的真实来历,可此时看着这样的状况,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线索断了,血泥是问不出口词的……老钟头究竟是与生死无常宗有怨,还是天魔功就得自这个比较神秘的邪魔九道之一?他有赶尸和操纵尸体之能,出于生死无常宗的可能很大,当然,这与天魔功的来源未必有关系。

思及此处,孟奇重新浮现微笑,走到萧月面前:萧夫人,之前你说与老钟头有旧,有事物存放于这里,可否详细说一说?萧月看着笑眯眯仿佛人畜无害的小苏捕头,想到他之前状若神佛的气质,想到他击败自己和赶尸之人的手段,内心一阵摇动,呼吸困难。

挣扎犹豫了一下后,她低声道:我本是青楼花魁,除了取悦他人的剑舞并无厉害武功,但后来遇到了老钟头,他很喜欢我,带我出苦海,教我厉害功夫,暗里帮我成为阳夏豪强之一。

说到过往之事时,她脸色不自觉变得温柔。

几年前,他说他要开始修炼一门神功,能凭借它迅速恢复损及根基的暗伤,从而在两三年内突破界限,打开生死玄关,踏出重要一步,而且还可以恢复青春,延长寿元……孟奇明知故问:就是分别侵蚀血肉、骨骼、经脉的功夫?这与自己的某个推测相符,老钟头是在最近几年才开始修炼天魔功的,说不得刚刚才突破至半步外景,至于刀疤的恐惧,是因为他以前实力弱小,对老钟头看不出深浅,等到九窍齐开后,老钟头已是无限接近半步外景,加上功法里可能暗藏的陷阱和本身的心灵漏洞,他自然被老钟头玩弄于股掌之上。

没想到的是,老钟头是由于身负暗伤,根基被毁,这才多年没有进步。

是。

萧月的脸色变得阴郁,最初一年还好,后来他性子渐渐改变,愈发暴虐无常,阴沉可怕,对我再也没有过去的恩爱之情,不得已,我找机会攀附上了真武派某位执事,与他闹得更僵,已有接近两年未曾到这里来,谁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姚星流撇了撇嘴巴,对某位执事露出鄙夷的神情。

孟奇微微颔首,在六扇门的秘档里,萧月是得到奇遇才武功突飞猛进的,现在的解释更加合理:那你是来找什么事物的?萧月抿了抿嘴,形势比人强,连外景僵尸都会突然疯狂,自己算什么?乾元定神珠……她轻轻吐出这个名字,随即解释道,老钟头还算正常时,我在阳夏附近有过一次奇遇,得到了一门剑舞类的不错功法和一枚乾元定神珠,它能守护心灵,防止阴邪外魔乱神,避免部分走火入魔的情况,之后武功才突飞猛进。

老钟头开始修炼那门神功时,从我手中讨走了乾元定神珠,说是神功危险,容易走火入魔,不得不慎重对待。

她看来还是有过奇遇的,六扇门的记载果然不是无的放矢,空穴来风,必然有因……孟奇点了点头,疑惑问道:老钟头离开得很从容,所有事物都收走了,你凭什么觉得乾元定神珠还在这里?他说会还我的……萧月有点失神地自语,神情再次显得温柔,而且检查尸体时,我感觉到了乾元定神珠与我的微妙联系。

在某具尸体里?孟奇颇为愕然,没想到尸体里还藏着一枚宝珠!尸体众多,他们重点检查的只得部分,剩余仅略微看了看,留待六扇门仵作和郡城衙门擅长此道的捕头前来处理,竟然忽略了不少线索!而这也是孟奇没有反对郑巨山吩咐,留下来守夜的原因,他要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萧月怔了怔,苦笑回答:是。

她转头走向屋内,孟奇和姚星流一左一右跟在身后,李充没想到事情会出现新的线索,一边暗骂麻烦,一边不敢自己待于院中,亦入了尸林。

萧月目标明确,走到中间靠后的一具尸体面前,声音飘渺地道:就在‘他’胃袋里,我之前就发现了,不过崔先生在此,只能夜里再来。

若孟奇只是普通捕头,若姚小鬼硬闯,非得检查尸体,她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宝珠。

说话间,萧月脸上浮现出一丝似喜还恼的笑意,右手伸出,真气包裹,剖开尸体,伸入胃袋。

恶臭溢出,她纤手回伸,掌心摊放着一枚赤红宝珠,它温暖不显血腥,看之神定。

这就是乾元定神珠……萧月转身说道。

孟奇并无贪占之心,正待说话,突然看到萧月背后那具尸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笑容!这具尸体性别为男,三十来岁,五官略显丑陋,脸色苍白,体表已有一撮撮黑毛钻出,不知死了多久。

可就是这样的一具尸体,竟然嘴角翘起,浮现诡异笑容!小心!孟奇一边提醒,一边就挥出了天之伤。

这具尸体两只如同鸡爪的手猛然伸出,捏住了萧月肩头。

萧月浑身剧颤,身体陡然扭曲,寸寸崩解,化成一股股血肉涌入尸体之中!这具尸体提着萧月,猛然蹿高,避开了天之伤,冲破了房顶。

他带起满屋的黑气,阴邪荡漾,污秽浑浊,让孟奇一时仅能回刀自保——若发挥宝兵之能,他也不是不能强行斩破黑气,追赶上去,可身后的李充就死定了。

半步外景!天魔功!这是老钟头?老钟头腐蚀吸收着萧月,扬长而去,仅有一句宛若梦呓的低语回荡:这下我们永远都不分开了……天之伤雷光闪烁,灭掉黑气,孟奇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钟头时间充裕,将所有事物都收得干干净净,让自己判断他不会再回来,结果却冒充起尸体,将自己吊在房梁上,顶着被外景发现的危险留下!而他留下的原因就是为了吞噬萧月?可,可是,真要达到这个目的,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在阳夏城里暗杀萧月八百回,何苦如此行事?简直不合常理!颠三倒四!孟奇想到自己的判断出错,一时接受不能。

不过他旋即释然,得到了一个教训,修炼天魔功的人性情改变,偏激狭隘,接近疯子,非常理能够推断,就像精神病患者顾小桑,日后面对他们,不能依赖于正常逻辑。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东阳神君老钟头速度极快,如同一缕青烟消散,孟奇就算实力全开,施展风神腿,亦追之不及,而且他也不想追,他不是江芷微这种纯粹的剑客,遇强则上,宁折不弯,若非必要,不会贸然挑战这种境界和实力压过自己的可怕人物。

以孟奇当前的实力,即使加上宝兵和各种手段,也未必能胜最差的半步外景,除非遇到佛前青灯恰好克制的那类,更何况修炼天魔功的老钟头,没有特别重要的原因,他为何要做生死之搏?疯子也有爱情……孟奇想到刚才老钟头的低语,嘀咕了一句,转头仔细检查起每一具尸体。

姚星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初出茅庐,面对这么多具死状或凄惨或诡异的尸体,有点害怕,悻悻然退出了尸林,坐于火边发呆,李充历经今晚转折跌宕的事情,已然麻木,不再担心尸变,加上存了讨好小苏捕头的心思,一直陪着孟奇检查。

可惜再无别的线索,孟奇摇了摇头,往火堆旁走去,此时院子坍陷大半,裂痕处处,一片狼藉。

还好遇到的不是哭老人那种外景,否则姚小鬼还好,老李头肯定活不下来了……孟奇庆幸地想道。

正常外景交手,波及范围是他影响范围的一成不到,便于威力集中,只有功法特殊的哭老人等才会将波及范围尽量扩大,以便最大程度吸取冤魂,提升出招效果,当然,若遭遇势均力敌的对手,彼此牵扯激荡,将难以精准控制一招一式,波及范围会扩大许多,一场战斗下来,毁城断江都有可能。

宁州大侠化成的活死人大概是正常初入外景的水准,强于奔波儿灞这个没绝招没宝兵的劣货,影响范围肯定远远低于哭老人方圆百里的程度,加上面对的敌人弱于自己很多,控制由心,威力集中,波及范围自然很小,免得带起大范围天象变化,引出城内的崔先生。

正因为这两个缘由,李充才能幸免于难,姚小鬼才能挺剑相助。

刚才是九岳刚拳?姚星流沉默了一阵,开口问道。

真武派范围涵盖华洲南部,宁州北部,对宁州大侠较为了解。

想到当初正是张远山给自己等人介绍宁州大侠和九岳刚拳,孟奇又是一阵黯淡:是,我怀疑就是宁州大侠。

一直传闻被生死无常宗杀死之人会死后复活,化为厉鬼,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姚星流刻意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可他的娃娃脸出卖了他,不过我觉得宁州大侠不像真的死人……宁州大侠气息微弱,半人半鬼,不仅孟奇如此觉得,姚小鬼作为半吊子道士,亦这样觉得。

肯定不是啊,你见过死人还有记忆的吗?孟奇暗道一句,若是真的死人,灵魂飘散,心灵枯死,哪有什么记忆?即使重新得到一缕生机,成为僵尸或阴鬼,这一世的记忆也成为碎片,与过去轮回的残缺印记一起埋藏于心灵深处,非孟奇现在能够唤醒,故而之前的事实证明,宁州大侠并没有真正死亡,而是介于生与死的状态之间,记忆被抹去,灵智被束缚,算个活死人,这可能是生死无常宗功法的特别之处。

正是这样,生死无常宗所杀外景皆能成为‘活死人’,供他们驱使,实力还没有下降太多,越杀越强,实在让人担忧,必须针对此事展开行动。

孟奇以代表朝堂大义、武林公道的口吻回答。

姚星流郑重点头:我会将此事禀报师门。

这么多年来,生死无常宗杀掉之人不知有多少了,光是想想就可怕!不过他们行事隐秘,活死人的外貌又有变化,正常动手也基本不留活口,一直未曾被揭穿。

我也会拟公文去神都。

孟奇神情严肃,此地没什么太大价值,我们一起回城。

对这个提议,姚星流和李充举双手赞成。

一路之上,姚星流都保持沉默,翻入城内,即将分开时,他才传音入密道:你,你是‘狂刀’苏孟吧?有剑有刀,开窍境界,实力强横,姓苏,如此多条件加起来,李充或许碍于见识猜不到,但姚小鬼何等机灵之人,自然有了想法。

刚才姚小鬼没有临阵脱逃,孟奇对他人品较为放心,叹了口气道:刀狂。

反正否认也没用。

难怪……下次若有机会,必挑战你!姚星流战意满满,转头离开。

他之前就奇怪张师兄哪找来的朋友,真武附近若出了这种人榜实力的年轻高手,被称为武痴的自己会不知?看来是他去少林的时候结交的,当时宣称的孟姓朋友,就是苏孟的孟。

老李,萧月得到的奇遇属于何方传承?孟奇对萧月只是粗粗看了秘档的大概介绍部分,具体不详。

李充在阳夏做捕快这么多年,即使不看秘档,也知道这事:据说是‘东阳神君’的一处草庐。

东阳神君……孟奇仔细回忆,才想起这位是谁。

上古末年,中古之初,人皇震世,威压寰宇,人族强者层出不穷,东阳神君正是其中之一,哪怕算不得其中的佼佼者,也肯定有法身的水准,据说与人皇坐化后继位的圣皇启有点关系。

草庐里没发现别的事物?孟奇疑惑问道,不会只有一套剑舞和一枚乾元定神珠吧?李充摇了摇头:不知道,草庐似乎只为有缘人开放,就连萧月自己,第二次想去也找不到入口了,真武、桓原郑、平津崔和我们六扇门都有外景高手来找过,没有收获。

这样啊……孟奇没再多问,回到六扇门后,直接拿出自己的青绶官印,激发濛濛青光,镇住了值夜捕头,找来了郑知事,让他拿出了特殊的纸和笔,这是专为千里同船阵准备的。

——千里同船,顷刻千里,但只限于特殊的事物,以及外景有类似神异的强者,使用一次代价不菲,六扇门专属,为了保密和节省,各个衙门布置的都不完全,核心在神都总部,须得手持特殊印玺才能激发。

……必须命令附近四州和江东严防老钟头与宁州大侠,他们一个生性残忍,一个灵智残缺……孟奇将今晚之事尽数汇报,包括了生死无常宗活死人之事,只是隐瞒了自己的变天击地大法,说成控制不住遭受反噬。

没问题吧?孟奇将公文交给老李头,让他副署,一是作为参与者,提高证实,二是分润一部分功劳给他和郑知事。

李充激动得浑身颤栗,略微一看就副署了名字,然后交给郑巨山。

郑巨山面对苏青绶,哪有反抗的意志,而且也分润了功劳,心满意足,当即画押。

孟奇笑嘻嘻地旁观,心中得瑟,混入组织内部就是不一样,关于自身的武功情报等都出于自己之手,当真是想隐瞒什么就隐瞒什么。

等送走公文,孟奇直截了当道:老钟头线索已断,我们必须调查邱家,当务之急是确定蔡捕头上的是哪条船?回青绶,从秘档看,当晚邱家停于码头的有三艘。

郑巨山态度恭恭敬敬,翻看着秘档,两艘自江东返回,一艘来于邺都。

应该是江东两艘之一。

这个判断简单清楚,孟奇知道郑巨山和李充都能做出类似推理,但他们就是不说,等着自己开口。

苏青绶英明。

李充立刻赞美了一句,只需要趁夜检查这两艘就行了。

郑巨山皱眉道:青绶,一个多月过去,再有什么痕迹应该都被邱家抹掉了,何况有一艘已装满货物去了江东,不如直接抓人审问?无妨,我们先去码头看看,案情重组。

孟奇一副名侦探的样子,只差叼个烟斗了。

案情重组……这是什么?郑巨山与李充在案子之上经验丰富,可完全没听过这个名词。

没过多久,三人趁夜到了码头。

根据水手的口词,他是从那个位置下船,走到这处的,途中看到蔡捕头离开邱家之船,然后与他相撞,我们原路走一走。

孟奇领着郑巨山和李充扮演水手。

阳夏码头停船很多,互相遮掩,视界有限,郑巨山和李充跟着孟奇走出几步,立刻就发现了线索。

以水手的视线,他只能看到邱家一艘船!郑巨山沉声说道,从这个位置看去,楼船林立,原本邱家三艘船停放的位置被遮挡了大半。

李充终于明白什么叫案情重组,惊喜道:那艘船来自江东,正在船坞修理。

他背熟了情报和秘档。

果然有线索。

孟奇掩不住得意,带着两人赶往附近的船坞,悄悄潜入了看守不严的楼船。

里面干干净净,找不到一点线索,但孟奇发现船只损坏很严重,以至于一个多月都还未修好。

不是战斗造成的……郑巨山下了结论。

李充蹲下检查:从内部断开,似乎是本身承受不住,达到了极限。

孟奇忽地想到蔡捕头半月从江东至阳夏之事,灵光一闪:应该是这艘楼船借助外力,趁夜急行,半个月就返回了阳夏。

有可能!郑巨山和李充被提醒之后,都想到了半个月这特殊时间点。

邱家真急,到底发生什么事?郑巨山皱眉道,这一个多月里,邱非坦然自若,没有一丝焦躁。

孟奇沉吟了一下道:此事关系重大,你们先回避,我‘问问’看守楼船的邱家仆人。

是,青绶。

两人不敢多言。

以孟奇的身手,很快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住了一名仆人,强大的精神外放:你乘坐这艘楼船从江东返回?是。

这名仆人老实回答。

可发现什么异常?孟奇逐渐深入。

仆人没有犹豫:夜间行得极快,怕被敌人追上。

敌人?孟奇挑了挑眉。

仆人嗯了一声:大爷说有敌人。

为何会有敌人?你可曾听到什么?孟奇思索道。

仆人摇了摇头:不知。

但有天该我值夜,明明不困却睡着了,迷糊感觉到大爷和敌人在江上交手,还提到了东阳,东阳别府之类的事情……东阳别府……孟奇轻吸了口气。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江东听到东阳别府,孟奇第一反应就是李充提过的草庐秘境,有缘之人方能进入的神奇所在,而这也能解释老钟头为何会跟着邱非去江东,并将调查到船只附近的蔡捕头变成僵尸,以潜入舱内躲藏,听取秘密。

可仔细想想,孟奇又品出了一丝不对,若真是草庐秘境,暗流汹涌的应是阳夏,而非江东茂陵,莫非两者无关,蔡捕头调查错了方向?压下疑惑,孟奇点晕仆人,返回底舱,吩咐郑巨山和李充:密切注意邱非的动向。

是。

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且捕风密探也会提交关于捕头们的机密情报,郑巨山神色恭敬地应承了下来。

翌日,孟奇刚睡醒练了一遍刀剑,舒缓了经络,就见郑巨山进了院子。

苏青绶,确定老钟头逃离后,邱非直接上了去江东的船。

郑巨山传音入密道。

孟奇怔了一怔:去江东?这事还真与江东茂陵的暗流汹涌有关?邱家楼船装满了贩卖至江东的货物,但不确定邱非会不会中途下船。

郑巨山不添加半点个人判断,客观描述。

孟奇思绪纷飞,想到了江东人物风貌,一时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那就去江东吧!……秋高气爽,天色明媚,孟奇望着浩淼江面,滚滚波浪,轻拍栏杆,低声吟道: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此景此态当真能洗涤心灵,旷远意志。

一个月前,孟奇探寻草庐秘境未果,登上了客船,随着邱家船只顺流而下,一路并未急赶,如今方才进入江东地界。

江东,江州和蓬州的合称,位于大江之东,又称江左(以左为东),历次浩劫之中受损最小,人物风貌皆有古韵,英才辈出,当世著称,乃各州各地年轻高手远游磨砺的第一选择。

深吸几口江风,清爽了精神,孟奇返回舱房,拿出了怀中之物,这是刚才客船停靠岸边补给时,他趁机去六扇门隐秘联络点取的江湖邸报。

江湖邸报,顾名思义,乃六扇门总部下发给各州各郡各城的报纸性文书,皆是江湖相对重要的事情,免得捕头们孤陋寡闻。

它两月一期,以摘要浓缩的形式书写,大部分关系外景,小部分牵涉开窍。

外景部分,孟奇一晃而过,并未有影响到自身的事件,而到了后面关于开窍的情报摘要,他就看得很专注了:‘绝剑仙子’江芷微现身狄州,败人榜第十二位,‘紫极剑’崔辙。

‘震惊百里’蒋横川结庐江州大兴,似调和心境,谋天人合一。

‘算尽苍生’王思远大病一月,居于江州广陵王氏祖宅,未曾外出。

孟奇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算经》传人果然遭受天谴,体弱多病,不成法身便英年早逝,不过江东当真名副其实,自己尚未看完,就发现了两位人榜前十在这里:‘刀气长河’严冲于蓬州海边练刀。

‘青莲公子’流苏大醉于郢城楼外楼。

‘无形剑’何九渡海再来,自蓬州琅琊登岸。

疑‘狼王’铁升者,快速南下,似欲江东。

‘五方帝刀’清余八月十九入茂陵,于黄庭观静修。

‘佛心掌’玄真再下少林,乘船东南。

‘肠断天涯’阮不归八月二十三泛舟海上,一曲肝肠断,鱼横浅波里。

‘守正剑’王载再次挑战人榜前二十的‘挪星移月’楚云羽,平手。

……这一条条记录简单冰冷,却刺激着孟奇的眼球,因为每一条短小的话语后都藏着一位震惊天下的少年英才,人榜前二十的高手,是自己想要挑战的对手。

战意火焰在孟奇内心熊熊燃烧,望向窗外,阳光映水,金色灿烂,夺人眼球。

行走江湖,正该如此!孟奇合上邸报,屈指一弹,真气摩擦,点燃了纸张。

火焰徐徐燃烧,很快将孟奇提着的邸报烧得一干二净,刚要蔓延至他的右手,被他恰到好处地一扔,化成片片黑蝶,洒落江面。

金粼随波,远处巍峨大城若隐若现,茂陵即将抵达。

孟奇深吸口气,心里满怀期待,登上了甲板,他这次背刀负剑,黑色劲装,打算以狂刀苏孟的身份示人,光明正大介于茂陵汹涌的暗流。

快近码头时,一艘高大的楼船从下游逆行而来,同样往茂陵码头。

楼船甲板之上,一位白衣公子端坐于棋盘后,全神关注地看着残局,似乎在思考破解之道。

他五官秀美,宛若女子,脸色苍白,身形单薄,江风一吹,衣衫起舞,摇摇欲坠,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

咳咳,突然,这名白衣公子剧烈咳嗽起来,右手捂嘴,旁边丫环则担心又急切地拍着他的背心,帮他舒缓。

咳嗽停止,白衣公子捂住嘴巴的右手放了下来,以孟奇的目力,当然能看到掌心那一抹艳红。

视线所触,似有气机牵引,白衣公子抬起头颅,目光望向孟奇。

孟奇礼貌地颔首示意,白衣公子从容淡然地微笑回应。

高大楼船转向,驶入码头,将孟奇的客船挡在后面,也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孟奇正要感慨白衣公子的病似缠绵入腑,已成顽疾,若没有仙丹妙药,只能慢慢调养了,忽地回神,刚才的感觉不对!虽然相隔甚远,孟奇没办法精神知敌、真气查敌,但刚才气机牵引之下,他的灵觉还是有了些微感应,除了咳嗽的时候,白衣公子一举一动皆贴合天地,无一处不自然,不和谐,看似普普通通,与正常人没有区别,但绝对非比寻常。

时时都天人合一?孟奇略微愕然地想道,这是随时可以打开生死玄关的境界!一愣之后,他顿时笑了起来,正该这样,这才是江东风貌嘛!英才遍地,变态满街!如此方不复我磨砺之意,纵刀之情!好,好,好!孟奇暗道了三声好字,能与如此多的英才交手,哪怕失败,也是收获!可是,谁不想赢?客船转向,缓缓驶入码头,不远处茂陵水门如铁将军把守着城池,等待着豪杰的打开。

是‘算尽苍生’吧?他也来茂陵了?孟奇低语了一句,他有六扇门情报支持,早非昨日睁眼瞎。

……夕阳斜下,将草庐照得宛如火烧。

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做农夫打扮,平和宁静地劈着柴,烧着水,做着菜,没有一丝不耐,仿佛在享受着一切。

他容貌普通,皮肤黝黑,仅有一双浓眉惹人瞩目,与其他农夫似无区别,但动静之间,一举一动里,都带着微妙的韵味,得自然真趣,宁静以致远的韵味。

忽然,嗖的一声,一只飞镖入屋,插在了梁柱之上,与年轻农夫所在的厨房隔了两个屋子。

这名男子微笑摇头,不显恼怒,缓步走到梁柱前,拔下飞镖,取下纸条,展开一看。

茂陵……他半是疑惑半是叹息。

……酒楼内,一位年轻公子正喝得酩酊大醉。

他长相只能称得上不错,但有着即使喝醉,也显得文雅出尘的气质,豪放之态不减这种感觉,反而更加衬托,配上少年白头带来的少许沧桑,当真似谪仙下凡。

咕噜,他灌了一口酒,正要再倒,却摸到了一张纸条。

这是什么?他醉眼惺忪地打开。

茂陵……他自语了一句,旋即大笑,岂能比得上美酒?他拍着桌子,纵声高唱: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海边,正是涨潮之际,一波波浪潮涌向岸堤,时有高浪拍来。

岸堤之上,坐着一名年轻男子,身着黑色劲装,长刀横于膝上,闭目静坐,对即将来临的高浪和海潮视而不见。

他脸型方正,五官仅仅是不错,但给人刚硬英武之感。

海浪拍来,高有几丈,威势凛凛,欲裂岸堤。

这名男子突然睁开眼睛,精光如同实质,长刀随之挥出。

刀势汹涌,刀意澎湃,刀劲奔腾,似乎化成了另外一道高浪,岸边少许潮水随之涌起。

天人交感!砰!两道波浪相撞,哗啦之声震耳欲聋,如有海啸爆发。

长刀飞回,海浪崩散,化成朵朵浪花,撒下一片白沫。

年轻男子收刀回鞘,转头离开岸堤,走向自家房东。

有你的信。

房东看到了刚才的画面,吓得脸庞煞白。

年轻男子撕信一看,眼睛微微眯起:茂陵…………一座破庙内,一个高瘦却充满了力量的男子松开右手,任由手中的尸体跌落在地。

这就是中原的人榜高手吗……他用古怪的语言道了一声,表情冷漠,双眼无波,仿佛冷酷的野兽。

他俯身从尸体的怀里搜出了一张似皮非皮似纸非纸的事物,用大晋官话生疏艰涩地念了出来:……茂陵…………高大楼船之上,白衣公子止住了咳嗽,取出一张纸条看了看,似笑非笑地自语了一句:茂陵……他示意丫环递过纸张和笔墨,提笔写道:‘狂刀’苏孟西来,观其气机,名副其实,有一丝天子之气缠绕,或成赵氏走狗,或投了六扇门。

他撕下这两行字,揉成了一枚棋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英雄楼茂陵,江州往西最后一个码头,南来北往,东西交汇,是大江边上的重要所在,故而大江帮有分堂在此,王氏亦派了外事长老和众多高手常驻,两龙过江,压得地头蛇们只能屈服,好歹它们两家的根基就在江东,亦算不得外人。

除此之外,茂陵是郡府,且靠近中州,有银章和青绶捕头,有虎豹捕头,六扇门的势力不容小觑。

白日放歌,青春作伴,稳定繁华又占据水陆要道的茂陵乃天下有名的销金窟,天字一号赌场,十里衣水,让慕名而来之人乐不思蜀,流连忘返,直到身上最后一分银子被榨干。

但要论茂陵最出名的所在,它们还差了一筹,王氏宿园,大江帮月牙湖,以及英雄楼,才是茂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

孟奇背刀负剑,劲装英武,头戴英雄巾,剑眉星目,走在路上引来不少瞩目,甚至有少女暗送秋波,或晃绢摇巾。

逐风棍邱非入了华洲会馆,孟奇没有跟着,径直走向英雄楼,既然要以狂刀苏孟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介于茂陵的暗流汹涌,那就得堂堂正正告诉所有人,我来了!人榜高手的姿态要摆足!英雄楼,楼高五层,红黑为底,既庄重,又透着热血,楼下人头攒动,不知多少江湖好汉在排队。

守门者是好几位英气勃勃的武者,有男有女,皆是开窍的水准,他们一人在前,四人休息,仿佛轮流做事。

当前是位提着长刀的年轻男子,他二十左右,四窍修为,又有英雄楼的背景,笑容略显傲气,朗声道:能接我十刀,即可入内。

在场之人没谁愤怒,因为这就是英雄楼的规矩。

在这名男子身后的大门口,两侧各有竖匾:南北俊才,止步门前枉好汉。

东西豪杰,不入此楼非英雄。

觉得自己有资格有实力入内的江湖好汉在门口排起了队,孟奇兴致勃勃地混在里面,以看热闹的心态围观着。

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手持长剑,当先站出,拱手道:请。

看门刀客也不多话,金丝大环刀带着沉重的风声劈下,招式简练,以拙胜巧。

刀法还不错。

孟奇赞了一句。

排在他身后的几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值得赞叹的?若非实力不错,刀法出众,怎么可能被英雄楼楼主派来守门,甄选好汉。

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剑客长剑横封,当的一声,他退后一步,右手轻轻颤抖,竟似不胜大力。

看门刀客嘴角带笑,跨前一步,长刀再斩,依然大开大合,不拘小节,以力以快压人。

剑客不敢再硬挡,身体一侧,长剑如毒蛇出洞,避过锋芒,直取腋下。

忽然,长刀改为横扫,劲风呼啸,吹得剑客脸庞生痛。

他若继续进攻,恐怕被人腰斩前都碰不到目标,只得强行回剑抵挡。

当!交击之声清越,剑客长剑脱手,掉在地上。

他脸色煞白,想不到苦练多年的剑法如此弱不禁风,一时看着地上之剑发呆。

不错,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孟奇再次赞了一句。

这还需要你说?后边几人再次看了他一眼,估摸他是外地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

接着,好几位挑战之人登场,但都未能撑到十招,刀客脸上笑意更甚,他之所以答应楼主看门,就是以此练刀,并收获胜利的喜悦,江湖之中确实人才辈出,英杰众多,但普通的、平庸的更多,十倍、二十倍于前者。

突然,刀客眼前一亮,看到了一位英武阳刚的年轻男子,他学着狂刀苏孟背刀负剑,穿黑色劲装,扎英雄巾,不管实力如何,卖相确实极佳。

能接我十刀,即可入内。

刀客并未废话,直截了当地重复规矩。

孟奇也不说话,连鞘带刀取下天之伤,微笑等待。

刀客依然是势大力沉的当头一刀,九环晃荡,脆声悦耳。

他继续发挥自己的优势,以力压人。

孟奇同样毫无花俏地一刀斩出,但并未抽刀出鞘。

居然和我拼力气?刀客略微一愣,手劲加重,既然对方这么配合,他当然却之不恭,全力而为。

噗!长刀斩中刀鞘,发出闷响。

怎么这么重?刀客只觉眼前之刀沉重异常,比自己遭遇过的九十二斤水磨禅杖还重,仿佛山岳压顶,难以支撑。

再加上孟奇的出招之力,刀客虎口一痛,手腕一麻,长刀直接被砸落。

当!长刀落地之声回响,刀客有点回不过神来,自己天生大力,居然输在了力气之上。

孟奇天之伤一转,收于身侧,笑道:承让了,我可以进去了吧?直到此时,排队众人才反应过来,交头接耳:来高手了。

竟然以力破力,他是天生神力吗?不知道他能闯上几层?说话之时,他们或打量孟奇,或望着英雄楼几层的楼梯口,那里分别站着一名武者。

可以,贵客请。

刀客看守大门,遇过的高手不少,惨败的局面亦非一次,迅速调节好心态,请孟奇入内。

孟奇提着带鞘宝刀,步伐不疾不徐地迈入了大门。

英雄楼第一层很宽广,摆着许多方桌,但它们空了大半,显得并不热闹,不过在这里喝酒吃饭者皆是眼放精光、气血旺盛之辈,实力不俗。

孟奇没有停留,直接踏上楼梯,走向二层,这引得大堂酒客和外面众人皆昂首望去,期待着一场龙争虎斗,并猜测他最终能登上第几层。

守在二楼入口的是位剑客,精神知敌、真气查敌之下,他的修为瞒不过孟奇,六窍,真气流转多有不完善之处。

能接我十剑,即可入内。

他抱着长剑,表情冷漠,说着同样的话语。

孟奇还是同样的连鞘带刀挥出,以刀引人,跨步之间就斩到了守门剑客的头顶。

周围气流突然涌动,尽数被长刀吸纳,让剑客产生了一种此刀笼罩天地的感觉,无坚不摧,避无可避,只能硬挡。

他长剑架起,带了几分巧劲,试图卸开刀力。

噗!一声闷响入耳,刀客只觉对方刀劲高度凝练,完全贴于刀身,卸无可卸,爆发出来后,他顿时有了右臂不再属于自己的幻觉,麻木而乏力。

当,长剑落在地板之上,孟奇颔致意,道了一声承让,直接越过他,走向第三层。

好快!竟然还是一刀!好刚猛,好霸道!一声声惊叹从下方传来,目送着孟奇消失在二楼楼梯口,纷纷将视线投注向三楼同样的位置。

他能登上几楼?会不会还是一刀就击败三楼的看守者?不可能,今日看守三楼的是‘流水枪’高东楼,他七窍全开,内天地小循环达成,又拜了名师学枪,苦练十年,非同小可,岂是一刀能击败的?高东楼是位外形潇洒的男子,长枪背在身后,有几分孟奇心中长坂坡赵子龙的样子,是他一直孜孜不倦追求的画风。

请。

高东楼对任何闯到此处的对手都没有半分轻视,当先出招。

长枪如龙,枪尖抖出一朵朵梨花,看似美不胜收,却暗藏杀招,引人入局。

孟奇仿佛浑然未觉,还是那当头一刀,气流生机尽数吸纳,天小而地缩,刀势刚猛霸道,比起刚才,多了恐怖如天罚的气势,压得人身心颤栗。

来得好!高东楼暗道一声,他攻击的地方正是自己卖的破绽,他入局了!梨花消散,枪影归一,长枪仿佛凭空挪移了几寸,避开了长刀,刺向孟奇。

一寸长一寸强,在他的刀斩中自己之前,自己的长枪就能刺穿他了!可就在这时,孟奇身随刀势,缩地成寸般拉近了距离,并微微侧身,与长枪擦肩而过!若早一分,高东楼当能长枪横摆,打开孟奇,若迟一分,就避无可避了,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长刀临头,高东楼退步避开,正当他要回枪再战,却看见孟奇收刀归身,顺着他退开的空当,一步迈入三层,施施然跨上通往四楼的台阶,意兴悠闲,仿佛刚才出刀只是与自己打了个招呼。

这实力,这风姿……高东楼吐了口气,长枪杵地。

竟然真的只是一刀!他,他怕是人榜高手吧?背刀负剑,莫非是‘狂刀’苏孟?有可能!闻名不如见面啊,我还以为‘狂刀’是个莽撞蛮力汉子,想不到这么有高手风姿!孟奇侧耳倾听,险些泪流满面,得到这样的评价不容易啊。

他闯过四楼不成问题,但守在五层入口的可是‘极光电剑’萧镇海,曾经排到过人榜第二十六位,几年前因为年龄到了才下榜,如今恐怕已接近半步外景了。

前日‘五方帝刀’十招击破‘极光电剑’,登上五楼,人榜前二十的实力绝对远超旁人!五方帝刀清余,玄天宗嫡传,七窍,修炼《天帝玉册》有成,闯荡江湖与孟奇差不多年限,已是人榜第十六位,将来前十的有力人选。

第一百二十六章 剑快近音第四层楼梯口站着一名形貌特殊的老者,他头发斑白,双臂长度远远超过正常人,垂到了膝盖,仿佛一只猿猴,两手骨节分明,宛如雕刻。

孟奇感应之中,他体表有真气外放,于身外形成了护体罡气,乃九窍齐开的高手,不过他的护体罡气强弱厚薄分明,真气流转也颇多破绽,一股股力量皆集中于双手,长处和短处一目了然,比萧月还差上半筹,似乎是熬年头开得九窍。

若能击退我,即可上楼。

老者言简意赅,不因孟奇一层层闯关而改变态度。

孟奇还是没有拔出天之伤,连鞘带刀,往前一伸:请。

老者的双拳从诡异角度打出,几处关节竟能活动自如,拳风看似刚硬,可有部分真气收敛,聚集于肩膀和背部,似乎随时可以出人意料地变招。

这一切在孟奇心灵里清楚映现,完全瞒不过他,长刀一伸,以攻带守,快若奔雷地斜斩向老者的胸口。

这一刀,角度选择巧妙,时机把握恰当,正是老者暗聚的真气怎么变化都回避不了的一击,而且刀势混元,劲气内敛,刚柔难分,似乎阴阳都包含在了其中。

老者不得不回拳击向长刀,真气包裹拳面,可催金碎石,毫不畏惧。

一声闷响爆发,老者打中刀锋,劲气外吐,却觉虚不受力,泥牛入海。

柔化刚,阴转阳,长刀猛地爆发出汹涌澎湃的内力,夹杂着老者自身的拳劲,以一种无坚不摧的阳刚姿态冲向老者。

不死印法加阴阳三合刀招的双重作用之下,天之伤的可怕重量之下,老者护体罡气被破,整个人像是被一双大手推着,蹬蹬蹬退到了墙壁边缘,每退一步,楼板都被踩出了一个破洞。

孟奇并未追击,倒持长刀,点头致意:承让了。

说完,他脚步不停,登上了通往第五层的楼梯。

竟然还是一刀!一声声惊叹响起,虽然大堂众人已经看不到交手的状况了,但楼外排队和围观者还是能通过英雄楼特殊的设计,将楼梯口处的战斗看得一清二楚,当然,前提是眼力出众。

一连四战,皆只出了一刀,哪怕面对九窍也一样,真是太可怕了……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匪夷所思,总是一刀败敌,多半只存于说书者口中,何曾想过现实里能遇上?全是进攻,没有防守,以刚猛取胜,不愧是狂刀!类似的赞叹层出不穷,听得孟奇嘴角抽搐,用刀就是容易被这样评价!同时,他们很自然地将最近刚闯过英雄楼的另外一名人榜高手拿来比较:前日‘五方帝刀’用了几招?三招……莫非‘狂刀’要胜过他?不一定,或许是双方风格的缘故,清余道士的刀法大气磅礴,以堂堂正正之势压人,有五方五帝的高贵庄严之气,而苏孟的刀法刚猛无俦,以狂放蛮力著称,善于抢攻和硬拼,出现不同的结果很正常。

有人客观地评价道。

客观才怪了!孟奇恨不得以头抢地,大家都是练刀的,凭什么他就是高贵大气,自己则狂放蛮力?思绪转动之间,孟奇绕过了拐角,看到了守在第五层入口的男子。

他外表年轻,也就是三十出头,气息内敛,神情冷漠,立在那里就仿佛一柄带鞘长剑,锋锐不失,只是暗藏于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出则罢,一出斩敌。

孟奇下意识就挺了挺背,极光电剑萧镇海甫一照面,就给了自己气势的压迫,这是气机的相争,精神的交锋,不愧是曾经的人榜高手。

他的精神半是延伸于刀身,半是外放,通过变天击地大法的技巧,给人的感官陡然改变,似乎与周围环境形成了和谐整体,与楼梯的弧度,台阶的数量,吹过的秋风,难分难割,完美相融,排斥着唯一不属于该处的萧镇海。

下方的议论之声一下停止,刚才孟奇都是一招制敌,以他们的眼光自然看不出每一招之间的区别,只知道狂刀苏孟很强,面对九窍高手也是一刀击退,至于怎么强,强到何种程度,他们就说不上来了,顶多惊叹一二。

而现在,孟奇给了他们最直观的感受,气势惊人,感觉玄妙,举手投足之间皆有韵味,似乎快要与天地合二为一。

这就是高手,名副其实的高手!每个人心中都浮现出了这样的感受。

不过这只是孟奇强行用精神外放和变天击地大法模拟出来的气势,距离真正的天人交感、天人合一,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这不是资质和天赋能够弥补的,必须九窍齐开,内景大成,通过调整内天地,逐渐与外天地共鸣,方能真切地感受到,触摸到,表现出。

九窍之前,孟奇受限于本身境界,仅能让模仿程度加深,添加几分这种状态下的威力。

看着这样的孟奇,萧镇海终于动容,因为他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出剑,就会引来天地的排斥,形同与那方环境为敌,心中之剑变得迟疑,暗藏的锋锐缓缓消退。

蹬蹬蹬,孟奇一步步踏上台阶,与萧镇海越来越近,而在萧镇海的眼里,狂刀苏孟的身影越来越高大,由远及近,充塞视线。

不行,不能再等待下去了……萧镇海非浪得虚名之辈,心中真切地意识到,若自己再迟疑下去,那就真的不用出剑了,狂刀光是气势就能压垮自己。

这不是在开玩笑,高手相争,气机牵引,若让狂刀的气势累积到最高峰,而自己心中之剑被压得抬不起头,那纵使出招,也发挥不出五成的实力,落得楼下几位的结局!萧镇海曾经也是人榜高手,胸中自有傲气,清啸一声,内天地运转,增强着心中之剑,剑气勃发,战意迅速攀升。

借着这股势头,他强行出剑了。

这一剑,宛如凭空一道霹雳,快得下方之人只看到光闪,根本发现不了剑在何处,快得孟奇八九玄功增幅过的眼窍也只能勉强捕捉剑影。

剑已过,声才荡,恍惚之间,竟有几分这样的感觉!萧镇海外号极光电剑,就是形容他出剑之快,其生平苦练快剑,没有太精妙的招式,也未曾习得外景绝学,全凭一个快字,立足武林,登上人榜。

曾经他与人交手,双方同时出招,他的剑已抵达对方的喉咙,而对方的长剑方才抬起,极光电剑,可见一斑!好快!英雄楼外众人根本来不及发出声音,仅能在心里闪过类似的念头。

剑比音疾,绝不只是形容,纵使萧镇海现在达不到,等到他内外交汇,成为外景,迟早会超过!刀光乍亮,宛如银白雷光,同样快得看不清楚,劈海裂江只在刹那!好快的刀!众人再次泛起这样的想法,狂刀不愧是得了多种刀道精义的高手,快字一诀,不比他人逊色!当!双方刀剑相击,声音清脆,远远荡开,宛如寺院钟鸣。

这是孟奇闯英雄楼以来初次拔刀,险险挡住了萧镇海的电剑。

他背心出了一层白毛汗,刚才差点就失手了,自己少见的判断出错!萧镇海还没有达到隐藏真气流转和肌肉反应的程度,亦没有神功绝学让他的真气和肌肉或诡异或快速或充满欺骗的变化,他要怎么进攻,孟奇早就通过精神知敌、真气查敌和独孤九剑理论判断出来,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可孟奇没想到的是,萧镇海的剑法快到了这种程度,让自己差点反应不及,而比起快来,自己纵使得了刀道精义,可终究磨练时日不够,比萧镇海还是慢了刹那,加上后出招,险些就没能挡住!果然每一位成名高手,都有自身的可取之处!萧镇海借着长剑回荡之力,准备再次出招,一剑快似一剑,不给狂刀喘息的时机,可他手腕才动,就看到苏孟造型奇特的长刀斜斩而来,若自己按照原本的打算挥剑,等同于将手腕送给刀锋。

哪怕有罡气护体,萧镇海也不敢试孟奇的宝刀利不利,真气运行路线改变,手腕一抖,打算下刺。

可孟奇的长刀仿佛早有预料,斜斩到中途,猛然下劈,依然取的是萧镇海的手腕。

萧镇海脸色微变,再次变招,可一招接一招,他都没法使出,对方总是后发先至,抢在自己出剑前逼得自己不得不改变招式。

孟奇心如明镜,映照着萧镇海的真气流动、肌肉反应,从独孤九剑蕴藏的剑法不变规律和高度出发,以刀破剑,招招后发,招招抢攻。

你不是快剑近音吗?我确实比不上,但我能让你出不了剑!英雄楼下排队和围观的好汉们看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什么时候极光电剑被人攻得连剑都出不了过?好像算尽苍生办到过!狂刀苏孟也能办到?这简直匪夷所思!一连七招后,萧镇海难以再变,只能侧身避刀,眼睁睁看着狂刀苏孟扬长而过,登上台阶。

他还有一式自己琢磨出来的杀招,但终究按捺住了冲动,自己有杀招,狂刀难道没有?他成名的阿难破戒刀法可是刀道巅峰之作,除非偷袭,否则自己没有一丝胜算。

收起长剑,萧镇海的神情变得落寞,以快剑闻名的剑客被人攻得出不了剑,实在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灰心、沮丧、痛苦,兼而有之。

孟奇快登上第五层时,回头看了看下方的萧镇海,摇头轻叹:可惜了。

若他有一门匹配得上他剑法的根本神功,当不至于被自己如此轻松就看破了出招规律,可惜他是一个少有奇遇的江湖散修,否则也不至于现在都还未打破生死玄关,这或许就是他被英雄楼楼主招揽到的主要原因。

萧镇海确实可惜了。

楼上有人接话道。

这是一名高眉薄唇的年轻道士,他看似温和,可倨傲内敛,面前摆着一口不长但也不短的刀,刀鞘深紫,点缀星辰。

孟奇感应之中,他堂皇正大,仿佛居于九天之上,真气流转似烟似雾,难以察觉。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杀意忽然,年轻道士微微一笑,周身真气仿佛众星随主,众神拜天,跟着颤抖,一股尊贵威严、高于尘世的气息应机勃发,直冲而出。

孟奇的感应当即破碎,掺杂着真气外放的精神像是遇到了潮水,不得不退后,再也无法察觉到年轻道士的真气流动,仅能凭眼力判断反应。

这种逼退堂皇正大,威而不肃,并未对孟奇的精神产生实质伤害,仅仅合上了大门,防止他人窥探,这表示年轻道士没有敌意。

‘天帝玉册’当真旷世绝学。

孟奇忍不住赞了一句,学武之人,遇到强横又神妙的功法时,除开畏惧、向往、斟酌等反应,有一种本能的见猎心喜。

这年轻道士自然是玄天宗五方帝刀清余。

清余轻笑一声:能横压上古,让诸多顶尖大能避让,天帝之威岂止传说?他留下的神功,自能当得旷世二字。

他老实不客气地接受了孟奇的赞扬。

顿了顿,他薄唇轻动,似笑非笑地道:想不到苏施主也来了。

什么叫也?孟奇心中一动,品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不动声色地道:道兄能来,在下自然能来。

莫非与茂陵的暗流汹涌有关?清余认为自己有同样的目的?先模棱两可的回答,套套他的话!这就是孟奇决定以狂刀身份出现的主要原因,因为不用太过宣扬,只要动一次手,有人认出自己的身份,就会引来重视,从而出现试探、恐吓等遭遇,正所谓打草方可惊蛇,如此才能节约时间,尽快把握到线索,进入正题。

人的名,树的影,往往会带来诸多麻烦,但也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作用。

至于以狂刀之名扭转形象,树立高手姿态,享受围观群众的赞叹和敬佩,那就是附带的因素了,虽然属于孟奇的爱好,但不会影响他的判断和抉择。

清余端茶喝了一口,抚了抚桌上摆放之刀,手指在刀鞘镶嵌的星辰上缓缓摸索了几下:既然如此,我们当有交手的机会,不急于一时。

说罢,他拿起这口不长不短的刀,潇洒飘逸地站起,与孟奇擦肩而过,走向楼梯口。

居然不留套话的机会……孟奇暗诽了一句。

清余快下楼梯时,突然顿住,回头对孟奇扬了扬手中之刀:刀名‘岁月’,贫道成年之际,以山中老矿、婴儿初发等自行炼制,材质不好,只取其意,仿光阴之刀,昭岁月之觞,四十九日刀成,欲仗之会尽天下英雄。

孟奇左手伸出,拍了拍右手之刀,自言自语般道:刀名‘天之痕’,逆伐苍天,留我印痕。

他没有用天之伤,怕被轮回者察觉端倪,毕竟这口宝刀自六道轮回之主处得来,主世界尚未听闻曾经有过,虽然能推脱于世界广袤,不为绝大多数人知晓的宝兵很多,但小心使得万年船,不能像素女道的药渣外景那么大意。

清余略微一愣,旋即淡笑:天会老,不会伤。

在上古时代,苍天就是天帝的另外一个称呼,孟奇的刀名隐隐有点争锋相对的意味,故而清余有此一说。

然后他转头走下楼梯,道人潇洒之态尽显。

看着清余的背影,孟奇撇了撇嘴,他讨厌自己之外的人有着自己向往的画风和姿态,而且还拿到自己面前显摆!刚才清余回头报刀名的时候,他恨不得直接出刀:装什么装?想在我心里留下强大的印象,从而为将来的交手埋好种子吗?精神交锋,心灵暗斗,我又不是不懂!所以,我就陪着你装,故意加上逆伐苍天四个字,乱你心境,让你交手之时急于求成!效果如何,孟奇猜不到,毕竟对清余的心性修为和性格弱点了解太少,只能暗叹一声:江湖险恶啊!一不留神,就可能失之于心灵暗斗!当然,他并不觉得清余可恶,是坏蛋,约战交手本身就是一门大学问,这种心灵暗斗正常情况下也只会影响较短时间,清余既然表示了很快有交手机会,那现在就开始准备理所当然,不失礼数,也就是说,切磋从现在就开始了。

感叹完,自觉又学到了东西的孟奇找了张椅子坐下,五楼并未隔成各个雅间,就像大堂一样全部打通,摆放着一张张桌子,但客人只有自己一位。

极目远望,城外大江横流,仿佛自天上而来,奔流不息,场面恢弘而高远。

狂刀战帝刀,老夫很期待啊。

不知不觉,孟奇身边多了一个人,是位青衣小帽的老者,他眉须皆白,面容古拙,手中拿着一把紫砂壶,茶香徐徐飘散。

孟奇头也没回,微笑道:英雄楼的规矩不就是创造这种机会吗?楼主当看过不少龙争虎斗?他结合六扇门的秘档,以及能神不知鬼不觉上五楼的身份,猜出了来者是英雄楼的楼主,世外奇翁任平生,具体实力不详,六扇门记载中只是标注了疑似外景四个字。

人老了,总得有点消遣,看到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你争我夺,老夫就会觉得青春不少。

任平生并不否认,顺口提了一句,如今茂陵暗流汹涌,这样的争斗不会少,据说‘刀气长河’,‘震惊百里’,‘青莲公子’,以及‘狼王’铁升,都快抵达了,就连已有半年未离开东海剑庄的‘无形剑’也重新登岸。

孟奇轻吸口气,这个情报真及时,比六扇门的邸报快,任平生告诉自己是何意?这次茂陵的暗流,比自己想象得更汹涌!邱非,东阳别府,在其中又起了什么作用?天下英才汇聚茂陵,到底是为何呢?孟奇自顾自地喝茶观江,没有扭头看任平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心绪。

任平生呵呵一笑:苏少侠既然来此,还会不知?何苦为难老夫?见他守口如瓶,又用不了强,孟奇只好点菜吃饭,任平生喝了两口茶,自顾自离开了。

……狂刀苏孟现身茂陵,十二招内闯过英雄楼所有看守,登上第五层。

这个消息就像自己长了脚,迅速在茂陵及附近流传,而孟奇反倒变得低调,租了个院子,暗里监视居于华洲会馆的邱非。

几日后,他得到了一个消息,邱非总算离开会馆,目标天字一号赌场。

于是孟奇用八九玄功缩短了身高,略微变动了肌肉,加上改变容貌的材料,与狂刀苏孟判若两人,隔着一条街跟着邱非,像是急于去赌场返本的赌徒。

他对于帮六扇门破案,解开谜团,并没有太大的责任感,只是趁这个机会磨砺自身。

自死亡任务结束后,他的处事态度变得积极而主动,毕竟总是找比自己武功低的人交手不行,总是切磋也不行,遇到别府、遗迹等不尝试努力更不行,这样收获较低,无法提高自己,只是埋头苦练,就属于一只脚走路,迟早会在轮回任务里体现出劣势。

这一次,东阳别府,众多谜团,不少实力或排名强于自己的人榜高手,除开最后可能的收获,光是锤炼做事能力,推断能力,以及与强者货真价实交手的收获,都算不可多得的磨砺,岂能畏难而退?当然,前提条件是,孟奇自忖有保命的把握,即使会惨败于人榜前几的高手们,即使被邱非这半步外景追杀,也至于送掉性命。

天字一号赌场被四条街围着,每条街上皆开有一道大门,以示财源广进。

跟着邱非进入赌场后,孟奇顿时被里面的嘈杂给吓了一跳,到处都是六啊六啊豹子人牌的喊叫,以及或悲或喜的惊呼,骰子、牌九、马吊,凡是该有的,天字一号赌场都有。

以孟奇的耳力,听出骰子的点数没有丝毫问题,因此一边玩着小钱,一边悄悄跟着邱非。

邱非对大厅的嘈杂很是不耐,直接往雅间方向走去。

孟奇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不愿意丢失了他的行踪,但又不敢靠得太近,毕竟是半步外景!这可不比全靠本能的西游妖怪半步,招式、真气、兵器,无一缺少,而且善于运用眉心祖窍的元神,在精神的利用上,比自己赖以跟踪的幻形大法和不死印法强了不知道多少,仅仅比不得外景级变天击地大法的特殊。

正当孟奇借着赌场的杂乱和人多,慢慢跟上邱非时,灵觉忽然一动,一股危险之感油然而生。

他来不及出刀抽剑,左手猛然下抓。

一柄蓝汪汪的匕首无声凸显,由下往上,刺向孟奇下阴,这是众多横练功夫的罩门之一,极难练的圆满。

孟奇左手五指如花绽放,透着说不尽的禅意,一把就抓住了匕首——不死印法好歹在孟奇身上一年多了,再专注于其他,手上功夫也少不了进步。

手掌泛着暗金,匕首刺之不入,被五指勾住。

突然,匕首一抖,似前往后,脱出了孟奇的左手,而这个时候,孟奇已经转了方向,天之伤紧握手中。

匕首缩入人潮之中,再无踪迹,孟奇精神掺杂真气散开,却觉得周围每个人都是正常赌徒,没一个有杀意,没一个身怀绝学。

好厉害的刺客……孟奇精神高度戒备,再往前看,邱非的身影已然不见!第一百二十八章 撞见环视赌场,灯火如织,赤红洒落,每一张脸庞都被映照得贪婪,只不过有的兴奋,有的激动,有的失落,有的痛苦,骰子声,牌九声,马吊声,声声入耳,与之前毫无区别。

这让孟奇仿佛做了一场梦,梦到了刺杀,梦醒却了无痕迹,依然身处赌场。

刺客藏匿气息、掩饰杀意的本事乃孟奇生平仅见,不出招时,与普通人毫无区别,真正意义上的毫无区别。

被邱非发现了,故意引我到赌场这种人头攒动的地方刺杀?可以他半步外景的实力,将我带到城外无人处亲自动手,更有把握吧?或者是他要见的人,专门派刺客帮寻找和清除跟踪者?孟奇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个想法,右手紧握刀柄,慢慢越过接踵摩肩的人潮,到了雅间入口。

这里清净了不少,院落重重,各成一体,方便有身份的人物玩乐,孟奇失了邱非的踪迹,又不能每一个雅间都打探,那样容易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只好藏身雅间院落的入口,等待着荷官、侍女的出来,用掺杂了少许变天击地大法的幻形大法询问。

没见过这个人……我负责的雅间没有……刚才没有新的客人进来……一个个回答让孟奇疑惑,明明看着邱非走向雅间的,他到底去了哪里?又寻觅了一阵,孟奇终于确定自己跟丢了,内心更倾向于了刺客的目的是阻挠或除掉跟踪邱非的人。

但也不至于用这么强的刺客干杂事吧……带着这样的疑惑,孟奇离开了天字一号赌场,回到了租住的院落。

因着刚才刺客之事,他精神外放,谨慎开门,防止埋伏刺杀。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孟奇的瞳孔却随之剧烈收缩。

在院落中央,摆放着一件自己离开前没有的事物。

这是一口棺材!这是一口漆黑的棺材!黯淡的月光洒落,流过黑色的棺材,带起说不尽的阴森。

有人给我送棺材……孟奇又惊又怒,天之伤直接出鞘,脚步交替,缓缓靠近棺材。

他压下心中情绪,映照出周围场景,棺材里面毫无生机,没有血肉之感,不像有人埋伏。

天之伤一挑,棺材盖子倒向旁边,里面空空荡荡,躺着一个小木雕。

它刻成人形,巴掌大小,面容充满痛苦,下唇贴着一张纸条,遮住了身体。

纸条之上写着四个文字:狂刀苏孟。

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孟奇并未被吓到,冷哼了一声,这是死亡的战书,还是刻意扰乱自己心境的作为?他相信清余再这么着,手段也不会如此下作,因为捅出去只会让玄天宗名声扫地,天帝道统哪会蝇营狗苟?所以,自己被人盯上了?是谁,是哪方势力做的?想达到什么目的?孟奇可不是被人欺上门却和气生财的好好先生,仔细搜寻院子各处没发现线索后,收起木雕和纸条,咚咚咚敲响了隔壁邻居的大门。

过了一阵,隔壁邻居披着外衣走了出来,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透过大门缝隙,探头探脑地看着外面,以防强盗诈门。

老丈,在下有事相问。

孟奇直截了当道,他早就解除了八九玄功的变化,清洗了脸上事物。

这名老者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打开大门,半是好奇半是担忧地反问道:苏公子,你可是问院中棺材之事?正是。

孟奇颔首回答。

老者嗫嚅了几下嘴唇:苏公子,你离开不久,就有人给你送了一口棺材,因为你不在家,还是专门找得老叶开门,说是你自己买的。

老叶以为你要挑战某位高手,先给自己准备棺材以断后路,故而才开门让他们进去。

老叶便是房东。

可知是何人所送?孟奇皱眉问道。

这名邻居摇了摇头:是两个陌生人,看打扮像是棺材铺的伙计,但肯定不是附近的。

棺材铺……这应该是受人之托吧?孟奇对自己精神方面的技巧很有信心,只要找到那间棺材铺,就能从伙计和掌柜口中问出买棺材之人的外貌特征。

他们有什么容貌上的特异?孟奇询问着。

这名邻居仔细回想,忽然啊了一声:其中一名伙计嘴角有颗黑痣,很是显眼。

又问了几句,孟奇诚恳道谢,转身离开了门口,心中思忖着对策。

大半夜抬棺过市,茂陵又非宵禁之地,不少酒鬼、赌鬼夜归,加上更夫们,应该有不少人看到!事不宜迟,孟奇决定立刻调查。

算了算时辰,孟奇决定先找当时在附近的那组更夫。

没费多少周折,他通过询问其他更夫,找到了目标。

那具棺材,我倒是记得很清楚,谁大半夜的看到棺材不害怕?回想之前,老更夫还是有点颤栗,即使隔得很远,也让他印象深刻,还以为闹了尸变。

孟奇心中一喜,有线索!老丈,可看到他们从哪条街过来?可认得他们是哪家棺材铺的?他按捺住了欣喜。

另外那名更夫一边思索回忆,一边用不太确定语气道:从北大街过来的,那附近好像只得一家棺材铺。

孟奇精神一振,问清楚了那家棺材铺的具体位置,趁夜赶去。

行人稀少,夜色浓重,棺材铺大门已关,藏于了黑暗之中。

孟奇没有耽搁,直接翻墙,落入院中,打算一一询问。

忽然,他鼻端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心中一紧,顺着气味,走向了店铺后门。

这扇门没有合拢,半遮半掩,孟奇轻轻一推,它就倒向了墙壁。

小心踏入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口黑色棺材,它们整齐摆放在那里,诡异而阴森。

深呼吸一口,鼻窍过滤着气味,分辨着血腥味的来源。

孟奇一步步走到了一口棺材前,天之伤蓄势,子午伸出,将棺材盖子挑开。

盖子滑落,显露棺材内的状况。

里面躺着一个双目圆瞪的人,一个满脸惊恐的死人!他的嘴角有一颗明显的黑痣!死因:眉心中剑。

被灭口了……孟奇眉头微皱,愈发觉得此事扑朔迷离。

根据血腥味的来源,孟奇又挑开了两口棺材,里面同样躺着两个死人,一人做伙计打扮,一人穿得较好,当是掌柜,皆是眉心中剑。

出剑凌厉,伤口深而窄,当是用剑好手……孟奇从伤口判断着凶手的武功特征,但除了眉心伤口,再无别的痕迹。

他转身搜寻着柜台,发现账簿已被人烧成了灰烬,没留下购买记录。

线索这就断了?孟奇咬了咬牙,再次蹲下检查尸体,做最后的努力。

咦?孟奇突然察觉到不对,两名伙计都是嘴巴半张,满脸惊恐的样子,唯有掌柜,脸现惊恐,但嘴唇紧闭。

轻轻用力,孟奇扳开了掌柜的嘴巴,发现他含着一个纸团!纸张外表已被唾沫浸湿,孟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展开,发现这是账簿的一部分,看样子是初次做账时,记错了银两数量,懒得修改,直接撕下来团成团扔掉了,后来不知怎么又捡了起来,塞入了口中。

孟奇脑海里似乎能想象当时的场景,一名伙计被杀,剩下那名试图逃跑和呼救,而掌柜见对方实力高强,根本逃不掉,吓得瘫软在地,倒在了簸箕旁,看到了纸团,于是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头,悄悄将纸团塞入口中,紧紧闭上。

纸团之上的记载已然模糊,孟奇勉强能辨认出部分内容:……观锦苑……蒋踏波……定楠木棺材一口……送往……观锦苑……蒋踏波……孟奇重复了一遍,收回纸团,抹去自己的痕迹,离开店铺,直奔观锦苑,这是茂陵比较出名的客栈。

没过多久,孟奇潜入了观锦苑,通过询问伙计,知道蒋踏波居于和风小筑,几日前独身一人前来,但常有武林人士拜访他。

孟奇艺高人胆大,精神覆体,身化幻魔,直接翻入了和风小筑。

他的感应之中,厢房内没有气息。

难道蒋踏破已经逃走?小心翼翼打开窗户,孟奇跃了进去,还未落地,他就看清楚了房内的场景。

一个年轻男子半坐于地上,背靠床边,眼睛圆瞪,凝固着惊恐的神情,胸腹之间是长长的刀痕!他有着标志性的吊角眼,扫帚眉,完全符合伙计所言的蒋踏波形象!他也被杀了?孟奇一下察觉到了异常。

刀痕焦黑,仿佛被雷劈过,从而抹去了血腥,所以孟奇在外面才没有闻到味道。

这,这若是粗粗一看,简直像是我动手干的!孟奇心中一动,转头跃出窗户,打算先离开此地。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脆响,院外飞来一颗石子,打在了台阶之上,声音不大,在安静的夜里却荡得很远。

孟奇的精气神瞬间攀升至巅峰,试图一刀挥向石子发出的地方。

一道人影从外赶至,看见陌生人后,当即拦住了孟奇的去路。

他年岁不大,皮肤黝黑,浓眉显眼,穿着普通,宛如农夫,举手投足之间皆与周围环境相得益彰。

这名年轻男子目力极强,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了床边的尸体,神情一下变得阴沉,带着难以克制的愤怒和仇恨。

第一百二十九章 境界压人农夫般的年轻男子先是震惊,旋即半是痛苦半是愤怒地喊道:三弟!因着他拦住逃走的方向,且气势出众,似与周围环境融为了一体,急切之间,孟奇除非强闯,否则离开不了,而面对苦主,孟奇也少了出刀之心,体现在外便是有点犹豫。

到了此时此刻,孟奇哪会不明白自己踏中了陷阱,送棺材是引自己去查来历,杀棺材铺掌柜和伙计是掩盖真正线索,口含纸条则是凶手刻意布置,引自己前来寻找蒋踏波,从而被栽赃成杀人凶手,被蒋踏波的兄长撞个正着!整个计划环环相扣,线索隐藏得符合逻辑,自己急切之间未能察觉出不对。

但他们怎么能肯定自己看到棺材后会趁夜调查?等到明日,棺材铺掌柜和伙计的尸体被发现,纸团落入六扇门手中,就没办法引自己上钩了!难道他们对自己的性子、行事风格,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知己知彼?或者当时有高手跟着自己,看到自己寻找棺材铺才从容杀人,看到自己寻得纸团,没有遗漏,才提前赶到和风小筑,趁自己询问伙计的时机,杀人栽赃?无论是哪个原因,都非常可怕,谁会愿意有个非常了解自己性格的敌人?谁会愿意被人跟着而始终未能发现?光是想想就一阵寒意上涌!这件事情的发生让孟奇重新审视赌场刺客之事,他未必与邱非有关。

自己看来被某人或某个势力真正盯上了……是从英雄楼故意暴露身份,打草惊蛇开始的?那他们与自己何怨何仇?或是在恐惧什么,担忧什么,非得对付自己?自己什么都还没做啊!一个个念头在电光石火之间闪过,孟奇按捺住疑惑,开口道:这位兄台……这份气势,这个容貌,这类特征,让熟读六扇门情报的他隐约觉得熟悉。

农夫般的年轻男子回目看向孟奇,神情隐约还残留着几分痛苦,眼睛不再有涟漪,整个人气势攀升,似与天地融为一体,再无内外之别。

孟奇心灵里原本映照出了他的真气流动和每一部分肌肉的状态,但现在彻底没了感应,仿佛他就是院子的一部分,天地的一部分,人何能窥天?是你!他用一种咬牙切齿的语气吐出两个字,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件事情,但祸不及家人,难道不敢直接找我?那件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不要像清余一样只说一半……想到这里,孟奇顿时认出了这位年轻农夫是谁。

震惊百里蒋横川,人榜第十!他不知因为什么缘由,刻意与他的三弟蒋踏波分开入住了观锦苑,而且两人应该都用了化名,否则自己也不至于想不到蒋踏波有什么背景来历……蒋兄,误会……孟奇开口辩解,再怎么像自己出手,实际检查也会有区别,除非药渣外景用紫雷七刀干的,但若是他,直截了当过来灭杀自己便是,何苦兜圈子?蒋横川似乎被愤怒填满了胸膛,冷哼一声,不听孟奇解释,直接出掌了。

他左手捏住右腕,仿佛捏着一条蛇、一头龙,右掌随之打出,牵动了整个身体,与右臂、左手、脊椎形成了潜龙飞天的玄妙轨迹。

一掌挥出,两人之间接近三丈的距离随之消失,掌风扑面,刚猛无俦,劲力、真气、气团形成了一条丈许长的巨龙,劲风随之四起,地面猛然摇动,孟奇身后的房屋吱吱呀呀摇晃起来。

蒋横川举手投足之间,竟然有了接近半步外景或普通开窍用外景招式的威力,远远超过正常九窍,而且不用气机牵引,不用旗鼓相当的对手催发,单凭自身,便能天人交感。

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踏破生死玄关!这就是人榜前十的实力!气龙暴烈,完完全全以刚猛取胜,正面击向孟奇的部分,真气达到巅峰,高度凝练,毫无薄弱之处,只有两侧和后续有着少许破绽,可孟奇没办法绕过笼罩自己的掌风,侧击龙身!绝对的力量,绝对的气势,哪怕你看出破绽,也破不了!孟奇深吸一口气,抚平了内心的犹豫,性命危险之下,不管对方是不是因为误会才出手,自己也只能全力而为了。

他手中的长刀突然不见,仿佛凭空消失。

这种诡异之中,银白乍亮,天之伤出现于高处,孟奇高速连劈了九刀,一刀重过一刀,刀劲层层压迫,凭空爆发出巨大的轰鸣。

轰!孟奇同时口绽雷言,以刚应刚,以猛对猛!雷言震荡,蒋横川略微一晃,劲气散了几分,刀劲与掌风轰然相撞。

砰!爆炸般的声音传开,劲风向着四周吹拂,吹落了树叶,吹得树木弯起了腰,灰尘被带起,绕着和风小筑,似雾似霾,宛如神魔降临。

孟奇连退三步,退出一口鲜血,胸中憋闷好转,自己终究实力差了一筹,刚猛不如蒋横川,所幸有雷言震慑,有不死印法化力,这才只是吐了口淤血,没怎么受伤。

地面的摇晃让他险些站立不稳,但孟奇脚尖一点,不逃反扑,长刀划破虚空,斩向蒋横川。

这种对手面前,只顾着逃跑是逃不掉的!长刀刚出,蒋横川似有预料,左掌一斩,真气紧贴于掌缘,让人借无可借,恰到好处地劈向了刀身,若被他劈中,以双方境界与实力的差距,孟奇的天之伤恐怕会直接脱手。

孟奇长刀一斩,由竖劈变成了横挥,斩向蒋横川手腕。

蒋横川脸上充满刻骨的仇恨,左掌一翻,右掌上迎,幻化成罗网,蜘蛛捕蝇般夹向孟奇的天之伤,带出自然真趣,贴近了天地之间的某些道理。

孟奇不得已再变招,蒋横川的变招还是赶在了他的前面,短短时间内,双方交手了几十招,无一招相碰,每一次都是孟奇不得不变。

他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差不多处于天人合一状态下的蒋横川对周围事物的掌握细入毛发,自己的真气流动,自己的肌肉反应,甚至自己的毛孔舒张,都瞒不过天人合一的他,招式哪有秘密可言?这便是境界压人!若非自己独孤九剑有成,天刀纲要有成,能通过招式千变万化中不变的规律判断蒋横川的行动,不说几十招,三招之内就会被逼到绝境!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孟奇心中一动,暂时还只是辅助金钟罩的八九玄功运转,刻意改变了外层肌肉反应和体表真气流转。

这种精准到极点的控制,八九玄功独一份,别人哪能分得了如此细!然后,他长刀急进,刀势混元,包容万物,宛如混沌,蕴含一切可能,而在刀与掌触碰之前,每一种可能都有出现的机会,应势而变,应机而变,除非能窥到自己核心的真气流转,否则阴阳刚柔变化,无法看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这是孟奇借由天问和子午创出的刀招,乃他修炼刀法所得所悟的融会贯通,真正化为了己有,等同于当初江芷微创出阎罗帖的剑法境界,足以在开窍招式里称雄。

蒋横川脸上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情,右掌化弧,左掌牵引,地面的摇晃停止,周围风声停止,吱吱嘎嘎的房屋终于安稳了下来,所有的气流、生机都涌入了他双掌之间,附近一片死寂,满是肃杀之意。

孟奇看不出他的武功来历,因为他已经将外景所有武功招式融为一炉,去伪存真,得其精要,以最适合自己的方式演绎,脱离了照本宣科的桎梏,从无招再返有招。

气机牵引,真气相缠,长刀切入了蒋横川的双掌之间。

那里聚集的气茧空空荡荡,若有刚猛之力涌来,将泥牛入海,可孟奇的长刀同样虚不受力,双方就像轻轻打了个招呼,没有产生任何交际。

就在这时,孟奇的天之伤由阴转阳,互根互生,磅礴大力涌出,刚猛之意澎湃。

改变是如此突然,刀劲切入气茧之后,气茧才随之炸开,消弭力量,可终究慢了半拍,蒋横川不得不退后一步,以避锋芒。

机会!切入双掌之间的天之伤一挑,刀光空濛,宛如伤心雨夜。

大雨磅礴,滴滴敲在心头,一道道雷光带来无法言喻的凄凉和悲伤。

这样的雨夜里,这样的雷光中,谁人能得清净?孟奇抓住机会,使出了阿难破戒刀法,试图断掉蒋横川的清净,破坏他的心境,从而短暂迟缓,让自己从容离开。

他没想过仅靠一式外景刀法就能击败人榜前十,而且双方因误会交手,真狠下心杀人,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困难,因此只是创造逃走的机会,另寻线索和证据,还自己清白。

刀光斩落,孟奇仿佛看到了湖光山色,看到了田野阡陌,看到了红尘如烟,看到了谷物从种子到发芽、生长、结穗、掉落的过程,感应到了小院每一寸的泥土,每一寸的杂草,感应到了躲在里面的虫豸,感应到了它们的每一个动作。

月光低照,小院宁静,虫鸣阵阵,自然真趣尽显,孟奇的心情无法言喻的平静。

不对,这不是阿难破戒刀法的正常反噬!孟奇一下回过神来,恰好看见蒋横川掩盖住了脸上的痛苦。

他被阿难破戒刀法断了清净,而自己也被他天人合一的状态自然反击,落入了一种微妙的感官境界,于是两人同时迟缓。

以心印心,故而一刀两伤!第一百三十章 归一两人同时迟缓,也同时反应了过来,蒋横川左掌护身,右掌推出,孟奇长刀难回,子午出鞘,剑光如电,横贯虚空,两人亦几乎同时的出招,来自身体本能和战斗经验的出招,脑海里甚至还未形成这个念头。

气机牵引之下,两人都踏入了发在意先的状态。

长剑刺中了蒋横川包裹着真气的右掌,斜斜一划,牵引凶猛澎湃的内力。

掌势被带开,但亦仅仅是被带开少许,真气劲风扭绕成团,啪的一声打在了孟奇左胸之侧。

衣衫横飞,化作片片蝴蝶飞舞,孟奇左侧肌肤裸露,鱼鳞内甲护住胸腹,其余地方暗金流转,抵抗着伤势。

光芒变得黯淡,孟奇左胸附近出现了半个掌印,它一半被鱼鳞软甲抵消,一半嵌入了古铜之中,仿佛天然形成,掌缘平整。

孟奇整个人矮了一寸,双脚陷入了院中泥地,这是不死印法将力量卸往地面造成的。

若论近身肉搏,毫无花哨,孟奇比蒋横川差了不少,毕竟对方实力更高,也更擅长拳脚功夫,但他身怀八九玄功、金钟罩和不死印法,比具备护体罡气的蒋横川更擅长拳拳到肉的战斗,两相平衡之上,孟奇金钟罩受损,蒋横川右掌流血,一时难分高下。

不过,孟奇也知道这是蒋横川仓促之下的发招,未曾贴近拳掌真意,若任由他调整之后再来几次,自己将身陷险境。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面对这种强者,哪能存留手之意?感受到不少高手靠近,孟奇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摆脱了心中的犹豫,直接运转了舍身诀!他修炼变天击地大法接近三个月,精神增长极快,正常情况下可以支撑两招半阿难破戒刀法或紫雷刀法了,可催发宝兵并施展狂雷震九霄,对精神和体力的消耗绝不仅仅是简单的相加。

处在完好状态时,孟奇这样一刀斩出,精神都会接近枯竭,体力消耗殆尽,施展了一次断清净后,他仅能寻求舍身诀的帮助了。

体内仿佛有热血荡开,精神迅速攀升,身体再也感觉不到疲惫,孟奇精气神意尽数融入天之伤,大喝一声,长刀斩出。

夜空突然变得昏暗,一朵朵乌云汇聚,遮住了明月,狂风起舞,欲上九重之宵,问一声明月何时有?风很大,刮得人脸蛋生痛,轰隆一声巨响,半空劈下了一道银白雷光。

天之伤迎着雷光,大放光明,像是有千百条电蛇缠绕,一滴滴雨点打落,簇拥着刀势。

哗啦啦,观景苑附近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或银白,或明青,如狂蛇乱舞,纷纷投向了天之伤。

天雷导我刀!得天雷之助,天之伤化成了一道雷光巨龙,凶猛地扑向蒋横川。

一刀,两刀,三刀……孟奇紧咬着牙关,高速斩出了九刀,一条条紫雷狂龙诞生,首尾相合,化成了一道紫色巨轮,牢牢锁定了对手。

狂风呼啸,和风小筑的地面被直接掀起了一层,杂草纷飞,暖树拔根。

啪啪啪,墙壁被电蛇击垮。

轰隆,有着蒋踏波尸体的厢房直接坍塌,内里的一切被电得焦黑。

这一刀已然有了外景的威力!九条紫电狂龙团成巨轮,碾压向蒋横川,天地之势加身,让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孟奇出刀的时候,蒋横川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但他何等心境修为,旋即平复,双手抬起,不攻不守,似在种田,似在修树,浮现怡然自得的神情。

他快速奔跑了起来,原地打转,或作鸟飞,或仿树生,看似幼稚,可一举一动皆充满了自然真趣,似乎于方寸之间演绎出了一副山林夜宿图,真真正正与周围天地交融,浑然一体,充当着环境的一部分,并不断改变着扮演的角色!借刀观势,孟奇心灵之中的蒋横川身影变得玄妙难言,他时而与树木同在,郁郁葱葱,时而身化大地,厚德载物,时而飞鸟翱翔,不受桎梏,时而龙藏九地,结伴虫豸,刚才锁定了他的狂雷震九霄一下失去了目标。

也不是失去目标,而是把握不住,跟不上这个变化!狂雷震九霄加催发天之伤,确实有接近外景的威力,可孟奇不是外景,对这一招的控制只能勉强胜任!所以才有威力扩散,波及房屋之事,才有覆盖广阔的雷云堆积。

所以才在面对蒋横川的神奇状态和身法时,把握不住他的具体所在,跟不上他的变化!长刀斩落,紫雷如轮,浩浩荡荡,无坚不摧。

蒋横川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了锋芒,避开了正面,但狂雷震九霄加天之伤何等恐怖,光是避开正面还不够!他右掌拍出,侧击长刀,全力而为,毫无保留。

孟奇的视线里,蒋横川的右掌变得极大,五指伸缩不定,如花绽放,演绎着无穷变化,似乎蕴藏着一切可能,容纳了所有掌法。

五指忽然并拢,千变万化合成五道真意,凝练成拳,妙不可言!眼看拳头就要打中紫雷巨轮正面,蒋横川的食指突地伸出,化拳为指,五道真意融合为一,昭显万变之中的不变!这一招先出掌,继而化拳,拳中出指,由千变万化最终归于了一,无论意境,还是招式变化本身,都带上了几分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但无常本身常在的法理。

噗!蒋横川的食指点中了紫电巨轮的侧面,它顿时就像被人戳破了的水袋,流水泊泊,一下干瘪。

无数的雷光,无数的变化,尽数归于了一,现出了天之伤那宛若巨大伤口的本体。

归一指,蒋横川的压箱底绝学,屡次救他于危难之中。

这一指,不知他从何处学来,也或许得了奇遇,总之六扇门的评价是:若臻圆满,至少外景巅峰。

蒋横川口吐鲜血,连退三步,每一步都踩出了深深的脚印,脸色煞白,怡然褪去,再也无法保持自然真趣和天人合一的状态。

他距离圆满的天人合一,还是差了少许。

不过,除了消耗较大,他伤势并不重,实力保存较好,并无其他损失,甚至归一指都能再用上一用!孟奇精神残余部分,肉体开始疲惫,真气依然巅峰,而舍身诀效力维持不了多久,比蒋横川的状态差了很多,但竭尽全力的一刀,终于换来了生机,趁蒋横川后退的机会,双脚一点,似进实退,猛地越过废墟,快得像是一溜轻烟。

雨还在下,乌云未散,黑夜之中,孟奇的身影如幻似魔,抢在附近高手赶来前,冲出了包围。

蒋横川双脚立定,冷哼一声,满是杀意地一掌虚拍。

右掌刚击,左掌跟上,两股掌力如波浪起伏,后浪压前浪,滚滚奔腾,速度快得让人难以想象,刹那越过虚空,打在孟奇背心。

孟奇背部衣衫破损,鱼鳞软甲哗啦作响,古铜再次黯淡。

但他身影不顿反快,如帆借风势,顺着掌劲,扑到了锦水河边。

蒋横川本待追赶,可没想到孟奇能借力加快身法,一下就将自己甩掉,只能看着乌云和大雨造成的黑暗。

扑通一声,河水之中再无声响。

大雨停息,闪电无踪,乌云消散,明月再现。

水波起伏,清冷的月华洒落河面,照得粼光片片,失去孟奇身影,带出几分幽静。

这就如居筑观锦,不废河水万古长流。

……逆着锦水河,孟奇潜游往上,几次改变方位,怕被蒋横川追上。

过了片刻,舍身诀效果消失,他浑身打起了冷颤,接近脱力,全靠真气支撑。

这时,他发现河上停有一艘大船,于是靠了过去,抓住船板间的缝隙,藏在背光阴影里,吞服丹药,躲避并调息。

等到体力恢复了一点,虽然还是有大病未愈的感觉,但孟奇好歹松了口气,蒋横川现在还没追上,那就真的追不上了,等他冷静下来,以他的心性和能力,不难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到时候才能解释得清楚。

蒋横川能以一介散修走到如今的地步,绝对不会是用肌肉思考的人,偶尔一两次被怒火控制很正常,但若一直被控制,那他早死了。

咚咚咚。

突然,孟奇背靠的船板处有敲击之声传来!他瞳孔微缩,反手就捏住了轮回符,然后屏气凝神,等待后续。

这位公子,外面应该没有危险了,大师姐请你入船舱相见。

一道稚嫩甜美的声音响起。

孟奇疑惑反问:我认识你们大师姐吗?或者她认识我?不认识,我大师姐说相逢即是有缘。

小姑娘正儿八经地解释道。

真是莫名其妙啊……孟奇呲牙咧齿想道。

他实力不足全盛时一成,无论有什么危险都只能靠轮回符了,故而没办法反抗,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至少目前而言,对方没表现出敌意。

很快,船头有绳梯放下,孟奇强提一口气,迅速攀登了上去,面前站着一位小姑娘,她身穿葱绿衣裙,清新可人。

不知怎么称呼?孟奇尽量拖延着时间。

小姑娘嘟嘴道:女孩子的名字是随便哪个男人就能知道的吗?快跟着我来,大师姐正等着呢。

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你们出身何派?既然称呼大师姐,那肯定是门派出身。

我也不知道……小姑娘明显的愣了愣,师父说这个不重要。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真实不虚门派的名字都不重要,那还有什么重要的……孟奇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可身处别人船上,不该问的,还是不要多问。

他沉默如金,紧跟在小姑娘身后踏入了最大的舱房,里面布置高雅,挂着书画,摆着文玩,点着檀香,透着幽静。

大师姐,外面的公子带来了。

小姑娘恭恭敬敬地对书桌之后的高挑女子行礼。

这名女子二十来岁,身穿淡红衣裙,乌发盘髻,眉目如画,气质高贵,整体偏冷,但给人的感觉很别扭,似乎她不是活人,而是一尊供奉在庙里的神像,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孟奇进来的时候,她正提笔写字,每一个字就如她的人一样,机械、淡漠、绝对理性。

未知青史陆离否?败草年年满碧霄。

万阙浮云今古换,流光总把经纶抛。

小姑娘行礼的时候,她恰好写完,不差毫厘,不失礼数,似乎都在自身的严苛精准控制之中。

这是姑娘自作?孟奇心态放松地问了一句。

这名女子轻轻点头:算我的诗号吧。

诗号,真羡慕……可我没这份才情……孟奇表面不动声色:在下苏孟,不知姑娘相召,所为何事?该如何称呼?这名女子嘴角勾起,露出一丝笑容,可孟奇只觉得这是雕刻上去的笑颜,不带半分感情,纯粹是因为礼貌而应付。

越子倾。

她轻轻吐出三个字,右手一伸,请坐。

两人对坐书桌之旁,小姑娘奉上了两盏茶后先行退下。

请喝茶。

越子倾仿佛严格按照着某个规程在待客。

孟奇拿起茶盖,轻轻拂了拂,只觉一股茶香扑鼻,血脉舒张,经络活开,宛如大病一场的身体精神舒适了一些。

好茶!他忍不住赞了一句,同时确认这杯茶里没有明显毒素,至于别的,反正自己绝对有机会有力气捏碎轮回符,倒是不怕。

越子倾轻轻颔首:流光韶华茶。

孟奇抿了一口,茶水如丝入喉,身体的疲惫,精血的亏损,大病的不适,就像初雪遇炎阳,迅速消融。

这纵使比不得大还丹,也胜过百草丹了,好奢侈的待客手笔……孟奇暗暗惊讶。

越子倾就那样坐着,那样看着,一动不动,仿佛女仙雕像,等到孟奇喝完茶,她才自己抿了一口,直截了当地问道:苏公子,你身上可是有一件佛门圣物?这怎么能感应得出来?孟奇暗吸一口凉气,莫非因为佛前青灯,她才请自己上船,奉上好茶?见孟奇未曾回答,越子倾补了一句:应当是佛前青灯。

孟奇皱了皱眉,爽利地取下胸口挂着的佛前青灯:越姑娘认识?果然是它。

越子倾脸上浮现出这个时候应当出现的欣喜笑容,昔年我家祖师为佛祖所制。

这,这渊源……而且她家祖师至少是法身……孟奇难以克制,有惊讶上脸。

越子倾从怀中取出了另外一盏青灯,灯火如豆,照亮一方,温暖安宁:祖师制成佛前青灯后,用剩余材料为自身也做了一盏,虽比不得你那盏,仅是随手之为,也算别有神异,靠近之时,自有感应。

难怪……孟奇总算释然,自己的佛前青灯损坏,没有感应很正常。

越子倾自顾自说道:祖师曾闻佛祖言,若未来佛门式微,群魔乱舞,此灯将照亮末法,指引真藏,故而请公子上船,喝一盏茶,复你伤势。

这盏灯果然秘密不小,难怪罗汉尸变后也要看守……孟奇暗自想道,脱口而出:越姑娘也是佛门中人?越子倾摇了摇头:祖师早已离开佛门。

她停顿了一下,开口问道:苏公子可知佛门精义在哪个字?孟奇好歹也是半吊子和尚,没有犹豫地回答:空。

然也,四大皆空,万物皆空,世事虚幻,唯有勘破,方能放下,超脱苦海。

越子倾双眼隐隐有点发亮,故而,僧众研习佛法,修炼神掌,凝练法身,以求勘破虚幻,但这只是初步,既然万物皆空,那佛法亦是空,如来神掌还是空,若不能勘破它们,放下它们,终究落了下乘,只得罗汉之果,在佛门之中,这便叫‘断法我’。

比我这和尚出身的人还了解佛法……果然与佛门有很深渊源啊……孟奇听得啧啧称奇。

越子倾话锋一转:但我家祖师不这么认为,任何虚幻背后都有原因,任何存在都有它的理由,若找不出来就将它们认为是虚幻,认为是空,不过是误入歧途。

苏公子应经历过幻觉,可幻觉从何而来?精神干扰感官,影响灵魂;精神看似虚幻,但亦是真实存在,根植于元神灵魂;元神灵魂飘渺,但终究是万物的一种形态;因果、业报、轮回,只不过是对某种规律认识不清自我定义的词汇。

元神是物,精神是物,与石头、山峰、海水一样,没有本质区别,物物皆物,这便是我家祖师对宇宙,对世界的认识。

她抬手一指,孟奇顺着望去,看到了一副字:真实不虚。

难怪她家祖师会离开佛门,理念不同,根本没法共存啊……孟奇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老实说,这种观念更贴近于孟奇自身。

好了,苏公子请回吧。

孟奇还未说话,越子倾就端茶送客了。

孟奇一头雾水,觉得简直太莫名其妙了,被人找上来,只不过喝了一杯茶,听了一顿说教,什么都没做,就要离开了?离开的途中,他终于忍不住,问着葱绿衣裳的小姑娘:越姑娘做事都是这样?这样没头没尾?小姑娘苦着一张脸:大师姐有点,有点好为人师。

好吧……孟奇还能说什么呢,好歹喝了流光韶华茶后,身体亏空弥补了不少,虽然短时间内还恢复不到全盛时的状况,但也比大病一场,虚弱无力好多了。

他乘着小船上了岸,正待隐匿身份,直接去六扇门捕风密探一系的秘密据点暂住,避过风头,忽然听到了一声琴响,高旷清越。

转头看去,只见岸边山丘上有一处亭子,厅内坐着一位白衣飘飘的公子,他头戴纶巾,手操古琴,琴旁点着一炉檀香,身后有侍女抱着棋盘。

这名公子秀美似女子,脸色惨白,像是大病之中,一点也没有危险之感。

可孟奇的心却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算尽苍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他布的局?我家公子请苏公子上来一叙。

侍女高声喊道。

孟奇沉吟了一下,捏着轮回符,直接就上了山丘,自顾自坐在王思远身前,悠然自得,没有半分生疏:不是你做的。

若是我布的局,你早就死了。

王思远停下了抚琴,轻咳了一声。

他接过手巾,擦了擦嘴:对自己中计有什么想法?孟奇沉吟了一下道:似乎是比照着我的性格来设计的,我做事喜欢以快打慢,单刀直入,擅长奇袭,结果正好着了道。

在邑城唐家处理事情时,他将这种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效果非常不错,但任何行动模式一旦变成定式,那就是自身的弱点了,须得检讨和改进。

你途中没察觉过异常?王思远对孟奇的回答不置可否。

孟奇咬了咬牙:在掌柜口中发现纸团的时候,有过一点怀疑……因为这种情况太熟悉了。

但是,我想着我找过来的速度极快,赶去观锦苑也能很快,没有问题自然好,若有了问题,我提前赶去,当能打乱他们的步骤,找到真正的线索,而且要埋伏我,栽赃我,需要满足很多条件,需要时机恰好,太过依赖于环环相扣,稍有疏漏,便是竹篮打水,这种计划最容易被破掉,因此真正中计时,我还是很惊讶的,如今看来,当有很强高手跟着我……孟奇自我剖析着,并且这次的布局只有三环,我的怀疑很少,并不深,棺材铺众人被灭口是情理之中,换谁也不会怀疑,从尸体身上发现线索,有一定异常,但也算正常之事,若后面再加一环,再找到一次线索,那我就肯定会怀疑了。

王思远静静听着,没有评价,等孟奇说完,才露出一丝微笑:若我告诉你,无论你怀不怀疑,做什么应对,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改变,你信吗?为什么?孟奇不答反问。

王思远咳嗽了几声:任何精巧的,完全依赖于环环相扣的布局,都是很容易破坏的,毕竟有太多的变数,我外号‘算尽苍生’,但从不敢说‘算尽人心’,若是这样的连环计,你的应对没有太大问题,而你的错误在于,你不知道对方的真正目的,也猜不到对你下手的人是谁,故而看不出真正的布局,这种时候需要跳出去。

所以,在看到精巧单板老套却让人上钩的陷阱成功时,在觉得不可思议,嗤之以鼻前,先思考一下,它背后真正的布局是什么?为什么对手敢设计如此容易看穿的阴谋又真的成功了?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疯癫不成活孟奇陷入了沉思,有什么样的真正布局能让自己无论如何应对都会落到同一个结果?到底有什么是自己没有看到的关键?王思远没给孟奇思考的机会,悠然自得、成竹在胸地道:对于阴谋和陷阱,其实可以换个方向来思考,它们之所以能够诞生,必然存在一个前提,设下阴谋和陷阱的人,没办法直接对付你,或许是因为实力,或许是因为别的掣肘。

比如我若要杀你,大可不必布局,家中找一名外景强者联手,趁着夜深人静、偏僻无人的机会,雷霆一击,再从容抹去线索,这确实简单粗暴,但也最有效,比任何阴谋任何陷阱都有效。

当然,也有另外一个可能,他们是想借对付你,达成另外的目的。

孟奇非常赞同地点头:此言大善,我正是如此作想,若陷阱之中有外景强者,完全不用这样麻烦,趁我开棺之时突袭更加有效,不用担心环环相扣的精致阴谋是否会因为太多变数而失败,如果是阴谋陷害我,我自有办法洗脱罪名,因此才单刀直入,以快打慢,以图把握住真的线索。

洗脱罪名的方式当然是身上的青绶官印,有朝廷和六扇门做背书,任何正常武林高手都会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栽赃的杀人总会有漏洞,六扇门里不少外景强者对验尸可是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热情。

我确实算出你此行无险,身上有洗脱罪名的事物,但你却一直没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能告诉我它是什么吗?王思远将古琴交给侍女,面前重新摆放好棋盘。

啧,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孟奇笑了笑,随口道:因为我相信‘震惊百里’不是鲁莽之人,等他冷静下来,自会发现不对,事情不难解决,所以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秘密。

若苦主是外景,孟奇已经忙不迭地拿出官印了。

王思远摇了摇头:不对,除了洗脱罪名的事物,你还有另外的保命手段,哪怕真的撞中外景凶手,也不惧怕,哪怕我暴起发难,你也有退路。

这也能算出来……孟奇压住内心情绪的起伏,打了个哈哈:实在不便为外人道也。

王思远亦不追问,肯定了自己的推算后,忽然不着边际地问道:你与绝剑仙子交好,又与‘震惊百里’交过手,觉得他们孰强孰弱?杀尤还多的时候,孟奇和江芷微态度熟稔,但凡情报灵通的高手都知晓了,狂刀与绝剑仙子是好友,自少林论武起的交情。

孟奇思索了一下,斟酌了用词,尽量不暴露江芷微的秘密:境界而言,已臻天人合一圆满的蒋横川更强,光是境界带来的种种妙处,就能让他远胜一般九窍,而且身怀外景绝招,人榜前十,名副其实,但芷微的剑法已臻化境,触摸法理,与胸中剑意相得益彰,若九窍齐开,立刻便能触摸天、人、剑合一的境界,加上法身杀招,目前排名,并不奇怪。

他们若是交手,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我不敢轻言胜负,还得看各自当时的状态、气势和心灵圆满程度。

在这方面,孟奇相信江芷微的剑意和果决更胜半筹。

有这份眼光,你也不差了,目前的人榜排名有点低,若你七窍稳固,初步调整好内天地,刀法、剑法再进一步,争夺前十也不是没有希望。

王思远首肯道。

然后他评价了一句:蒋横川终究还是差了一点,难以长期保持‘天人合一’的状态,本来他结庐静修有这个希望,如今却被打断。

前十之中,有能力一直保持的,不超过五个。

他五指捏拢,以示数量稀少。

孟奇品味着这句话,忽然觉得妖女与自己交手时,恐怕一直未曾出过全力,她八窍时靠着法身绝招和战绩登上人榜前十,肯定不会修成天人合一,但三山四水再见时,她必然已是九窍,说不得已能天人合一……想到这里,孟奇半带疑惑地道:王公子,这五人之中必然有你,你九窍齐开接近三年,一举一动皆蕴含天地法理,到了这个程度,为何还不突破?王思远定定看了孟奇一眼,先是大笑,接着笑得咳嗽,然后咳嗽得喘不过气来,丫环赶紧放下古琴,帮他顺背,恨恨地瞪了孟奇一眼,都是你,让公子笑得这么厉害!孟奇无辜地看着她,我这句话有那么好笑吗?好一会儿,王思远才止住咳嗽,吐了一口血在手帕里,艳红狰狞,孟奇触目惊心,思维发散地想着,日后若与这货敌对,最有效的手段恐怕是讲笑话吧,让他自己笑得咳嗽至死……你开窍不久便被逐出山门,不知道也算正常。

王思远捻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打开生死玄关,沟通天地之桥,内外交汇,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修炼真正的基础,这一步,若失之急躁,未能思考清楚自己的道路,自己想要的内天地,甚至连天人合一都未圆满,便强行闯关,将会根基不稳,再行乏力,想要弥补,极其困难。

当今世上,不知多少位外景强者身受其害,终其一生,再难有大的突破。

他知道孟奇与江芷微交好,到了九窍时,自会从江芷微那里了解详情,故而没有隐瞒。

孟奇听得很是专注,之前自己专注于开窍,对于九窍齐开后的事情并没有急着询问,如今才明白这是一门大学问。

而在轮回世界遇到的剑皇,已经在思考自己的道路、自己的剑了……内外天地交汇,内景外显,肉身、元神随之改变,心灵升华,道基铸成,再无退路,故而有‘玄关无悔’之说。

王思远落了一枚黑子,自己与自己弈棋,我,何九,大罗妖女,之所以强压境界不突破,就是在思考自己的道路,调整内天地,使身心最为契合,使它们与外天地产生的共鸣最强。

而一旦突破,水到渠成,道基稳固,突飞猛进。

孟奇总算解了一个疑惑:难怪人榜后面的都踏入了半步外景,你们还在九窍。

我们还算正常,昔年‘天外神剑’苏无名前辈选择的可是洗剑阁最激烈也最危险的道路,坐死关,与己斗。

王思远难得露出一丝佩服敬仰的表情,洗剑阁寻求自身剑道有多种法门,各有优劣,其中之一便是‘坐死关’,一旦战胜自己,破关而出,剑道有成,斩破重重阻难,突飞猛进不在话下,而若胜不了自己,枯死静室,无人可知。

在洗剑阁历史上,能成功破关的不足双手之数,每一位后来都成了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最差也是半步法身,苏无名前辈三年破死关,剑光纵横百里,遥遥可见,其后,除了三大天梯有所停顿,皆是一蹴而就,九年九重天。

孟奇听得也是悠然神往,昔人风采至此,当真不免敬佩。

王思远话题再转:对之前经历的阴谋陷阱,还品出了什么不对?孟奇有点跟不上他天马行空的思路,愣了一下才道:时机太凑巧了,我原本不觉得能如此恰好,所以怀疑有高手能跟着我,从容布置一切,但若是这样的高手,直接动手便是,何必麻烦?而且,最后我拼尽全力,斩出逃生之道时,再来一位厉害点的九窍伏击,我就交代了,可当时风平浪静,莫非他们不想杀我?不过,他们不可能提前料到我有接近外景一击的手段,死在蒋横川掌下的可能极大。

王思远再落一枚白子,微微笑道:任何不合理、愚蠢的地方,不要先急着嘲笑,而是先思考一下,为什么不合理?背后有没有必然的原因?比如,幕后之人想杀你,但碍于某种原因,不能动静太大,要让你死得正正常常,不能使人产生怀疑,所以才不动手不伏击,因为这会引起别人的警惕和注意。

孟奇缓缓点头,不提猜测合不合理,王思远思考问题的角度确实很独特,值得学习。

言之有理。

孟奇沉思一会儿,赞同道。

王思远落下黑子:正是要从这些地方着手思考,找到必然原因,才能锁定幕后之人。

你知道?孟奇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当然知道。

王思远忽然促狭一笑,但我不会告诉你。

孟奇脸皮抽了抽,形象,王大公子注意形象!那你又为什么要帮我分析这么多?孟奇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王思远神色沉静下来,坦然道:我来茂陵,是因为有人挑战我,想和我比布局,用因为各种缘由来此的年轻高手为棋子,我很喜欢这个想法,所以来了。

你是一枚不属于原本棋盘的棋子,是变数,所以对方才急着除去你,而我要借用你,搅混局面。

孟奇轻吸口气,茂陵之事愈发诡异了,难怪六扇门之前查不出来:这不是更该告诉我情报,如此才能帮你搅混局面?王思远形同咳嗽般低笑两声:不,我要让你自己摸索,这样才能将水搅得更混,让局势超过我自己的掌控。

他的双眼如同有火焰在燃烧,对超过自身掌控的事情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狂热。

不疯癫不成活……看着这样的王思远,孟奇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破茧不成蝶看着惨白脸颊因为激动而透出不正常红晕的王思远,孟奇脱口而出:超过掌控?那你能算出我刚才登上的大船属于何方势力吗?王思远再次咳嗽了几声,压下那种病态的感觉,似笑非笑地道:你是想趁机从我这里得到他们的情报对吧?呵呵。

孟奇干笑两声,算是默认。

王思远郑重其事地拿出一把算筹,扔了出去,落在棋盘上,和黑白棋子夹杂,然后,他一根根拿起来,嘴唇翕动不已,在默算着什么。

虚……他的声音突然变大了一点,又看了看孟奇,身体亏空得到了弥补……少顷,他微微一笑,放下算筹:流光韶华茶,对吧?这也能算出来……孟奇忽地有种寒意升起。

王思远笑了笑:是止虚山的人。

止虚山……外道六师的传承之一?孟奇隐约在少林听过。

王思远点了点头:传闻佛祖证道前,曾有六人与他共研天地至理,后因理念不同而分道扬镳,佛门称他们为外道六师。

他们虽各持己见,最终却都成了上古有名的大能,分别留下道统,有物物皆物、真实不虚的止虚山,亦有天生命格,一切注定的邪命派,呵呵,他们自称问身派,总之,这六派的观点都很有意思,作为他山之石,值得了解一下。

孟奇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是碰到了外道六师的传承,难怪与佛祖有旧,认得佛前青灯。

可自己的青灯是从西游世界获得的啊?他们认识的应该是主世界的佛祖才对!王思远的目光放回棋盘:外道六师的传承喜欢探索自己的道路,不爱与江湖牵扯,你也不必强求。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你可以离开了,不用刻意躲藏,明日‘震惊百里’会认识到自己的鲁莽,发现疑点,寻求你的谅解和合作。

虽然孟奇自己也觉得蒋横川不会一直被怒火充塞脑袋,冷静下来自会解决,但听到王思远说得如此笃定,还是忍不住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王思远放下棋子,抬头看着他,秀美如女子的脸庞浮现一抹傲意:因为我是‘算尽苍生’。

……哼,等哪天把你揍翻在地,看你还能不能说因为我是算尽苍生……孟奇背后腹诽了一句。

休息了一阵,他实力恢复不少,沿着河边小道,迅速融入了对面的黑暗里,街上还有行人来来往往,不是酒鬼,便是赌棍。

孟奇并未像王思远所言那样大摇大摆,等待着蒋横川上门道歉,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调,不预设目的,随意乱逛,注意四周,等到心神来潮,才猛然翻进一处看似无人的院子,寻了干净地方调息恢复。

王思远敌人难分,不能他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否则日后成了被算尽的苍生,都是自己找的。

长夜漫漫,孟奇专心致志调养,在八九玄功强大的恢复能力之下,在流光韶华茶的效力帮助下,未及夜半,他便彻底恢复了过来,思索起王思远今晚说的话。

而细细整理之后,除开思考问题的角度方面,孟奇觉得王思远言谈里有三句话最值得关注:因为各种缘由来此的年轻高手……你是一枚不属于原本棋盘的棋子,是变数……无论你怀不怀疑,做什么应对,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改变……孟奇摩挲着自己下巴:王思远是被激接受挑战,与人斗布局,才来到茂陵,蒋横川是因为什么呢?清余又是因为什么呢?布局者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绝不可能只是单纯任性的与王思远争锋,因为王思远也是由于某个缘由来的年轻高手,与其他人没有本质区别……也就是说,其他人都接受了邀请,只有我是因为查案而来,就像一群黄牛里混进了一头水牛,不明白的人觉得很正常,可在主谋者眼里,却是异常的显眼,所以我刚来就被盯上了,与邱非无关……既然做什么都会导致同样的后果,也就是说,这个阴谋的关键不在我身上,是有跟踪,还是……思索了许久,孟奇有太多猜测太多推断需要一一排除,趁着天色未亮,他抓紧时间沉睡起来,以快速弥补精神。

晨光破晓,火烧天际,感受到第一缕阳光,孟奇一下惊醒,昨日的疲惫彻底消失。

他找了找这处院子,搜刮了衣物换上,留下了银子,然后跳出院墙,大摇大摆走向巷子口。

巷子口有一株不知多少年份的龙槐,枝繁叶茂,遮挡住了阳光,晒下一片阴凉。

孟奇从龙槐树旁边经过时,忽然愣了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是龙槐树附近的院子门口,有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正在聚精会神地做着木雕。

他左手持着树根,右手握着刻刀,神情专注,心无旁骛,似乎手下的每一刀都是他生命的全部。

这种专注吸引了孟奇,所以他才愣了愣,心里油然浮现出一句话:专心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刻刀落下,树皮飘落,附近只有刻刀的声音和沙沙的落地声,显得安宁而纯粹。

这种自然真趣,这种虔诚专注,感染了孟奇,隐约把握到了什么,但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他干脆停下脚步,驻足旁边,最后更是直接盘腿坐下,看着老者落下的每一刀,刻成的每一个痕迹,仿佛这是世间最美的诗歌。

老者专注着雕刻,孟奇专注着看他雕刻,两人谁都没说话,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静慢慢荡漾开来,自张远山、符真真等人身亡后,孟奇强压在心底的悲痛、伤心、自责和由此带来的急躁,鲁莽,一心追求收获,都缓缓抚平。

红尘之中自有真趣……孟奇忽然明悟了这点,心境仿佛进步了一些。

过去两个多月,许多事情的做法上,即使自己确实有把握,也考虑过后果和解决之法,但终究逃不过四个字:急功近利。

想要快点成长,想要不再看着同伴枉死,想要主世界也有收获,增强轮回任务完成的把握,想要尽早摆脱轮回,复活张师兄他们,所以急功近利,自离开西游世界后,做事始终觉得别扭。

想法没错,但这是动力,不该是手段,邑城叶三便是前车之鉴!这是人生道路上必须迈过的一个槛,不破茧不成蝶!孟奇眼角各有一滴晶莹凝聚,本该在西游世界落下而强忍住了的那两滴眼泪,顺着脸庞,悠然跌落。

尘埃微溅,泪珠瞬逝。

张师兄,真真……我会好好走下去的……芷微,差点就辜负了你的叮嘱……他吐了口气,神情变得坚毅,但少了那一份焦躁。

没有过种种经历的人生,永远不会成熟。

而这个时候,斑白头发的老者也完成了木雕,这是一个惟妙惟肖的女子雕像,宫装飘飘,容颜出众,连书卷之气都透了出来,当真是精品。

小哥,你有事?老者抬起头,略显惊讶地看着孟奇。

他五官并不出众,还长了少许皱纹,但就因着那份专注,所有搭配都显得融洽。

孟奇笑了笑:没什么,打扰老丈了。

他没有多说,也无需多说,缓缓起身,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巷子口。

看着他的背影,老者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一块木头,再次专心致志地雕刻起来,心无旁骛。

此时,阳光透过龙槐树枝叶,在地上洒下了灿烂金斑。

……孟奇没有直接以苏孟的身份再次登场,而是改换了形貌和身材,混在人潮之中,七拐八拐,到了一间卖笔墨纸砚的店铺。

买七支真龙点睛笔。

孟奇走到店铺深处,问着掌柜。

掌柜神色不变:此笔需要定做,客官可有预定?有的。

孟奇颔首回答。

掌柜露出了笑意:还请客官拿出印鉴。

孟奇的左手递到了他的面前,微微露出一道缝隙,里面是青绶官印绽放的濛濛光芒,一露即合。

好的,还请客官跟我去后面取。

掌柜满脸招呼贵客的样子。

孟奇随着他到了后院,没有说话,静静等待,过了片刻,掌柜从隐秘处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孟奇:苏青绶,你要的资料。

孟奇接过纸,翻开一看,果然是自己申请的资料。

离开阳夏前,他向神都总部请求东阳神君的各种资料,尤其是关于东阳别府的。

因为太过古老,难以查找,足足等到孟奇抵达茂陵,这份资料才下发。

纸张之上写着东阳神君的生平、传承等消息:……东阳别府,当在如今龙台、茂陵、大兴三处之一……孟奇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将纸张丢入了旁边的火盆,理了理衣衫,拿着作为掩饰的毛笔,昂首走出了店铺。

火舌蹿起,纸张舒展,迅速焦黑。

茂陵之事的迷雾,自己总算把握到一片拼图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分头行动茂陵,底层江湖人士聚集的酒馆。

孟奇再次改变了少许容貌和身材,踏入昏暗难闻的地方,要了一壶酒、一叠蚕豆,做到角落里,静静听着别人议论江湖之事。

就在他前方,一位手长脚长,仿佛在练通臂拳的男子终于等到了同伴,兴奋又刻意压低声音地道:听说了吗?昨晚‘震惊百里’与‘狂刀’在观锦苑大战了一场!他的同伴做镖师打扮,哈哈笑道:我可比你知道得详细,昨夜总镖头听闻动静,亲自赶去探查。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敛,大马金刀坐下,端酒喝了一杯,表情不知是羡慕,还是沮丧,或者为仰望:开窍交手,竟然堪比外景一流高手的破坏,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大地开裂,树木折断,草皮掀飞,房屋坍塌,处处焦黑……他的语气带上了一点梦呓。

这,这么恐怖?竟能这样!手长脚长的男子和另外一位同伴齐声惊叹,满满的是不敢置信。

镖师叹了口气:人榜前十果然名不虚传,‘狂刀’苏孟纵使不入前十,也不远矣。

这么说,狂刀输了?手长脚长的男子品出了其中的味道。

镖师沉吟了一下:据说是处在了下风,但还是能全力一刀逼退‘震惊百里’,安然离去。

难怪你说他接近前十。

另外一名同伴吧嗒了一下嘴唇,他们到底为什么打起来啊?人榜之争?镖师神情略显古怪:蒋横川堂弟被杀,狂刀就在现场,刀伤亦是雷电之属。

狂刀想做什么?祸不及家人啊!长手长脚男子失声道。

镖师表情愈发奇怪:可今日蒋横川向几位名宿声明,昨日是他太过鲁莽,没问究竟,冤枉了狂刀,事情太过巧合,必然有诈,而且刀伤虽是雷电之属,实质却与狂刀的刀法和兵器有微小差异,所以他广寻狂刀,以求谅解。

这……其他两人面面相觑,这转变的未免也太快了吧?不过想想也很正常,能踏入人榜,蒋横川的心灵修为不可能不强,纵使癫狂,纵使疯魔,亦不会愤怒塞脑,无视蹊跷和证据,一旦冷静下来,自然会找出不对,做出正确应对。

孟奇安静听着,从不同江湖人士口中确认了蒋横川寻求谅解之事已遍传武林,有诈的可能很小,这才施施然起身,出去拐了几道,买了一身黑色劲装,恢复容貌和身材,背刀负剑,行于大街。

三刻钟后,孟奇不出意外地看到蒋横川身如游鱼赶来了。

他穿梭于人群之中,总是差之毫厘撞上别人,却始终只是擦身而过,急速靠近。

苏少侠,蒋某昨日鲁莽无礼,特来告罪。

蒋横川姿态摆得很低,不过那种举手投足之间皆有自然真趣的感觉丝毫不减,浓眉依旧,农夫仍然。

孟奇不动声色受了这一礼:蒋兄,此处吵闹,不如寻处安静之地详谈。

甚好。

蒋横川没有废话,转身引路。

他选的是英雄楼。

因为孟奇已然闯过,蒋横川也名声在外,昨日更是联手打出了外景级的破坏力,所以一路无人阻挡,直接登上了五楼,天高地阔而小江河。

五楼无人,两人找了角落,安静等着上茶。

茶香扑鼻,各自抿了一口,蒋横川站起,再次拱手道歉:昨日蒋某急怒攻心,失了心境,还请苏少侠谅解。

那种情况下,换我也冷静不了,怎么也得把面前之人拿下再说。

孟奇随口回答,对蒋横川并无恨意。

他心中却在想着蒋横川的话,昨日他也失了心境啊?昨天后半夜,孟奇复盘战斗时,觉得自己之所以完全落在下风,除了本身实力上面的差距,还有精神和心灵交锋上的失败,毕竟自己面对苦主,没法产生真正的战意,心里犹豫不决,自然也就被压制了气势,一身实力仅能发挥七八成。

可如今看来,蒋横川也是心灵出了漏洞,失之于躁,双方彼此彼此,昨晚之战当是真实实力的对比。

自己还得努力啊!再有一两个月,自己七窍就彻底稳固,可以初步调整内天地了,到时候,境界反馈于刀法、剑法,实力会有所提高。

蒋横川黝黑的皮肤掩饰住了脸色的变化,有点自嘲地道:非也,正常做法应是先礼后兵,先出声请苏少侠留下,共同检查尸体,若是不愿,方才出手。

后来我和六扇门余银章、代青绶,镇远镖局梁总镖头一起检查尸体,发现除了雷电之痕,真气是刻意模仿的少林金钟罩,不过梁总镖头乃少林俗家弟子,发现了些微差异,辨别出了栽赃,蒋某这才知道自己犯下大错。

真气能模拟金钟罩……这样的武功不会多啊……孟奇陷入了沉思,可碍于主世界天大地大,武功繁多,自己没听过的数不胜数,一时也找不到线索。

会不会是小无相功呢……孟奇思维发散地想着,连天魔功都牵扯入此事,出现小无相功算不得什么巧合。

老实说,孟奇的八九玄功亦能模仿,等他将这门绝世神功修炼到七窍阶段,内天地初成,对身体、元神的控制会更强,对真气、肉身细节处的掌握将同阶无人能比,只要有相应秘籍参考,改变真气,模拟特异,是应有之意。

沉吟了下,孟奇皱眉道:竟然能模仿少林绝学,几位前辈可有线索?暂时没有,类似神功虽然不多,但有的早就失传,也许是谁从坟里挖了出来……蒋横川摇了摇头,不知苏少侠可有什么线索,让蒋某能查出真凶?孟奇略略讲了讲棺材与掌柜嘴含纸团之事,末了问道:蒋兄,有你守着,令弟怎会被人所杀?蒋横川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此事说来话长,还请苏少侠莫要告知旁人。

好。

孟奇轻轻颔首,暗自猜测他是被什么缘由引来的茂陵。

几个月前,我击杀了一位左道高手,得了一份‘机缘’,在茂陵收获了部分好处,但若想深入,需要三个‘机缘’同在,一时没有线索,只好离开茂陵,结庐大兴,苦修自身,谁知却收到了飞镖传书,言绑架了我堂弟踏波,让我至茂陵,用机缘换人。

蒋横川刻意用机缘代替具体事物。

我联络不上三弟,只好秘密赶来茂陵,发现他根本没出事,只不过沉迷于赌博,在天字一号的高手场内输了个精光,被压着抵债,好不容易才凑齐了钱出来。

我觉得此事诡异,故意没有现身,化名居于三弟附近的院子,调查引我来茂陵之人,昨晚忽然有了线索,被兜了一个圈子后甩脱,回来刚刚喝了杯茶,就听到和风小筑有动静传来,于是赶去查看,撞个正着,顿时又惊又怒,认为是幕后黑手给我警告,小心其他家人!机缘……莫非是东阳别府的开门之物?孟奇不动声色地听着。

邱非当是从东阳草庐获得,其他人呢?听完蒋横川的描述,孟奇苦笑一声: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你说那件事,我哪知道是什么事?蒋横川叹了口气:我怕旁人听到,故意代指,散修收获不易,若是引来外景,那就只能拱手相让了。

蒋兄,可有怀疑的对象?孟奇单刀直入。

蒋横川脸色一沉:有,‘逐风棍’邱非!为何?孟奇倒是不太意外这个答案。

蒋横川深吸口气,克制住咬牙切齿的冲动:在茂陵收获好处时,我撞到了两批人,一批人数很多,互相争夺,另外一批就是邱非自己,他也得到了好处,却欠缺另外两份机缘,很可能盯上了我。

而以他的实力,即使带上镇族宝兵,赢我不难,杀我却不可能,这才出此下策。

邱非有这个能力布局吗?孟奇想到了王思远那边,但接下来蒋横川的一句话让他心里起了波澜。

邱非这个人很可疑,进阶速度是越来越快。

蒋横川对邱非关注已久。

孟奇轻吸口气,脑海里浮现出邱非的资料:十七岁开窍,二十岁时四窍,二十四岁六窍,二十九岁七窍,到这里,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准,可之后三十二岁八窍,三十三岁九窍,三十六岁便打破生死玄关,呈现一种先慢后快的状况。

孟奇曾经以为是东阳草庐的奇遇,可现在算算时间,不太符合,邱非既然得了机缘,应该第一时间就来茂陵。

蒋兄,机缘需要特定时间吗?他询问着当事人。

蒋横川肯定地道:不需要,不过机缘的出世好像集中在一段时间。

孟奇不再多说,也未提王思远的话语:蒋兄,茂陵诸多年轻高手汇聚,暗流汹涌,此事恐怕别有蹊跷,不如我们分头调查,找到幕后黑手?好,不知苏少侠有何建议?蒋横川当即答应。

孟奇拿出棺材内放的木雕、纸条和掌柜口中的纸团,递给蒋横川: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蒋兄可以查一查木雕的来历,纸条的字迹,我去调查其余年轻高手来茂陵的目的。

蒋横川接过事物,起身再次告罪。

正当他要离去时,孟奇突然发问:蒋兄,既然散修不易,为何不投入朝廷、世家或门派?蒋横川先是一愣,接着农夫般憨厚地笑了笑:我苦修自身,不是为了给自己头上找一个主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青帝灭长生看着蒋横川的背影,孟奇眼神幽黯难明,最终摇头一笑,下了英雄楼,直奔黄庭观。

既然自己已经被确认为非棋盘上的棋子,那就可以大大方方去拜访各位年轻高手,询问缘由,不用暴露捕风密探的身份了,倒要看看幕后黑手能有什么应对。

在围棋里,这就叫试应手。

黄庭观,位于城东,浴晨光而沐冷月,清思雅静。

清余居于客院,孟奇在知客道士引领下推开大门时,正好看见他背对自己,拜着天帝,做着午课。

他穿着一袭青色道袍,头戴紫极冠,动作一丝不苟,不似年轻人,倒像岁月埋葬了半个身子的长者,同样透着专注。

孟奇有了清晨观老者雕像的经验,身心沉静,并未打扰,自顾自坐于石椅上,等待着清余。

过了许久,清余结束了午课,缓缓转身,提着岁月,走向孟奇,脸上带着意味难明的笑容:昨晚好一出大戏。

大戏?孟奇下意识反问,旋即就明白了他意之所指,那场看似老套,处处透着漏洞和诡异的阴谋大戏。

清余收起笑容,正襟危坐:苏施主,所来何意?在下想知晓道兄为何来茂陵。

孟奇直截了当,没有丝毫遮掩。

清余眉毛挑了挑,薄唇抿了抿,失笑了一声:原来你不是。

我不是。

孟奇不带半点羞愧。

清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抚摸着岁月的星辰刀身:既然你不是,贫道为何要告诉你?因为与我昨晚踏中陷阱有关。

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

清余还是没有回答,定定看着孟奇,一副你不拿出有价值的消息,我就不说话的样子。

孟奇顿了顿:‘震惊百里’因为机缘之事牵扯家人来此,‘算尽苍生’由于有人和他比布局来此,嗯,以每一位来到茂陵的年轻高手为棋子。

清余摸着岁月的手一下收紧,脸色微变,旋即冰冷下来:有人告诉贫道,茂陵有遗迹,会来不少年轻高手,包括几位人榜前十,贫道可以尽情找他们切磋,所以贫道来了。

你是为了切磋而来?孟奇想到英雄楼上清余说的话,倒是相信这个理由。

清余脸现一丝狂热:是的,会尽天下英雄。

不知是何人告诉你的?孟奇直指核心。

清余摇了摇头:不知,有人辗转给贫道送了一封信,而茂陵乃大江枢纽,高手众多,鬼祟小人闹不出大动静,肯定害不了贫道,所以静极思动,前来茂陵一探,结果倒也符合信的内容,想不到却是被别人当做棋子……说到最后半句话,他有点咬牙切齿。

其实,要破局很简单。

孟奇微笑道。

清余握刀之手放松:愿闻其详。

只要道兄你们离开茂陵,各归各家,不管什么布局,什么阴谋,都将落得一场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孟奇顿时有种自己在劝离家出走的孩子回归父母怀抱的感觉。

清余哼了一声:贫道岂是胆小如鼠之辈?既然有人敢拿贫道做棋子,那贫道倒要掀掀他们的棋盘,试试他们有何等能耐!而且越是这样,来的年轻高手越值得期待,若不会一会他们,贫道怎么舍得走?见清余态度甚坚,孟奇口舌无力,只能道:日后若有发现线索,还请道兄不吝告知。

清余握住了岁月的刀柄,收起了自傲、倔强和切齿等情绪,古井无波地道:你得证明一点,贫道的线索不会所托非人,若大费周折告诉了你消息,你却直接死在了阴暗角落里,岂不是白费贫道的力气?品出清余话里的意思,孟奇拱了拱手:还请道兄赐教。

清余并未立刻抽刀,而是看着孟奇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贫道所练的刀法是《天帝玉册》所载‘五方五帝刀’,一共五式,衍化万千。

说话的同时,他的气势渐渐攀升,尊贵威严,俯视苍生,周遭虚空微微晃荡,似在参拜主宰。

在上古时期,有青帝东王公,有金皇西王母,有黑帝真武,也有火皇凤兮,并称于世,与中央天帝合成五方五帝,不过都逊色天帝半筹,故而清余有天帝横压上古之说。

其中火皇凤兮便是妖圣,等到天庭坠落尘埃,九重天消失,天帝陨落,其余三帝或失踪或坐化,才登临巅峰,妖乱大地。

气机相争,精神交锋,孟奇的气势随之改变,与石桌、石凳,与青草、树木,与黄庭观的炊烟,与天空飞过的燕雀,相得益彰,和谐与共,既满身红尘,又不在世间:在下所练的刀法是‘阿难破戒刀’,红尘滚滚,因果业报,仙凡不脱。

他能光明正大报上姓名的也就只有阿难破戒刀法了,而且此时也运转了这门刀招的心法,精神外放,半融入环境。

与此同时,孟奇用八九玄功刻意改变了外层肌肉反应和体表真气流传,自己感应不到清余的状态,也不能让他轻易窥探。

清余缓缓抽出岁月,动作古拙,透着一种奇怪的小心翼翼,似乎怕惊动了光阴,留下了斑驳,充满韵味。

一抹刀光乍亮,逝者如斯夫!气机牵引,孟奇也伸手探向刀柄,动作极快,宛若幻觉,清余刚有他要抽刀的念头,就看到了银白电芒跃出。

生也速,死也速,人生便是白驹过隙,于刹那衍无穷芳华,灿烂一世,此便是红尘真趣。

孟奇心境蜕变,方能如此快速抽刀,容无数动作在瞬间,爆发于一刻,烙印留岁月。

当然,这也来自双方气势的互相激发,气机牵引之下,皆是攀至了过去难以登临的高峰。

所以才有那么多强者寻觅旗鼓相当的对手,红颜易得,良敌难求,若没有了你,我独自挥刀,又岂能触摸天意?清余动作极缓,韵味悠长,而他的声音飘渺,宛若九天之上落下:这一刀是‘青帝灭长生’。

话音刚落,岁月如电,从天而降。

这一刀轨迹玄妙,无法用言语描述,不带一点风声,刀劲仿佛消失,周围气流也未有变化,但孟奇感觉到生机在消失,在投向岁月。

落叶的生机消失,石桌的生机消失,自己的生机也在消失!若生机断绝,躲与不躲又有什么区别?银白电芒忽亮,狂蛇乱舞,闪烁不定,就像鬼蜮人心。

刀光飘渺,似贪婪似超脱。

清余眼神一滞,脸泛狂热,岁月为之一缓。

就是这一缓!天之伤电射而出,切入了青帝灭长生的刀势,把握到了一点生机!当!双刀交击,声音清扬,宛若钟鸣。

好刀法!清余收刀归鞘,不偏不倚赞了一句,脸上满是交手的兴奋。

‘青帝灭长生’几无破绽,但握刀之人非是青帝,还有红尘之心。

孟奇以这种方式赞道。

又体验到一种神妙刀法让他欣喜难耐,恨不得回去细细琢磨,以增强自己的刀法积累,完善刀道精义。

持戒破戒,一心两面,不愧是刀道巅峰的上乘之作。

清余顿了顿道,收到信后,贫道曾经发动本宗资源,寻觅幕后之人,收获不大,只是发现了两门失传功法的痕迹。

什么功法?孟奇精神为之一振,看来清余不像外表那样傲慢自大,也是调查过才来的。

清余笑了笑:别人不识得,可本宗乃天帝道统,哪会认不出,一门是火德星君的‘九火罗天诀’,一门是‘文曲星君’的‘归藏万物功’。

失传的天庭功法……孟奇联想到的很多,无法确定是哪方势力,顾妖女有可能,以上古神灵为号的神话组织也有可能。

清余拍了拍岁月,袖袍飘飘,神态欣然:今日切磋到此为止,下次再会时,贫道将衍‘火皇焚乾坤’。

善。

孟奇乐得如此。

两人皆是以外景刀招相博,又顾忌幕后之人,故而没有再继续消耗彼此力气。

……离开黄庭观后,孟奇戒备立即提高,自己下了一子,幕后之人会如何应呢?其余年轻高手尚未浮出水面,自己不知道还有谁,只能暂时偃旗息鼓,等待变化。

回到自己租住的院子,孟奇看到棺材已被蒋横川取走,院子里空空荡荡,于是摒除杂念,开始修炼金钟罩和八九玄功,这是根本,须臾忘不得。

咚咚咚。

黄昏之时,敲门声惊起飞鸟,让孟奇从修炼里清醒。

尚未开门,他已从气息、动作等方面感应出来者身份,是震惊百里蒋横川。

有线索?孟奇吱呀一声拉开院门。

蒋横川脸色略显阴沉:没有,木雕特征明显,倒是找到了匠人,但一日里人来人往,很多人买木雕,木雕本身亦相差不多,他哪会记得这个木雕是谁买走的?我用了一些手段,确认他没撒谎没隐瞒,纸条就完全没线索了。

所谓木雕特征明显是指纯手工制作的话,不同的匠人有不同的风格和特点,找到识货之人,不难分辨,而木雕本身相差不多是指同一名匠人的同类木雕,虽然达不到一模一样的程度,但他自己也肯定分辨不出这个木雕究竟是当时卖的哪一个木雕,除非是特别完美的或有残缺的,而幕后之人又不可能买分辨度高的特殊木雕。

我再研究下木雕和纸条、纸团。

孟奇微微皱眉,对了,是哪位匠人?黄花巷的李匠人,自己做自己上街卖。

蒋横川将这三样事物还给了孟奇,先行告辞,打算从听风小筑调查别的线索。

孟奇先看了看写有狂刀苏孟的纸条,发现纸条边缘的墨迹略显模糊,似乎是书写之人碰到了。

然后他拿起木雕,直接出门。

别人问不出来,自己未必!第一百三十六章 出乎意料的线索黄花巷,李匠人挑着装木雕的担子走向家门。

这位公子,你找谁?李匠人在门口看到了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俊美公子。

孟奇笑了笑:我想挑个木雕。

好咧。

李匠人比较戒备,没有直接邀请孟奇进屋挑,在门口就放下担子,指着竹筐,公子随意。

孟奇挑拣着木雕,状若不经意地道:有没有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木雕?这不可能,刻的时候总会有小的差别。

李匠人客气笑道。

言之有理。

孟奇做好暗示,拿出怀中的木雕,可曾认得它?孟奇的打算就是用变天击地大法唤起李匠人的相关记忆!正常来说,以孟奇修炼的程度,不提唤不醒宿世轮回的残缺记忆,就连这一世的记忆,也得结合断清净技巧才能唤醒其中最痛苦、最难忘、最具执念的部分。

但木雕是昨日才买的,仅仅十二时辰左右,李匠人相关印象消退并不多,在深层记忆的大海,也就是潜意识大海里,它们还处在表层,容易唤醒。

而且又有木雕本身作为凭依,可以直接对应相关的碎片!——没有一模一样的木雕,李匠人雕刻时已经有感觉,只不过不重要,不需要记忆,故而分辨不出,可在潜意识里,它们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只要不超过三日,有一定希望对应出来,而对这种底层匠人来说,木块一次不会买的太多,防止雕刻了卖不出去,占用金钱,往往一次只买一两日的分量。

当然,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李匠人不会武功,心灵防御非常弱!不过孟奇也不强求,以不损伤李匠人的灵魂和身体为前提施展大法。

李匠人刚要说话,忽然感觉昏暗的天色一下漆黑,旋即明亮,自己站在大街上,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有的会驻足挑选,有的随意拿起一个,丢下铜板便走,这样的生活与过去每一天没有本质区别。

忽然,他的目光凝聚在一个木雕身上,总觉得它有点特殊,不同于别的同类。

想法刚刚浮现,感觉有阴影笼罩住了摊位,一只手拿起了这个木雕。

施展变天击地大法和以心印心技巧的孟奇一下屏住了呼吸,因为这只手的边缘,有少许墨痕!写有狂刀苏孟的纸条,边缘墨迹略显模糊,当是书写之人碰到了……多少铜子?男性嗓音响在李匠人耳边,他抬起头,准备回答。

孟奇聚精会神,等待着答案。

李匠人的视线渐渐停在了面前之人的脸上,吊角眼,扫帚眉,年轻男子……这是蒋踏波!孟奇险些没能稳住心境,差点被变天击地大法反噬,居然是蒋踏波!被人栽赃,也用他之死栽赃了自己的蒋踏波!蒋横川的堂弟!一个个念头泛起,孟奇忽然找到了几个问题的答案,明明幕后之人说绑架了蒋踏波,为何蒋横川到了茂陵,他只是被赌场扣押,已经凑齐银子出来,完好无损;明明蒋横川是秘密投店,住在蒋踏波附近,为什么还是被幕后之人发现,在关键时刻引走;为什么当时蒋踏波脸上凝固的表情是不敢置信多过惊恐……但他已经死了,线索还是断了……李匠人的视线扫过蒋踏波旁边之人,四十来岁,身穿锦袍,有久居人上的气势,眉角有一颗不太起眼的瘤子,与蒋踏波站得很近,有眼神交接。

视线渐渐模糊,李匠人打了个寒颤,只见天色昏暗依旧,炊烟唤晚,一切如常,可眼前再无人影。

不,不会是遇鬼了吧……李匠人吓得魂不附体,忽然,他看到筐子里有一角银子,顿时又惊又喜,再三确认是真金白银后,只希望这样的鬼常来。

孟奇走出黄花巷,直接往观锦苑而去,自己不知道蒋踏波有哪些熟人,可蒋横川应当清楚部分!天色渐晚,蒋横川还在搜查着听风小筑附近,从孟奇描述的石子轨迹,反向寻找当时躲藏之人。

苏少侠,有线索?蒋横川感应到孟奇靠近,略显激动地问道。

孟奇点了点头:我又去了趟黄花巷,用了点手段,总算帮李匠人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

李匠人回忆起来的可能几乎没有,所以他才未被灭口,谁又能猜到孟奇有变天击地大法呢?纵使轮回者,又有几人能从浩如烟海的功法里找到它?它高不成低不就,仅仅功效特殊。

是谁?蒋横川略显惊讶,连声追问。

孟奇将看到的内容仔细描述了一遍。

蒋横川身体微晃,脸色变得阴沉:我就觉得太巧合,难怪,难怪!这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恨和无奈。

蒋兄,不知可认识那个中年男子否?孟奇回归正题。

蒋横川深吸口气,脸色恢复如常,一举一动浑然天成:虽然只见过一两次,但我不会认错,大江帮的香主楚观,踏波的赌友。

大江帮……孟奇轻轻吸了口气。

蒋横川沉吟了下道:事关大江帮,幕后之人又有栽赃的前例,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必须请上青绶或银章捕头,必须与大江帮分堂的堂主或副堂主一起,光明正大前去。

正该如此。

孟奇赞同道。

这不比自己调查蒋踏波,他背景不显,自己有青绶捕头身份在,不会出现冤枉洗不脱的情况,这可是大江帮的香主,天下顶级势力,说不得将错就错,先除掉几个不属于自己帮派的人榜高手再说。

正好蒋横川借昨日之事与茂陵六扇门余银章和代青绶有了交情,两人一起出门,穿过繁华大街,抵挡了衙门,将事情原委一讲,请到了代飞代青绶。

然后又由代青绶出面,请到了大江帮茂陵分堂副堂主陈亚松,四人联手赶往楚观的家。

想不到有人在茂陵搞风搞雨,若被我知道是谁,必让他好看!代飞代青绶是位豪爽的汉子,一边走,一边低骂幕后之人。

大江帮茂陵分堂副堂主陈亚松亦是半步外景,与代飞相熟,嘿了一声:几个月前就开始暗流汹涌,你让谁好看了?他脸皮白净,像个中年的斯文禽兽。

这不是没线索吗?代飞转过头,打量孟奇,苏少侠莫非擅长卜算之道,这样也能问出线索?盛名之下无虚士啊!孟奇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嘿,想套我话?没门!蒋横川虽保持着冷静,但一路之上皆未说话,有点迫不及待的感觉。

四人脚程极快,不多时,便看到了楚观的院子,里面安静无声。

有点不对,会不会太安静了?孟奇脸色凝重。

陈亚松摇了摇头:楚观夫人在家乡侍候双老,儿女各有嫁娶,他又喜好赌博,家里只一名哑仆,无需担心。

不能大意。

代飞趁此机会损了陈亚松一句,加快脚步,直接翻墙,入了楚观的院子,孟奇三人紧随其后。

他们刚刚落地,当即就有一声沉哑的惨叫传出,四人没有视线接触,同时加快了脚步。

孟奇颇为惊愕,自己等人来得如此快,又没有风声泄露,怎么还会出状况?代飞远远一挥掌,狂风卷起,冲开了大门,露出了厅堂里的血腥景象:老仆倒在地上,胸口中剑,早已气绝身亡,眉角有一颗不起眼瘤子的楚观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握剑,反插在自己胸膛,鲜血流了满身。

他满眼痛恨地看着孟奇等人,凄厉叫道:文曲星君会为我报仇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双重伤势之下,当即气绝,孟奇等人救之不急。

文曲星君……这声凄厉的惨叫始终回荡在孟奇耳边,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四人的脸色同时变得阴沉,仔细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文曲星君,江湖之中没有这个人!难道是上古神灵复活?代飞恨恨道,陈亚松和蒋横川亦是不解的神情。

孟奇倒是知道文曲星君的来历,可不管如何,文曲星君只是代号,他在茂陵肯定有着明面上的身份,他是谁呢?由于孟奇刻意没讲这方面的事情,四人议论了一阵,毫无头绪,决定将此事回报神都总部和大江帮总坛,看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

四人各自离开,一夜无话,孟奇起床之后,想到事情又走入了死巷子,心情顿时一阵烦躁。

他深吸口气,走出院门,就着清晨的凉爽散步。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有龙槐树的巷子口,看到那名斑白头发的老者提着小凳出来,手中拿着木块和刻刀,再次专心致志地工作。

专注,虔诚,他如同手中之事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般,完全心无旁骛地进行着,每一次下刀就像在雕刻着自己的人生。

安静,宁静,沉静,难以言喻的感觉,孟奇再次抚平了心中烦躁,盘腿旁观。

小哥,有事?不知过了多久,老者刻完一块木雕,抬头看着孟奇。

孟奇这次没有直接离开,沉吟了一下,开口道:老丈,小可观你雕刻专注,心有所感,这才驻足旁观。

两次都有类似的感觉,根据自己看过的那么多小说,这是遇到高人的节奏啊!会不会是真的?孟奇略略有点期待,就像在发掘生活中的小乐趣。

哪里,哪里,老夫人笨,只好专心。

老者自嘲道。

孟奇脸皮抽搐了一下,想了想,转移话题:老丈,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是啊。

老者叹了口气,一月前来,等观完锦水大潮,便会离开。

锦水大潮?老丈倒是风雅之人。

孟奇笑了笑。

半百老者的神色变得温柔,看着手中的木雕——宫装女子的雕像:内子身前最爱锦水大潮,自她亡后,老夫每年来此观潮。

第一百三十七章 思维层次孟奇下意识深吸了口气,隐约把握到了一点什么,心跳油然加快。

斑白头发的老者没在自身的话题上停留,转而笑道:小哥,你之前似乎有点烦躁?他看着孟奇,视线没有一点偏移,仿佛聊天也是一件需要专注的事情。

直到此时,孟奇才算真真切切看清楚他的长相,并没有自己最初印象里那么老,纯粹是因为斑白的头发给了自己错觉,实际上他脸上的皱纹并不多,介于中年与老年之间,五官普通,却因为那份专注透着难言的魅力。

是的。

孟奇按捺住略显激动的心情,忽然灵机一动,像是与自身长辈般聊起天来,晚辈在茂陵卷入了一摊浑水。

他悄然改变了自称。

老者并未在意这些,很专注地倾听着,末了才问:小哥,你昨日离开时,心结已经解开,心境基本平复,之前又烦躁起来,是因为后来的遭遇?他不刻意掩饰什么,也不彰显什么,平平淡淡,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孟奇愈发肯定,沉吟了下,用家常聊天的口吻直接道:晚辈昨晚得到贼子的线索,当即通知了同伴,马不停蹄,追去了大江帮香主楚观的家中,结果还是迟了一步,他持剑自杀了,死前高喊文曲星君会为他报仇。

这一路上,我们并未耽搁,而且都提前隐匿了气息,改换了打扮,不至于被普通人认出,却还是走漏了消息,晚辈怀疑要么有非常强的高手跟着晚辈,要么昨晚的同伴之中有一位是内奸。

正常来说,对手不必安排太强的高手也能把握孟奇他们的行踪,比如用街边摆摊的真正小贩,让他们记录孟奇等人转去了哪条街,一个个搜集,从而确定目标,但孟奇提前考虑到了这点,所有人出门前都改变了打扮,隐匿了气息。

而能跟着半步外景且高度戒备的代飞和陈亚松却不引起丝毫察觉,跟踪者的实力肯定非同小可。

老者认真听着孟奇讲述,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宛如无垠汪洋,纵有巨石落下,也激不起大的波浪。

听完,他没有发表意见,而是洞彻孟奇内心般微微笑道:你有倾向了?真正烦躁的不是这个吧?孟奇老脸微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故意攀话题的伎俩被看穿了:是,晚辈已经有倾向,真正烦躁和苦恼的是楚观临死前高喊的文曲星君会为他报仇。

嗯,觉得违和?老者手不动脚不动,专心致志地聊天。

孟奇吐了口气,轻轻点头:是的,我们都还没查出来他幕后是谁,他自己就报上了名,让我们一下就知道原来是文曲星君,感觉像是用死亡故意栽赃。

当时自己还有别的怀疑对象,被楚观这一嚷嚷,文曲星君至少暴露了一半,无法再完全躲于幕后,简直让人觉得楚观和他有仇!若楚观是不受逼迫的自杀,沉默不语才是上策,哪怕临死癫狂,也顶多喊一句有人会为我报仇,大可不必指名道姓是文曲星君,如果他是被逼自杀,连生命都能放弃,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不怕让他选择死亡的重要因素被幕后之人毁掉?初时不觉得,回去细想后,孟奇就品出了违和感。

既然察觉不对,为何还会烦躁?老者略带笑意,直问孟奇心底。

孟奇自嘲地笑了笑:正是因为察觉到不对,晚辈才烦躁,觉得还有什么没考虑清楚,可始终想不出来,直到适才观前辈刻像,心神沉静,才一下明悟。

明悟了什么?老者基本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都是在配合孟奇说话。

孟奇脸色变得郑重:对手既然敢于和王思远‘弈棋’,不该如此简单被我看穿,真相其实埋得更深。

我细想之后都会觉得高喊‘文曲星君’违和,作为布局之人,他会想不到?就像晚辈第一次踏中的陷阱,有着明显巧合,线索也颇为刻意,但晚辈正是觉得如此老套的阴谋不可能用来害人,若是陷阱,太多漏洞,太愚蠢,太依赖巧合了,当是真的,所以才自忖实力,有把握全身而退和洗清脏水,前去观锦苑,打乱对手布置,结果竟然真的是陷阱。

不提为何能安排得如此恰到好处,背后有什么必然的原因,以及王思远为什么说无论如何应对都会中计,光是计谋本身,他就比我思考得更深一层,他知道我能看得出不对,所以故意安排得老套和刻意,完全不像高手设计的阴谋,让我觉得太假太依赖巧合,反倒不像陷阱。

老者眨了眨眼睛,呵呵笑道:换句话说,这次也一样?是的,晚辈能看出高喊‘文曲星君’违和,相信其他人冷静之后亦能看出,于是大家就会下意识觉得这是栽赃陷害,为了掩盖真正的幕后之人,然后将彻彻底底忽略掉‘文曲星君’!孟奇的声音略显凝重,他的名字虽然暴露了,但在我们的心里却真正消失了!老者很配合地道:原来还是‘文曲星君’。

嗯。

孟奇点了点头,这是思维层次上的陷阱,他只要比我们想得更深一层,就能玩弄我们于股掌之间。

但为什么不是幕后之人比你现在想得更深一层呢?就是栽赃文曲星君,隐藏自身?老者微笑反问。

孟奇笑得胸有成竹般道:思维层次这种东西,不是越深入越好,而是依赖于对敌人思维层次的准确判断,然后比他更深一层,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比如这次,若我们都是思维层次停留在第一层之人,‘文曲星君’只会适得其反,弄得一身骚,但我前次中计,蒋横川亦非不思考之人,代飞和陈亚松更加经验丰富,一个是青绶捕头,一个是茂陵副堂主,肯定会察觉问题,深入到第二层次,而要再想深入,可能极小,幕后之人不会冒险将‘坑’埋在第三层,自己害自己。

若非王思远告诉我有人和他‘对弈’,引起了我对敌人的重视,即使有前面的经验,也想不到目前的层次。

老者不置可否:若你们确实没深入第二层呢?若我是幕后之人,会……孟奇内心猛地冒出一个想法。

老者没等他整理话语,笑了笑道:怎么样?理顺了想法是不是心平气和了?孟奇一怔,确实真正平静了,拱手道:是,多谢前辈听小子唠叨。

老者没再说话,微笑点头,重新拿起刻刀和木块,再次雕着木像,专心,虔诚,宛如一道风景。

孟奇见状,明白意思,起身告辞,到了巷子口,他悄悄握拳一挥,神情略显振奋。

这段时日,只要有空,就过来刷好感度!……刚回到租住的小院,孟奇就看见蒋横川在门口徘徊。

蒋兄,有何要事?孟奇迎了上去。

蒋横川表情凝重:两件事,一是昨日之事,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哪有阴谋者自报家门的?先前我们连方向都没有,现在却是知道了‘文曲星君’,不合理,太不合理!嗯,我也怀疑是故意栽赃。

孟奇愣了愣,轻笑回答。

蒋横川见自己的意见得到认同,呵呵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此事得赶紧告知代青绶和陈堂主。

第二件事情呢?孟奇不置可否。

蒋横川改用传音入密:我一直在跟踪邱非,仗着天人合一的境界,勉强没被察觉,结果发现他连续两日都去了锦水河边一处山丘,今晚或许还会去,故而想邀请苏少侠,与我一起,提前躲藏于那里,看一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不敢跟得太近,怕暴露自身。

孟奇捏了捏藏在衣袖里的轮回符,沉吟了一下道:好!锦水河边,有歌舞升平,有繁华闹市,亦有僻静冷清之处,比如城外的这处山丘。

孟奇和蒋横川提前赶至,找到了隐秘的躲藏之处,收敛气息,抹去痕迹,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这里杂草遍生,有的地方出现了脚印等痕迹,但除了孟奇和蒋横川,空无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高悬,光照波澜,一道人影鬼鬼祟祟登上了山丘,正是逐风棍邱非。

他提着一根赤色齐眉棍,戒备地观察着身后,检视着四周。

孟奇和蒋横川各施手段,一个靠精神外放的种种技巧和八九玄功的精准控制,一个依赖天人合一,险险瞒过了邱非。

邱非检查完毕,忽然原地踩了踩,力气很大,咚咚作响。

他要做什么?孟奇略显惊讶,这举动太诡异了。

忽然,地面蠕动,泥土凸起,两道人影钻了出来,气息微弱,脸色煞白,似生似死。

生死无常宗!孟奇心里一下掀起波澜,过去的一些疑问似乎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答!为何生死无常宗之人不早不晚,恰好在发现老钟头离开那日抵达?为何他们追捕老钟头那么久,偏偏在那段时日才查到线索?为何非核心弟子带着一具外景级数的活死人?为何之后再无癫狂的宁州大侠消息?第一百三十八章 生死无常波澜刚起,孟奇心中顿生警觉。

自己和蒋横川上来之时虽多加小心,防止有人埋伏,但确认无人后,就将注意力转移到抹去痕迹,寻找隐秘躲藏之处上了,重点不再是隐匿气息和身形。

谁知道,邱非见的人藏于地下,与腐尸相同,气息接近于无,纵使蒋横川能天人合一,纵使自己有种种秘法,亦只能感应泥土表层,难以深入,无法察觉,但他们靠着地表的些微震动,未曾不能发现有人来此,并躲藏了起来!之所以不动手,是自忖实力不够,等待邱非这位半步外景前来,才一举发难!孟奇和蒋横川对视一眼,顾不得自行暴露的问题,当机立断,抽身而退。

就在两人有动作之时,对面三人已然有了行动,邱非齐眉棍劈下,神奇地跨过了几丈的距离,当头击向蒋横川。

风声凝聚,吹得杂草或倒伏,或连根拔起,层层交汇,仿佛化成了一面没有厚薄强弱之分的风墙,将蒋横川所有闪避的退路封死,只能硬挡齐眉棍。

在邱非心中,乍眼之下,处于天人合一状态的蒋横川显然比孟奇更值得重视,因此出手毫不容情。

较差的半步外景,引起的天地异象与自身的配合并不够,仅仅是借助它们稍稍干扰敌人,或附加伤害,但正常水准的半步外景,内天地与外天地融洽,反应于外便是招式、真气等借助天地异象更上一层楼,双方形成不错的配合。

就像邱非现在这样,狂风并未毫无目的地乱吹骚扰,而是恰到好处,形成风墙,弥补了招式的漏洞,逼得蒋横川闪避不能。

齐眉棍当头打下,不像其他长棍,威武沉重,反而轻盈飘舞,似逐风而行,随招而变,所有的内力真气尽数内敛,等待着爆发的刹那。

嗖嗖风声之中,蒋横川脸现怡然,自得其乐,对压迫而来风墙视之不见,仿佛自己就是风的一员,是环境的一部分,随风而动,虚如薄纸。

与此同时,他右掌拍出,五指结出不同印法,每一个印法皆蕴含了一定法理,千变万化,难以琢磨。

五指握拢,一指悠然点出,仿佛无穷变化之中的恒常不变,世事无常,变化繁多,但无常本身常在!这便是一!面对邱非这不算差的半步外景,蒋横川从开始就拼尽全力!两名头戴尖帽,脸如死尸的生死无常宗弟子,一个着黑,一穿白,恰似传说里的九幽黑白无常,不过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宛如复刻。

两人皆空着手对敌孟奇,白袍弟子违背常理地跳起,居高临下,双掌拍出,气流坍缩,如天罗地网,当头罩下。

黑袍弟子跨前一步,左掌横胸,右掌轻飘飘拍出,与凌空下击的白袍弟子配合得异常默契,就像这次进攻本该如此,少了任何一方都是不完整的!两股掌风交接,凭空形成了一个漩涡,将四周生机阳气尽数吸纳,阴气森森,寒风颤颤。

面对这一击,孟奇只觉他们几乎所有的漏洞都被彼此弥补,仅能堪出少数几个,还不知道是不是陷阱。

阴风无孔不入,掌势随处而来,似乎周围的每一根杂草、每一块石头,都变成了杀人利器,稍不留神就会激射而出,或者绊你脚步。

世上多的是人因为种种缘由,巧合身亡,比如踩中石子,往后摔倒,正常而言,不会有太大问题,但后脑勺落地的位置恰好有一块尖石,这便是生死无常之意。

阎罗相邀,每一个微小处都可能是致命之因!两人联手这招,变化精妙,互相弥补,演绎了这番真意。

这才是生死无常宗的核心弟子啊!孟奇下意识泛起了这个念头,天之伤扬起,银白电光暴涨。

短短瞬间,他已做出决定,没有用之前未暴露的佛前青灯,而是决定激发天之伤,反正雷霆亦是阴邪之物的克星!一连九刀高速斩出,天之伤仿佛化成了残影,荡开了阴风,压缩了气流,轰的一声炸响,宛如九天雷鸣,刚猛,霸道,灭杀阴邪!纵使没有紫雷劲相随,九股刀气亦是化成了电蛇,层层缠绕,如一条雷光狂龙,浩浩荡荡劈向生死无常宗两名弟子。

刀气划过长空,轰隆之声不断,电光闪耀不断,周围杂草和地上泥土,感应其威,尽数焦黑,如同被天雷轰击了一遍。

焦黑急速蔓延向黑白无常,所有的阴气,所有的寒风,所有的无常之意,一扫而空。

由于担心对方还有援手,担心宁州大侠这名活死人就在附近,孟奇从开始就决定速战速决,只要逼出空当,立刻远扬,没有去琢磨如何用独孤九剑和天刀纲要破解这生死无常之招,直接以力破巧,用雷霆之阳刚堂堂正正压制!刀气凝练,霸烈外显,电光耀眼,至刚至阳,一旦中招,阴邪死无全尸!噼里啪啦之声中,雷光刀气纵横,掌势彻底被破,生死无常宗两名弟子死尸般的脸孔第一次露出天然的畏惧。

不过这一招毕竟非同凡俗,还是削弱和迟缓了刀气的进击,白无常使了千斤坠,快速下落,立于黑无常身边,双掌相对,画了一个半弧。

这一招非常怪异,竟然生出了阳和之意,招式亦是刚猛霸道,可若仔细感应,会发现阳和生气里藏着一点极致的死意阴气,至刚招式的核心却是至柔的变化!与此相对,黑无常手背相对,掌心相背,亦是画了一个半弧,阴风再起,死意深深,招式如柔水,无孔不入,但在核心之处,至阳内蕴,变化刚猛!两人招式再次连为一体,周围气流随之而动,形成了一个圆形气团,左边生中藏死,右边死中藏生,互相之间不断转变,生死轮转,无常尽显。

这一招竟演绎出了一个生死太极!这与孟奇的阴阳三合,何本何化?思想类同,生死互根,随本随化,但招式精妙和触摸法理之处,远超过孟奇自身所创,毕竟也是生死无常宗的绝招之一。

孟奇的阴阳三合是容纳阴阳,等到双方招式相接时,再根据对方的状况而演绎出根本,若敌人已经吃过亏,不乏手段应付,比如自身真气半敛,亦随之改变,而生死无常宗这招,每一刻都可能是生,亦可能是死,怎么应对都是无常!幸好他们是在防守!噼里啪啦,刀光电蛇以代天行罚威势,焦黑了地面,击碎了石子,狠狠劈在了生死太极之上。

太极旋转,由生转死,化去了刀气最可怕的雷霆之意,接着由死转生,真气和气流尽数爆发。

轰隆!生死太极与雷光刀气同时炸散,地面或出现一道道焦黑的刀痕,或泥土掀起,飞上半空。

归一指点出,正中齐眉棍棍头,手指纤细,棍棒粗重,却一起凝固,宛如静止的风景。

风声消散,内蕴的真气归一,一切如常!蒋横川借着这一点,右手收回,左掌拍出,掌势如滚滚波浪,掌劲似地龙翻身,地面轰然摇动,威不可挡。

不得已,邱非回棍防守。

砰!掌棍相交,蒋横川借势倒飞,脱离了邱非的攻击范围。

而另外一边,生死无常宗两名弟子挡住天之伤一击后,同时怒吼一声,打算再攻,却看到孟奇早就抽身退走,扬长而去,沿着山丘边缘,奔向锦水,速度极快,似幻似魔。

孟奇与蒋横川各自奔走,背后分别跟着邱非和生死无常宗弟子,两人绕了一个半弧,又渐渐跑到了一起。

邱非脸沉如水,死命追击,渐渐拉近了距离。

就在这时,孟奇与蒋横川对视一眼,默契地一掌拍向对方。

正常来说,这是无法互相借力的,但孟奇有不死印法,而蒋横川大概能猜到特异,毕竟交过手。

噗,双掌交击,声音沉闷,两人借着掌力,再次分开,速度加快,同时投入了锦水。

邱非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而他不敢下水,因为对方都有能威胁自己性命的手段,若到了水中,自己诸般武功和半步外景神异发挥不了,非常危险!锦水缓缓流淌,邱非的目光充满恨意。

……回到小院,孟奇用内力蒸干着水分,从刚才的状况,他大概猜到宁州大侠为什么没有出现的原因:他失控过一次,两名九窍的核心弟子重新控制后不敢再在自己面前使用。

当初估计正是因为自己表现得神乎其神,变天击地大法匪夷所思,生死无常宗两名弟子和邱非才没有露面,直接跟着宁州大侠离去。

邱非勾结邪魔九道,须得上报六扇门,发动武林正道之力,共同对付他。

孟奇准备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借势。

蒋横川赞同道:正该如此。

此时天色微亮,两人赶去了六扇门,正巧撞见青绶捕头代飞。

阳夏邱氏的邱非死了。

代飞看到两人,直截了当道。

孟奇油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假死脱身,不牵连家族!若是如此,邱非也算颇有决断,狠得下心,没有抱着侥幸心理,试图抵赖。

蒋横川把昨晚之事一讲,代飞亦有了类似看法,皱了皱眉道:邱家也算背景深厚,若邱非假死,很难牵连到他们,哎,先到现场看看吧。

邱非的尸体是一摊肉泥,看起来像是被宁州大侠所杀,代飞取了部分血肉,拿回去准备验证血脉。

线索再次断绝,茂陵的棋局似乎还在幕后之人掌控中,而孟奇并未急躁,悄悄出城,寻了隐秘处,捏碎了轮回符。

这是约定的三个月期限,等探完真武疑冢,就请身在附近的江芷微和阮玉书悄悄潜入茂陵,最好小吃货再带上强力护卫,看幕后之人和王思远能预料否?哼,棋局绝对会超过你们的掌控!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武疑冢轮回符破碎,泛起一道不起眼青光,将孟奇全身包裹,消失在原地。

感觉到这样的变化,孟奇颇为感谢顾小桑顾妖女,若非她打开九重天废墟之门珠玉在前,自己压根儿不知道轮回符还能在主世界用,就算知道,也会以为没有动静,如同每一次轮回任务的开启,稍微大意,便会被旁人发现,惹来无穷麻烦。

虽然孟奇这一次不像顾小桑是借助玄女传人的仙灵之气和天庭界碑强行打开九重天之门,动静大得震荡邺都,但青光闪烁,要是在茂陵城内,或许瞒不过附近的外景。

周围变得幽幽暗暗,孟奇仿佛处在混沌之中,耳边响起六道轮回之主冷漠无情的声音:选择需要返回的世界。

朵儿察身亡的少林世界、圆蒙遗信的天定城世界、魔坟所在的风云庄世界、剑皇魔后的世界,一一在孟奇眼前闪过。

孟奇没有做选择,而是自怀里拿出了黑色毛皮——真武大帝陨落之谜的开启之物,真武疑冢的部分地图。

是否进入‘真武疑冢’世界,开启连环任务?黑色毛皮泛起一层幽光,六道轮回之主再次开口,孟奇眼前多了一个场景,一座位于地底缝隙中的陵墓。

是。

孟奇选择了它。

六道轮回之主语气平静无波:此任务已共享给另外三人,他们亦在使用轮回符,是否拉入?是。

孟奇松了口气,总算没出岔子。

三道青光同时在幽幽暗暗之中亮起,杏黄衣裙的江芷微,藏青色劲装打扮的齐正言,白衣如雪的阮玉书齐齐出现。

他们气色不错,似乎也摆脱了死亡任务造成的阴影。

不是轮回广场啊?江芷微看了看四周。

这样就不能换取善功,兑换有用之物了。

孟奇有预料到这种状况,笑眯眯道:芷微,不用担心,既然是疑冢,敌人多半是阴魂鬼物之流,我的佛前青灯和天之伤已经饥渴难耐。

江芷微已经习惯了孟奇脑抽般的用词,噗嗤一笑: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就怕你们没准备充裕的疗伤丹药。

她年岁渐长,已经十九岁多,愈发明艳,气质成熟,笑起来美得不可方物。

我已经是青绶捕头了,连续三个月的月俸全都换了疗伤解毒的丹药。

孟奇笑呵呵拿出自己的官印。

这不仅是专门为真武疑冢任务准备,而且在于六道轮回之主对丹药的收购折扣高于秘籍、利器等物,六扇门内部购买价格也便宜,用它们换善功更划算。

阮玉书忽地用江东软语低言:青绶……在江东一带的口音里,青绶和禽兽比较容易混淆,但面对六扇门捕头时,谁敢直言,大多换成了官话。

呵呵。

孟奇假装没听到。

而阮玉书则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她,一本正经地指着芥子环:芷微姐姐,我有准备。

齐正言瘫着一张脸:我外出游历,疗伤解毒之药不会缺。

或许是用了轮回符的关系,短时间内,六道轮回之主并未催促他们进入真武疑冢。

对了,有件事情……孟奇三言两语将阳夏、茂陵之事讲了一遍,眼巴巴地看着小伙伴们。

江芷微先是疑惑,接着神情舒展,脸庞仿佛蒙上了一层光辉,美不胜收:年轻高手因为各种缘由来到茂陵,成为棋子?我却是没收到‘邀请’,嗯,我正好在狄州,即将打开九窍,顺着白衣江,五日便能抵达茂陵,岂能不共襄盛举?她和五方帝刀清余一样,对和人榜高手切磋,充满兴趣,而且知道孟奇讲述此事的目的,不用他开口,直接表示了意向。

如此甚好!孟奇内心一阵温暖,欣喜道。

阮玉书抿了抿嘴,直直看着孟奇:你说过我若开了六窍,就请我品尝美食的!哈哈。

孟奇干笑两声,这事早忘了。

江芷微捂嘴偷笑,阮玉书怎么可能忘记美食的事情?正好你在江东,我这便向父亲请示,到茂陵游玩。

阮玉书神情清冷,像在说着毫不相关的事情,不过可能会有长辈跟着。

她才十六岁多,又是阮家掌上明珠,纵使实力不俗,琴心天生,也一直不被允许外出游历,不过茂陵就在江东,距离琅琊不算太远,以游玩为借口,有高手跟着,倒是不怕被阻挠。

如此甚好。

孟奇真心实意拱了拱手,阮玉书虽然没说,但用行动表明了对自己的帮助。

齐正言沉吟了一下:我已过了神都一带,再有七日便该抵达茂陵,希望能会一会人榜高手。

孟奇觉得此事颇为危险,江芷微实力超群,不用自己担心,阮玉书有长辈跟着,更不用操心,齐正言浑天宝鉴强归强,可实力上终归逊色半筹,但表哥一片好意,若是拒绝,太伤人心,想到齐正言亦有外景一击的杀招,他终究点了点头:好!齐师兄也该与真正高手交锋切磋,增强积累了。

我一个月前打开口窍,内天地初成了。

齐正言感觉得出孟奇的担忧,补充了一句。

孟奇这才放下部分忧虑,心中感慨,能得几名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同伴,真是不枉此生了!不知为什么,他隐约觉得齐师兄的自信变得比以前强多了。

对了,芷微,我也要问问初步调整内天地之事。

孟奇顺便提了一嘴,八九玄功和金钟罩都有相关的内容,但全属于提纲挈领,毕竟每个人的内天地都有一定差别,自身有自身的道,秘籍不可能详细阐述这方面的内容。

而大门派大世家会有很多笔记注疏,是不同前辈的个人经验,可供后来者参考,属于秘籍没有的东西。

江芷微轻笑道:你也差不多七窍稳固,该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了。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了解了彼此最近的状况,这才开启了任务。

进入‘九乡’世界,开启‘真武疑冢’,可待满一个月返回,亦可随时中断。

青光大盛,一下将四人包裹,消失于幽暗之中。

……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仿佛一条条真龙盘踞于大地。

师父,这里地势真好。

一名小道士站在破庙门口,眺望远方。

他与师父赶路至此,夜宿山庙,偶然一观,才发现这里风水地势极好。

他的师父是名白发苍苍的老道士,拿着乾坤盘,身怀梅花签,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据说这里的地势原本不是这样。

老道士悠然远望。

小道士闻言愕然:不是天然形成?山势地貌还能人力改变不成?纵使历代九乡之主,或者获得天元称号,霸临当世的强者,亦只能引来异象,改变附近,哪能影响整个山脉的地貌?老道士叹了口气:传闻上古之时,有一位大人物葬自身于此,寻求死后长存之道,自那以后,山脉交感,如活似生,年年挪动,终于形成了目前的格局。

师,师父,这是神话传说吧?小道士听得目瞪口呆,仅是死后一缕气息,就能引得山脉移位,这该是何等的大人物?老道士脸色变得阴沉:确实是神话传说,可山脉里也确实有一座神秘陵墓,传闻九乡先祖便是从里面得到好处,才能各自建立了一处仙乡,成为天下实质的主宰,而历代以来,有好几位‘天元皇者’亦是奇遇入了陵寝,有了收获,这才一步步登临巅峰。

真的吗?小道士先是震惊,接着一脸向往,若我能遇到陵墓……老道士脸色愈发阴沉:这不是好事。

啊?小道士茫然不解,得到奇遇,登临巅峰,称号天元,这还不算好事?九乡各自先祖和这几位‘天元皇者’,几乎达到了神仙之境,可在暮年之时,却无一例外发疯,奔入这座山脉,有人看见他们进了陵寝。

老道士目光幽深,看着起伏的山脉。

小道士听得遍体生寒:师,师父,你怎么知道?为师好友皇甫涛便是其中之一。

老道士深吸了口气。

小道士下意识连退两步,他知道皇甫涛,小时候经常见到,上一代的天元皇者,能代天行罚,堪称历代最强!老道士声音沉重:这还是为师知道的部分,或许有不少得了陵墓之内好处却未曾告知于人的……话音未落,苍穹之上有四道流光划过,宛若星辰坠落,直直投向了山脉深处。

它们拖着璀璨光尾,堕入山中,没有轰隆巨响爆发,只得一层濛濛光芒荡开,一座陵寝的模样映照其中,但旋即消失。

陵寝打开了……老道士震惊自语。

……孟奇和江芷微四人感官恢复之时,发现自己正处在阴暗的石洞里,顶部成光滑弧形,彰显出非自然产生。

在他们身前,有一条又宽又深的大河,里面没有一点流水,直接现出了底部,鲜红如血的底部,触目惊心。

河床之上,架着一座铁索桥,桥头立着一块碑,上书:生死之界。

第一百四十章 生死转换看到生死之界,孟奇赶紧拿出了黑色毛皮,上面的奇特符号和花纹已经在六道轮回之主的注释下连成了一副不完整的地图,诸多地方和路线残缺,只有两条道路尚算完整,皆通往陵墓核心。

地图的最起始,用上古文字书写的内容便是:生死之界。

之前的奇特符号和花纹,江芷微和阮玉书都不认得,但经过六道轮回之主注释而变化成的上古文字,两人勉强认的部分,至于孟奇和齐正言,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体验到了文盲的感觉——孟奇之前是没地方学习上古文字,加入六扇门后,是来不及学习。

生死之界四个篆文的旁边,用蝇头小字写着一段话:过者死,出者生。

难道过桥就会死?听完江芷微的解说,孟奇略显茫然,不过桥,怎么进陵寝?怎么找到真武疑冢的秘密,开启任务的下一环?而且地图标示的路线皆在生死之界后面。

当是另外之意。

阮玉书抱着栖凤琴,平静说道。

江芷微笑了笑:既然都到了这里,总不可能止步门前,反正你随时准备好用‘佛前青灯’,再不对,我们就直接中断返回,倒要看看什么叫‘过者死’。

这真是典型的江芷微性格……孟奇腹诽了一句,觉得只能如此。

齐正言一直没有说话,张望着铁锁前后面,那里阴霾昏暗,纵使大家都开了眼窍,亦看不分明,像是被迷雾阻拦,或者本身就阴阳永隔。

孟奇一半精神集中在胸前青灯之上,提着天之伤,当先走过界碑,踏上铁索桥。

长刀电光跳跃,绕身不绝,让孟奇真有几分雷部之神的风采。

江芷微与他并肩而行,阮玉书稍落半步,齐正言负责断后,一行四人虽未说话,却默契无比,分工明确。

吱吱呀呀,铁索桥摇摇晃晃,除此之外,并未特殊,既没有冒出阴魂鬼物,亦没有直接垮塌。

孟奇颇觉奇怪,莫非过者死,出者生是假的?突然,他发现自身体温在缓慢但坚定地下降,心跳不由自主减缓,血液流淌似有粘稠之事,自身的阳气生机往内收缩,仿佛要凝成种子。

即使出现这种奇妙变化,孟奇的真气运行、肉体力量和灵活并未有丝毫下降,头脑依然清晰,元神清明,灵觉没有感应到任何危险,佛前青灯徐徐燃烧,未有异常。

他蔓延出精神,顿时发现江芷微、阮玉书和齐正言皆是心跳变缓,身上透出一股阴森之意,像死人胜过活人!你们感觉到了吗?孟奇出言询问,话刚出口,他就吓了一跳,自己的声音阴气十足,像是从九幽之中飘出。

江芷微习惯性颔首,看了看阮玉书和齐正言后道:一样,但我并未感觉身体有任何损害,莫非过者死的‘死’是指肉身的假死?不少大人物寻求死后长存之道。

阮玉书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本就冷冽,此时愈发阴森。

通过这种生死转换,隐瞒天机?江芷微亦是看过类似资料。

孟奇若有所思地道:看来是真武大帝曾经为自己准备的……铁索桥不长,四人很快走过,刚踏上对面泥土,孟奇就感觉自己最后的微弱心跳彻底停止,血液不再流淌,体温消失,与死人没什么区别,但真气运转毫无异样,以某种奇妙的、孟奇无法理解的方式与外界气机相连,代替血液支撑着肉体。

仔细感应,孟奇发觉自身的阳气、生机并未真正消失,而是完全收缩到眉心,凝缩成了一个小如芥子的种子,有节律地膨胀收缩,维持着肉身不腐烂。

孟奇心中一动,试图参悟这种变化的一丝玄机,肯定妙用无穷。

若被别人看到,只怕会认为我们是尸变产物。

他靠着八九玄功,记下了身体细节处的改变,接着活动起四肢,未觉实力下降。

说话间,他转头打量江芷微、阮玉书和齐正言,莫名失笑。

你笑什么?江芷微疑惑问道。

看了看阴气森森,脸庞惨白的她,又看了看长发披下,白衣清冷的阮玉书,孟奇忍住笑:没什么,没什么。

这简直是在演倩女幽魂啊!为防他们追问,孟奇又拿出黑色毛皮,斟酌着选哪条路,一条最左,一条最右,皆蜿蜒盘折,经过一处处墓室。

选左边吧,右边标注着‘险地,需绕行’的地方较多。

孟奇用朴素的原则决定了路线。

江芷微等人并无意见,反正若有不对,就中断返回。

踏入迷雾重重之地,阴风四起,仿佛钻入身体,消弭生机,孟奇真气流转,将它们阻隔,往着最左边前行。

行了一阵,他看到了一扇大门,上面画着各种镇墓神兽,但并未关着,而是虚掩!莫非之前有人进来过?孟奇疑惑皱眉。

齐正言指了指门边隐秘处:有脚印。

凝目看去,被阴森迷雾覆盖的边缘,有着一双双浅浅的脚印,似乎来的人不止一个!孟奇握着天之伤的右手紧了紧:或许里面的变数比我们想象得大,须得小心。

在江芷微和阮玉书点头时,他当先推开了大门,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地表铺着青砖,墙上满是栩栩如生的壁画,皆是描述一位强者镇压各种邪魔外道之事。

这名强者有时穿黑色衮袍,戴平天帝冠,持龟蛇长剑,有时着水合服,束丝绦,踏麻鞋,面容清癯,貌似中年,威严昭著。

真武大帝。

阮玉书言简意赅道。

当今世上,真武大帝的形象附加了种种神话传说,与此有着不小差别。

孟奇看着壁画,感叹道:不愧是九天荡魔祖师。

四人放缓脚步,试图从壁画里寻找线索,发现里面大部分内容皆与镇压九幽邪魔和鬼物有关,剩下则是降妖除恶。

上古之时,九幽真是人间之患。

江芷微喟叹道。

甬道尽头是一间墓室,非常宽敞,足有一个院子大小,但里面空空荡荡,仅有一具漆黑棺柩摆放于正中。

这具棺柩的盖子翻倒在侧,似乎里面的死人已经爬了出来!孟奇的头皮略微发麻,天之伤的银白电蛇跳跃得更加激烈了。

那里有灵芝。

齐正言第一个发现棺柩与地面的缝隙之间,顽强地长出了一朵拳头大小的灵芝,它与别的不同,外表透着一层灰白之意,升腾出丝丝阴气,云山雾绕。

江芷微沉吟了下道:疑似地泉灵芝,可又有点不同,或许有剧毒,至少已百年。

管它有没有剧毒,反正都是换取善功,怕什么?孟奇想得很开,小心靠近棺柩,子午出鞘,轻轻一挑,地泉灵芝便落入阮玉书手中。

这时,他看到棺柩底部刻着六个上古篆字。

江芷微与他并肩而行,当即分辨念道:得此缘,归此处!一股莫名寒意在众人心底冒起,这是诅咒,还是预言呢?突然,一只灰白的手从棺柩旁的泥土里伸出,猛地抓向孟奇脚踝。

手掌五指结成某个玄妙印法,动静之间,变化无穷。

随着这一抓,整个墓室腾得一下燃烧起阴绿之火,它们无声蔓延,尽数凝聚于灰白手掌附近,锁住了孟奇的闪避路线。

孟奇刚经历过生死无常宗之事,对地底突然冒出什么非常戒备,故而并未措手不及,用力一蹬,腾空而起,翻身往下,长刀猛劈。

阮玉书右手抚琴,清越之声回荡在墓室内,似暮鼓晨钟,似经声佛号,阴气为之一散,地底发出一声凄厉闷哼。

一道人影钻出,手掌往上,试图与天之伤抗衡。

而这时,齐正言挥出了冰化的龙纹赤金剑,一道寒光闪过,将人影的双脚冻在了地上,冰层晶莹,反射流彩,在阴绿之火燃烧下,迅速消融。

趁此机会,江芷微的白虹贯日剑恰到好处刺出,直指眉心,扫荡残魂,剑光凝练,死意森森。

来袭之人双脚被冻结了一下,身影为之一缓,孟奇总算看清楚了他的样貌,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气息微弱,似死似生,让自己觉得莫名熟悉。

来袭之人怒吼一声,左拳挥出,阴焰自肩膀处产生,一路烧到了拳面,火舌跳跃,无声焚烧,挡向江芷微之剑。

江芷微的阎罗帖本是以速度和气势取胜,可对方接近死人,不受精神影响,出招也似乎不经思考,随机而动,竟然挡了个正着!与此同时,孟奇天之伤斩到,刀势如潮,滚滚而前,连绵不绝。

潮水皆为雷光所化,银白耀眼,来袭之人右手变掌为拳,直击刀锋,对雷霆毫无畏惧!啪啪!几乎同时两声清响,江芷微的长剑和孟奇的天之伤皆被挡住。

电蛇忽然暴涨,笼罩住了来袭之人,让他体内一丝丝黑气蒸发,口中发出凄厉嚎叫。

砰!凝聚而来的火焰一下炸开,向着四周蔓延,江芷微不愿阴火沾身,只好退后一步,调和身体之气,挥剑防御。

孟奇借着刀拳交击之力,再次腾空,避开了阴火,阮玉书和齐正言站得较远,未受波及。

阴火熄灭,来袭之人消失,地面徒留坑洞。

明明被天雷克制,却毫不害怕地出招……孟奇落下站稳,皱起眉头。

忽然,他心中一动,想起了刚才的莫名熟悉感从何而来。

来袭之人与宁州大侠给自己的感觉类似,都是活死人,似乎同源而生!第一百四十一章 太阴荡魔真诀刚才似乎也是活死人,与‘宁州大侠’类似。

孟奇想到便说了出来。

之前他就将阳夏、茂陵之事和盘托出。

真的?江芷微下意识反问了一句,莫非生死无常宗的活死人便是从这种上古隐瞒天机之法衍化而来?洗剑阁虽非道门,但毕竟传承了截天七剑之一,有《太上剑经》,与道门关系匪浅,故而江芷微没有直接说生死无常宗会不会是真武大帝的道统之一,再说这种隐瞒天机之法也确实未必只有真武大帝懂。

看到她和阮玉书、齐正言略显疑问的眼神,孟奇点了点头:我还不敢确定,等下再遇上,就用‘变天击地大法’试试。

我们会护住你的。

江芷微自信满满道。

因为不能确定是不是活死人,孟奇的变天击地大法未必有效,若是他单独一人,除非真是走投无路或另有脱身之法,否则不会冒险尝试,可现在有江芷微、齐正言和阮玉书,哪怕失败,受到反噬,也不至于陷入绝境。

齐正言略显感叹:没想到‘变天击地大法’如此神奇,竟能唤醒深层记忆。

谁能想到一门刚好踏在外景线上的精神秘法有这种让人难以置信的用途?即使它几乎没有别的效果,光是这点,便值所需善功了!闻言,孟奇笑眯眯道:齐师兄,想试试吗?说不得唤醒深层记忆后,你发现你真是我表哥呢?而且还能唤醒宿世轮回的残缺记忆,也许上辈子你还是我表哥呢?真的不试一试?齐正言脸皮抽搐了一下,侧头看向另外的地方,握着龙纹赤金剑的手紧了又紧。

阮玉书清冷观察着四周,宛若随口:你不是一直担心阿难吗?练成之后可以对自己试试。

自己无法唤醒自身宿世轮回的残缺记忆,只能寻找有缘之人,纠缠了很多轮回之人,通过唤醒他的记忆碎片,激发自身,再历轮回。

孟奇一副饱受打击的样子,这种人可遇而不可求。

旁边思考的江芷微忽然开口:有点不对,刚才的活死人有内景外显的独特感觉,当是外景水准的强者,可表现出来连半步外景都不如,没有威压,没有力量,仅能引起阴火蔓延,与宁州大侠不同。

对啊,他的身体亦有腐烂。

孟奇立刻回想起这点,对自己的判断愈发拿不准。

这时,江芷微发现地上的坑洞里有一件事物残留,用剑挑起,是一块刻有铭文的玉佩。

它受阴气侵染,灰白斑驳。

有不少年头了。

阮家以琴道立家,人文鼎盛,故而阮玉书对辨识玉佩很有擅长。

玉佩上的文字与主世界当前类同,孟奇虽觉疑惑,但还是读了出来:日之乡,黄岗。

好霸气的名字……联想到黄冈,孟奇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日之乡和黄岗,只好收起玉佩不提,检视别处。

棺材里还有小字。

过了片刻,齐正言找到了线索。

孟奇等人围了过去,发现棺材内壁两侧各有文字,众人的右边原本刻满了蝇头小篆,可都被人抹去,只能勉强识别几个:……日……真解……阮玉书低声念出。

江芷微想了想:当是一篇功法。

孟奇转头看向另外一侧,那里有着扭曲难看的一行话语,与玉佩之上的文字类似:此地有鬼,不要取任何事物!每一个字都歪歪斜斜,仿佛双手不听使唤之人用尽了全部力气书写,看得孟奇心里冒出一股寒气。

从文字看,应是刚才的活死人所写,能让一名沟通天地的外景强者害怕得说有鬼,该是何等的诡异恐怖?是用指甲刻的,躺在棺材里刻的。

江芷微仔细观察一阵,做出了判断。

阮玉书更进一步:每个字都有差别,于棺材之上留下的痕迹亦有不同程度的腐烂,当是历时百年之上,每隔一段岁月刻下一划,方成话语。

百年以上,岁月相隔……孟奇脑海里当即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被恶鬼拘禁的活死人,静静地躺在棺材里,每隔十年,或者更久,短暂恢复了清醒或身体记忆,靠着本能或坚持,用指甲在内壁刻着文字。

每一次恢复的时间极少,仅能刻下一个文字或者几划,岁月流逝,终于留下了对后人的警示。

这样的场景,光是想想,就让孟奇等人不寒而栗。

地泉灵芝。

阮玉书看了看芥子环,清冷的声音在阴气改变下显得幽深飘荡。

孟奇哼了一声:不怕,反正都是换给六道轮回之主,‘恶鬼’有本事就把祂给拉入陵墓!再说自己还有佛前青灯和天之伤,阴邪难侵。

大家经历丰富,连灵山都入过,哪会被恶鬼轻易吓到,闻言皆是颔首。

忽然,孟奇左手拍了下右手手背:我知道为什么刚才的活死人明明有外景的境界,却连半步外景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了!不等江芷微等人说话,他自顾自道:他是活死人,不是僵尸,不是时间沉淀越久,就越厉害,他的身体在慢慢腐烂,在往真正死人发展。

历经几百年后,还能有现在的水准,当初恐怕异常强大。

对,宁州大侠‘过世’才十来年。

江芷微赞同道。

讨论了一阵,四人继续前行,维持着刚才的队形。

穿过这间墓室,又是甬道,两旁没了壁画,惨白一片。

越走越是昏暗,先前不知从何处来的光芒完全消失,孟奇眼中的黑暗深沉,仅能靠着开眼窍的神异勉强辨路。

齐正言拿出火折子,将它弄燃,光芒才现,一阵阴风凭空而来,将它吹灭。

连续几次,孟奇等人换了好几个办法,可无论怎么遮蔽和阻拦,火折子都会熄灭,到了最后,更是连燃都不燃了!小心点。

孟奇沉声道了一句,天之伤电光缠绕,照亮了前路。

雷蛇此起彼伏,前面忽明忽暗,更有阴森之感。

前面有一处很大的墓室。

孟奇回想着地图上的内容。

话音刚落,银白照耀之下,前方现出了甬道的尽头,那是一扇紧闭的石门,上书古代篆文。

九泉之下。

江芷微读道,手中白虹贯日剑没有丝毫颤抖。

阮玉书抿了抿嘴,作为小女孩,她内心深处还是有点害怕的。

孟奇天之伤横胸,左手连鞘带剑推开了石门。

沉重的扎扎之声响起,尖锐刺耳,淡淡的银白光芒从墓室内透出。

透过半开的石门,孟奇看到了一座宏伟的墓室,它宛如殿阁,上方穹顶不是石头,而是一道道水幕,潺潺之声不绝,凭空流淌。

殿阁中央有一块奇特玉碑,闪烁着月华般的光彩,将上方水幕映照得波光粼粼,整个墓室如梦似幻。

玉碑之上刻着蝇头小字,只有几个文字稍大,像是题目。

太阴荡魔真诀。

与孟奇并肩的江芷微也看到了玉碑,将那一列较大的古篆读了出来。

听名字像是真武大帝遗留的功法之一。

孟奇从荡魔二字想到了真武大帝九天荡魔祖师的称号。

虽然肯定不是最好的那部分,但真武大帝何等身份,遗留的功法再差也有外景啊!阮玉书平静道:没见过记载。

或许上古便已失传。

齐正言猜测道。

说是猜测,孟奇却觉得他言语里透着肯定。

四人踏入这间墓室,直接走向刻有太阴荡魔真诀的玉碑。

月光荡漾,波光阵阵,整个墓室宛若月宫。

在孟奇等人的背后,一道月光扭曲,突地幻化成人形,披散着头发,双手成爪,扑向最后的齐正言。

来者双手惨白,指甲极长,凝聚了月光,带来了酷寒。

双爪之前,寒冰凝聚,暴风呼啸,雪花片片,既干扰了视线,又仿佛能冻僵灵魂,割破身体。

月光人影扑出时,孟奇胸口佛前青灯摇曳了一下,回身就是一刀。

刀如雷光,快捷无伦,刚才看到,便已劈到了双爪之间。

当!雷霆爆发,击碎了寒冰,齐正言长剑似龙,带着冰封此处的深寒,刺向了来者眉心。

江芷微跨前一步,先守住了阮玉书,长剑荡起暖风,抵御酷寒。

阮玉书弹出了往生解脱咒,声声入耳,似禅音,似道吟。

月光人影似生似死,又是一名活死人,脖子有腐烂之处,发挥出的实力略等于半步外景。

听到琴音,本待融入月光再行奇袭的他猛然一缓。

抓住机会,孟奇气质改变,带上了神魔般的奇异魅力,与天地交融,居高临下俯视轮回。

一片幽深无波的大海呈现,金芒深藏,如同收集的阳光,周围黑雾弥漫,笼罩和束缚着一切。

孟奇竭尽全力,唤醒着记忆碎片。

波浪起伏,金芒跳跃,想要挣脱黑雾。

突然,黑雾一沉,化成一道人影,穿黑色衮袍,戴平天之冠,面容清癯,双目幽深,侧头看向孟奇。

仅是这一眼,孟奇的脑袋如遭雷击,剧痛无比,惨叫一声,鼻血喷出,耳朵嗡嗡作响,再也无法感应到心灵大海!真武大帝?第一百四十二章 镇龙台孟奇鼻血狂喷,眼角嘴角皆有鲜血溢出,抽痛深入骨髓,头晕目眩,与天地交融,神魔般沧桑俯视的感觉当即消失,握着天之伤和子午的手剧烈颤抖。

与此同时,一道带着无穷憎恨和愤怒的嚎叫从地底爆发,回荡在众人灵魂里。

它似乎藏有陵墓深处,真正的九泉之下,因着孟奇变天击地大法对心灵的唤醒而感受到侵犯,恼怒复苏,让人不寒而栗。

能融入月光的活死人依然似生似死,气息微弱,没有疯狂的迹象,似乎变天击地大法毫无用处。

不过,它还是有了明显的停滞,让江芷微等人看清楚了它的长相。

这是一名女子,白发披散,皱纹深重,可衣物典雅雍容,仿佛大家族里的老夫人。

她双目泛着银白,如同两轮明月,光是站在那里,周围的气温就下降许多,身前绝对是不可小视的外景强者,可如今脖子腐烂,脓水横流,仅能发挥普通半步外景的水准,像是被人将灵魂活活地拘禁在会腐烂会死亡的肉身里,难以解脱。

有了机会,本就已经出招的齐正言岂能放过,龙纹赤金剑剑尖之处突然有剑光暴涨,却是伸出了三尺剑芒!剑芒晶莹,凝练璀璨,如同万载寒冰所化,一下越过最后的距离,刺到了活死人眉心。

就在这时,一道电光亮起,从远处奔腾而来,瞬息之间便已抵挡,将月宫般的墓室照得如同白昼。

孟奇能勉强认出这是一根长矛所化,可速度实在太快,比极光电剑萧镇海之剑快了不知多少倍,完全超过了孟奇的能力,刚有所感,它已到眼前,连举刀招架的机会都没有,虽不及真正雷霆,但也非是凡俗了!视线之内,雷光腾跃,将孟奇瞳孔霸满,一片银白。

在它的面前,自己等人宛如泥雕木偶。

突然,一道剑光亮起,如惊鸿,似飞霞,美轮美奂,虚空为之震动,天地随其变化,无人无我,无物无相。

剑气激荡,墓室的月光被直接隔断,一半明一半暗,除此之外,并未有感应而生的剑痕,似乎剑气内力高度凝聚,没有丝毫外泄。

满天光芒炸开,东风夜放花千树,剑气四溢,雷光乱窜,地面和墙壁要么焦黑,要么生痕,一派毁灭的迹象。

砰!轰隆!直到这一切呈现,孟奇等人才听到了剑矛交击之声,以及滚滚而来的雷鸣。

这是真真正正的矛比音快!江芷微握着白虹贯日剑的右手轻微颤抖,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青石地面上踏出了脚印,她的双眼如平湖,状似无神,还有银白残影呈现,仿佛刚才的出招非是她主动而为。

发在意先!应机而动!孟奇顿时就明白了江芷微在剑法另外一方面的境界,若非如此,光是她反应过来,念头下达出招的命令,恐怕白虹贯日剑刚刚抬起,长矛已刺中了自己等人。

受长矛所化电光影响,齐正言下意识就有回剑防守的想法,虽还未来得及实施,长矛便到了面前,被江芷微挡下,但终究缓了一缓,白发女子头往后仰,让剑芒险险擦过额头,割下了几缕白发。

发未落,已化雪。

赶在阮玉书琴音再起前,白发女子往后小跳一步,身影虚化,融入了月华之中,再无踪迹。

孟奇哪还顾得上她,用长矛之人当是货真价实的外景,逼得江芷微激发宝兵,用了剑出无我,岂能大意?它能驾驭电光,对雷霆之罚当有一定的承受能力,用天之伤加狂雷震九霄的效果未必好……念头刚起,孟奇便要祭出佛前青灯。

可这时,长矛所化电光自行退开了,快得孟奇捕捉不了,于墓室另外一侧的门边现出身影。

这亦是气息微弱,似生似死的活死人,肉体没有腐烂的地方,宽袍大袖,手提长矛,相对不协调的组合却透着王道之势,周身银白电蛇缠绕,宛若雷神下凡,与一般阴邪恐惧雷光截然不同!他的面容初望年轻,细看品出沧桑,微小皱纹秘藏,双眼冷漠无情,环视孟奇等人一眼后,随意一退,消失于了门外的黑暗里。

居然没动手……孟奇略微愕然。

其他活死人都是不管不顾出手,感受到危险后才退走,莫非他察觉到佛前青灯了?可自己的实力能发挥佛前青灯多少威力?对真正的外景能有多少效果?江芷微平复了震荡的内力,皱了皱黛眉:我没感觉到敌意,刚才那一矛也主要是阻挠。

莫非他还有一丝灵智残存,能某种程度上抗拒驱策?孟奇做着猜测,他保持着外景水准,当是最新活死人之一,有不小可能办到。

齐正言长剑斜指,摆出防御姿态,防止能借着月光游走的活死人来袭,闻言沉吟了一下道:也许你刚才尝试的‘变天击地大法’让他看到了希望,这才没有敌意。

有道理。

孟奇轻轻点头,可面对外景和半步外景水准的活死人,比我预想的任务难多了,刚才你们有没有听到发自地底或陵墓深处的嚎叫?他最担心的反而是这个,那嚎叫简直牵扯得自身灵魂发寒。

有。

阮玉书言简意赅道,若不用变天击地大法,当不会惊动陵墓深处那位,以及刚才的外景水准活死人。

所以,怪我咯?孟奇脸皮极厚,用开玩笑的态度化解破绽被击中的尴尬。

当前的状况确实大半是自己造成的,要是不用变天击地大法,估计只用应对接近半步外景的活死人,提前准备好驱逐阴邪的事物,当不会太危险。

阮玉书脸色不变:我们同意的。

大家的决定大家承担。

这是变相在为我开脱啊……孟奇忽然明白了阮玉书的用意。

江芷微并未在意,反而兴致勃勃地道:怕什么,随时能中断回归的,能完成连环任务固然好,完不成也不损失什么,于我而言,能有刚才挡住长矛的一剑,已不虚此行,多亏小和尚激他出来。

看来气机牵引和强敌压迫之下,她借助雄厚的积累,激发出了自身的潜力,剑法再有所得,这才从容挡住了那一矛,否则当会狼狈不少,而非使用剑出无我并催发宝兵后区区的消耗极大。

当然,前提是对方没有敌意,未尽全力。

有地泉灵芝,有太阴荡魔真解,也不怕没收获了。

齐正言顶着张死人脸,宽慰了孟奇一句,而且,刚才的外景活死人用矛、摄雷,我怀疑是雷神传承之一。

被齐正言这么一提醒,孟奇顿时咦了一声:真有点像。

真武大帝与雷神是同时代的大能,比他更胜一筹,又是五方五帝之一,位居上古道门九尊前列,有雷神的一些功法并不奇怪。

江芷微笑吟吟道。

真武大帝,又名荡魔天尊,九天荡魔祖师,道门九尊之一,他与天帝并非臣属关系,更接近于盟友。

阮玉书抿了抿嘴:我听家中长辈说过,真武大帝主要是镇压九幽,诛邪灭妖,而在上古天庭,司此职责的则是雷神,他们合作的次数应当不少。

嗯,虽然肯定不是神宵九灭,但也不会差得只有开窍。

孟奇充满期待。

哪怕不是雷神传承,雷性外景功法也不错啊!对了,小和尚,你用变天击地大法唤醒了什么?怎么受到了反噬?江芷微关心起孟奇的状况。

孟奇脸色顿时凝重:唤醒途中,我看到了真武大帝。

什么?江芷微人皆是讶异,孟奇居然看到了真武大帝,自己等人拿什么对抗上古顶尖大能?六道轮回之主恐怕也难说!不用担心,若确实为真武大帝所做,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已经可以回归了,而实际并非如此,我觉得另有蹊跷。

孟奇缓和着气氛。

连环任务是调查真武大帝陨落之谜,如果他活蹦乱跳地在这里操纵活死人,自己等人有刚才的发现,任务就该算完成了。

齐正言面无表情地道:当是如此,我们先抓紧时间将太阴荡魔真解拓印下来。

四人有条不紊地分工合作,一边防御,一边将太阴荡魔真解拓印了下来,收入了芥子环,然后小心翼翼离开了这间墓室。

墓室之外,是向下的台阶,一眼望去,看不到底部。

而在起始台阶的两侧,各有石柱向上蔓延,于半空之中形成了奇怪高台,像是一枚古印,巍峨苍凉。

镇龙台……陵寝不对劲。

齐正言脸色微变。

有镇龙台为什么不对?孟奇疑惑问道。

阮玉书皱起好看的眉毛,思索了一下道:真武陵寝之前的布置都是隐瞒天机,化生为死,‘九泉之下’亦能理解为藏于九泉之下,天道难查,可加上镇龙台,一切就变了,似乎它们连起来在镇压某物。

真是家学渊源……孟奇感叹了一句,下意识看向江芷微,见她轻轻颔首,这才觉得事情诡异。

地底的嚎叫,活死人的出现,镇龙台的万古不变,让孟奇等人的瞳孔下意识收缩:到底有什么事物值得真武大帝将它镇压在自己的陵寝之内?第一百四十三章 生平九憾会不会是真武大帝怕自己死后,法身不朽,重生灵智,自成恶鬼,才铸龙台,依九泉,镇压意外?孟奇上辈子各种小说看得多,想象力还是很丰富的。

江芷微难得脸色凝重:有可能。

刚才在陵墓深处嚎叫的那位说不得便是!想到上古五帝之一的法身化为恶鬼,孟奇等人就有点不寒而栗,这种事物毁天灭地不在话下。

好在任务并不一定与恶鬼有关,而且若真武陨落之谜如此简单,也不会是连环任务了,所以孟奇这个猜测虽然很符合情理,却与任务描述矛盾,大家讨论了一阵,将它排除,决定继续往下,寻找更多的线索。

越过镇龙台,踏上往下的台阶,迷雾自地底升起,泛着淡淡的黑色。

修行艰难,终至于此,回首前尘,不胜唏嘘。

行走之间,江芷微发现两侧各有上古篆文,笔迹类似入者死,出者生。

孟奇轻吸口气:难道是真武大帝建好陵墓,踏过九泉,前往坐化之地时的遗留?江芷微轻轻颔首:当是如此。

既然是真武疑冢,门口之碑多半出自荡魔天尊之手,这里也不例外。

或许会有上古隐秘。

阮玉书抱着栖凤琴,略带好奇地张望两侧文字,难得露出几分少女情态,清丽而冷艳。

孟奇有点疑惑地道:可真武大帝乃上古顶尖大能,不是该随笔书写一个篆字,便蕴藏天地大道,有开辟之能?为何我们看到的文字都如此普通?噗呲,江芷微笑了出声:你以为这种顶尖大能会控制不住自身?他们能参悟大道,吞日月,吐混沌,一字便能定住一界,亦可以普普通通,红尘凡俗,与你我无别。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挖几个字走,便能换取诸多善功,或别有妙用……孟奇一脸的遗憾。

江芷微紧咬下唇,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表情变化。

阮玉书清清冷冷道了一句:焚琴煮鹤。

哈哈,孟奇干笑两声,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有点不对,你们呢?我也是,可又察觉不出来哪里不对。

江芷微侧头看了看孟奇,又回头望向阮玉书,没觉得有任何异常。

我们都没有问题。

阮玉书抱着古琴的手紧了紧,仿佛有点身陷鬼故事的感觉。

孟奇仔细思索,没发现问题,于是低声道:那我们继续前行,观真武大帝遗留。

沿着台阶而下,更加深入了迷雾,淡黑转浓,勉强能看到两侧的文字。

……生平憾事,所遗为九,一惜强敌难克,先后大小五十余战,皆与天杀道人平手,与魔主难分高下。

江芷微读到此节,情怀激荡,遥想上古大能之战,不胜向往。

孟奇亦听得津津有味:天杀道人是谁?九幽邪神之首,向来与魔主并称,用自身精血与九幽最底层的冥海铸就了一口绝世神剑,在六道轮回之主的评价里是‘杀生第一’。

江芷微对剑类轶闻如数家珍。

孟奇恍然道:原来是冥海剑的主人!绝世神兵不止十件,可在六道轮回之主的兑换谱上,能名列第一页的只有它们十柄,再如何条目浩如烟海,孟奇也肯定看过,知晓杀生第一的冥海剑,只不过六道轮回之主未曾标注那名九幽邪神的名字,他一时联想不到。

对。

江芷微美目生辉,在神话时代末期,也就是真武失踪后,魔主陨落前,天杀道人与妖圣凤兮战过一场,天惊地动,因受凤凰真火克制,未能杀出九幽,遂退入深处,其后历经大变,九幽自隐,天杀道人再无踪迹现世,传闻已寿尽而坐化。

至万年前,一直有手持冥海剑的天杀传人现世,不立门派,不依世家,以杀为道,屡次掀起大劫,扰乱天地,最为有名的便是亡于魔佛之手的‘七杀道人’。

孟奇听得神思遥飞,上古到近古的衍变真是精彩万分。

江芷微声音变低:家师常言,学剑于世,若不能一睹人皇与冥海两剑的风采,当和未观截天七剑全本并列两大憾事。

人活一世,自当见常人所未见,历常人所未历!孟奇闻言,心中豪意顿生。

江芷微赞同点头,忽然停顿:好像哪里不对?没有啊。

孟奇看了看她,又瞧了瞧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对。

江芷微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对,只好道:那我们尽快前行。

黑雾愈浓,两侧文字越发看不清楚,孟奇自身也识不得上古篆字,只好握着天之伤匆匆经过。

二惜截天残缺,只观三式,未尽全功,道尊……咦,这几个字我怎么认识?孟奇颇为遗憾地驻足,莫非文字有了灵性,看到它们便自解其意?道尊之后的文字莫名消失,仿佛存在本身被抹去,根本没有痕迹残留,看得孟奇发怔,不明白是谁干的,为什么抹掉,莫非涉及了什么上古隐秘?是那些活死人初入时?还是另有其人?孟奇开口想要讨论,忽然自嘲一笑,自己一个人,有什么好讨论的?莫要精神分裂了!黑雾翻滚,两侧文字再也看不到,孟奇提着天之伤,戒备地踩着台阶下行。

忽然,一道电光闪过,一根长矛从天而降,似劈似斩,快若残影。

啪啪啪,黑雾被击散,电光划破长空,照亮一隅。

咦,怎么会变慢这么多?比起刚才芷微挡的那一击,现在顶多稍快于极光电剑萧镇海,而且距离比当时远了许多。

等等,芷微?芷微他们去哪了?孟奇豁然一惊,脑海里似有迷雾消退,总算明白了一直以来的不对劲在哪里!自踏上台阶,迷雾涌出,自己就开始遗忘身边之人,最先是齐师兄,其次是小吃货,最后是芷微,若非电光长矛击来,激起了少许记忆,恐怕会慢慢化为活死人!孟奇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和毛骨悚然,天之伤扬起,先挡这一矛。

长矛轨迹玄奥,如抽打,似劈砍,仿佛天罚降临,威势昭昭,电光化龙。

这一招怎么有点熟悉?孟奇猛然想起了天打五雷轰的残式,这一招仿佛就是其中某个变化的衍生。

自然而然,他长刀变化,横斩出去,刀身奇妙抖动,每一个颤栗都像在化身天雷。

雷罚刚猛,苍天也为之颤抖!这是孟奇平常琢磨的变化之一,可始终未能参悟内蕴的刀道精义,如今应激之下,似乎隐有所感。

后发先至,天之伤激荡,刀气化成电蛇,击碎着沿路黑雾,照亮着片片幽深。

啪!两道电光交击,炸开无数光芒,如有雨点飘落,轰鸣之声爆裂于灵魂之中。

孟奇身子一斜,险险栽倒,若非不死印法卸了不少力,金钟罩和八九玄功又以力量见长,对方明显克制和放缓的一击,自己也挡不下!哪怕刚才已经催发了宝兵,也挡不下!——时间已经不够施展狂雷震九霄这种外景招式了。

那道宽袍大袖、手提长矛的人影半空回折,重新投入了黑暗,消失之前,他那双冷漠的眼睛再次看了孟奇一眼。

孟奇没有耽搁,借着电光照亮黑暗的机会,转头找到了江芷微、阮玉书和齐正言等人。

他们双目皆是无神,僵尸般一个接一个跟在自己背后。

孟奇气质改变,沧桑悠远,如同历经了无数岁月的大地,先对自己使了变天击地大法。

淡淡的黑雾无力压制,波浪起伏,金芒跃出,瞬间将它吞噬,孟奇所有记忆尽复。

然后他踏前一步,精神蔓延,连接江芷微,变天击地。

江芷微广阔幽深的心灵大海徐徐起伏,不似活死人般平静无波,感觉到这点,孟奇就明白江芷微与自己一样,若是受到威胁,说不得便自行恢复少许了。

细碎金芒如同条条鲤鱼,布满大海,在变天击地大法牵引之下喷涌上空,冲散迷雾。

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抱着比自己身子还高的剑,倔强地坐在那里,眼眶泪花打转,却不肯留下半点……身影矫捷的少女挥剑如舞,脸庞满是专注,心无旁骛……孟奇刚感应到两个回忆,就见迷雾彻底消散,江芷微眼睛恢复了神采,于是赶紧收回。

怎么有种偷窥的感觉……孟奇莫名想道。

你没事吧?他们两人呢?江芷微开口便是关心的话语。

孟奇心中一暖:我没事,先用变天击地大法唤醒他们。

话音刚落,黑雾突然消退,孟奇只看到幽深之中有道人影正冷冷地望着自己四人,黑色衮袍,平天之冠,面容清癯,双目幽深。

真武大帝……黑雾彻底消失,刚才所见如同幻影,孟奇忍不住屏气凝息,暗暗自语。

随着黑雾消退,阮玉书摇了摇头,嘤咛了一声,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接着抱紧了古琴,声音略微颤抖地道:你们没事吧?我们没事,你们恢复记忆了?孟奇见齐正言亦是如此,遂开口相问。

阮玉书点头道:龙鱼干。

她言简意赅表明了记忆恢复。

浑天宝鉴。

齐正言脸色微变后恢复正常。

孟奇不太放心,怕还有隐患,化用变天击地大法的技巧和以心印心的法门,感应两人的心灵大海,不试图唤醒,只是感应。

心灵大海未有迷雾,正常起伏,金芒时跃。

孟奇收回精神,略感遗憾,若刚才先唤醒小吃货和齐师兄的记忆,会看到什么呢?满眼的食物?对资质的痛恨?走了这一遭,他精神消耗大半,不敢再大意,干脆插回子午,拿出了佛前青灯,恢复原来大小。

灯火不动,温暖如常,光芒所及,任何迷雾和黑暗皆未能入。

四人愈发小心,沿着台阶缓步而行,到了下方,看见底部有一座坟墓,内部还藏有地宫的坟墓。

墓中有墓?极目看去,这座坟墓之前写着四个上古篆文:真武之墓。

第一百四十四章 喂招看着这块墓碑,江芷微抿嘴一笑:从笔迹看,当是真武大帝所书,自己为自己写墓碑也是特别的体验。

亲手葬自身。

阮玉书用一种透着点机锋的语气附和。

齐正言怔怔看着碑文,满是感慨地道:真武大帝修为绝顶,寿长几百上千万年,可终究还是埋葬了自己,逃不过一抔黄土之命,世间何人能得长生?莫非必须得道尊佛祖这个境界?孟奇皱眉思索了一阵:其实刚才黑雾之中,我又看到了真武大帝。

难道真类似于死后法身化鬼?江芷微恢复了元气,握剑之手异常坚定。

可面对神话传说里也是顶尖的真武大帝,几名小小的开窍武者又能有什么办法?孟奇吐了口气:不用担心,我们先前就看出整个陵墓的布置除了隐瞒天机,还有镇压作用,联想到‘恶鬼’一直未亲自出手,而是驱使活死人或掀起迷雾,有理由相信,它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当已被镇压得只能透出一点气息。

嗯,我们进去之后不能乱动任何事物,防止破坏封印布置。

江芷微当即明白孟奇在这当口出此言的用意。

阮玉书和齐正言皆未多语,跟着前面两人走到了内部坟墓之前,看着孟奇用天之伤推开了墓门。

无声无息,墓门打开,露出了一条青砖铺就的甬道,两侧皆有九盏古朴铜灯,无花无纹,静静燃烧,将甬道之内的漆黑驱走,照亮一隅,光影交错,略显昏暗。

孟奇当先踏入,因着入口狭窄,江芷微落后一步,忽然,银白电光从穹顶落下,长矛以一种缓慢的姿态刺向孟奇,宽袍大袖的活死人再次来袭!这一矛看似缓慢,却仿佛笼罩四周,每一寸的刺出都在演绎着数不清的变化,每一个变化都快得让人难以看清,阐述着天地之间的某种法理。

看着虽慢却浩荡的长矛,孟奇心中升起了一种感觉,自己不管往哪个方向躲避,以何种招式防御,都难以成功,眼睁睁看着它缓缓落下,就像被宣判了死刑,命已注定。

他除了变化融合电光之快,并未调动天地之力,纯以招化进攻……孟奇心中一动,猛地想起了这名活死人第一次来袭时的场景,长矛快得无法捕捉,刚有所感,便已到了面前,和它相比,萧镇海的极光电剑就像小孩子的玩闹,在快字一诀上。

突破了仙凡的界限。

刚才是快之精义,现在是慢之神髓……孟奇下意识记起了天打五雷轰里的一个变化,与最先一矛相近,自己参悟许久,从未成功。

气机牵引之下,孟奇气势、信心攀升至了一个巅峰。

江芷微正待从后出招,帮孟奇分担,突然看到刀光亮起,银白似电,快若迅雷,视线几乎无法捕捉,在半空留下了雷痕般的残迹。

当!宝刀斩中了长矛之尖,以快破慢!借着反震之力,宽袍大袖的活死人往上回旋,贴着穹顶快速移动,消失在甬道尽头。

孟奇右手发麻,五指轻动,舒缓压力,这一刀,在压迫和牵引之下,自己突破了之前的刀道桎梏,总算演绎出了那一种变化。

莫非他见我刀法眼熟,故而助我练刀?等到江芷微等人进了墓门,孟奇突发奇想地道。

他也觉得对方的矛法眼熟。

江芷微轻轻点头:当是如此,他还保持着外景水准,成为活死人肯定不久,灵智残存,镇压中的‘恶鬼’对他控制有限,这才屡次未尽全力,一路留手。

阮玉书克服了对恶鬼的恐惧,淡淡道:也许还想借助变天击地大法摆脱束缚。

可有‘恶鬼’印记镇压心海,我目前的修为恐怕力有未逮。

孟奇回想之前的反噬,还心有余悸。

难道得先除掉恶鬼?齐正言若有所思地道。

呵呵。

孟奇只能如此回答了,恶鬼与真武大帝有关,被他大费周折的镇压,本身的恐怖可想而知,靠自己等人,想要除掉恶鬼,除非修复了佛前青灯。

齐正言也知道这个提议不靠谱,自顾自又说了下去:既然他还有一丝灵智,当会提醒我们怎么做。

孟奇重重点头,他还想借着这名活死人的进攻,参悟更多的天打五雷轰变化。

走完这条甬道,还是甬道,孟奇刚刚进入,一道电光自远处飞来,长矛不快不慢,透着无法言喻的沉重,挟山岳负沧海,周围气流层层压缩,闷雷阵阵,产生了恐怖的吸力漩涡,无论孟奇如何闪避和招架,都会自动投向矛尖。

精神外放,心灵映照,孟奇脑海里油然浮现出了这一招的大概之貌,天打五雷轰的又一种变化再次跃上心头。

江芷微、阮玉书和齐正言并未出手,仅是戒备蓄势,因为他们看得出宽袍大袖的活死人在激发孟奇的潜力,得到天打五雷轰残存传承的潜力。

长矛化电,当胸刺来,孟奇的天之伤这才施施然斩出,不带一丝风声,仿佛没有半点力气,轻轻飘飘。

刀势浑圆,如行雷罚之苍天,其虚而容万物,其空而纳变化,吸力漩涡牵扯刀势,长矛落入虚空。

沉重的电光,闷雷的轰鸣,与虚不受力般的刀势同时消失。

手持长矛的活死人无需借力,电光绕身,噼里啪啦就飞入了尽头。

天打五雷轰,莫非是快、缓、重、虚等五种精义?江芷微旁观两人交手,对这一式神宵九灭有了某种程度上的了然。

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因为不完整,非常残缺,自己仅能展现快与虚两种精义。

雷神取名字和你一样。

阮玉书默默道了一句。

因着外景活死人仅是喂招,并未真正袭击,恶鬼又似乎被镇压着,她的情绪放松了不少。

孟奇顿时恼羞成怒:我的外号又不是我自己取的!刀狂……阮玉书声音飘荡。

我觉得不错啊。

孟奇挺了挺背,却见江芷微、阮玉书和齐正言皆望向了别的地方,不评价不关心。

孟奇默然,旋即振奋精神道:继续进发!内部的坟墓不算太大,穿过这条甬道,孟奇等人便看到了主墓室,若是正常陵寝,里面就该安放着主人的棺柩。

主墓室外面有重重幻象,分成八格,各衍神异,像是外界投影而来。

它们有灼灼太日,有皎皎明月,有璀璨星辰,有苍茫青天……日月星,天地人,阴阳……孟奇觉得有些不顺口,忽然心中一动,看向主墓室上方,那里幽幽暗暗,没有一物,却笼罩所有,阴阳无!九为数之级,当为镇压之用,外面的月宫和阴火之地应是布置的一部分。

说到这方面的话题,阮玉书比江芷微显得见识丰富,毕竟后者唯我唯剑。

孟奇缓缓点头:也就是说,无论从哪条道路进来,都会经过这九重布置之二?里面就是真武大帝的棺柩了……齐正言答非所问,神情恍惚。

想到上古最顶尖的大能就躺在里面,孟奇也有类似的情绪。

江芷微双目灼热,放缓着呼吸,平复心情,真武大帝可是掌握着三式截天剑法之人,若能得观一二,受用无穷。

越近棺柩越危险。

孟奇提醒了一句,当先踏入幻象。

幻象无形无质,孟奇没受到任何干扰,就在这时,一道电光飞来,似抽打似劈砍,充满了无坚不摧的刚猛意味,宽袍大袖的活死人再次出手。

长矛落下,丝丝电光自虚空而生,一下将所有幻象照得黯淡无踪,地面先是焦黑,旋即化成粉末,成雷霆森林浮现。

他竟然全力出手了!是恶鬼的催促吗?与此同时,阴火蔓延,黄岗来袭,月光洒落,有女穿梭,四面八方,足十三四名活死人奔来,各施手段,星光纷飞,阴气森森,局面顿时危险异常。

虽然里面只得宽袍大袖的活死人和另外两者是外景水准,如此多的半步外景也超过了孟奇等人的应对范围。

好在他们都是活死人!气机牵动,江芷微一剑刺出,剑光不分散,剑气不外显,浩浩荡荡,刺向电光长矛。

整个主墓室外面,光芒骤亮,剑气纵横,照破万里层云,天地为之倾倒,日月随其寥落。

剑光纯粹,无我无相,贯通天地,斩破法理。

当!悠远的声音荡开,电光长矛荡了回去,电光乱舞,四处激射,反而挡住了另外一名外景活死人的出手。

江芷微连退几步,一下靠在了孟奇左侧,得他用不死印法化力,才勉强站稳。

在江芷微出手时,阮玉书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到了栖凤琴上,琴弦染血,凄艳惊魂。

古琴飘荡,阮玉书双手同时弹动。

清亮高亢的鸣叫从空中传来,无法用语言描述它的美妙,在场所有活死人,除了外景,皆是捂住了耳朵,凄厉惨叫,放弃了进攻。

齐正言的龙纹赤金剑泛起晶莹寒光,以一种划破天地的姿态斩向劲装打扮的外景活死人。

寒光暴涨,化成了一条无角之龙,苍天划破,雪花飘落,无穷的寒意蔓延。

气流结冰,阴气结冰,长剑所过之处,一切冰封,到了面前,更是冰壁重重,一下将外景活死人冻结于内。

所有来袭者都被挡了半息,而孟奇抓住这个机会,精神融入,彻底激发了左手托着的佛前青灯!如豆灯火膨胀一圈,一段段诵经之声飘荡,光明绽放,无一处死角,任何地方都没有阴影,温暖,清净,庄严。

阿弥陀佛……如是我闻……重重禅音之下,半步外景的活死人脸部肌肉松弛,现出解脱之意,体内丝丝黑气溢出,泯灭于光明之中。

它们的肉体迅速腐烂,不过一息,全都化成了脓水,灵魂飘出,在青灯光芒之下缓缓消散。

光明照耀无界,三名外景活死人发出惨叫,脓血横流,齐齐后退,冒着青烟后退,忙不迭后退。

手持长矛的活死人此时浮现出一丝痛苦之意,再不复之前的冷漠无情,摘下一物,用力扔到了孟奇脚边,接着退出了佛前青灯笼罩的范围。

在幽暗混沌之处,一张人脸浮现,戴平天冠,以手遮脸,状极痛苦,往下钻入了主墓室。

青灯摇曳,照耀十方,温暖人心,无量光,无量寿。

第一百四十五章 第二步光芒明亮却不刺眼,温暖心灵,带来清净,丝丝黑气蒸腾,再无影踪,阴森死地化成了佛门净土。

不愧是佛前青灯,纵使损毁,也有如斯伟力。

孟奇托着青灯,心宁气和,赞了一句。

江芷微轻轻喘气,面带笑意:好歹也曾经是法身级的宝物。

刚才一战,除了孟奇,江阮齐三人皆是用了压箱底的手段,一时消耗极大,仅能勉强成言。

孟奇精神不济,灯火缩小,回归原状,可光明温暖之意依然洒落在身,短暂之间,竟无阴气蔓延重生。

这是……孟奇拾起脚步之物。

它是一块青色玉佩,触手温润,尚未受到阴气侵染,上面有着几道雕刻出的雷痕,正面背面皆有铭文。

聚神庄……皇甫涛……孟奇的精神恢复少许,轻声念出了这六个铭文。

阮玉书重新抱好古琴,脸庞发白,乌发披散,清丽之中透着阴森,愈发有倩女幽魂的感觉了。

她弹了凤鸣九天,精力不济,看见孟奇望将过来,未曾说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聚神庄,也不知晓皇甫涛。

齐正言凝神思索了一阵方道:不知是何来历。

应是这个九乡世界的强者,将玉佩给你,怕是请你告知家人,寻觅办法,助他解脱。

江芷微若有所思地道,他得了一些雷神传承,留下的道统应该也与此有关,这不仅是任务,还是机缘。

有道理,若得机会,当送玉佩去聚神庄。

孟奇回想刚才交手,愈发肯定手持长矛的皇甫涛就算未得神宵九灭,也有法身神功衍化而来的外景功法。

他收起玉佩,看了看主墓室之门:我们现在就进去吗?恶鬼就在里面……自己四人属于半恢复状态,实力不足三成,若遇到恶鬼,凶多吉少,故而孟奇询问是等待恢复到巅峰状态,还是抓紧时间,不错过机会。

刚才恶鬼受了佛前青灯的照耀,退入墓室,我们得趁它和外景活死人未曾摆脱影响,尽快找到真武大帝留下的线索,离开陵寝。

江芷微做事向来坚毅果决,雷厉风行。

齐正言附和道:反正它被镇压,无力自己出手,在这里与在墓室内没有区别。

尽快完成任务。

阮玉书冷艳的脸上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化生为死的改变以及陵墓的种种状况,让她感觉不适应,没有胃口,若是危险,就中断离开。

好。

孟奇深托着青灯,提着天之伤,走到了主墓室门口,看着漆黑的石门,深吸了口气,有种见证历史,回溯上古的激动。

曾经称雄上古,神话留辉,九天十地皆有流芳的上古大能即将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是一个寿元漫长,以十万年记的时代,那是捉星拿月,射日灭界的时代,而真武大帝便是其中的顶尖者。

右手用力,石门缓缓敞开,拖着沉重的扎扎之声,一点点露出了墓室内的景象。

九条铜色之龙从四面八方蔓延到中央,簇拥起一口棺材,普通的黑色棺材。

每一条铜色之龙皆惟妙惟肖,有真龙气息散逸,似乎它们具备了真龙的一切特征,包括玄之又玄的真龙窍穴。

元铜成精,化身为龙……齐正言脱口而出,不过旋即住口,因为黑色的普通棺材前站着一道身影。

他身材高大,竟给人巍峨之感,肌肉盘虬,鼓胀甲衣,长发乱舞,电芒相随。

盔甲之上,每一处黑色鳞片皆给人异常沉重之感,似乎片片皆是山岳,皆是星辰。

这种熟悉感……孟奇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雷神……他居然出现在真武大帝的陵寝里!这个变化完全出乎了孟奇等人预料,一时都没有反应。

少顷,江芷微回过神来,低声道:只是气息所化残影,借助陵墓的隐瞒天机和镇压布置,存留至当前。

得她提醒,孟奇才发现雷神的背影虚虚幻幻,没有实质感。

也许真武大帝失踪后,作为联手镇压九幽,降妖除魔的友人,雷神曾经寻觅过他的下落,找到了此间。

孟奇做着猜测。

齐正言还是没什么表情:可这种大能,若非刻意,不会让气息外泄,残留至今,雷神想告诉后来者什么消息?或许是心神激荡,未能控制住气息。

阮玉书想了想,若谁抢了自己的美食,自己肯定心神激荡,气息外露。

那有什么事情让雷神心灵震荡至此?孟奇缓步靠了过去,想要走到雷神正面,看有无消息遗留。

江芷微护住他的后方,阮玉书和齐正言亦步亦趋。

还未靠近,气息牵引,雷神的身影渐渐虚化,消失于原地,只有对面墙上,有道道雷痕残留。

这诸多雷痕,没有灵动之感,亦未有雷霆威严,仅仅深不见底,仿佛通向了黑暗之界。

这是雷神外溢的气息造成的,里面的少许真意没有了。

孟奇作为得了雷神传承之人,一眼就看出了缘由。

江芷微若有所思地道:皇甫涛应该就是在这里悟出的‘雷霆正法’。

不知这雷痕通向了何处……齐正言看着深不见底的雷痕,低声自语。

它们之后不是墙壁,也不是别的墓室,而是深邃的漆黑。

这些元铜龙精也没了生机,重新成为死物。

阮玉书眼睛略微发亮地看着九条铜色之龙,自己家里都没有如此多的元铜,而且还是通了灵、成了精的,若是换算成善功,换算成美食……不过孟奇等人没敢动元铜龙精,怕破坏了布置,放走了恶鬼,而且就算想动,芥子环也放不下,根本拿不走。

四周墙壁之上,除了被雷痕破坏的那面,各有画卷,有的是道装老者高卧九重云,剑中衍天地,有的是衮袍帝者架螣蛇,坐玄龟,前呼后应,有的是两道身影战于虚空,周围如日之星纷纷坠落。

它们皆是意像之画,没有蕴含真意,绘于此处,或许是述真武大帝生平。

四人暂时没去理睬这些画卷,抓紧时间,目光投射到了群龙簇拥之下的黑色棺材。

它普通,略带死气,正正常常,可在真武大帝陵寝里,在其他非凡之物的衬托下,反而显得不正常。

上面有字。

孟奇眼力极强,一下瞄到棺材盖上有两行篆字。

江芷微努力辨识着:斩一丝恶念替死……她越念,声音越轻,似乎怕惊动了恶鬼:葬一世之身于此。

恶念替死,一世之身……孟奇闻言震动,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莫非‘恶鬼’便是真武大帝一丝恶念所化,但它怎么还没死?江芷微轻皱黛眉,表示不解,连真武大帝都逃不掉陨落的归宿,他用来替死的恶念凭什么能活到现在?众人面面相觑,实在弄不明白其中玄机,只好转而看向棺柩。

里面是真武大帝一世之身?齐正言仿佛瘫痪的脸表情微变,难得露出一丝激动。

孟奇目不斜视:应该是的,也许线索就在他一世之身上……难道真武大帝轮回去了?可那样也算陨落,我们找到他的一世之身,应该就完成了任务……真武大帝陨落之谜的答案便是他重入轮回……有阿难先例在前,江芷微不难如此猜测,愈发疑惑。

停顿半晌,她和孟奇两人同时出口:要不推开看看?阮玉书眼观古琴,对他们的建议不置可否,齐正言望天叹了口气,这果然是他们的做事风格。

反正能中断返回,他们两人未出言反对。

孟奇越过一条元铜龙精,与江芷微同时走到了棺材正前。

这具棺材看似普通,却隔绝了所有精神窥探,孟奇完全无法感应到里面的情况,就像面对一座深沉厚重的崖壁。

两人对视一眼,江芷微提剑蓄势,孟奇左手托着青灯,生怕尸变,天之伤伸出,刺在棺材盖下方的缝隙,用力一挑。

不动……竟然这么重!孟奇深吸一口气,真气运转至巅峰,全身力气迸发。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盖子总算有了动静,孟奇涨红着脸,用尽了力气。

天之伤弯折,仿佛要折断,盖子退开部分,让两人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赤红为底,空空荡荡,完好无损,没有真武大帝的一世之身!这……两人同时震惊,明明说了葬一世之身于此的,出现什么变化都没有当前的空荡让他们讶异!一世之身去哪了?莫非与恶念结合了?不对。

齐正言与阮玉书靠了过去,目光一凝,自语了一句。

江芷微当即醒悟:确实不对,若真有一世之身在此,死后气息散逸,当于棺材内部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可里面什么都没有,完好无损。

也就是说,真武大帝修建好陵寝,准备坐化于此,葬一世之身时,突然飘然远去,连棺材都未入,恶念因此没有替死?孟奇皱眉道,难怪雷神心灵激荡,气息外泄!难怪叫真武疑冢……孟奇突然看到棺材底部有一小块事物压过的痕迹,于是凝重道:真武大帝曾经放入过一件事物,不知是离开时取走了,还是被别人获得了?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吹过,砰的一声将墓门关闭了!与此同时,六道轮回之主的冷漠声音在他们耳畔响起:真武陨落之谜第二步:寻找玄武佩。

第一百四十六章 收获墓门关得严严实实,阴风若有似无,直渗心底,庞大胜过山岳的压力从上方传来,压得主墓室内的灯火为之一暗。

是打开棺柩的举动让‘恶鬼’稍微摆脱了镇压,还是激起了整座墓室的封印?这样的念头在孟奇等人心中油然产生,仿佛自身与天地隔绝了。

他们对视一眼,想也没想,同时选择了提前回归,反正真武疑冢内的任务初步完成了!要是寻路出去,若遇前者,危险异常,如果是后者,根本出不去,在这样的陵寝里待上一个月,不是死人也胜似死人,不利于修炼。

青光濛濛,凭空一亮,孟奇和江芷微等人消失在了主墓室内。

氤氲光柱垂下,笼罩着孟奇,他忽然感觉一阵冰冷,体内有一丝丝黑气渗出。

黑气如雪遇阳,迅速消失,隐约有声惨叫发出:是……孟奇大愕,什么时候自己被恶鬼气息附身了?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连佛前青灯都没有提示,若没有六道轮回之主,那真是危险至极。

不过想想佛前青灯接近全毁,恶鬼又是真武大帝一丝恶念,能做到这种程度不足为奇。

除此之外,孟奇并未受伤,黑气消散后,阳气生机凝聚的种子解开,光柱退去,看到了江芷微等人。

刚才我们被恶鬼气息附体了。

江芷微脸色略微凝重,不过也不算太紧张,仅仅有点后怕,因为发现的时候,恶鬼已经被六道轮回之主拔除。

好在有六道轮回之主。

孟奇感叹了一句,祂真是神通广大,专治疑难杂症。

这时,六道轮回之主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真武疑冢任务提前结束,是选择离开,还是在此地静修完轮回符剩余时日?咦,还有这种好事!孟奇等人毫无例外,都选择了修炼。

这次的任务真够短暂的。

江芷微最先平复了被恶鬼附身的后怕。

因为时间充裕,大家也就没有急着兑换。

孟奇嘬了嘬牙花子:连环任务的第一步相对都比较简单,收获低,危险也低,虽然出了变数,但还是基本符合这个规律的。

嗯,若没有变天击地大法,或许我们会更加顺利,更加没有紧张感。

真正的危险在恶鬼悄无声息附体之上,而有六道轮回之主,我们也无需担心。

江芷微点头赞同。

如果孟奇没有尝试变天击地大法,恶鬼甚至都不会露面,外景水准的皇甫涛亦然,大家面对的仅是接近半步外景实力的黄岗等活死人,孟奇自己一个人就能对付,或者说在初得黑色毛皮时,大家也能联手完成,比较符合连环任务第一步的概念。

阮玉书表情清冷,时不时看看自己肩膀,似乎怕那里突然又冒出一个恶鬼:就算有变天击地大法引起变化,其实也没什么危险,也没怎么紧张。

除了恶鬼有点吓人……对,感觉很奇怪,紧张感时有时无。

齐正言没什么表情吐了口气。

这确实如此,一路以来,众人的紧张感是刚刚升起就消失,浑然没有行进在真武大帝陵寝内的压抑和畏惧。

比如发现接近半步外景水准的僵尸后,立刻辨认出类似于生死无常宗,变天击地大法可克之;比如看到此地有鬼的留言后,没过多久就发现了镇龙台,推测出恶鬼被镇压着;比如遇到外景活死人后,很快察觉他在留手,他在放水,他在喂招;比如迷雾之中记忆减退时,又得了提醒,并且确认恶鬼无法亲自出手。

加上随时能回归,唯一比较紧张的时候也就主墓室前,众多活死人来袭,其余都是紧张感刚起又迅速消退,总之比较符合连环任务第一步的描述,相对简单,危险不大,收获也低。

该去哪里找玄武佩呢?过去的已经过去,又是危险较低的任务,除了真武疑冢内一些留言壁画需要记住,孟奇已经抛之脑后,开始思索第二步的线索,莫非在陵寝内部其他地方?江芷微沉吟了一下道:应该被人带出了真武疑冢,活死人不可能天生就有如此强的实力,皇甫涛又明显是参悟了雷痕后才开始修炼正法,若在陵寝内完成,以‘肉身死亡’的状态,不会成长,只会腐烂,根本无法练成正常功法。

他们应当是入了陵寝,得了奇遇,接着离开,修炼到外景,最后因为恶鬼气息的附体,回归了陵墓,成为活死人。

齐正言判断道,若我们没有六道轮回之主,应当便是他们的下场。

阮玉书平静道:即使没有六道轮回之主,只要不立即发作,遇到高人,也能看出恶鬼附体。

她口中的高人至少是宗师级。

孟奇点头道:也就是说,很可能是活死人之一将玄武佩戴出了陵墓,作为传家之宝,根据雷痕被参悟真意就会消散来看,第一个进入主墓室的活死人当是皇甫涛,得从他着手,嗯,九乡世界,聚神山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的轮廓慢慢勾勒了出来。

若是活死人都没拿,可以考虑得到黑色毛皮的地方。

江芷微话锋一转,能绘制内部路线图,知道真武疑冢,肯定与真武大帝关系匪浅。

孟奇嗯了一声:当事者已死,一时半会找不到黑色毛皮的来处,还是先考虑九乡世界,我觉得连环任务发展下去,迟早会去那里……这是一种莫名的直觉。

大家没了轮回符,一时也去不了九乡世界,讨论完毕后,将地泉灵芝和太阴荡魔真解放入了中央光柱。

地泉灵芝,生长一百五十年……价值七百善功。

太阴荡魔真解(有删改),外景功法……价值一千五百善功。

对于地泉灵芝只得一百五十年,孟奇等人并不奇怪,先前的肯定早就被入陵寝得奇遇的人取走炼药或直接吞服了,至于太阴荡魔真解,自己是恶鬼也会在关键处改一改,反正自己等人没打算练,也没打算吃,尽数换成善功。

均分下来,每人得到五百五十善功,算是连环任务第一步的收获。

孟奇将身上得自六扇门的丹药留了必须的部分,尽数换成了善功,大概两个多月的俸禄就有四百善功,不多但也不少,若任务间隔是一年,抵得上自己耗费精神搜集秘籍,铲除山贼马匪了。

九百五十善功。

孟奇开口道,江东多事,云谲波诡,须得防备,我打算换一粒大还丹和两个月时间修炼,争取稳固七窍,初步调整内天地,练成‘天外飞仙’。

剩下五十备用。

江芷微换掉这段时日搜集的事物,共有九百善功,闻言欣然道:我也换大还丹和两个月时间,咱们切磋修炼。

大家上次兑换的事物尚未彻底消化,最需要的不是其他,正是时间,如今有这个机会,江芷微当然不会放过。

而且,若没有她的指点,孟奇要想三个月内练成天外飞仙,即使已经脱了肉体凡胎,也有点艰难。

孟奇顿觉心中温暖,这就是生死之交啊!齐正言身上之物大部分为游历准备,不急着换成善功,其余七七八八加起来也就几十:既然如此,我也换两个月时间,否则以当前的实力,到了江东有点没底。

他的七窍亦未稳固,远远谈不上调整内天地,故而打算与孟奇和江芷微一起苦修,剩余善功则换成辅助修炼的各种事物。

阮玉书皱了皱眉:我也一起。

她芥子环内的丹药下次任务还能用上,因此没有便宜六道轮回之主,剩下的一百五十善功未曾动用。

留这么多有点浪费啊?孟奇下意识问了一句。

阮玉书眼也不抬,清冷道:三个月时间,你能辟谷吗?孟奇顿时哑然,还好自己留了五十善功。

各自回房中安顿之后,江芷微先找到了孟奇,直接就问:你打算以金钟罩还是八九玄功为本调整内天地?当然是八九玄功。

孟奇毫不犹豫地回答。

江芷微轻笑一声:和我想的一样,根据八九玄功的描述,我觉得它的重点不是力量,不是肉身强横,也不是变化,而是隐藏在这背后的明心见性。

啊?孟奇有点茫然,他修炼归修炼,对八九玄功的思考却不多。

江芷微噗嗤一笑:明心见性是道门的说法,佛家而言,就是自身佛性。

她顿了顿:八九玄功在于控制,在于变化,若你修炼到极深处,变成齐师兄,无论肉身、气息、举止、习惯和灵魂独有特征都与他一样,外人能够分辨吗?不能。

孟奇对八九玄功的变化之能还是很有信心的。

江芷微轻轻点头:那反过来说,若你见到肉身、气息、举止、习惯和灵魂独有特征都与我一致的人,你又能肯定不是我吗?孟奇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不能。

江芷微神情庄重起来:所以,孰是真,孰是假?眼睛所见的特点,耳朵所闻的声音,心灵所感的痕迹,皆会受到自身的限制和外在的影响,未得全貌,凡有所得,皆被身心天地拘束。

用佛门的说法便是,所见一切,皆为因缘假合,不是真实,所见诸相皆是非相,故而若能看破外在干扰、自身桎梏,便可照见自身佛性,八九玄功正是通过变化,寻求真实的功法,你要调整内天地,须得考虑贴近这方面。

她考虑到孟奇是和尚出身,将《太上剑经》的某些说法换成了佛家用词。

……没想到芷微你有如此高的心性修为。

孟奇沉默半晌,感叹了一句。

江芷微忍住笑:我自己也是半懂不懂,绝大部分是师父给我讲解‘太上剑经’时说的,见八九玄功有类似之处,故而提醒你一句。

蒋横川等人固然境界胜你,能天人合一,但八九玄功亦变化多端,擅避灾劫,你若内天地与它锲和,在天人合一之下未尝不能隐瞒自身状况,到时候,至少在知敌上,他们不会比你强,甚至可以制造假象,埋下‘破绽’,克敌制胜。

呼,孟奇吐了口气,这才是绝世神功啊!……茂陵城外,隐蔽之处,青光一闪,孟奇现出身形。

他的气息有点飘渺,让人捉摸不定,旋即沉稳,无有异状。

天外飞仙总算练成了。

孟奇遥望茂陵城,脸现微笑,而最大的收获还不是这个!第一百四十七章 别来无恙天刚微微亮,孟奇踏着晨曦,呼着清爽的空气,悠闲地进入了茂陵城。

他没有直接回租住的院子,而是向着有龙槐树的巷子走去,不能有一天懈怠!到了龙槐树边,斑白头发的老者已经在刻着木雕,神情专注,仿佛手中是最神圣的事情,态度之虔诚,许多人一生都未在一件事情上达到过,不管沉迷也好,信仰也罢,终究差了火候。

孟奇心神澄净,老样子坐于龙槐树下,看着老者雕刻,不发一言,同样的专注。

日渐高,天渐亮,老者终于刻完了一个木雕,抬头看向孟奇,略微一愣:小哥,别来无恙?这是一种许久未曾见面的招呼,孟奇闻言一怔,又惊又愕,他看得出来自己实际已过了三个月?晚辈一切安好,实力大有进步。

孟奇沉吟了一下,终究是担忧六道轮回之主抹杀,含糊回答,没肯定,也没否认。

老者看似普通的五官舒展,笑呵呵道:有进步就好,有进步就好。

晚辈在剑法之上再做突破,总算练成了一式外景剑招。

孟奇蓄意挑起话题。

若自己猜测的老者身份没错,剑法当是他感兴趣的事情,而且自己并未无的放矢,没有可讨论的事情还刻意往这方面靠,那样只会引起反感。

老者放下了木雕和刻刀,专心致志聊天,微笑道:后生可畏啊,老夫当年练剑,能有你一成的天资和进展,就不会被师长骂了。

可晚辈也没有前辈的专心一致,经年不变。

修炼之路,天资、运势、机缘能让一个人走得更快,同样时间内走得更远,但能走多久,取决于努力和专心。

孟奇真心实意地回答。

老者摇了摇头,自嘲道:老夫一直很笨,做什么事都无法分心,别人可以一次练很多招剑法,老夫却只能将一招练到非常纯熟,举手可为,才会不受干扰地练下一招剑法,否则就会顾此失彼,两招都练不会,在其他事情上,老夫亦是如此。

天资不如人,那就只能在专心、努力和刻苦之上下工夫,舍此之外,别无他法。

说话的时候,他摸了摸身旁的一柄剑,包裹着淡黑色陈旧剑鞘的长剑,样式普通,气息普通。

直到此时,孟奇才发现有这柄剑,之前自己完全忽略了老者身边有什么事物,只专注于他的专注,回想起来,颇感讶异。

或许前辈的天资便是专心。

孟奇感叹了一句,若晚辈能像前辈这样就好了。

老者再次摇头,表情略微严肃: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孟奇闻言一震,隐约触摸到什么:谢前辈教诲。

专心、努力和刻苦是后天养成的。

老者又说了一句,拿起了刻刀和木块。

孟奇见状,起身告辞。

老者雕刻之前,忽然停顿,沉吟了下道:小哥,有一件事情,老夫不知当讲不当讲。

前辈无须顾忌。

孟奇心头一跳,莫非是刚才别来无恙之事?老者看着孟奇,静静思索了一阵:还是等锦水大潮之后讲吧,到时候烦请小哥过来一趟,这段时日就无需再来了。

是,前辈。

孟奇庄重行礼,心中有疑惑,有期待,有紧张,亦有欣喜,不管如何,关系拉近了一步。

老者不再多言,低头刻起了木雕,专心至虔诚。

孟奇静静退出了巷子,回到了自身租住的小院,等待着今日可能到来之事。

正常来说,有了外援的他应该低调安分,等江芷微、阮玉书和齐正言悄然抵达,才大张旗鼓地行动,自己在明,他们在暗,让算尽苍生和文曲星知道什么叫掌控之外,但自己已经卷入了漩涡,一味低调安分只会让人怀疑,自己与江芷微的交情不是秘密,她目前身处的位置不是秘密,只要有了疑心,以王思远之能不难推测到江芷微秘密来援。

所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不能节外生枝,踏足危险。

来吧,来吧,今日的我已非昨日的我。

孟奇如此想着。

等到了午时,孟奇刚用过午膳,搬运气息,就听到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蒋兄,你不是去寻找邱非的下落了吗?孟奇刚入院子,就自然而然感应到门外是蒋横川,他与周围天地的合一果然有点瑕疵,尚生一丝隔离,这也许就是他为何始终没能天人合一圆满的原因,否则自己就算初步调整了内天地,与自然有所交感,也应当分辨不出来。

蒋横川脸色郑重,观望四周,随手关上门:苏公子,我找到一个线索。

他眉毛极浓,五官平凡,肤如农夫,仿佛便是自然的一部分,和其光,同其尘,但在自然里,他就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树上最翠绿的叶子,终究是同辈之中最特殊的一个,隐隐让人觉得卓尔不群。

之前孟奇内天地未调整,感觉不深,此时方才品出。

再联想到蒋横川所言的苦练自身不是为了找个主子,孟奇似乎能勾勒出一颗真正孤傲的内心。

孤单、骄傲才是真的蒋横川。

邱非的线索?孟奇眼神一亮。

蒋横川点了点头:苏公子,你不觉得之前的事情太巧合了吗?因着共同行动几次,他改变了称呼。

你是说邱非连续几日去城外山丘,仿佛等着我们发现?孟奇顿时恍然,他之前就觉得太巧合,只不过下意识认为邱非如此做对自身没有好处,只受其害。

对,既然是秘密之事,城内又不乏外景强者,自然是能少碰面就少碰面,该说的该讨论的最好一次交流外完,免得暴露行踪。

蒋横川目光幽深,宛如猎人。

孟奇屏息思索了一下:可这对邱非有什么好处?他弄得自己身败名裂,差点连累家族。

不一定是他故意做的,或许有他不得不连续几日去城外山丘见面的原因。

蒋横川早有思考,我循着这个猜测调查,发现邱非这几日都在天字一号赌场的‘觅龙院’与人见面,故而想请苏公子一起,拜访天字一号赌场的真正主人游少辉,从他口中问出邱非见的是哪些人。

孟奇没多犹豫:好。

游少辉,大江帮掌刑堂堂主铁面无私叶韬光的小舅子,自身实力靠着岁月和丹药的堆积才勉强九窍,但靠着地榜有名的姐夫,将天字一号赌场做得风生水起,江湖上谁不卖他一分面子。

蒋横川闻言一愣,露出一丝微笑:一夜未见,苏公子好像多了不少信心。

孟奇笑而不语,仅仅摇头。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等得孟奇都想盘腿打坐,不浪费时间,游少辉才打发管家出来,请两人入内见面。

见旁边蒋横川气定神闲,丝毫没有等待的不耐,孟奇对他的评价愈发高,人榜前十果然都非浪得虚名之辈。

苏公子神情自若,没有一点被轻视的恼怒,蒋某佩服。

蒋横川也夸了孟奇一句。

孟奇哈哈一笑:蒋兄,咱们就别花花轿子人抬人了。

跟着管家,穿过天字一号赌场热闹喧哗的普通大厅,穿过供高手赌博的雅间,穿过一条向下的台阶,孟奇看到了一个擂台,上面正有两名实力不错的开窍好手博斗。

在擂台对面,有着凸出的平台,上面摆放着桌椅,供人观看比试之用。

当前,椅子空空荡荡,只有一名中年发福的男子没有形象地靠坐,两边各有呼吸悠长、气势强横的高手保护。

游坊主……蒋横川以坊主来称呼游少辉,因为他是赌坊之主。

游少辉的五官其实很不错,若不发福,算得一等一的美男子,可现在,胖得有满脸横肉的感觉。

他抬手打断了蒋横川的话,眼睛看也不看孟奇两人:有什么事?似乎在他眼里,没有登上地榜的武者皆不算高手。

在下想向坊主打听一件事情,逐风棍生前与何人在觅龙院见面?蒋横川涵养极好,丝毫不动怒。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游少辉还是没有正眼瞧孟奇两人。

话刚说完,他想了想,望了过来,露出玩味的笑容:我这人学武没有天份,最见不得少年英才,你们都是人榜前列之辈,我愈发不喜,不如这样吧,你们与我的下属交手,表演你们的武功给我看,若能打得我满意,我再考虑告不告诉你们。

游坊主,我等非是戏子……蒋横川话未说完,就被孟奇打断。

他上前一步,神情悠然地看着游少辉:游坊主,不知你要派哪位下属?蒋横川本待阻止,可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

游少辉哈哈大笑,状似得意,指了指旁边的高瘦男子:鬼影子丁晓峰,虽然一直未曾人榜有名,但如今只差半步就打开生死玄关了,只要你能……他介绍完旁边的高手,忽然看到一道刀光亮起,似电如雷,快得超乎想象,刚有所感,长刀便已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而这个时候,丁晓峰才扑倒了他的身前,终究慢了半步,旁边另外一名高手的长剑,罡气勃发,强行扭转,擦着孟奇面门飞向了对面墙壁,打出一道剑痕。

游坊主,我们不是戏子。

孟奇笑眯眯看着游少辉,咫尺之内,你命由我不由你。

他握刀之手异常沉稳,仿佛刀下不是游少辉的脖子,而是一截木头。

第一百四十八章 都在演戏蒋横川愣了愣,欲要阻止,犹豫刹那,终究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挡在孟奇身侧,防备两名高手的偷袭。

鬼影子丁晓峰和另外那名剑客又惊又怒,不敢相信狂刀苏孟竟然敢对游坊主动手!他就不怕铁面无私震怒吗?同样的,他们也不敢相信孟奇之刀能如此快,让自己两人反应不及,几乎与极光电剑不相上下,他不是以刚猛著称吗?居移气,养移体,多年上位者的生活让游少辉震惊恐慌之后保持住了茂陵豪强的气度,无视了脖子上的长刀,冷冷看着孟奇:你不怕走不出这扇门吗?我和蒋兄联手,天字一号赌坊谁能拦得住?孟奇一副微笑的表情。

外景强者,无论在哪边势力,都能算一方诸侯了,传家立派不再话下,纵使游少辉的姐夫铁面无私叶韬光也顶多有几名心腹外景,属于合作对象胜过手下,他凭什么能招揽得到外景强者来帮他看赌场?除非他将茂陵一半以上产业拱手相送,而有他姐夫的威慑力,他又何必如此做?至于半步外景,只要不遇到其中的出色者或两名以上,以自己和蒋横川联手的实力,打不过,难道还走不掉?游少辉并不服软,冷哼一声:过得了今天,你们不担心明日吗?若是游坊主不计前嫌,告诉我们邱非所见之人的消息,从而让身体完好无损,相信这点小事是引不起‘铁面无私’前辈关注的,至于其他报复,游坊主尽管来,我等接着便是。

孟奇语带笑意,话锋一转,如果游坊主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苏某孤家寡人,烂命一条,又有何惧之?游少辉的瞳孔微微收缩,只见孟奇满脸笑容,干净清澈,口中却说着让人内心发寒的话语:来赌坊之人,没能力的自不必说,有实力威胁到游坊主的大多有家有业,不愿开罪了叶前辈,左道好手若非必要,也不会多起争端,毕竟他们人人喊打,相信正是如此,游坊主才小视了天下英雄。

天下之大,大江帮又能掌控多少地方?在江东也只是与王氏、阮氏并称而已!苏某不才,有信心在大江帮外景和半步外景到来前扬长而去,远遁天涯,北周、草原、东海、南荒、西域,何处去不得?再说,以苏某表现出来的潜力,有的是大势力愿意接纳,纵使不明面上开罪大江帮,暗中庇佑也还是能做一做的。

改名换姓之后,苏某当有两三成可能保住性命,东山再起。

而游坊主你,这一刀下去,富贵乡,温柔乡,尽成泡影,好不容易撑起了天字一号赌场这块摊子,就舍得儿女做嫁衣?游少辉脸色难堪,几次想要说话,都被孟奇打断,听着贴心分析般的话语,看着温柔含笑的脸庞,他忽然觉得对方真下得了手。

天大地大,终究是武道为尊,所以,游坊主,你真想用自己的脖子试一试苏某的刀利不利?孟奇似笑非笑地看着游少辉的眼睛,架在他脖子上的天之伤微微用力,压得更紧。

游少辉的脸色变幻了几下,咬牙切齿了一番,最终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钱多、女人多、手下多,生活多美好,性命多宝贵,何苦与一个还未尝到人生美妙之处的黄毛小子斗气?邱非连续几日见的是金钱帮帮主‘钱可通神’孙科,应当是找他打探消息,至于为何如此隐蔽,那就非外人能够知晓了。

游少辉一口气将事情说完,然后看着孟奇,等待他挪开长刀。

钱可通神?孟奇和蒋横川隐蔽对视一眼,心中松了口气,因为这位半步外景强者向来处事圆滑,邱非又与邪魔九道勾结,身败名裂,只要给得起价钱,他应该不会为他保密。

孙科是散修出身,茂陵本地人,一手一脚打拼出了金钱帮,地头蛇之一,整合了三教九流,消息灵通,情报出众,只要给钱,就能帮你打探。

游少辉再次哼了一声:可以把刀拿开了。

还得请游坊主送我们出去,贵属好像不太友好。

孟奇笑呵呵打量着张口欲噬的鬼影子等人,优哉游哉说道。

蒋横川无奈摇头,传音入密道:苏公子,你的手段好是好,效果真不错,可遗祸不小啊。

蒋兄,你怕一个赌场的报复吗?孟奇微笑回答。

蒋横川嘴唇微抿,下巴棱角分明,语气里充满了人榜前十的骄傲:有何惧之?只要不牵扯出大江帮,天字一号赌场能请到多强的高手来报复?诬陷、栽赃?自己等人也不是没有人脉!哪怕游少辉请出不仁楼刺客动手,要想杀自己两人,亦不是那么容易,为了出一口气,没有利益纠葛的情况下,游少辉舍得花费巨资请外景的红阶刺客吗?至于开窍的金阶,虽然危险,但自己两人亦非没有反杀的机会,有何惧之?游少辉恼怒上脸,还是按捺了下来,缓缓起身,在刀架于脖子的情况下送孟奇和蒋横川两人到门边。

路程中,游少辉脑海里忽然响起孟奇带笑的声音:游坊主,多有得罪,还请原谅。

传音入密?游少辉也算是九窍高手,纵使实战不行,传音入密还是会的,恨恨道:现在道歉已经迟了。

不迟,因为苏某相信游坊主别有深意。

孟奇语气里含着少许玩味。

游少辉一愣,声音略有起伏:你在说什么?孟奇外表神色不变,继续传音入密:苏某只知道一件事情,河边走多了会湿鞋,天字一号赌场有二十年了吧,游坊主若一直是这样的做派,又岂会等到今日才遇到苏某这样不怕死的人要挟?这只能表明你是傻大胆。

游少辉语气之中的恼怒神奇消失。

孟奇笑眯眯道:外人都以为游坊主纯粹是因为有个漂亮姐姐,找了个厉害丈夫,才能有今日的成就,但大江帮总坛在合川,与茂陵还是有不短距离的,游坊主不在合川这江东重镇、大江要地、天下繁华之所开设赌场,离开‘铁面无私’前辈的就近照顾,自己于茂陵打下一片基业,又岂是只会依赖家人之辈?游少辉嘿了一声:你倒是有几分眼光。

赞扬的话,谁不爱听?即使有大江帮的支撑,能让天字一号赌场天下闻名,江东第一,游坊主又岂会是刚才的做派?目光狭隘,大意疏忽,蔑视高手,仇恨后进,视武者为杂耍之猴,不止苏某看不下去,相信很多强者也看不下去,如此一来,游坊主能活到今日,也算不容易。

孟奇语带笑意,苏某相信,能成大事者,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

游少辉胖嘟嘟的脸抖动了一下:是吗?孟奇半开玩笑地道:游坊主刚才的表现就像在对苏某说,来打我啊,来打我啊,快来打我啊,姿态摆得这么好,苏某一时忍不住就动手了,打算试探一下。

游少辉叹了口气:老了,做得有点过火了,不像以前那么不着痕迹了。

他这算是变相默认了。

想不到‘狂刀’苏孟非是鲁莽之辈。

他又感慨了一声。

孟奇笑道:苏某向来都是有一定把握才动手的,不知游坊主有何深意?王大公子让我帮个小忙,哪能不帮?游少辉坦然道。

孟奇并未惊讶:果然是他。

费尽周折得到的情报肯定比轻易获取的消息更具可信度和说服力。

你猜到了?游少辉反倒觉得讶异。

孟奇呵呵一笑,含糊道:双方下棋,对方已经连出几手,王大公子总得应一下吧?此时,三人已经退到了门边,孟奇打算松开天之伤,将游少辉推向对面。

你的猜测只是可能较高,若试探之后,我确实是之前表现出来的人,你该如何应对?游少辉突然问了一句。

孟奇似笑非笑地道:苏某最先说的话,也不是假的。

游少辉顿时无言,内心震动,被孟奇一推,扑向对面。

嘿,骗你的,没有点把握,我还不如找机会用变天击地大法……孟奇成功在游少辉心里塑造起形象,借着一推之力,如巨鸟盘旋,与蒋横川一起飞上雅间屋顶,躲开了剑罡和鬼影子,两三下间就消失在天字一号赌场。

……事关邪魔九道,我就不收钱了。

钱可通神孙科一脸的正气凛然。

其实是怕牵扯入生死无常宗之事,人人喊打吧……孟奇一点也不吃这套。

他和蒋横川两人此时坐在金钱帮总坛大厅内,孙科后面有一副字,上面一连写了九个钱,以示金钱开道,无往不利。

孙科是名中年男子,国字脸形,浓眉大眼,气度不凡,但他十根手指戴着十个指环,有碧玉的,有翡翠的,皆是难得一见的上品,部分更是不错的炼器材料,他的脖子上挂了五根链子,亦有胸针,盘扣,衣服为金丝勾成,总之,整个人金碧辉煌,仿佛移动的金库。

蒋横川无视了这名半步外景高手的奇异打扮,礼貌拱手:还请孙帮主相告。

第一日,邱非请本帮打探一群人的下落,第二日,我们在城北某个院子找到了那群人,回报邱非后,他让我们进一步打探,确认里面都有谁,第三日,通过送菜和伪装成捕头查案,我们确定里面有八臂天龙,云岭三鹰等。

孙科条理清楚地回答。

八臂天龙,云岭三鹰……蒋横川表情略变。

怎么了?孟奇传音入密。

蒋横川脸色变幻了一下:当时另一份机缘便在他们手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试探机缘?你是指与邱非等人一起获得好处的机缘?孟奇当然知道是东阳别府,但蒋横川不说,他也就装作猜不到。

蒋横川脸色郑重地传音入密:是的,机缘一共三份,我手上一份,邱非那里一份,八臂天龙和云岭三鹰这伙人有一份,当时入了外围,各自得到了一定好处,因为进入核心须得三份机缘同在,且必须是每月特定时日,大家各自戒备,分别散去,看来邱非勾结生死无常宗,是想找机会从八臂天龙他们那里抢到机缘。

云岭三鹰这伙人正是六扇门几个月前感觉茂陵暗流汹涌的罪魁祸首,他们人多势众,为了夺宝而来,事中不乏残杀,事后销声匿迹,想不到依然躲在茂陵。

当然,如今茂陵的暗流比起几个月前只强不弱,若用河流比喻,当时是锦水,现在则是百川汇入的大江,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也不弱啊。

孟奇感慨了一句。

云岭三鹰乃狄州蓬州一代有名的开窍好手,老大赤爪鹰更是登上人榜,排在四十五位,八臂天龙更不得了,曾经的人榜前二十,现在的半步外景强者,比逐风棍邱非只强不弱。

蒋横川笑了一声:若他们不强,当时又岂能拿得走好处?邱非又为何要联手生死无常宗弟子才敢动手?如果他们不强,蒋横川自身也非省油的灯,杀人未必,好处肯定得留下,机缘嘛,有缘者得之!旁边的钱可通神孙科看着两人用传音入密交换意见,动了动满是指环的右手,笑眯眯道:两位,为何听到‘八臂天龙’会做此反应?而且邱非也在找他们,难道他们牵涉到某个宝藏?作为金钱帮帮主,他对机缘、奇遇、宝藏等事相当的敏感。

哪里哪里,只是没想到会遇上如此强手。

蒋横川打了个哈哈,起身告辞。

两人联袂出了金钱帮总坛,没有商量,默契地赶往八臂天龙等人隐藏的城北院子,不说抢夺机缘,至少得提醒他们一句,被生死无常宗盯上了,不能大意,免得机缘落入邪魔九道之手,贻害武林。

……一座隐蔽院子里,一名高冠古袍的年轻人敲打着桌子,嘿了一声:怎么?有事让我做?‘狂刀’苏孟最近的行踪颇为诡异,并且似乎还有压箱底的手段,你再找机会试他一试,免得到时候脱出掌控。

对面之人沉声道。

高冠古袍的年轻人呵呵笑道:他?宝兵暴露,雷霆性质的外景杀招暴露,加上广为人知的阿难破戒刀法、金钟罩,还能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反正都是纳入手中的棋子了,何必用我这口牛刀?杀鸡焉用牛刀!当时有天之伤激起的电闪雷鸣,孟奇狂雷震九霄特征被掩盖,除非与药渣外景真正交过手,否则很难辨认出是紫雷七击之一。

不能疏忽。

对面之人强调道,我们距离正式成员还有一道坎,这次的事情最好不要失败。

好吧,好吧,我就勉为其难试一试。

高冠古袍的年轻人一脸无奈,仿佛提不起兴致。

对面之人叮嘱了一句:火德,记住,只是试探,不要出狠手,他还有很大用处。

放心,他也不弱,我要是不拼尽全力,哪能杀得了他?高冠古袍的年轻人一脸的无所谓,再说…………两人施展开身法,在热闹繁华的茂陵城内全力而行,明明拥挤不堪的街道,或闪转腾挪,近乎不可能地穿过了人群,或高来高去,身影如幻,让下方百姓以为眼花。

金钱帮总坛本身就位于城北附近,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孙科描述的那处普通小院。

白墙黑瓦,藤蔓滋长,这里与江东水乡大部分院子没有任何区别,仅仅更为陈旧。

孟奇走到门边,光明正大拉起斑驳的铁制门环,敲响大门,若里面之人问起,就说捕头查案,亦假亦真。

敲门之声传出很远,惊起几只飞鸟,扑腾着翅膀,展翼高飞。

里面静悄悄,毫无动静,无人发问,无人开门。

孟奇和蒋横川对视一眼,品出了异常,纵身一跃,当即翻过院墙。

精神蔓延开来,周围景象映入孟奇心底,水桶翻倒,渍痕处处,泥土纷乱,满是脚印,开着门的大厅内,桌椅折断,随地洒落,布满了拳印、爪痕、剑迹、血块。

没有尸体,莫非遭遇强敌后,匆匆撤走了?孟奇脸色凝重地判断道。

蒋横川并未多话,直截了当道:我们分头检视,寻找他们离开的路线,最好能从这里的痕迹判断来袭之人有哪些。

好。

孟奇亦没有啰嗦,抓紧时间最重要。

穿过中厅、天井,孟奇独自进入了后院,这里依然有打斗的痕迹。

咦,怎么鲜血不多,双方势均力敌?或者偷袭被发现了?孟奇发现大部分是战斗痕迹,少有血迹。

正当他检视痕迹时,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危险感,想也没想就抽刀转身,劈向后方。

他修炼不死印法、变天击地大法后,本就灵觉出众,八九玄功又为善于预知危险、避开灾劫的神功,如今更是调整了内天地,与它初步相合,对危险的预感,不亚于天人合一者!后院屋顶,一道人影顺着梁柱滑落,如鬼魂般降临,双手各持一枚赤血铜环,击向孟奇背心。

来袭之人身穿古袍,头发包巾,脸上戴着一张戏剧里的火德星君面具,满脸红彤,双目圆睁!随着铜环的击出,一道道真气凝成环状打向孟奇,笼罩了四面八方。

在孟奇心灵之中,这一道道高度凝聚的真气之环别有特殊,他们仿佛极端危险的爆炸物,危险内敛,看似无害,一旦触及,就会连环爆开,掀起恐怖的气浪和滔天的火焰,端得阴狠霸道!而且来袭之人仿佛一团火焰,分成九重,让孟奇感应不到常规意义上的真气流动、肌肉反应,只觉以自己为核心,处处都有热浪袭来。

火德星君?接近天人交感了?他虽然不如蒋横川等天人合一者,但也只比当初的魔后右相差半筹!孟奇心境无波,天之伤虚浮似诈,轻轻飘飘,斩向铜环。

刀势浑圆,虚不受力,似苍天,如混沌,因其空而容纳一切变化,将暴烈的真气之环尽数笼罩。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蕴藏着可怕威力的真气之环似水往低处流,分毫不少地投入了浑圆刀势之中,眼看就要无声无息消弭。

当!突然,来袭之人两枚铜环自行相撞,发出高亢清越的响声,震得孟奇脑袋一眩。

轰的一下,所有真气之环炸开,化成了滔天火浪,急速燃烧向孟奇。

他接近天人交感,能初步感应到我的真气流动和肌肉反应,所以刚才一击是陷阱!孟奇心中有所明悟,暗施八九玄功,不动声色展开长刀,浑圆爆发,如江海之源,波浪重重,滚滚涌向灼热气浪,以水灭火。

此乃掌握很久的刀道精义之一,自邑城唐家裂江刀法悟出。

来袭之人手中的铜环借助相撞之力,突然变招,一下套向了孟奇刀尖。

只要被套中,就能凭借铜环和自身功法的特殊夺刀!距离很短,铜环与长刀很近,再行躲避,已然不及!果然又是勘破了真气流动!眼见铜环即将套中刀尖,来袭之人难免泛起一丝欣喜,就在这时,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因为本该在那个位置的天之伤不见了!它仿佛被鬼神附体,陡然消失!这看似惊悚,其实只不过是孟奇瞒天过海,预留了大部分力,长刀及时挑起,脱出了来袭之人的视线。

刀光空濛,从来袭之人预想不到的角度斩向他的脖子!刀如烟,似红尘,方寸之间,欲念自显,周围折断的树木凄凉,欲求生机,地面脚印痕迹处处,脏乱不堪,只想清净,此时此刻,刀光笼罩范围内,一切都仿佛有了别样意味。

登临绝顶,化身真神,火德耀世,再造天庭!心中日思夜想之事在来者眼前浮现,让他难以把持。

我们是一个互相帮助的组织,付出就能得到武道之上的回报,你能够想象到的任何回报……你潜力很强,可惜明珠蒙尘,无人辨识……修了九火罗天诀,你就是火德星君……待到天庭再现时,压服所有门派世家!护体罡气破裂,让他一下回神,刀气已然刺得他皮肤生痛。

一道道暴烈的真气在他体内相撞,产生了连环爆炸,燃烧起了熊熊烈火,带起了恐怖的力量。

借助这股力量,他于半空之中强行挪移了一尺,避开了天之伤。

这时,他心脏骤然一停,因为一道剑光充塞满了他的视界。

剑如煌煌雷霆,辉煌灿烂,难以用语言描述。

它没有变化,只此一剑,可有的时候,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变化!火德星君只觉这一剑是他生平见过最华丽的一剑,可也是最致命的一剑!处在自身的位置,仿佛自行将额头迎向长剑,而且先前就强行变化了,如今哪还能躲避?中计了!他的武功很奇怪!我还有绝招未使……我只是来试探的……啪,火德星君落到了地上,双目圆睁,凝固着无数情绪,额头一缕鲜血溢出。

孟奇收剑归鞘,正要搜身,一蓬烈火燃起,猛地将火德星君吞噬,瞬息之间只能下灰尘和两枚愈发赤红的铜环。

火德星君?你,你杀了他……蒋横川闻声赶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有点目瞪口呆。

这年头,戴着火德星君面具的高手很少很少。

第一百五十章 猎杀孟奇点了点头:面对这种高手的偷袭,气机牵引,难以留手。

他颇有无辜之感,不是自己不想抓活口。

戴着火德星君面具……文曲星君……莫非是一伙的?蒋横川皱眉看着徐徐熄灭的火焰,不对,上次是有人刻意栽赃文曲星君……莫非见我们没上当,用同样的伎俩再来一次,可惜技不如人,死在了你的剑下?大江帮香主楚观之事,副堂主陈亚松和青绶捕头代飞后来也品出了不对,没有据此禀报,免得如此漏洞百出的判断告知上层,惹来责骂,被认为愚蠢,绝了上升机会。

当然,一名香主横死,陈亚松是瞒不了的,必须汇报给合川总坛,但他仅仅如实描述,没有添加一句自身的意见,让大江帮高层们自己判断真假,做出应对。

孟奇若有所思地道:他用的功法倒是像神话里的火德星君。

根据五方帝刀清余的情报,他有八成把握是真的火德星君,再加上先前的思维层次陷阱,对幕后之人是文曲星君愈发肯定,只是不清楚神话来了多少人,有没有正式成员。

要假冒火德星君,功法自然得相像。

蒋横川一边检视四周,一边随口说道,文曲星君和火德星君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江湖之中籍籍无名?又为何有人要栽赃陷害他们?孟奇撇了撇嘴:这就得问他们自己了。

若是我知道,何必苦苦追查?苏公子,上次你被栽赃,差点伤于我手,今日又遭偷袭,幸好对方实力不济……蒋横川微微皱眉,目光望向孟奇,他们屡次针对你,恐非巧合能够解释,不知你能否想到原因?这或许是重要线索。

孟奇思索了一阵,决定透露少许:茂陵暗流汹涌,不少年轻高手收到纸条、信件等,因为各种缘由来此,就像蒋兄你。

只有我是例外,自行前来茂陵,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被幕后之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或者不受控制的棋子,急于抹去。

不过这有一个问题,既然自己入了茂陵城,又逃过了陷阱,幕后之人为何还要紧咬不放,正常来说,不是该顺势将自己也化为棋子吗?蒋横川闻言一愣,沉默半晌道:想不到还有这种事情,却是卷入了一个漩涡。

他顿了顿道:苏公子,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洗耳恭听。

孟奇疑惑道。

蒋横川斟酌着语气:茂陵乃天下雄城,大江要害,日常来往的好手数之不尽,未受幕后之人邀请者恐怕才是绝大多数,他凭什么认为苏公子你会打乱他的布局,想要除去你?以这样的想法而论,怕是得将茂陵城杀得人头滚滚,伏尸百里。

也许我人榜有名。

被他一提醒,孟奇顿时觉得蹊跷。

或者我捕风密探的身份被幕后之人知道了?不会。

蒋横川肯定摇头,来往茂陵的前人榜高手或大器晚成者很多,实力不下于苏公子你之人,蒋某不敢说很多,但绝对不会太少,面对你的到来,正常不是应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节外生枝吗?孟奇凝重点头:言之有理。

苏公子,还请你回想一下,你是否做过让幕后之人误会的事情?比如,让他误会你有备而来,要扰乱他的布局?蒋横川做着猜测。

听到这句话,孟奇脑海里如有电光石火闪过,猛地记起一事:有!蒋横川神情略显振奋,等着孟奇述说。

在英雄楼上,‘五方帝刀’清余曾经对我说,‘想不到苏施主也来了’,我不明所以,觉得蹊跷,所以回了一句,道兄能来,在下也能来。

孟奇将当时的场景还原,别人或许不清楚,幕后之人肯定知道自己‘邀请’了哪些人,明明没有狂刀,‘你’怎么还一副明白秘密的样子,岂不是刻意寻来?蒋横川表情郑重,有点兴奋:多半是这句话造成的误会。

当时都有谁听到了这句话?他们会不会外传?孟奇思索道:能入英雄楼第五层的本就稀少,那时仅有‘五方帝刀’清余,他是受邀请而来,以他的个性,亦不可能拿我的话问人,对了,还有英雄楼东家‘世外奇翁’任平生……说到最后,他表情若有所思。

难道是世外奇翁……蒋横川亦变得凝重。

没有真凭实据,此事得从长计议。

孟奇感觉有些问题,可始终找不到疑问在哪,不是清余,就是任平生啊……蒋横川吐了口气:理应如此。

孟奇将火德星君的铜环拾起:我得查查火德星君的真实身份。

虽然火德星君实力不凡,就算没有绝世神功,光靠境界,也至少是人榜前三十,但作为神秘组织的人,他日常表现的功夫、兵器和以火德星君身份出现时的不太可能一致,或许因此未上人榜,要想查明他的身份比较困难,只能先从兵器的材质、特殊等着手。

好。

蒋横川点头道,我们现在先找八臂天龙等人。

八臂天龙和云岭三鹰离开的痕迹很乱,孟奇和蒋横川花了许多时间,问了周围邻居,也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见天色已晚,彼此道别,各回各家,整理思绪。

孟奇信步而走,思考着火德星君和世外奇翁之事,以及王大公子为什么要让游少辉做戏的原因,越走天色越黑,秋日的晚风带上了一丝寒意。

突然,他停了下来,左手拍了拍脑门,自嘲道:放着清余不问,在这里胡乱思考做什么?他万一顺嘴告诉了某人呢?笑了笑,孟奇改变了方向,背刀负剑,穿入一条僻静巷子,拐往黄庭观。

这条巷子白日就很清净,到了夜间,更是人迹全无,两侧墙壁之内的树木投下漆黑阴影,宛如一条条婆娑恶鬼,让人望而生寒,些许月光,不增光明,反添阴森。

孟奇连真的恶鬼和僵尸都碰过,何惧僻静夜路,下意识防备偷袭,迈步前行。

走到一半,一阵凉风吹过,孟奇忽然汗毛耸立,难以言喻的危险感猛地冒出,毫无征兆冒出,下意识就跨前一步!比起下午火德星君的偷袭,此时他完全依赖于灵觉和对危险的预感,除此之外,根本感觉不到敌人的动作、身影和气息,似乎危险仅是自身的幻觉,背后根本无人!一步迈出,寒风吹拂在孟奇的后颈之上,仿佛刚才有人要一把捏碎自己的脖子。

天之伤抽出,孟奇头也没回,反手横扫,真气勃发,势大力沉,如有扫荡千军之势。

空无一物,虚不受力,孟奇长刀斩中了空气,得到的结论与感官相似:背后无人!可孟奇心中的危险感还在攀升,他再次跨前一步,然后又是一股寒风吹到后颈,让汗毛根根立起,似乎险险避开了致命一击!来者能天人合一,与周围环境一体,故而我感应不到?他借助天地自然,把握住了我的真气流动和肌肉反应,提前避开天之伤?孟奇有与蒋横川战斗的经验,反应极快,内天地运转,部分真气蛰伏,部分如常运转,肌肉表层亦是毫无异状。

天之伤往后一挑,果然还是斩中了空气,仿佛没有任何敌人。

就在这时,天之伤陡然一跳,诡异地由挑变挥,横扫出去。

噗!刀锋终于斩中了某个坚如金石之物,一股大力涌来,超过孟奇的内力两三筹。

孟奇周身暗金流转,化解了部分力量,同时施展不死印法,变死为生,借力前奔,顺势转身。

咦……一道略显古怪的声音响起,接着再无动静。

孟奇转身横刀,欲待出招,却看到巷子里空空荡荡,月光微弱,树影婆娑,哪有敌人?若非有刚才的轻咦和刀掌相交的感觉,孟奇只怕会以为做了一场噩梦。

他汗流脊背,比下午杀掉火德星君,比当日从蒋横川手下逃脱,还觉惊险,刚才应对稍有迟缓,或内天地未有小成,便是脖子折断的结局!刚才的敌人恐怕比蒋横川还危险,而且一击不中,当即远扬,就像一头孤狼……孟奇感慨了一句,而且还不知道他为何要袭击自己!他脚步加快,戒备更深,迅速穿过巷子,没过多久就赶到了黄庭观,劳烦了知客,夜入清余的小院。

刚过院门,孟奇一下怔住,清余披着月光,坐在石凳上,仿佛在等待自己。

不过他发髻散乱,左肩有一道深深的爪痕,鲜血缓缓溢出。

清余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平静道:你来做什么?你被谁伤了?孟奇仿佛想到了什么。

清余嘿了一声,骄傲内敛:被一头狼咬了一口。

狼王铁升?孟奇终于确定刚才的敌人是谁了!清余处理好伤口,将衣服拉上:是这头狼,喜欢猎杀高手的狼,没想到他也来了。

狼王铁升,草原新一代的佼佼者,据说喜好杀戮,爱像狼一般猎杀对手,不一定需要特别的目的,觉得你身手不错就行,不过他亦非疯狂之辈,在草原上很少招惹大势力的核心,想不到来了大晋,却连续对玄天宗嫡传和自己下手……孟奇心中浮现出狼王铁升的资料:那得通知六扇门和茂陵众高手,准备围杀这头狼。

清余点了点头:理应如此,对此杀戮成性者,不能有丝毫大意,想着自己解决,嘿,莫非他真以为大晋无人?于他而言,孤身一人,便于躲藏,难以暴露,一旦惹到外景,立刻远扬,就算杀了大派嫡传或大世家嫡子,只要能收敛踪迹,遁回草原,谁又能拿他怎样?对于狼王铁升,孟奇欲欲跃试,不过还是清楚对方的实力,大概与江芷微伯仲之间。

草原与北周、大晋属于开战状态,若铁升杀了大派嫡传、世家嫡子,只会受到大汗古尔多的欣赏。

而古尔多是草原五百年一出的强者,奇遇得到并修炼成了《苍天灭世诀》,证得天罚宝体,天榜第一!这非是他真正实力强于冲和道人、空闻神僧和陆大先生,而是他执掌着一把绝世神兵,天诛斧,两者相加,自然更胜一筹,强过只有正常神兵的其他法身,而且草原之上还有一位法身,与他联手抗击中原的法身——长生教大满,长生尊体。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狼王下落的线索清余活动了一下左臂,确认了并无大碍,微笑道:不是躲藏就能有用的,而且这里是江东。

江东王氏,《算经》传家吗……孟奇若有所思点头:我等下就去六扇门,将此事公布出去,两国交战,岂容他嚣张?其余事情得由六扇门来协调,自己不用捕风密探身份的话,还没这个面子。

同时,孟奇还存了观摩之意,看看到底是怎么追捕围剿狼王,日后自己若是落到如此境地,该怎样自救——因着轮回者身份,他始终少点安全感,总想着有备无患。

路上小心,也许他还在附近徘徊。

清余右手拿起岁月刀,拍了拍道袍,打算起身,与孟奇联手去茂陵六扇门,免得被狼王所趁。

孟奇轻笑了一声:刚才却是恰好遇上,险些就被狼咬了。

若非如此,岂能道兄刚言,在下便能猜到是铁升?遇上了?清余神色一怔,定定看着孟奇,他居然没有受伤?从狼王手下全身而退了!自己使劲浑身解数,还是拼着受伤,才用压箱底的手段击退了铁升,毕竟境界上的差距可是非常难以弥补的,若非天帝玉册别有特殊,自己恐怕会更加艰险,不是轻伤就能了事的,少不得用出自残精血的法门!而狂刀苏孟脸色如常,仿佛刚才未尽全力。

孟奇暗自得瑟,表面却微笑解释了一句:只是恰好有个小花招,否则可能就命丧当场了,等狼王回过神来,下次就不灵了。

不能让别人太高估自己,低调,低调!清余收敛神色,恢复如常,骄傲内敛,外表洒然:还是一起去吧,若是再遇上,你我联手,说不得有留下他的机会。

好。

孟奇乐得如此,顿了顿道,道兄,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你?难怪你深夜来此,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清余微笑指了指孟奇。

孟奇打开天窗说亮话,将自己与蒋横川讨论的内容复述了一遍,末了道:道兄可曾将当日的对话告知他人?清余是玄天宗嫡传,真正的天帝传人,功法、资源不缺,除非像江芷微、张远山等人一样身不由己入轮回,否则孟奇想不到任何理由解释他加入神话或仙迹的行为,所以干脆表现出绝对的信任。

——到了外景之后,为了突破关隘,为了凝结法身,为了上古隐秘,为了寿元悠长,门派或世家的核心加入神秘组织也不是不可能,但清余现在还是开窍,打开生死玄关,内外交汇,不过是时间问题,仅仅在于多磨砺,多打基础,将自身的道路走踏实,距离那些欲望还有很远很远。

这样的态度让清余感觉不错,思索片刻后回答:没有,此事未曾告知他人。

难道真是‘世外奇翁’任平生……孟奇皱眉道。

清余想了想:任平生此人是当年的散修,来历还算清楚,但他后来得了奇遇,可能晋升了外景,这才开了英雄楼,广结各方好汉,若他是幕后黑手,倒也解释得通,不过英雄楼名声在外,茂陵又处于王氏和大江帮范围内,要是他常有异状,应该早就被发现了。

我也觉得有问题,任平生多半是外景,要杀我很简单,又有什么理由非得设下陷阱……孟奇很是郑重地说道。

再说,楚观自杀之事明显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此事疑点极多,还需从长计议。

清余站起身,我们先解决狼王的事情。

一路无波,两人连夜赶到了茂陵六扇门,将狼王铁升之事告知了当晚值守的捕头。

翌日,茂陵繁华如常,可暗里不知多少三教九流的人出动,寻找着某个异族人,不放过一点线索。

又过两日,六扇门某间签事房内。

银章捕头余望远,青绶捕头代飞,金钱帮帮主钱可通神孙科,以及孟奇、蒋横川、清余对坐一堂。

没有任何线索,仿佛这个人从未来过茂陵,或者凭空消失了。

孙科讲着手下三教九流的汇报。

余望远是个很有官气的中年捕头,他正襟危坐,说话不急不慢:其他路子也没有收获,大江帮那边同样如此,莫非铁升秘密入城,一击不中,立刻离城而去?狼不是轻易就能吓退的野兽。

清余摇头道。

孟奇跟着说了一句:以铁升之前的事例看,他继续潜伏在茂陵的可能很大。

再怎么潜伏,也会有痕迹留下,说的,喝的,打探消息遇到的……孙科不太赞同。

蒋横川看了珠光宝气的他一眼:孙帮主,你能确定手下掌握了茂陵每一条细枝末节的消息?孙科张了张口,终究道:不能。

茂陵乃大江雄城,光是登记有册的便达到了四十七万八千九百口,流动性大的江湖人士、来往行商不计其数,谁敢夸言了解茂陵每一口人的吃喝拉撒睡?即使掌握了大部分三教九流之人,也顶多知道特别异常的事情。

孙科解释了一句:铁升乃独自行动,不像八臂天龙人多势众,容易被注意,再说北街、老官厅街等地方,我能掌控的有限。

孙帮主,可曾找到八臂天龙等人的下落?听到孙科提及,孟奇顺嘴就问了一句,借着狼王铁升之事,他将遭遇火德星君的事情也告知了六扇门,请他们帮忙鉴别铜环来历,寻找八臂天龙、云岭三鹰,而六扇门一边用自己的路子找,一边发动了孙科等地头蛇。

孙科顿时尴尬了:可能,可能他们分头行动了,一时找不到。

青绶捕头代飞出言化解了孙科的尴尬:铁升号称狼王,之前的各种行动也颇合狼的性子,或许能从这方面思考一下。

若是孤狼,他会趁着人多,易容改装,秘密入城,随便找普通百姓无人居住的厢房睡觉,每晚换一处地方,渴了喝院子里的水,饿了在附近每家偷盗一点不引人注目的食物,不与任何人打交道,也就等于消失在茂陵。

清余若有所思地道。

孟奇摇头否定:但他需要情报,否则岂敢动手猎杀我等?若不确定黄庭观没有外景,他会上门找你?只要打探情报,就有可能被对方注意,毕竟茂陵城有七成的情报来源在六扇门、大江帮、王氏和金钱帮手上。

狼也是善于合作的野兽。

孟奇顿了顿道,两国敌对,茂陵又是转运之城,草原势力很可能在这里有秘密据点,若铁升躲入里面,其余事物皆有他人代劳,出面的都是邻里街坊的熟人,谁会怀疑?孙科沉思道:可以从购买的食物数量看出端倪。

这种秘密据点或许会有提前存储的食物。

蒋横川插言道。

银章捕头余望远想了想道:我们手中暂时没草原奸细的线索,事情有点难办了,只能先去宿园,请王家之人卜算一下。

对方潜伏得很深。

在下还未去过宿园,到了茂陵,岂能错过?不如由在下去拜访王大公子?孟奇主动请缨,其余人等皆未反对。

……宿园,王氏别院,天下名园,依山水之势而建,尽显江东风采。

该处楼、堂、厅、阁、榭、渡、廊、台、轩、坞等合计三百六十五处,依山傍水,顺应天时,秀丽自然,有楼阁重重,亭榭歌舞,红尘之处,亦有曲径通幽,奇树山禽,世外之地,当真美不胜收,向来有园在画中,画在园中的美誉。

可惜孟奇不是雅人,稍微欣赏了园林风光后,就摩挲着下巴,琢磨道:莫非是合周天之数的大阵?我就是这么庸俗的人!王思远在听雨水榭见的孟奇,依然白衣胜雪,与惨白脸孔交相辉映,五官秀美胜女,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他看着面前的棋牌,手中把握着黑色棋子:为了铁升之事而来?孟奇见怪不怪,笑眯眯坐下,用非常熟稔的口吻道:和王大公子交流就是轻松,既然知道来意,赶紧算一卦吧。

王思远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无讶异之色,似乎此人脸皮之厚早在预料之中:有铁升搅局也是挺好的。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拿出了算筹,神情变得专注,双目如有星光。

片刻之后,他看着算筹道:‘北’……铁升能一直保持天人合一的状态,算不太准确,只知他在北街。

北街……孟奇有些皱眉。

北街是茂陵最热闹也最混乱的地方,三教九流齐聚,各色人等皆有,活跃着最古老的几个行业的人员:妓女、杀手、情报者等,不管是六扇门,还是王氏、大江帮,互相角力之下,反而留下了权力真空,让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势力,传闻不乏外景级的左道强者。

王思远咳嗽了一声:只能如此,我可以请家中长辈来茂陵,但得等些时日。

话到这个份上,孟奇不便多问,转而将火德星君、任平生之事告诉了王思远。

王思远静静听完,不置可否地道:收获不小,继续努力,咳咳。

说完,他剧烈咳嗽起来,好半天才顺过气,然后端茶送客。

回去的路上,孟奇隐约觉得奇怪,以算尽苍生的个性,狼王铁升的事情,他应该充分利用才对,哪会如此乖乖卜算?第一百五十二章 北街北街……青绶捕头代飞听到孟奇转述的王思远之话后,背负双手,皱起眉头,来回踱步。

此时,银章捕头余望远、金钱帮帮主孙科、五方帝刀清余等各有事情离开,只余孟奇、蒋横川与他共处一堂。

两人皆未说话,耐心十足地等待代飞开口。

过了片刻,代飞终于停了下来,目含期待地望着孟奇和蒋横川:此事还得有劳两位相助。

代青绶何出此言?蒋横川还礼道。

代飞组织了一下语言:北街背靠锦水,人员混杂,实乃绝佳的躲藏之地,老实说,若是别处,不管里面有哪位左道强者,或者杀手众多,只要我们六扇门、王氏、大江帮下定了决心,谁也无法阻拦我们封锁街道,强行搜索。

如果是那样,街道四角会各有一名外景镇守,防止里面之人狗急跳墙,然后捕头、捕快们挨家挨户搜索,确认没有问题就撵出街道,随着人员越来越少,谁也无法藏身。

他先描述了最重视情况下的办法,让孟奇和蒋横川相信六扇门并非推卸责任,示之以诚。

孟奇轻轻颔首,这才是代表着大义的势力该有的态度和力量。

代飞话锋一转:不过北街混乱已久,各种势力倾轧,不知多少房屋内有地道通向别处,若是强行封锁搜寻,会打草惊蛇,让狼王从地道离开,或潜入锦水,或去茂陵其他街道,然后扬长离开。

北街之人对茂陵各位高手非常熟稔,我若进去,同样会引起警惕,两位是外来者,在茂陵时日不长,只要稍作改扮,当能顺利进入,不激发大的动静,找到我们安插的暗子,寻觅狼王的踪迹。

一旦确定,两位就发出信号,我以自身官位保证,至少有一名外景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赶到,相信以两位的实力,即使遭遇狼王暗袭,也能撑到我们援助。

他暗捧了一句,希望两人答应。

无端被人袭杀,孟奇对狼王正恨得牙痒痒,略一思索,当即回答:苏某没问题。

我就是这么睚眦必报的人!蒋某也没问题。

蒋横川神情之中隐有跃跃欲试。

多谢两位,日后有用到我们六扇门的地方,尽管开口。

代飞欣喜拱手,我这就安排擅长改扮之道的捕头过来,两位想要以什么形象进入北街,都可以吩咐他。

形象……孟奇心中一动:代青绶,帮我准备一身白袍。

……房间内,孟奇整理着衣衫,白衣胜雪,腰跨长剑,背负装着天之伤的行囊。

拍了拍衣襟,孟奇含笑走到铜镜前,审视着自己的脸庞。

笑容太灿烂了,不符合白衣形象……他捏了捏自己的脸。

嘴角含笑,只露两分……笑中得带点冷,如此才符合剑客暗藏的冷峻……眉头不能舒展,得略显严肃,否则就流于轻浮了……不行,这样笑得太邪魅狂狷了,不适合用天外飞仙的高冷剑客……太高冷也不行,得带点风流倜傥……呸呸呸,怎么一副僵硬的死人脸,被齐师兄传染了吗……过了好一阵子,孟奇终于推开了房门。

外面的青绶捕头代飞和蒋横川眼睛一亮,险些没敢认人,之前的狂刀苏孟五官出众归出众,但整体显得英气阳刚,可现在,白衣如雪,容貌俊美,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既显得风流倜谠,又透着几分冷峻,配上腰间长剑,难描难述的剑客风姿扑面而来。

好!代飞回过神来,大喝了一声好,连我都差点不敢认苏兄弟,何况没怎么见过你的北街之人?蒋横川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改扮,收敛了天人合一的自然真趣感,添加了少许日晒雨淋的痕迹,当真是标标准准一农夫了,无人敢相信这是人榜前十的年轻英才。

他苦笑了一声:苏公子,咱们走在一起,别人怕是会以为我是你的跟班。

老蒋啊,以你的形象,书童就别想了,还是老老实实做跟班吧,很有前途的。

孟奇用公子哥的口吻一本正经地道。

蒋横川摇头失笑:也好,也好,跟班就跟班,免得别人奇怪。

孟奇将腰间子午取下,提在手中,步伐不急不慢,身影潇洒地跨出大厅之门:还不快跟上?蒋横川和代飞都愣了愣,这么快就入戏了?……两人进入北街时,天色已晚,可路上行人众多,有卖花的,有卖糖炒栗子的,有卖糕点首饰的,热闹得如同白昼。

脂粉阵阵,两侧看似低矮陈旧的房屋院子内时不时有容颜算得不错的女子出来招揽客人,或舞红纱巾,或娇声莺啼,软语勾人心扉。

别小看她们,说不得里面就藏着几位出色杀手,在你销魂之时给你致命一击。

蒋横川乃江东之人,对茂陵北街有所耳闻。

孟奇提着长剑,白衣飘飘,目不斜视,嘴角含着的一丝笑意愈发衬得他冷峻。

是吗?他简短开口。

蒋横川尽职地做着跟班:是的,传闻外地之人来了北街,若不懂得收敛,武功亦不出众,也许第二日便被发现赤裸着躺在路边,所有财物被洗劫一空,要是再没点大背景,更是可能直接横尸角落。

他打量四周,看了看卖花的小姑娘,街边玩耍的小男孩,沉声道:必要的时候,他们都可能在瞬间变成杀手,让人防不胜防。

不错的混乱之地。

孟奇语气洒然。

他风姿出众,白衣倜傥,引来不少目光。

接着,孟奇传音入密道:有人的地方就不可能真正混乱,随着时间的沉淀,都会在最初的混乱表象之下形成有序的规矩,杀手有杀手的规矩,有他们的领头人,粉头也有粉头的规矩,有她们的话事者,只要把握住真正的脉络,就能抽丝剥茧,透过混乱,看到真实。

对。

蒋横川欣然道,就像有的地方,若是荷包被偷,找捕头无用,可若是寻到了正确的人,一时三刻,荷包就会原样回到手中,我们要找的就是‘正确之人’。

这时一名小姑娘提着花篮过来:公子,买束花吧,姑娘们都喜欢。

她眉清目秀,十四五岁,努力挤过人群,刚要靠近,忽然看见裹着剑鞘的剑身撞到了自己的花篮之上,让里面发出几声金属脆响,叮叮当当。

她脸色一变,却见面前的白衣公子目不斜视经过,似乎身旁之人不是小偷、杀手,而是真正的卖花姑娘。

孟奇内心叹了口气,觉得红尘之中果然有着污秽,若有机会,绝不放过将孩子变成泯灭人性杀手的那群混蛋。

厉行空就是这样‘正确的人’。

他平静说着目标,有了刚才那一幕,沿路再无卖花、卖糖炒栗子的人纠缠。

厉行空,北街不大不小的话事人之一,手下养了一批刀客剑者,保护着一批靠情报消息为生之人,暗中投效了六扇门,是青绶捕头代飞让两人找的首要目标。

今夜月光昏暗,离开了主要街道的小楼笼罩在一片漆黑当中,只有一点烛光晃荡。

小楼内,厉行空一手握刀,一手捂着腰上的刀伤,靠着梁柱,恨恨看着眼前几人:我们兄弟一场,竟然背叛我?为什么要背叛我?他左手手指缝里鲜血止不住的溢出,显然受创不轻。

房内烛光摇曳,暗影重重,说不出的阴森。

对面领头之人沐浴着暗影,冷哼一声:你太不识相了,居然拒绝了‘蛇王’的拉拢,我们兄弟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荣华富贵,数不尽的金银!你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一己之私,完全不考虑我们,何曾拿我们当兄弟看?这是一张透着激动红晕的脸庞,三十来岁,长得还算不错,因为所做之事,身影略微颤栗,可握刀之手异常沉稳,刀尖还有血液滑落。

刚才正是这把刀,插入了厉行空的腰间!他的身边还跟着四个人,都是与厉行空一起打下当前基业的兄弟,但此时此刻,全都背叛了他。

短刀伤身,背叛伤心,厉行空咬牙切齿,正想怒吼自己已经铺好了最稳当最没有后患的退路,忽然目光一凛,看向窗外。

给了厉行空一刀之人顺势望去,目光同样凝固,只见楼外树木之上,站着一名白衣如雪的俊美男子,他年轻英俊,双目没有感情地看着自己,风流倜谠之中透出让人发寒的冷峻,这正如同他手中之剑,锋利,锐气,冷酷,笔直!然后,他看到了一道月光,一生中最美的月光。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月光。

尸体倒下,孟奇踏入小楼,背后跟着农夫模样的蒋横川。

蛇王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他长剑下指,一缕缕鲜血在剑尖处汇成液珠,然后缓缓滴落在木板之上,色泽凄艳。

另外四人诚惶诚恐,口中语不成声。

他们在北街杀出头,都是长于暗杀偷袭之辈,忽然看到孟奇用白衣飘飘的背影对着自己等人,顿时互相打量一眼,突然出刀,各据一方,配合默契。

孟奇头也没回,剑光一闪,停在了其中一人的喉咙前,吓得他慌忙止步,而另外三人捂着喉咙,扑通倒下。

现在可以回答了吧?孟奇的声音冷漠无波,学的是六道轮回之主。

同时,他用眼神示意蒋横川给厉行空处理伤口。

我,我说。

唯一的幸存者吓得魂不附体,精神接近崩溃。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两名护法厉行空忽然得救,犹在梦中,不明白怎么一下冒出超强的剑客帮助自己,他挣扎着欲要起身道谢,先将对方抬高,免得事后变脸,却发觉剑客的跟班手劲极大,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小孩子般软弱无力,怎么也无法动弹,只好任由他处理伤口。

连跟班也这么强……他看了看农夫模样的蒋横川,心中愈发震惊。

幸存者看着依然背对着自己的白衣剑客,不敢再造次,惊魂未定般道:蛇王想要火并几位中小话事人,压过韩三娘子等人一头,收买厉大哥不成后,允诺我们,只要杀掉厉大哥,想要富贵返乡的给予足够的金银,想要权势的,就接掌厉大哥的位置或被火并的几名话事人的名分,我们,我们一时鬼迷心窍……哼,谁是你们的厉大哥!厉行空怒容满面,牵扯动了伤口。

幸存者喏喏连声,不敢反驳,只拿眼光偷看那道白衣胜雪的背影。

蛇王怎么挑在这个时候火并?剑上之血滴尽,如雪吹落,孟奇一边还剑归鞘,一边古井无波问道。

幸存者快速摇头:蛇王的心思,我等怎能知晓?或,或许是因为韩三娘子,罗大当家最近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吧?先在旁边等着。

孟奇不置可否地吩咐。

幸存者闻言止住惊魂,垂手站到一边,有了刚才的经历,他再无胆子偷袭身前的孤傲冷峻剑客。

北街入锦水。

看着厉行空,孟奇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厉行空眼睛一亮,当即回答:潜龙归大江。

原来是六扇门探知了消息,特意派高手来救自己,有后台的感觉真好!北街最近有什么异动?没了锋锐的剑光映衬,厉行空眼中的孟奇少了几分冷峻,潇洒倜傥之感更浓,但骨子里的孤傲怎么也掩饰不住。

厉行空借着蒋横川的搀扶站起,苦笑道:北街每天都有异动,如果没有就不是北街了,每天都有杀手出师,都有人默默无名被杀死在街角。

这是北街日常之事,我问的是反常的现象。

孟奇改变了用词。

厉行空思索道:反常?大的反常是韩三娘子和罗大当家似乎暗通曲款,有联手之势,故而蛇王不得不提前发难,小的反常嘛,蛇王和韩三娘子都有。

蛇王有处院子,是培养杀手之地,往日里他都是十天半个月才去一趟,最近两日却连续过去,韩三娘子在街尾有私宅,专门养小白脸,这个月她并无相好,却在昨日宿于那里。

蒋横川袖手旁听,标准的跟班架势,孟奇则嘴角含着一分微笑道:蛇王想要火并,连续去杀手院子不是很正常?不,这只会让韩三娘子她们警惕。

厉行空很了解蛇王般道,他要做事,都是毫无征兆地突然发难,就像这次买动我身边之人背叛。

孟奇站得笔直,白袍在昏暗的烛光下带上了几分冷酷:其他反常呢?普通人家的反常?孟奇设想的草原奸细应该是伪装成正常人家或店铺,靠着北街的特殊搜集消息,并不引人注目。

普通人家?北街怎么会有普通人家?厉行空忍不住反驳,要在这里活下去,普通也要变得不普通。

最近有没有谁加强了消息的获取?孟奇干脆直接询问。

虽然觉得用词有点古怪,但不妨碍厉行空明白意思,他摇了摇头道:都很正常。

在北街,消息等于金钱,金钱没有异常,消息的传播也就没有异常。

孟奇见厉行空掌握的路子没有线索,于是微笑对他道: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蛇王说?笑容干净,暗藏孤傲……厉行空闻言一愣:啊?他要火并你,总得付出点代价,我们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孟奇一副视蛇王如草芥的超绝剑客气派。

而暗地里,他用传音入密对蒋横川道:先从两个反常开始调查。

嗯,杀手院子肯定有地道,我们不知道狼王具体藏在哪里的情况下,贸然强闯,只会惊走他,还是先找蛇王比较好,不过,我觉得韩三娘子那边更有可能,毕竟蛇王连续去杀手院子有太多解释。

蒋横川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嘿嘿,英雄所见略同,但目前有现成的理由去‘找’蛇王,不怕打草惊蛇,让狼王警惕,只要做得够快,连蛇王背后之人也不会惊动。

孟奇笑了一声。

唆使人背叛厉行空,试图暗杀他,总要承受报复吧?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正常的北街火并事件。

蒋横川沉吟了一下:好。

听到面前的孤傲剑客要替自己报复,厉行空即使江湖打滚十几年,冷酷了心肠,也难免升起一丝暖意,继而忙不迭道:使不得,使不得,蛇王手下众多,不乏高手,比如四大护法,或有奇门绝技,或为强横九窍,非是易于,并且他所住的宅子里,处处有杀手,不亚于龙潭虎穴。

另外,蛇王武功深不可测,随着这七八年他出手次数减少,谁也不知道他到了什么层次,而且他背后可能还有左道强者。

孟奇静静听完,只淡淡说了一句话:他已经老了。

傲气扑面,厉行空顿时说不出话来,是的,蛇王太老了,今年已过了七十大寿,只要不是外景,都可算风烛残年了,曾经有再强的实力,又能发挥得了几分?若他已成外景,早就将韩三娘子等人捏死,不必顾忌太多!短暂沉默片刻,见孟奇之意已决,厉行空叹了口气:公子豪情冲天,视龙潭虎穴为等闲,厉某愧不能及,只能将相关之事告诉你。

蛇王四大护法之首是‘毒手罗汉’,他非是九窍,但擅长暗器,曾经有高手在面对他时,身中八十一件暗器身亡,另外还有‘修罗掌’这名强横九窍,比靠药物晋升上来的强了不知多少……最为可虑的是一旦有了动静,蛇王会从密道离开,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孟奇一言不发听完,没有半点波动地道:我自有分寸,你将遇袭之事散布出去,让整个北街都知道你与蛇王已水火不容,随时可能报复他。

遵命。

面对这样一名孤傲强横的剑客,厉行空不自觉将自己放在了下属的位置。

孟奇转头看着幸存者:你随我们一起去。

幸存者尚是第一次看到身前剑客的眼睛,只觉眸子幽深,寒如雪,冷如冰,就像出鞘的长剑,不敢反对,低头称是。

……蛇王的宅子位于北街中段,占地极广,布局繁杂。

他所居的小楼自有密道,同时与别的院子隔着大片空地,自有走廊相接,防止暗杀。

到了门前,幸存者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不敢违抗背后剑客的命令,按照约定,用特殊的手法敲响了铜环。

过了片刻,一名气质干练的中年男子打开小门出来,正待说话,忽然看到白衣风流、面容冷峻的剑客,以及他的跟班:这是怎么回事?见有陌生人,他心中大惊。

我是他们请的帮手。

孟奇声音富有磁性地开口。

干练男子忽然觉得面前的剑客异常高大,如神似佛,气势慑人,他说的每一句,自己都发自内心的相信:好的,你是他们请的帮手。

厉行空暗中投靠了韩三娘子,我们功亏一篑。

幸存者说出了早就背好的话语。

真的,我带你们去见护法。

干练男子闻言大惊。

今晚值夜的两名护法端坐于离小楼最近的厅堂内,与蛇王的居所只有一条走廊的距离,而这条走廊还藏着最强杀手之中的几名。

堂内,几名杀手待在阴暗角落里,头发泛黄的高瘦男子坐于左侧第一张椅子,双手笼在袖里,正是修罗掌,他的对面,一名年轻人正修剪着指甲,脸上始终泛着灿烂的笑容,却是毒手罗汉。

随着孟奇等人靠近,修罗掌站了起来:他们是?是岳谷请的帮手。

干练男子老实回答。

帮手?毒手罗汉眼睛一眯,忽然扑向孟奇,身上一件件暗器打出,有飞蝗石,有梅花针,有铁蒺藜,有箭、刀、手叉,亦有镖、爪、罗网,皆泛着幽蓝碧绿,有的直射,有的互相撞击后折射,有的绕了一个圈子打向背后,铺天盖地,构成了天罗地网,防不胜防,避无可避!而蒋横川一步迈出,迎向了修罗掌。

幸存者看得冷汗直流,双股颤颤,却见身后剑客不避反冲,提剑撞向毒手罗汉。

剑光一闪,部分暗器向着几个角落散开,而更多的暗器打在了孟奇身上。

突然,暗器奇怪倒转,毒手罗汉前扑之势顿住,身上插满了梅花针、铁蒺藜等物,脸色迅速发黑,双目凝聚着不可思议,却是死于自己最擅长的武功。

一声声闷哼响起,堂内几名杀手死在了孟奇刻意引导的暗器之下。

他的白衣如雪,没有一点破损,手中长剑映着烛光,锋锐毕露。

修罗掌面对剑客的跟班,心中难免有点轻视之意,右掌拍出,胀大许多,血气扑鼻。

可蒋横川忽然变拳为掌,就像演练了无数次般一把抓住了修罗掌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抖,仿佛在抖着捏住了七寸的长蛇。

啪啪啪,修罗掌全身骨节断开,整个人瘫软在地,死不瞑目。

幸存者看得目瞪口呆,四大护法简直像是小孩子……第一百五十四章 惊醒的蛇王借力卸力,借力打力,没了灌注的力量,暗器又与小孩子的玩具有什么区别?至于上面附着的毒素,已经开始修炼金钟罩第七关的孟奇在没出现伤口的情况下,在它们都非开窍奇毒或毒雾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中毒?若毒手罗汉打出的暗器有能够危险到孟奇的存在,真气查敌、精神知敌岂是摆设?他又不是修炼天帝玉册等绝世神功之人,亦非火德星君这种接近天人交感的强者!扑通,毒手罗汉仰面倒地,孟奇脚步不停,直接越过他,冲入了回廊。

要抢在蛇王发现并遁逃之前拦住他!他身法全开,快如残影,如幻似魔,瞬间消失在幸存者岳谷眼前,蒋横川看似不快不慢,却仿佛与周围天地浑然一体,一步迈出,便借着环境变化之势,缩地成寸,踏进走廊。

整个厅堂内安静无声,只有岳谷还能站着,除此之外,都是尸体。

短短一息之前,这里还有两名护法、近十名杀手,阳气旺盛!夜风吹过,阴森激荡,岳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莫非遇到恶鬼索命了?这样的剑法简直如神似鬼!走廊蜿蜒,越过养满了凶恶鱼类的池塘,连接着蛇王居住的小楼。

夜色之中并无烛火透出,似乎蛇王已然入睡。

孟奇与蒋横川各据一边,沿着走廊快速推进,争分夺秒。

心意内守,精神外放,或附长剑,或融环境,孟奇心灵澄清,没有丝毫停顿。

奔出几步后,他的长剑忽然刺向左下,毫无征兆。

一名杀手攀附在回廊外侧,借着水波与阴影躲藏,右手握刀,等待着白衣剑客靠近。

机会!孟奇与他擦身而过时,他猛地跃起,就要贴着走廊地板,挥刀斩向孟奇丹田。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眼前多了道剑影,不知什么时候,长剑已然刺到了面前,分毫不差!噗,喉咙中剑,他捂着脖子,噗通一声跌入池塘,一缕缕鲜血顺着涟漪荡开,一条条披鳞带甲的恶鱼迅速靠拢,撕扯着血肉。

孟奇的长剑刺出后,回廊顶部啪的破碎,一名黑衣人双手持刀,斩向他右侧的脖子。

他冷酷地注视着同伴身亡,为的就是这个机会!长剑杀人,无力回防的机会!然后他看到了一道闪电。

灿烂耀眼的闪电。

等待他的不是脖子,而是一口长刀。

刀很快,直到收回,黑衣人才看清它的样子,造型奇特,如同一道巨大的伤口,闪烁着银白的电光。

啪啪啪,他整个人从中裂开,心肝脾肺肾掉了一地,软软绵绵。

孟奇左剑右刀,目不斜视,风驰电擎而过,白衣飘飘,不染一丝尘埃,亦无半点血迹。

眼看小楼在望,孟奇脚步突然一顿。

就在这时,回廊底部、两侧栏杆之外各有一道身影扑出,刀光如匹练,互相配合,将所有生路封死!可他们的刀网内空无一人!孟奇恰到好处的一顿,正巧停在他们合击的范围外,不多半分,不少半步。

剑光亮起,三道人影各自捂着喉咙退开,有靠着梁柱缓缓软倒的,有跌跌撞撞栽入池塘的,噗通两声,水花四溅,残荷破败,涟漪荡开,鲜血如条条小蛇。

鱼群涌来,大快朵颐。

另外一边,蒋横川大步流星,右掌猛然打出,真气外吐,掀起了狂暴的气流,紧接着,左掌随之劈出,掌劲与刚才的气流叠加在了一起。

呼!狂风大作,真气劲力形成了一条凶猛的气龙,呼啸着奔向前方。

噗通噗通!回廊摇晃,一道道黑影被逼出,胸口凹陷,肋骨折断,跌入池塘,以身饲鱼。

简单粗暴,但也迅速异常,蒋横川紧跟着孟奇抵挡了小楼门前。

两人没有走门,脚下用力,如大鹏展翅,腾空而起,跃上二楼,那里是蛇王的卧房。

身在半空,正无处借力之时,二楼突然有道黑影扑下,双手持刀,斩向两人,气势汹汹。

长刀扬起,金铁交鸣,孟奇挡住了其中一刀,身子为之一重,即将下落。

哼,有了这个动静和迟缓,蛇王老大当能从密道遁走了!黑影见自己突袭得逞,心中油然发现这个想法。

此时此刻,半空之中难以还力的他们根本无法攻击自己,只要抓住机会,当能顺利走脱。

忽然,他看到一道剑光亮起,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己的脖子,那里一截剑尖插入几寸。

怎么能出剑?直到视线发黑,他脑海里才闪现出刚刚的场景,白衣剑客将长剑抛起,屈指一弹,就像使用暗器般打出……怎么能这样用剑……孟奇身体下坠之势愈发明显,长刀再出,斩在子午之上。

靠着这个力量,他反倒跃起了一些,左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抽,借力再起,如白色大鸟飞扑,落入了二楼。

扑通,黑影下坠速度变快,一下落在了小楼门前,摔得四肢不正常扭曲,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

这一切发现在电光石火之间,蒋横川因为稍落半步腾空,尚未出手便已看到黑衣人与自己擦身而过,本该斩向自己的长刀无力跌入回廊。

这个时候,第一个跌入池塘的杀手,身上的血肉才被撕扯开部分,露出白骨。

……蛇王老了,确实老了,不仅皮肤发皱,面容干瘪,就连一直沉稳没有颤抖的手也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微微抖动了,而且他越来越感觉疲惫,精神不济,睡得早,起得也早,一日要睡好几次。

他杀手出身,在背叛和杀戮之中成长,一步步打下了基业,后来靠着贵人扶持,更是突破了蛇形拳的桎梏,成功打开生死玄功,成为茂陵数得着的人物。

但正因为这些经历,他疑心极重,哪怕心腹的四大护法,也不能靠近他三尺,而他睡觉之后,谁也不能进屋,顶多只有一人守在门口,其余人等必须退出小楼,擅近者杀!这不是开玩笑,蛇王曾经假装入睡试探,杀过几名擅自靠近的心腹,让底下之人对他愈发畏惧。

噗通之声和金铁交鸣之声接连传来,让睡眠不深的蛇王从梦中惊醒。

它们若有似无,宛如幻觉。

衰老的状态让蛇王比平时多花了一息的时间才摆脱了睡眠的影响,确认了真有声音,他警觉起身,侧耳倾听,精神外放,试图感应外面的动静。

两息之后,他走了密道入口,一边准备打开密门,一边出声吩咐:发生了什么事?快去查看回报!好。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房门吱呀打开,蛇王目光凝固,看到一名白衣胜雪的剑客提剑走入。

他五官俊美,轮廓分明,风度翩翩之中透着藏不住的孤高冷傲,整个人如同他手中之剑,孤独,自信,锐利,冰冷,只有对手,没有朋友。

他的衣衫不染尘埃,白得同样出众,就像出鞘之剑,无需掩饰,锋芒毕露。

刚才听到声音惊醒,就已经到了门前?居然这么快?怎么能这么快!精神交锋,气机牵引之下,蛇王没敢直接遁入密道,那样就等于将背部卖给对方,凶险异常。

他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对敌人来袭的速度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精心布置的防御,让自己有充裕时间惊醒遁走的防御,竟然没发挥作用,脆弱得就像晚餐吃的白玉豆腐!来者即使只是开窍,也绝不可小视!若是自封穴道,可不伤你性命。

孟奇长剑一指,气势如冰似雪。

蛇王心头涌起了阵阵怒火,自己武功大成后,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话语了?而且还是出自一名开窍小辈!他干瘪的脸上表情阴沉:尔等何人,为何擅闯……话未说完,他直接前扑,双拳一高一低,宛如蛇形,劲气内敛,不显分毫。

屋内黑影婆娑,仿佛一下活了过来,以假乱真,从四面八方扑向孟奇。

蛇王混杂在其中,让人难以分辨,似乎任何一道黑影都能变成真实的他。

他才刚刚扑出,就看到刀光亮起,对方居然与自己打得是同样的主意,先说话分自己之心,然后突然出手!电光闪耀,快得超乎想象,刀才起,便已到了孟奇身前那一堆黑影附近。

蛇王纵使年老衰退,实力发挥不出几分,但亦是货真价实的半步外景,境界摆在那里,孟奇无法通过精神知敌感应到他的真身,并且他的所有劲气内敛,就像真正的毒蛇,悄无声息,等待张口咬人,与黑影根本无法分辨,只能顺着直觉,相信手中刀剑,斩向那一堆黑影!长刀斩中黑影,如落虚空,孟奇忽然心中一动,横斩出去。

蛇王身影显露,整个人宛若无骨,就像滑腻毒蛇,避开了长刀,从孟奇旁边闪过,扑向门外。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拼命,在这样不明状况、不知敌人的情况下,他不想拼命,只想逃走。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第一百五十五章 屈服蛇王的步伐很奇怪,与正常高手不同,双脚紧紧贴着地面,并不抬起,但毫无艰涩摩擦之感,滑行如意,这么轻轻一避一让,就闪过了孟奇,扑向了门口。

若是易地而处,两人交手,孟奇已无法阻止他的逃遁,再差的半步外景也是半步外景!但现在还有蒋横川!他落后一步,正在门边。

看着农夫气质的蒋横川,看着他黝黑的皮肤,蛇王双拳毫不留情地捣出,手臂暴涨一截,真气如蛇,张开了巨口,誓要争分夺秒,夺路而逃,只要出了小楼,入了北街,谁能追得上、找得到自己?喀嚓喀嚓,劲风之下,房门断折,直接飞到了楼下,掉入祠堂,拍晕了好几条恶鱼。

一道道影子活了过来,宛如实质般拉扯向蒋横川的脚踝、手臂,粘稠、沉重,仿佛一条条蟒蛇。

突然,蛇王眼中的蒋横川气质一变,似山野隐士,餐风饮泉,不类凡俗,纵使身处黑影包围之中,面对恐怖的拳劲,依旧意态恬然,不慌不忙,但他又带有强烈的红尘气息,田野阡陌,耕作日月,不像神灵那么高高在上,得了自然真趣,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

天人合一?蛇王早就感应到白衣剑客的跟班实力不凡,乃九窍中的佼佼者,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能天人合一!当初杀手生涯的朝不保夕,让他得到贵人相助后,立刻就毫不犹豫冲击玄关,架起了天地之桥,休说天人合一,就连初步的天人交感都未能涉足,若非如此,何至于七十岁就精神不济,身体衰老?能天人合一者等同于另类又初步的内外交汇,借助真气和外天地的相助,以及超强的心灵精神修为,只有真正快步入生命终点时,才会出现衰败的迹象。

蒋横川握掌成拳,以强对强,没有半分退让,两拳如双龙出洞,迎向蛇王。

呼!拳劲高度凝聚,周围气流盘旋,掀起了狂风,让整个小楼吱吱呀呀,晃晃荡荡,似乎陷入了地动当中,随时可能倒塌。

举手之间,天人交感!轰隆!四道拳劲相击,猛然爆开,真气乱溅,崩散了黑影,打飞了窗户,打垮了墙壁,将地板打出了一个个坑洞,可以透过它们看到下方。

蒋横川退后几步,差点撞破栏杆,蛇王也往后滑行了一段距离,竟然平分秋色!看似相同的结局,但却是不同的境况,蒋横川的背后是杀手死亡殆尽的池塘,蛇王的背后是孟奇。

孟奇长刀扬起,高高劈下,快速斩出九刀,气流压缩,带出了轰鸣之声。

长刀仿佛形成了一个漩涡,吸纳了周围所有生机,以代天行罚的姿态做刚猛无俦之击。

刀如龙,电光暴涨,凝聚成一道道银白刀气劈落,附近一根梁柱感应其势,无声无息从中断开,切口平整。

墙上多了一道道穿透的刀痕,地板裂开,小楼摇摇欲坠。

窗外愈发昏暗,似乎有乌云汇聚。

虽未用紫雷劲施展狂雷震九霄,但孟奇也激发了天之伤,面对半步外景,岂能有侥幸之心,他又不是天人合一者,正常一击便能接近半步外景。

气流投入刀势,天地为之缩小,蛇王顿时产生了一刀无坚不摧,无法躲避的感觉。

狂刀?作为北街最大的话事人之一,掌握着诸多情报渠道,蛇王纵使未见过孟奇,但面对这一刀时,还是想到了茂陵风头正胜的这名人榜高手。

蛇王不敢大意,身体扭曲摇摆,如滑腻毒蛇,让刀气难以锁定,突然,背对着孟奇的他往侧面一扑,右腿绷直,像是一条鞭子,啪的一声踢向侧后电光。

这一击仿佛蛇尾抽人,带起了晴空霹雳,快得只有残影呈现,仿佛超过了声音,噗的一声踢散了刀气,踢中了刀尖,虚空之中如有爆裂声回荡,滚滚荡开。

孟奇右手一重,虎口欲要开裂,不死印法运转,蹬蹬蹬连退几步,化解了残余之力。

而蛇王借着一踢之势,正要撞破窗子逃走,忽地看到蒋横川迫近,右掌竖起,如刀斩落,劈向脖子这七寸所在。

掌劲凝练,仿佛真正的宝刀刀锋,同时带着些许灼热之意,尚未袭身,便有滚滚热浪扑面。

地板无声无息间再次出现了裂痕,如刀切斧劈,切口焦黑,徐徐燃烧。

蛇王腹背受敌,正是势穷之时,面对这可怕的掌刀,似乎已无法避开。

他强提一口气,身体一矮,如蛇盘身,右拳再次爆长,隔空击向蒋横川的掌刀。

就在这个时候,他握紧的右拳诡异地弹出食指,黑影凝聚,化成一条长长的细线,越过了掌刀,戳向蒋横川。

灵蛇吐信,蛇王的杀招!蒋横川并拢如刀的五指忽地如花绽放,衍千变万化,然后猛地合拢,一指点出,无常之中自有恒常不变。

这一指缩短了距离,后发先至,像是等待在路上,点中了黑影。

黑影消散,归于一处,两根食指相对。

天地之间仿佛有了一刹那的凝固,两根对碰的食指如同一幅画卷。

劲风炸开,蒋横川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将地板踩破,蛇王身体后仰,倒飞出去,再也无法贴住地面。

不过他心机很深,选择的出招角度很妙,倒飞的方向正是密道入口。

忽然,蛇王的瞳孔剧烈收缩,里面是孟奇白衣飘飘的倒影,他虽然尚未出剑,可蛇王已感觉到了一股锋锐剑意直入元神,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身体,他的气势,都是孤傲锐利的剑!这一剑在出手之前便已形成,端得可怕!然后,长剑递出,蛇王再也看不到孟奇的身影了,只有那一道灿烂辉煌如天外飞虹的剑光。

这一剑没有变化,真气、力量、气势、精神全都融为了一体,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人与剑,再难分辨!它是如此惊艳,就像天外飞来的仙人,蛇王难以用自己的语言去描述,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一种震撼,竟升起无力抵挡之意。

好美的剑光。

好可怕的剑。

蛇王身于半空,难以躲避,脸部肌肉扭曲,咬破了舌尖,吐出一口精血,强行提起抵抗之意。

他的身子从中对折,继续对折,将头部和脖子全部盘在了里面。

剑光及体,孟奇先是感觉到恶心的滑腻,长剑止不住地往旁边滑开,好不容易刺入,却肌肉如石,进展艰难。

蛇王左手伸出,轻拍剑身,整个人像是一个球,猛地弹跳到了另外一边。

他身躯舒展,重新站起,小腹有几乎贯通的剑伤,鲜血流了几滴,迅速被蠕动的肌肉止住。

孟奇落地,蒋横川入内,封住了蛇王逃走的可能。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蛇王双拳抬起,沙哑开口,既然逃不掉了,就得问问对方的真正来意,不枉做无谓之争。

年轻的时候,他是随时随地可以用性命交换对方性命的杀手,而年老之后,能不拼命就不拼命了。

对此,蛇王觉得是自己年少无知时不明白生命的可贵,等到经历足够了,才知道这是举世无双的珍宝,是自身不可替代的财富,失去就不会再拥有。

当然,仅限于自己的,别人的无所谓。

见蛇王有服软的迹象,蒋横川传音入密道:先编个理由,诳他去杀手小院,不要直接询问狼王或他连续去杀手小院的原因,免得他为了保守秘密,拼死相博。

对蒋横川的话,孟奇深表赞同,蛇王真要搏命,事情反而不好办。

这非是自己和蒋横川联手拿不下一名又差又老的半步外景,而是在于双方打算出力的程度和准备为此承担的风险,若是江芷微等人在此,孟奇可以毫无顾忌地用紫雷劲推动狂雷震九霄,并催发天之伤,可以不顾及伤势,拼命一战,反正有同伴作为后盾,即使重伤,也有人保护。

但身边之人是蒋横川,连朋友都谈不上的人,若是拼得极狠,他又有了歹心,该如何是好?相应的担忧肯定也存在于蒋横川心中!因此双方联手,顾忌之下,都不敢使出全力,蛇王最开始若是不图逃跑,以拼死之心相搏,全身而退的可能反倒有七八成。

可惜蛇王不知道两人的心思,以为他们一起来袭,是彼此充分信赖的同伴,一步错,步步错。

我有一名侄子,被人拐到了茂陵,经我查证,入了你在北街底部的那处杀手院子。

孟奇刀剑张开,做出随时进攻的样子,衣衫依旧胜雪,不染一点尘埃。

蛇王微微一愣:那里?果然有问题……孟奇不动声色地道:还请蛇王引我们去那里找人,免得主事之人自作主张,坏了小孩性命。

蛇王沉吟了一下:好!不过这是你的情报,若没有,须怪不得我。

只要你配合。

孟奇简短回答,有蛇王带自己两人入杀手院子,当不怕打草惊蛇,到时候找机会用变天击地大法询问里面的主事之人,就大概清楚是谁,躲在哪里了。

还要我做什么?蛇王见两人不动,开口询问。

蒋横川出言道:我等怕蛇王你耍诈,暗中‘传音入密’吩咐手下,布置围杀之局,所以还请你发一发元神誓言,今晚不得用传音入密,若我两人不主动攻击你,你不能袭击我们……第一百五十六章 误中副车蒋横川没有提太过分的要求,免得蛇王横下一条心,拼个鱼死网破,那样反而功亏一篑。

短暂斟酌了利弊之后,蛇王满是皱纹的脸庞略微舒展:好。

于是,他按照蒋横川的要求发下了元神誓言,今晚不得用传音入密,不得主动攻击两人,不得中途逃走。

等到他按照严格的规程发完元神誓言,孟奇悄悄松了口气,总算解决了。

元神誓言是以自身灵魂元神为凭依的誓言,约束力很强,虽然内外交汇之后,元神壮大,秘法众多,不乏可以强行豁免誓言或能够承受住反噬伤害的强者,但蛇王仅仅是半步外景,还是连天人交感都未达到便突破的半步外景,哪用得了如此高端的手段?因此孟奇略微放下心来。

现在就去那处院子。

孟奇为防夜长梦多,催促起蛇王,不让他接触别的手下。

蛇王亦无反对,当先带路,从小楼侧面离开,一路之上高来高去,没有试图寻找手下的举动。

三人离开之后不久,摇摇晃晃的小楼终于到了自身的极限,轰隆一声垮塌,烟尘四起,断折之声回荡在池塘上空。

池塘里,一具具杀手的尸体只剩下了白骨。

少顷,三人穿过北街,抵达了那处杀手院子,它看似平常,可孟奇能够感觉得到每一个适合躲藏的地方都有杀手潜伏,戒备极其森严,不过部分杀手行迹太露,掩藏有缺陷,一看便是初学乍练者。

而他们的暴露吸引了外来者的注意,很好地掩饰了其他隐藏极深的杀手。

咚咚咚,蛇王憋着一股火气,用力敲响了大门。

潜藏的杀手都认得自家老大,但谁都没动,万一他是假扮的呢?过了一阵,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气息完全内敛的中年男子恭敬行礼:需要效劳吗?厉行空已经将事情传扬开来,谁都知道他想报复蛇王,纵使实力不济,隐藏起来对付对付蛇王的属下还是可以的,故而杀手院子的主事者以为蛇王深夜驾临是来布置连根拔起厉行空势力之事。

至于蛇王宅子的动静,由于过程极快,三人来得很快,这边尚未收到消息。

进去再说。

蛇王没有露出被要挟的憋屈,保持着首领的做派。

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立刻住口,对蛇王身后的两人不闻不问,带路穿过了一处处隐藏着杀手的地方。

孟奇和蒋横川跟在蛇王身后,并不大意地观察着四周,并密切注视着蛇王的举动,怕他通过秘密的、预先约定好的手势、话语等传递消息。

那名杀手院子的主事者是一名优秀的杀手,气息完全内敛,与普通人看似没有区别,行走在人群里很容易被人忽视,若非孟奇能够精神外放,感应真气流动和肌肉反应,怕是察觉不了他的实力足有七窍,内天地初成。

即使实力高于他者,也很容易被他暗杀。

到了他日常处理公务的房间后,他双手垂下,安静立于一旁,等待蛇王吩咐。

这名公子有个失散的侄子被拐到了院子里,你带他去认认人,不要隐瞒,一切听他的。

蛇王沉默了一下,按照孟奇的传音入密,原原本本复述。

主事者有标准的杀手做派,没有多问,欠身道:是,蛇王。

蒋横川留下来看着蛇王,孟奇与主事者跨出房间,准备去杀手们睡觉的地方。

蛇王这两日来见的人躲在哪里?刚出小院,孟奇就单刀直入,看能不能诈一个答案出来,若是不行,再考虑气势压制,用变天击地大法崩溃主事者的精神。

作为杀手,若不修炼有出众的神功,或彻底变态,心灵肯定有着极大的漏洞。

主事者一愣,因着蛇王的吩咐,下意识就回答:密道里,入口就在刚才的房间。

他没见过那个人,莫非他就是这位白衣剑客的侄子?果然有藏在密道内的神秘人……孟奇觉得自己真切把握到了狼王的踪迹,当即转身,奔向房间。

就在这时,蛇王沙哑的声音高亢响起,穿云裂石:快逃!话音未落,那排房子剧烈摇晃,瓦片滑落了几块,啪的摔碎在院子里。

一道黑影破窗而出,抢在孟奇出手前,扑向了另外一侧,翻过院墙,融入了黑暗里,正是蛇王!孟奇身后的杀手主事者听到蛇王的声音,先是一怔,接着转身便逃,趁孟奇试图拦截蛇王的机会,狂奔过前方庭院,消失在视线里。

蒋横川跟着跃出窗户,看到蛇王踪迹全无,略微懊恼:没想到蛇王毫无征兆爆发,或许是品出了不对。

到了杀手宅子,也不算中途了。

也许那句‘不要隐瞒,一切听他的’让他警觉,然后故意不动声色吩咐属下,趁我们分开之际,立刻逃走,并提醒密道内那人。

孟奇定住懊恼之情,随口分析着原因,同时拿出了青绶捕头代飞给的物品,放出了信号。

一道流光升天,绽放出红灿灿的烟火,看似正常玩耍之物,却蕴藏着约定的形状。

虽然现在未必来得及找到密道另一端的出口,并封锁那里,但总的尽尽人事,而且在密道内可能藏着狼王等超强高手的情况下,孟奇不想贸然下去,在黑暗之中与习惯暗杀的对手拼死一搏,更别提里面也许还有机关!逢林莫入,密道亦然。

两人在房间内找了一阵,扳动了墙上格子内放的一个花瓶。

扎扎之声响起,屏风后面的石砖塌陷,露出了一条往下的台阶,里面没有灯火,漆黑一片。

又等了一下,银章捕头余望远赶至,脸色严肃,神情凝重,一边询问,一边艺高人胆大地走入密道。

蒋横川点燃火折子,与孟奇并肩,跟在余望远身后,一边将事情经过简单描述,一边戒备着可能的机关暗器。

走完台阶,密道开始变得宽敞,一阵阵水意扑鼻,潮湿异常。

另一端的出口在锦水河,已经打开。

余望远略显失望地道。

耽搁了一阵,只能希望里面之人逃走匆忙,有线索留下了。

拐过两处明显有危险机关的地方,三人看到了几间石室,只有一间半掩,其余皆是敞开,里面空空荡荡,仅有石床石桌等物。

余望远袖袍一挥,劲风乍起,半掩的木门打开,最后一间石室内部的样子呈现了出来。

咝,孟奇等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里面整整齐齐挂着一张张人皮!没有血肉,没有骨骼的人皮!它们不像是被剥下来的,因为没有切口,没有撕扯的痕迹,似乎里面之人忽地消失了。

这样的场景让孟奇一下想到了躲在这里的人是谁,不是狼王,而是修炼天魔功的老钟头!竟然是他!不过想到他跟踪邱非许久,还用蔡捕头打探,对东阳别府之事怕是非常用心,出现在茂陵很正常。

是个实力强横的魔头。

以外景强者之尊,余望远根据人皮痕迹,也不得不做出如此判断。

同为半步外景,老钟头与蛇王的差距,恐怕比天人合一者与普通九窍的差距还大!是八臂天龙和云岭三鹰他们……蒋横川的眉头一下皱起。

什么?余望远失声道,八臂天龙可是响当当的半步外景,比邱非只强不弱,竟然惨死在魔头手下,这实力至少接近外景了!原来是他们……难怪现场没什么血迹……难怪事后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孟奇亦是震惊,老钟头的实力进步竟然如此之大?天魔功不愧是进展神速的魔道神功,只要有足够的高手吸噬,低阶时提升极快!蒋横川指着一张人皮:八臂天龙,眉心有痣,我与他交过手,不会认错。

看来那份机缘落在这恐怖魔头手上了……他同时对孟奇传音入密。

余望远恢复了心境,沉吟道:事情越来越棘手了,本官得请求州城衙门派人相助了。

找了一阵,没发现其他线索,三人出了密道,由后续赶来的捕头、捕快处理杀手和里面的事物。

今晚动静极大,韩三娘子应该有所察觉,最好先按兵不动。

余望远看着夜空,吐了一口气。

孟奇和蒋横川自无意见,与余望远一起出了北街,各自返回住处。

找狼王居然找出了老钟头,真是巧合啊……孟奇边走边嘀咕,突然,他内心一动,灵光一闪,当即转身,重入北街。

他提剑穿过长街,抵达了韩三娘子的私宅门前。

这是一座挂着红灯的精致宅子,门口立着一名容貌姣好、满身稚气的侍女。

苏公子,请。

侍女看到孟奇,竟然毫无异状,躬身请他入内,仿佛等待已久。

孟奇没有说话,也不讶异,跟在侍女身后,绕过照壁,穿过天井,抵达了花厅。

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清新脱俗,鼻子挺翘,让人总想捏一把,正是北街最大的话事人之一韩三娘子,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她的对面,一位白衣公子握拳杵着嘴唇,轻轻咳嗽,脸色苍白,仿佛大病未愈,表情似笑非笑:你还知道来。

俨然便是王大公子!第一百五十七章 正戏将至孟奇半点也没有拿自己当客人,慢悠悠走到王思远和韩三娘子侧面,大马金刀坐下,端起早就准备好的茶水,用茶盖象征性地拨弄了几下。

这杯茶色成碧绿,一颗颗茶芽在里面载沉载浮,舒缓身姿,宛如出水芙蓉,闻之清香高远,品之甘醇悠长,纵使孟奇对茶道并无了解,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好茶。

广陵越湖旁九株潜龙树所产,只此一家,别无多余。

韩三娘子美目流盼,瞄了王思远一眼。

王思远没有说话,孟奇也未接这个话茬,自顾自笑道:找狼王找出了杀八臂天龙等人的魔头,事情有点巧合。

就在前几日,韩三娘子与罗大当家试图联手,逼得蛇王不得不火并其他中小话事人,让我和蒋横川有理由最先找他,不得不说很凑巧。

一处巧合算正常,两处凑巧便值得怀疑了,加上我一直奇怪王大公子怎么不借找狼王的机会布局下子,所以就来了。

他笑容浅淡,白衣胜雪,长剑横膝,言谈之中没有恼怒,没有夸耀,亦没有不确定。

知道过来,说明你还有脑子。

王思远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我看得出来,别人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正需要他们看出来。

王思远轻描淡写回答,神情不变,脸色依然煞白,让孟奇怀疑这货随时会晕厥过去。

孟奇吐了口气:最讨厌你们这种会算卦会布局的家伙了。

他说话随意,却不惹人厌烦,反而惹得韩三娘子咯咯娇笑:我也最讨厌了!咳咳,如果将来你要对付我,打算怎么做呢?王思远轻咳了两声,难得地露出几分兴致。

孟奇正儿八经地想了想:先得学门算卦的手艺,不一定要算得太准,但必须懂得遮掩自己。

这是骗你的……他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遮掩自己,不用懂算卦也能办到!只要八九玄功修炼到七窍,与内天地更为融洽,以它擅避灾劫之能,当有狼王这种天人合一者遮掩自身的效果。

这三个月里,孟奇最大收获之一便是由于脱去肉体凡胎,又有充裕的时间(之前三月加这三个月,总计半年),八九玄功突破了四窍的关口,正式迈入了六窍,鼻窍愈发强大,距离七窍顶多是一年半载的工夫,而金钟罩第七关也入门了,第八窍的相关穴道凝练了大半。

而窥视天机的手段,在孟奇所学已经够繁杂的情况下,先不提天份的问题,实在已无力分心,还是等待突破九窍后,寻求天人交感,天人合一,为将来打下扎实基础时,再行修炼,以何九、王思远等人压制几年不突破来看,肯定有充裕的时间。

当然,类似的手段不能少,不时天数,不辨阴阳,很容易吃亏,小伙伴们又不能一直在一起。

不错,然后呢?王思远略带笑意听着孟奇的打算。

然后?然后苦修武功,争取早日超过你,再挑个你无法避战的机会,直接下战帖,光明正大与你比武,这样的场景下,你的布局就该没用了吧?可以好好揍你一顿了。

孟奇一本正经回答。

噗嗤,韩三娘子没忍住笑,好办法,简单粗暴,以力压人,果然克制王大公子!哈哈,狂刀苏孟真是妙人!王思远笑容略微僵硬:先得实力超过我,否则就是自取其辱。

卖完简单粗暴的风格,孟奇重新浮起微笑: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他不怕王思远看出自己是故意这样回答的,因为确实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大实话!早就看这种躲在幕后操纵别人,阴谋诡计不断的人不顺眼了,有机会一定得暴揍一顿!韩三娘子打岔道:何必为了将来之事争执,不如听我弹奏一曲?王思远不置可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孟奇同样如此,并未阻止。

韩三娘子面前摆着一张古琴,文武七弦,琴身纹路形成了断痕。

她十指没有饰物,连指甲也干干净净,与外界传闻的浮夸形象截然不符,双手轻挑,琴声扬起,平和宁静,宛若流水潺潺,蜿蜒入心。

一曲弹毕,花厅祥和安宁。

王思远右手五指动了动,似乎在把握刚才的音符:素素,你的琴艺又有进步,不过比起阮家那位琴心天生的才女,还是差了不少,得其音,而未得其神。

我去……孟奇顿时哑然,这种话能当着自己女人的面说吗?虽然韩三娘子的琴艺确实比小吃货差很多,王大公子你也不必直说啊,莫非你算得尽苍生,算不到女人心?韩三娘子果不其然沉下了脸,冷冷道:确实不如,她世家嫡女,琴心天生,家传绝学,我这种自己琢磨的人,算得了什么?你要爱听她弹,就去琅琊听好了。

今日身体不适,两位请回吧。

她拂袖而起,直入后院。

王思远拍了拍衣裳,悠然起身,对孟奇道:再过几日,就到正戏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一点也没有被韩三娘子赶走的懊恼和尴尬,似乎说出那番话就是为了等待离开。

心机真重,迟早咳死你……孟奇腹诽了一句,状若随意地问道:你的卜算结果莫非是假的?狼王之前肯定在北街,但有了刚才的动静,你觉得他还会继续潜藏在此处?王思远胸有成竹般笑道。

孟奇没再多问,提剑离开,再有几日,大戏便要上演并落幕了吗?……翌日,青绶捕头代飞请孟奇和蒋横川到酒楼喝茶,算是谢过襄助之意。

虽然没能找到狼王,但却逼出了一个左道邪魔,两位亦是功劳不小,日后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找我们六扇门。

代飞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蒋横川喝了口茶,微笑道:左道邪魔凶残,逼出他说不得就等于救了自己一命,代青绶,不知他是何来历?你们可有查到?孟奇同样露出了渴求消息的眼神。

代飞沉吟了一下:你们卷入此事,告诉你们也无妨,这魔头最先出现在阳夏,以尸体练功,与生死无常宗有点关联,受到他们追杀,当是追着邱非而来,不过在阳夏时,他的魔功仿佛才刚刚突破,如今就有大成的感觉了。

大成?还差得很远……孟奇肚里反驳道。

蒋横川轻吸口气:不知是何魔功?或许是因为机缘落到了老钟头手上,他对有关消息很看重。

没有相关的秘档。

代飞透露道。

说话间,下方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远远过来,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代飞作为青绶捕头,循声望去,顿时哑然:原来是阮家嫡女来了。

啊?孟奇透过窗户看去,只见街道尽头有一乘马车缓缓驶来。

车窗打开,却蒙着轻纱,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里面,更添几分神秘,引得不少路人争先恐后伸颈相看。

马车造型古朴,无有华丽装饰,仅得少许花纹,像是一个个音符,正常不该引人瞩目,但马车两旁各有一队身着锦袍的家仆开路,让行人避开。

原来是琴心天生的阮家嫡女。

蒋横川随之望去,语气多有感慨。

孟奇故作惊讶:阮家嫡女?她怎么来了?茂陵南宫氏与阮家是世交,昨日便得到消息,阮家嫡女要到大觉寺上香还愿,这才派出家仆,为她开路。

代飞解释了一句。

上香还愿……看来她为了过来也是蛮拼的,难怪没法隐蔽潜入,不过也没多大关系……孟奇点了点头:可为何要到大觉寺还愿?据说阮夫人怀着她时,来观锦水大潮,于大觉寺上了一炷香,才有她的琴心天生,如今又快有锦水大潮了,过来还愿很正常。

代飞呵呵笑道,传闻阮女姿容冠绝江东,似月宫仙子胜过凡人,难怪消息传开后,有如此多好事之徒前来围观。

世家嫡女不比门派弟子,行走江湖时少有与下层打交道,乘车过城,自有世家招待,纵使艳名远播,正常武林人士又岂能得见?若非阮家家主曾言,要娶阮玉书,必须入赘,恐怕世家公子们已经踏破了琅琊潮音阁的门槛。

蒋横川言语之中有些唏嘘,又有点向往,世家与他这种散修终究有着无形的隔阂,除非他舍得低下头。

代飞叹了口气:阮女美名遍传江东,琴艺亦号凡俗无双,可一直未曾得见,不知这次可否借南宫氏的光,看一看美人,听一听无双之琴。

他语气里颇有身在江东却未闻琴声之憾,日后若回神都,被人问起,少不得被嘲笑土包子。

蒋横川摇头道:世家嫡女岂是青楼琴者,若非世交朋友,私下场合,哪会琴声娱人?说完,他顿了顿,笑道:只希望日后有缘交手,听一听琅嬛十二神音。

这就算不得正常的琴艺了。

孟奇没有说话,安静旁听,内心忍不住得瑟了一把。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吹过,掀起了轻纱,露出了里面之人,两旁好事之徒与百姓竭力探头相看,想要见识一下姿容冠绝江东的绝色女子,正常无法遇到的世家嫡女。

代飞和蒋横川也忍不住望了过去。

车中之人白裙如雪,坐姿端正,气质清冷,身材纤瘦,肤如凝脂,可脸上却蒙着白纱,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只隐约感觉美得惊心动魄。

一道道吸气之声发出,孟奇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小吃货果然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月正明与此同时,孟奇看到车中还有一人,白发盘髻,龙头拐杖,五官慈和,年轻时候当是出色的女子,即使现在,她依然眼神清明,皱纹极少,远远望去,竟有视线被吞噬之感。

小吃货长辈……孟奇若有所思地想道。

阵风吹过即散,轻纱飘飘落下,遮住了窗户,周围一片叹气惋惜之声,因未睹真容而遗憾。

不过,光是隐约看到的,感觉到的,就似乎名不虚传,真如月宫仙子!马车驶过酒楼,向着大觉寺而去,消失在了街道尽头,代飞和蒋横川收回目光,相视一笑:闻名不如见面。

以两人的眼力和境界,薄薄的白纱又岂能挡得住?可惜未闻无双琴艺。

蒋横川似遗憾似期待地笑道。

代飞同样如此,拍了拍桌子:只望南宫氏能有偌大面子。

闲话说了几句,两人迅速回归正题,丝毫不受影响,代飞抿了口茶道:昨晚动静颇大,狼王多半转移了躲避之处,看来还得请王大公子卜算一下,或者找王不迟。

王不迟,外号刚刚好,本是散修,后来醉心于易数,干脆投了王家,得了部分真传,一把铁算尺也称得上闻名江东,因为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掐着时机,不迟也不早,被人用王不迟的称呼打趣,叫得久了,连他自己也这么称呼自己,本名倒是只有六扇门知道了,至于刚刚好的绰号,就属于不迟的诠释和延伸,不早一息,不迟半分。

如今他是王氏外事长老,看守宿园,货真价实的外景,但由于只得了部分真传的关系,在卜算之道上,与天人合一旦修炼《算经》的王思远相差仿佛。

此事还得请代青绶出面,上次王大公子算了一卦,却被我浪费,如今无颜再上门。

孟奇不想再去看那个病秧子,他若是愿意卜算帮助,在韩三娘子私宅就可以做了,但显然他认为游曳着的狼王有助于搅混局面,转移视线。

真要卜算,说不得又被他当刀使了!代飞点了点头:这事交给我,两位稍微盯着点北街就行了。

好。

孟奇和蒋横川没有拒绝的理由。

代飞端起茶杯,自嘲道:其实用处也不大,已经打草惊蛇,狼王会潜伏得更深,而北街潜伏着的又何止他?罗教,灭天门,素女道,不仁楼,生死无常宗等邪魔九道,乃至草原、西域、东海等地的势力,怕都有眼线在那里,稍微出错,就容易打出巨蟒。

孟奇听得脸皮略有抽搐,不知不觉,自己居然或明或暗得罪了邪魔九道之五了,这才闯荡江湖多久?莫非真是邪魔克星、正义朋友?罗教自不必说,上次摆了顾妖女一道,她还没有找回场子;灭天门两位人魔等同于死在自己的马甲君子剑手下;苏子远苏捕头揭发了生死无常宗的秘密,还能克制他们的外景活死人;素女道虽然还没怀疑到自己身上,但玄女传人之死,自己至少得背三成责任,更别提雷神传承之事了;只有不仁楼比较无碍,不用唐二公子的人皮面具就找不到自己身上。

还好我马甲多!孟奇略微庆幸地想道。

离了茶楼,代飞前往宿园,蒋横川打算去北街走走,孟奇与他们告别,慢悠悠往自身租住院子返回。

拐过几条街后,他突然转向,直接走向英雄楼。

既然怀疑世外奇翁任平生,就得直面他,试探他,不能什么也不做,任由怀疑发酵,酿成大错。

今日英雄楼的守卫轮换了一批,就连镇守五楼的也不是极光电剑萧镇海,而是风寒江左宫少泽。

他年少时不算出众,但基础打得异常扎实,过了三十后,别人遇到瓶颈,他依然稳步前进,如今三十九岁了,距离天人交感只有一步之遥。

宫少泽脸如锅底,络腮胡子,身量极高,手长脚长,提着一根丈八蛇矛,站得渊渟岳峙,看到孟奇,认得他的身份,侧身让开。

若是平时,孟奇少不得与这等高手切磋,可他现在满腹心事,无心出招,直接越过,登上了五楼。

天高地阔,大江横流,奔腾不息,孟奇的视线为之一展,胸怀顿时舒缓。

青衣小帽的世外奇翁任平生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望着大江,喝着水酒,背影悲伤而寥落。

他的紫砂茶壶摆在面前,依然有茶香阵阵。

孟奇走了过去,坐到任平生对面,语气平和地道:任楼主有伤心之事?任平生全白的须发抖动了一下,叹了口气:有几名朋友横死,心中难免悲切,既怨援助失时,又恨仇人无踪。

不知是何人敢开罪任楼主?孟奇心中一动。

任平生摇了摇头,将紫砂壶拿起,就着壶嘴,喝了一口浓茶:江湖艰险,老夫一路闯荡至今,哪还缺了仇人?苏公子不也是如此,莫名其妙就被栽赃陷害,险些丧命震惊百里之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孟奇故意苦笑道。

竟然直接提栽赃陷害之事?任平生收敛起悲伤,呵呵笑道:不过苏公子亦是实力超群,这才能逢凶化吉。

当不得任楼主夸,只是凭宝刀之利。

孟奇谦虚了一句,等待着任平生的继续夸奖。

任平生摆了摆手:若是实力不济,纵有宝刀,又能发挥得了几分?能以六七窍的实力从天人合一者手下全身而退,又有几人?当日风云变幻,几有外景之威,苏公子实力可见一斑。

多谢任楼主夸,不过你怎么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孟奇试探了一句。

任平生笑道:老夫当晚与王不迟在英雄楼喝酒,临高眺远,城内有风起云涌之势,又岂会没感应?只不过慢了一步,未能阻止罢了。

是真的没有涉足此事,还是刻意找人做的见证?孟奇并未打消怀疑,继续与任平生闲聊。

聊着聊着,任平生说起了自身闯荡江湖之事,几多危险,但最终都遇难成祥,孟奇也顺口提及了瀚海的遭遇,安国邪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强大敌人,其他要么身残志坚,对付自己时伤势极重,要么实力没有那么大的差距。

瀚海?任平生兴致勃勃问了一句,不知九娘风采依旧否?任楼主认识瞿九娘?孟奇轻吸了口气。

任平生呵呵笑道:九娘可是江东女子,最早在这里成名,只不过那时候认识她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已没有故事流传了……说到后来,他有了点唏嘘。

原来如此。

孟奇不动声色点头。

又谈了一阵,孟奇见天色将晚,起身告辞,这一趟到英雄楼来,他对任平生的怀疑消解了几分。

到了五楼入口,风寒江左宫少泽忽然开口道:苏少侠,楼主已悲伤了一日,幸好有你打岔。

随便聊聊。

孟奇微笑回答。

忽然,他脑海里有一道电光闪过,照亮了黑暗,当日听到自己和清余对话的不止是任平生,还有极光电剑萧镇海!棺材铺三人的死因:眉心中剑!他是受任平生指使?还是干脆出卖了任平生?宫兄,不知萧镇海萧兄住在哪里?苏某想讨教剑法?孟奇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宫少泽疑惑道:讨教剑法?逼得萧镇海出不了剑的是哪位?孟奇呵呵笑道:苏某练成了一式快刀,想和萧兄比比快。

话音刚落,他直接拔出了天之伤。

刀快如电,宫少泽刚有所觉,便已直奔面目。

好快的刀。

宫少泽蛇矛微动,孟奇已收回了刀,这让他忍不住赞了一句,末了道,镇海兄就住在英雄楼左侧的院子里。

谢过宫兄。

孟奇收刀还鞘,直奔那处院子,一副技痒难耐的样子。

萧镇海保持独身,与几名英雄楼守卫一起租住院子,孟奇说明来意后,其中一名守卫就让他入内,并引他去找萧镇海。

侧院之门虚掩,孟奇直接推开,萧镇海正立在门口,仿佛准备练剑,看到他吓了一跳,脸色微变:苏少侠?果然有问题……孟奇不动声色道:苏某练成一式快刀,还请萧兄赐教。

快刀?萧镇海似乎松了口气,好!说完,他便出剑了,依然快得只有残影留存,剑与声齐荡,刚有耳闻,剑已至胸。

刀光一闪,仿佛凝固在了旁观者眼中,可耳边已听到了金铁交鸣之声。

真快……既是赞刀,又是叹剑。

痛快!孟奇挡下快剑,转身便走,似乎兴尽而归。

萧镇海心灵强大,没有多少漏洞可供变天击地大法利用,而附近有那么多人在,若强行拿下他,容易打草惊蛇,还是另寻机会,或者干脆暗中观察,找到线索。

返回租住院子的途中,孟奇再次遇到了代飞,他从宿园归来。

代青绶,卜算结果怎么样?孟奇关切问道。

代飞苦笑道:没有结果,似乎出了城,离开了茂陵。

是吗……孟奇略有怀疑,狼王铁升就这么走了?代飞肯定点头,转而说道:阮家嫡女拒绝了南宫氏的邀请,住到了大觉寺内,看来无望得闻仙曲妙音了。

真遗憾。

孟奇附和着道了一句。

快回院子时,他路线一变,连续摆脱,略微变化了容貌,换了身打扮,在城里游荡了一阵,然后钻入了一座废弃的院子里,坐在回廊下,背靠着梁柱。

过了一个时辰,隔壁有琴声悠悠,悱恻缠绵,让人挥之不去,绕在心头。

此音只有天上存,人间难得几回闻。

这是剑皇魔后的轮回任务中,孟奇想要背景音乐时,阮玉书弹奏的其中一曲,这三个月里,他们商量好了暗号,若是弹奏此曲,便是平安无事,一切顺利,照常行动之意。

而附近院子是阮家在茂陵秘密准备的宅院,有几处密道,有机关暗器,阮玉书曾告诉孟奇,若有外景长辈跟随,她就明里住在大觉寺或别的地方,暗中宿于此处。

别人求之不得的琴声缓缓荡开,钻入孟奇耳中,慢慢变得悠远宁静,平复着心灵。

孟奇听着琴声,静静看着清冷夜色,暂时忘记了茂陵的暗流汹涌。

今晚月正明。

第一百五十九章 蒋横川的邀请琴音渐渐步入尾声,孟奇悄然站起,走到废弃宅子另外一面,那里有乞丐盘踞,有野狗游弋,他抱胸立于黑暗里,静静看着这一切,等到琴音停止,他脚下用力,一颗石子飞出,落到了野狗中央,激起一片犬吠之声。

汪汪汪,汪汪汪,声音响亮,在安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接着彼此对峙,吠得更凶,像是不喜于如此美妙乐曲的终止。

这是孟奇和阮玉书的约定,在她琴音停止的时候,制造出狗叫之声,以示事情如常,照旧行动。

又等了一阵,等到犬吠之声平息,无人再关注这里,孟奇才施施然从乞丐旁边离开,返回自家租住的院子。

……翌日,孟奇和蒋横川略略改变了装束,漫步于北街,寻觅着异常之处。

比起往时,北街卖花,卖糖炒栗子,卖各种东西的人少了许多,就连街边玩耍的孩子都寥寥无几。

蛇王是茂陵最大的杀手头子,平日里各家势力总有点不好出面的事情需要处理,故而对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勾结毫无人性的邪魔外道暴露,实在不能容忍。

蒋横川将自己从青绶捕头代飞口中听到的话语转述了一遍。

所以将蛇王的势力连根拔起?孟奇想到那些年纪幼小就被残酷杀手训练折磨的孩子,问了一句:杀手和杀手学徒们怎么处理的?蒋横川思索了一下道:还能救的那些,若记得自己的身世,都妥善安排送回去,如果记不得了,则去六扇门培养捕头的地方,至于满手血腥,难以自拔的,六扇门要了部分,不知做什么用,韩三娘子和罗大当家瓜分了剩下的。

当然是要去做见不得光的事情,好歹蛇王的杀手训练还算不错……孟奇默默道了一句。

这一日,两人并无发现,到了傍晚各回各家,走到巷子口时,孟奇突然顿住,在不起眼的地方有小孩涂鸦般的划痕,形状特异,仿佛一瓣瓣兰花。

看了一眼,他不动声色继续返家,收拾停当后,慢悠悠去了附近酒楼用餐喝酒,一直喝到天色漆黑,才信步街头,宛如欣赏茂陵繁华。

入了人多之处,他突然转向,七拐八拐,摆脱着假想中的跟踪者,潜入了有龙槐树的那条小巷子。

雕刻木像的老者早已回房,大门紧闭,孟奇也没有打扰他,径直去了自己上次躲避的院子。

刚刚翻过院墙,一道剑光亮起,如北斗横天,似光照八方,快得有残影存留,不比萧镇海的极光电剑慢!刀光一闪,电蛇乍现,沉重的天之伤快得像是没有重量。

刀剑即将相交之时,长剑忽然消失,似乎从未刺出,依旧在原本的位置,让人匪夷所思。

不错,警惕很高。

黄鹂般的清脆声音响起,江芷微俏生生立在院子之中,鹅黄衣裙随着夜风轻轻飘荡,美不胜收。

孟奇收刀归鞘,笑容满面:猜到你要这样打招呼。

巷子口的痕迹便是他们两人的约定,只要江芷微入城,便留下暗记,夜里在这处院子相见。

是吗?与算尽苍生认识久了,也变得神神叨叨了?江芷微收剑归鞘,开起了玩笑。

孟奇笑了一声:咱们都认识好几年了,若是这都猜不到,还算什么朋友?好几年……江芷微看了看孟奇,忽然有点感慨,伸手比划了一下,是啊,那时候你比我矮不少,如今已经比我高了。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孟奇略微发窘。

两人闲聊了一阵,孟奇不便久留,于是转入正事:芷微,你明日就秘密去大觉寺,找个机会与玉书‘认识’。

天南海北,从未见面,作为男人,孟奇不可能直接和阮玉书一见如故,然后请她和她的长辈暗中帮忙,那会引起怀疑和警惕,但通过江芷微搭个线就比较合情合理了。

同为这一代最出色的女性,江芷微又是大门派嫡传,师父位高显赫,实力强横,自身背景清白,属于任何世家子弟都乐意结交的对象,她和阮玉书一见如故非常正常,阮家之人只会喜闻乐见,到时候,她若请求暗中帮忙,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好。

江芷微失笑着,想不到还要重新认识一下,不知齐师兄什么时候能到?他距离有点远,未必赶得上。

孟奇脸色郑重,对了,芷微,这几日帮忙跟踪一个人。

谁?江芷微顿时显得兴致勃勃。

‘极光电剑’萧镇海。

孟奇沉声道,借此机会,他将蛇王、老钟头等事情大概讲述了一遍。

江芷微轻轻颔首:确实很可疑。

我在明,吸引目光,让幕后之人以为我并无行动,你则在暗,悄悄跟踪萧镇海,我就不信他们能算到这点!孟奇捏了捏拳头,得给那些喜欢玩弄阴谋的家伙一个惊喜!看着孟奇好胜的表现,江芷微忍不住摇头低笑。

……之后几日,孟奇继续和蒋横川在北街游荡,没有任何额外行动,不是说吸引目光就得去宿园晃荡,那只会引起王大公子和幕后之人警惕,事有反常必为妖!又是一日无功而返,刚回租住的院子不久,孟奇就听到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蒋兄,有发现?敲门的正是蒋横川,两人半个时辰前才刚刚分开,孟奇颇为讶异。

蒋横川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传音入密道:北街一位朋友突然来找我,说傍晚时分看到邱非了。

邱非?孟奇没想到是发现逐风棍邱非的踪迹。

对,虽然他略作改扮,但北街都是眼尖之人,加上我又特意叮嘱,还是认了出来。

蒋横川保持着怡然自得的状态,仅仅语气里略有振奋。

孟奇揭穿了生死无常宗的大秘密,当然想消除后患,于是追问道:他去了哪里?我的朋友不敢跟得太近,只知道他去了锦水岸边,我们去那里找找线索?蒋横川提议道。

孟奇自无反对,两人联袂去了北街,到了街后的锦水岸边。

他走向了那边。

蒋横川指着岸边一处稀疏的树林,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莫非发现跟踪了?孟奇皱眉道。

对此,蒋横川也不能肯定回答。

树林之中,有不少小孩玩乐留下的痕迹和废弃之物,孟奇和蒋横川仔细辨别着值得注意的地方。

突然,蒋横川停住,指着一株树木的阴影道:你看那里。

孟奇凝目看去,只见阴影里长着一丛野草,其中一株黯淡发黄,像是提前枯萎了,不过它的黄色与正常不同,透着丝丝阴绿。

受到阴气沾染……生死无常宗……孟奇轻吸了口气,他们确实来过这里。

两人继续寻找,可除此之外,痕迹都被抹去,一直到穿过树林,再无发现。

树木另外一边是锦水河,一块青色巨石耸立岸边。

蒋横川脸色微变,神情若有所思,旋即正常。

两人搜寻了一阵,没找到别的线索,见天色将暗,只好暂时停止。

回到巷子口,孟奇再次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看到了小孩涂鸦般的痕迹,于是故技重施,于夜里来到见面的院子。

江芷微这次没有出剑,盘腿坐于梁柱之下,抚摸着剑身,有一种养锐气的感觉。

我跟踪萧镇海,发现他去见了一个人……江芷微言简意赅道,没有描述跟踪的艰难和萧镇海的狡猾。

孟奇听得眼前一亮:是他?有趣了……此事就拜托芷微你们了,尽量不要弄出动静。

嗯,我已和玉书很‘熟’,当能请得阮前辈出手,不过不打算现在就发难,先看看他想做什么。

江芷微沉着道。

孟奇点了点头:比我想的妥当。

……两日后,锦水大潮即将来临。

夜深人静之时,蒋横川再次敲响了孟奇的院门。

蒋兄,深夜来此,又何要事?孟奇挑了挑眉。

蒋横川难得的脸现犹豫,斟酌了一下道:苏贤弟,我想请你和我共探东阳别府。

他再次改变了称呼。

东阳别府?孟奇适当地表现出了惊讶。

蒋横川点了点头:是的,我说的机缘便是它,锦水大潮前一个时辰便是开启内府的时机,邱非、魔头肯定不会放过,他们要么自忖帮手,要么实力超强,多半想着先打开后争夺,我散修一名,朋友虽然不少,但实力相当的寥寥无几,而且各有背景,稍不留神就引来强者。

苏贤弟你的实力近乎人榜前十,与我联手,当能与魔头、邱非和生死无常宗抗衡,而且我也放心你,不担心你引来外景,因此想请你一起。

你离开少林,没了栽培,这种遗迹是不能放过的机会。

他坦然直言,因为孟奇没有背景,找不到外景强者来黑吃黑,这才找上他,而且到了现在才告知,显然没给孟奇另找帮手的机会。

魔头凶残,自忖实力,说不得真会去,可邱非屡受打击,也许就先隐藏,等待以后的机会呢?孟奇疑惑问道。

蒋横川笑了一声:你知道邱非躲在哪里吗?你知道?孟奇讶异道。

蒋横川郑重点头:那日发现他和生死无常宗之人在锦水岸边的林子出没后,我就知道了,他躲在东阳别府里,内府进不去,但外府还是能住人的。

那块青色巨石?孟奇一下醒悟。

是的。

蒋横川肯定回答,所以,今晚当有机会打开内府,苏贤弟,一起去吗?孟奇犹豫了一下,斩钉截铁道:好。

两人各自发下别府内不得互相伤害的誓言后,趁夜到了锦水岸边,找到了那块青色巨石。

蒋横川目光游移,四处打量,仿佛在警惕着跟踪者。

忽然,他吐了一口气,拿出了一件青蒙蒙的事物,似金非金,似木非木,似玉非玉,看起来像是某件物品的一部分。

这件事物与巨石相触,顿时泛起濛濛光芒,淡青流转,将周围映照得如同仙境。

拉住我的衣服,没有东阳印的碎片,入不了别府。

蒋横川侧头对孟奇道。

这样就不怕跟踪者入内了,王大公子等人就算追来,也只能望洋兴叹……孟奇若有所思地搭住他的肩头,与他一起迈步,撞向了巨石。

青光一闪,天旋地转。

第一百六十章 各杀一人亭台楼阁,碧池青林,细雨空蒙,烟云缭绕,东阳别府端得如人间仙境,只不过若极目看去,会发现有的亭子半塌,有的树木折断,有的楼阁破损,有的花朵残败,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味道。

你们上一次争夺得很激烈啊。

孟奇有轮回任务的经验,迅速从眩晕中摆脱,定神望向四周。

蒋横川或许是因为天人合一的缘故,比孟奇早半息,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财帛动人心,虽然东阳别府距今已有八九万年,丹药效力消失,变成了渣土,符篆、帛书亦是如此,但各种上品材料,保存得当的利器、宝兵,以及在灵池内自行生长的灵草等物,依然弥足珍贵,纵使一流高手,看了也会眼热,而这还是外府。

有宝兵、灵草?孟奇挑了挑眉,发现一处遗迹真是胜过轮回任务几次啊!蒋横川叹息道:外府只得一件宝兵,被八臂天龙夺走,如今应该落入了魔头手中,绛草则被邱非所得,我只拿到一些材料和几件利器,其余人等,只要活着就各有收获,外府没什么有价值的事物了。

那名魔头本身实力强横,又得了宝兵,此行颇为危险啊。

孟奇带着语气助词道,似乎有点埋怨蒋横川怎么不早说,若是那样,自己未必会选择入府了。

蒋横川略显歉意:之前为了保密,不便透露,下定决心后,因为觉得有办法应对,时间又紧迫,故而忘记了提,是我疏忽。

他坦然道歉。

有办法?孟奇没有纠缠疏忽之事,直问核心。

蒋横川点头道:我的实力大概等同于普通半步外景,你全力而为,也能搏杀蛇王,我们两人联手,纵使打不过手持宝兵的魔头,自保逃走还是有把握的,毕竟他非是外景。

只要先找到邱非,说服他们合作,魔头若非疯子,就会明白无机可乘,要么联手打开内府,各拼本身,要么谁也得不到收获。

到时候,任由他们争夺最珍贵的物品,我们只需各自拿到一件宝兵或等价的事物,即可远遁而去,没必要卷入混战。

贪婪害人,知足保身,我等散修靠得是积少成多,而非一夜暴富。

孟奇听得连连颔首:蒋兄很理智,这亦是在下的想法。

两人达成一致,向着亭台楼阁靠近,细雨洒在身上,丝丝清凉,仿佛在洗涤着尘埃。

这是灵池之水所化,能荡除疲劳,清心宁神。

蒋横川指着远处碧绿荡漾的池水道,里面一片狼藉,满是破败的草木,核心处的灵草更是只剩下了一截断根,再无生机。

真是什么都没留啊……连可持续发展都不知道……孟奇狠狠鄙视了之前那群家伙,与蒋横川一起踏上回廊,穿行于楼阁水榭之间。

这里是原先存放宝兵的地方。

蒋横川一边给孟奇介绍,一边推开了一处大殿之门。

忽然,他急速后退,整个人仿佛没有重量,随风而飘,一根赤色齐眉棍直直往他胸口戳来。

邱非!孟奇念头一闪,长刀已然劈出,快得像是天空有一道霹雳亮起,眼中刚有光影闪过,就再也无迹可寻。

长刀斩中齐眉棍侧面,顿时感觉它虚不受力,像是斩中了一缕风,轻飘飘划过。

齐眉棍随之荡开,就要反打孟奇,这时蒋横川双掌连拍,刚猛掌劲连连叠加,如同狂风巨浪,涌向邱非和后面扑出来的两名生死无常宗弟子。

殿阁摇晃,似有地动,蒋横川全力而为之势异常惊人,逼得邱非和生死无常宗弟子不得不先行回防。

住手!你们不担心另外的魔头吗?与此同时,孟奇暴喝一声。

邱非出现在北街,哪有不知道老钟头之事的?邱非顿时止步,一边摆着防御架势,一边沉声道:你们想联手?两名生死无常宗弟子依然头戴尖帽,分呈黑白,脸如死人,并未说话。

八臂天龙比你只强不弱,还有宝兵和云岭三鹰相助,都死在了那名魔头手上,现在他又得到宝兵,如虎添翼,你有几分把握?蒋横川厉声反问。

邱非侧头与两名生死无常宗弟子目光相接,暗中商量了几句,这才道:联手可以,但杀掉魔头,打开内府后,就各凭本事,如何?他显然觉得平分内府之物对自己这边不公平。

没问题。

蒋横川与孟奇早有决断。

看着邱非和生死无常宗弟子,孟奇隐约觉得奇怪,他们刚才的偷袭有点水,以他们的实力和生死无常宗的神异,当能完成得更加完美,不至于让自己两人如此从容,莫非他们本身就存了合作之意?刚才只是打个招呼?而且,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的外景活死人呢?宁州大侠呢?当真怕了自己,不敢再用吗?或者是关键时刻作为胜负手?孟奇自觉变天击地大法能够克制,暂时将此事压在了心头。

双方都默契地没有提元神誓言的事情,似乎一旦打开内府,就有一场龙争虎斗。

过了这片楼阁,是通往内府的道路,青石铺路,两边皆是漆黑的泥土。

双方沉默之中,蒋横川开口提醒了一句:从八臂天龙等人的死可以看出,那名魔头善于偷袭,大家还得小心。

偷袭……白袍的生死无常宗弟子冷哼了一声,似乎觉得没人能偷袭到自身。

孟奇冷眼旁观,怀疑宁州大侠就在不远处,甚至借助土遁,一直跟着,以外景的灵觉和对天地的感应,纵使成为活死人,今不如昔了,半步外景要想偷袭,也是非常艰难。

与自己等人合作,是为了麻痹魔头,引他出手?青石块的尽头是一条几丈宽的河流,上面有一道木桥,紧紧贴着水面,而在河流对岸,烟云凝聚,汇成了一道奇特大门。

孟奇与蒋横川当先踏上木桥,邱非、黑无常、白无常依次跟上。

突然,木桥晃荡了一下,孟奇险些站立不稳,一只黑气缭绕的手从河流里伸出,一把抓在了最后方白无常的脚踝之上!纵使开窍有再多的实力抗衡半步外景,一旦被对方偷袭近身,拿住要害,真气入体,也是万事休矣!扑通一声,白无常被直接拖到了水里,黑无常一记鞭腿往后,踢了个空。

涟漪荡开,黑无常双掌拍出,邱非一棍戳下,水波飞溅,色成阴绿,哗啦之声大作。

可水下再无动静,仿佛刚才只是众人的一场噩梦。

孟奇几步迈出,踏上河岸,回首道:是那名魔头?是。

蒋横川目光凝重,双拳紧握。

邱非和黑无常亦快速通过了木桥,脸色颇为难看,之前蒋横川才提醒他们小心偷袭,结果就着了道!什么时候老钟头的实力变得如此可怕了?他修炼的魔功当真进展神速?气氛一下变得压抑,四人短暂沉默。

过了几息,蒋横川走到奇异的云雾大门前,试了试自己的东阳印碎片,结果毫无反应,转头苦笑,向着邱非走去:看来真要三块碎片齐聚。

魔头虎视眈眈,恐怕想要独吞。

邱非沉声道。

孟奇不发一言,提刀旁观,蒋横川赞同道:确实如此,不过若他再次来袭时,我们给他深刻的教训,他就会清醒过来,明白合作的重要。

现在他不会有偷袭的机会了。

黑无常沙哑着声音道。

蒋横川点了点头:没有东阳印碎片,别人进不来别府,只要解决好魔头之事,就没有别的危险了。

突然,远处一声惨叫响起,让人毛骨悚然,正是白无常所发。

黑无常闻声转头,眼露凶光,邱非亦又气又急地跟着看去,同伴惨死,自己却无能为力,心里岂会好过?就在这时,蒋横川动了,右手拍出,结印万千,最终化为拳,归于指,一下点中黑无常的背心。

黑无常生机气息猛然消失,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蒋横川,魔头未除,他怎么就翻脸了?在邱非出手前,蒋横川连退几步,悠然微笑:邱兄,现在可以真正合作了,否则他们的外景僵尸跟着,总让我芒刺在背。

有你在,我们三人联手,对付魔头至少是五五之数,无需他们。

一时之间,双方实力对比强弱逆转。

邱非看着软软倒地的黑无常,愕然开口:你知道?他观他们两人合作也是貌合神离,震惊百里不该知道的……这种事情上的知晓和克制,狂刀苏孟不该作为最后逆转的手段吗?经过锦水河边一战,邱非只要没瞎,都认得出狂刀苏孟便是苏子远。

孟奇未发一言,就像真正的旁观者一样。

生死无常宗派出核心弟子,哪会少了外景僵尸之类的事物?怪就怪他们自己江湖经验太少。

蒋横川嘴角含笑,自信从容。

第一百六十一章 布局的核心正常时候,蒋横川都像个年轻的农夫,皮肤黝黑,五官普通,浓眉大眼,浑身土气,即使他处在天人合一状态下,仿佛天地中的一员,自得真趣,怡然洒脱,也还是像农夫,只不过变成了自耕自种、悠然见南山的隐士类农夫。

可现在,他嘴角含笑,侃侃而谈,说不尽的自信,讲不完的从容,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换了一个人,智珠在握,成竹在胸,哪有一点像农夫了?人是由气质,而不是外貌决定像什么职业的,蒋横川深刻地阐述了这一点。

说得好。

孟奇忽然开口,用左手拍着握刀右手的手背,状若鼓掌,但脸上似乎没有笑容。

蒋横川微笑致意,转而对邱非道:邱兄,其实你不必害怕,魔头未除前,我们还需要你联手,即使魔头放弃杀人的打算,选择合作,共同打开内府,我们也不会伤害你,否则岂不是便宜了魔头,让他独享果实?而如果机缘凑巧,杀掉了魔头,你亦不会有事,因为苏贤弟不会让你有事,三人互相牵制才是最好的局面,若是只剩我和他,他难道不会惴惴不安?元神誓言毕竟难以囊括一切情况,总是有着漏洞,不违背仅仅是因为利益不够。

他坦然直言自己和孟奇的合作属于临时搭配,各有心思型,打算以此说服邱非。

邱非闻言仿佛有点心动,拿目光看向孟奇。

我刚才只是在夸大事实,说服他联手。

蒋横川传音入密道。

此时,孟奇露出了一丝微笑,直接开口:但我觉得你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对,文曲星君。

文曲星君?邱非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得出蒋横川有问题,但从来没想过,他就是文曲星君!那个扰动了整个茂陵局势的文曲星君!蒋横川的笑容略微浮动,但未有改变,依然自信从容: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我是说不仅仅看出我有问题,而是看出我乃文曲星君。

他没有任何否定,直接坦然承认,双手低垂,气势内敛,状若闲聊,但邱非和孟奇都知道,他随时可能暴起发难。

老实说,开始确实没想到,你邀请王大公子‘弈棋’,与他比布局,结果自身却化作了一枚棋子,投入了棋盘,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员,与幕后之人的感觉不太匹配,确实出人意表。

孟奇提着沉甸甸的天之伤,黑色劲装被细雨打湿了一些,同样含笑回答,不急不躁,不惊不怒,就像友人叙话。

当时王大公子告诉我,无论我如何选择,做出什么应对,都逃不过落入陷阱的结局,这让我非常疑惑,后来慢慢有了点想法,能成为人榜前十的英才,又怎会那么冲动?那么鲁莽?连完整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我?蒋横川微笑点头:一个陷阱最重要的只有两点,被陷害者和苦主,如果苦主就是设下陷阱的人,那被陷害者无论如何都会踏入其中,只要场景布置得稍微像点样子,就可以趁这个机会杀掉被陷害者,之后再‘懊恼’太过冲动。

若我当时没去听风小筑,返回了自家院子,恐怕就会发现,棺材内多了一具尸体,然后苦主打上门来了。

孟奇感叹了一句,而如果不能当场杀掉我,你就可以顺势化干戈为玉帛,以苦主的身份与我联手,将我这枚意外而来的棋子纳入棋盘。

邱非听得很是专注,似乎想要研究一下别人的布局、别人的阴谋,免得日后着了道,还拿敌人当恩人看。

蒋横川笑着颔首:不错。

他异常坦然和自信,没因为要面对孟奇和邱非两人而感觉有丝毫压力。

等到大江帮香主楚观自杀之事发生后,我真正肯定你是幕后黑手一伙,但没想到你就是文曲星君。

孟奇不慌不忙讲着自己的想法变化,当时,你应该没想到我真能‘询问’出内容,找到楚观吧?蒋横川略微收敛笑容:确实,没想到你能让那名匠人回想起楚观,否则早就杀他灭口了,以后要记住这一点教训,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后来,我不得不牺牲楚观,借机误导。

你是趁我们去找代青绶的机会,用传音入密告诉了街上布置的属下?孟奇饶有兴致地问道。

是。

蒋横川语气还是那么从容,本来是想让楚观逃走的,但出门时,改变了主意,想趁这个机会误导你们,刺激王大公子。

你们回过神来后,肯定会察觉喊‘文曲星君帮忙报仇’太过刻意,像是陷害,正常谁会如此暴露自己人?于是文曲星君从你们心里消失了,而王大公子一眼便能看穿这个诡计,明白我是在向他挑衅,弈棋之心将会更浓,注意力就会被转移到这方面,忽略别的事情。

孟奇感慨道:还好我当时突然彻底冷静下来,心灵澄清,一下想透了这个思维层次陷阱,等到你第二日提醒我时,我就肯定你有问题了,之后便将计就计,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绝对不相信与王大公子比布局是你真正的目的。

原来你那么早就确定我有问题了,我还以为经过后面几次事情,我们的交情加深了,愈发默契了,没想到你的城府也如此深,我差点被你瞒过去。

蒋横川叹了一句,貌似赞扬。

当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孟奇默默腹诽了一句:等经过邱兄、八臂天龙之事后,我察觉东阳别府才是你真正的目标,但始终想不明白,你有什么把握完成?为何一件简单的事情,要弄得如此复杂,引来王大公子、清余等人?是啊,为什么呢?蒋横川揶揄反问,心情仿佛不错。

孟奇嘴角勾起,施施然开口:直到任楼主在我面前叹息有朋友横死,自己却无能为力,我才猛然醒悟,将思维上升到整个棋盘的高度,八臂天龙、云岭三鹰恐怕与任楼主关系匪浅,正常行动,你很大可能会暴露自身,引来外景强者的威胁,故而你大手笔邀请了附近人榜靠前的高手,尤其是王大公子,他们一到,身份神秘的任楼主自然投鼠忌器,不敢有丝毫妄动。

而你们,借助这潭混水,做着各种没有意义的事情,状似与王大公子比布局,实则引开他的注意,掩盖真正的目的,然后杀邱兄,杀八臂天龙,夺得两块东阳印残片,神不知鬼不觉取走内府之物。

蒋横川渐渐收敛起笑容:可惜,你明白得太迟了。

一个阴谋的成功与否,最重要的就是隐藏自身真正的目的,这一点做好了,其余都是细枝末节,不需要环环相扣,也不需要精致巧妙。

这便是文曲星君对布局对阴谋的心得。

孟奇没有在意蒋横川的惋惜:你开始布置的陷阱,除了趁机杀掉我,或者事后将我转化为棋盘上的棋子,恐怕还存了暴露自身的心思,以吸引王大公子关注,然后误导他,让他怀疑你是任楼主的手下,他才是真正的文曲星君。

而关键之处便是‘极光电剑’萧镇海,否则你根本没有必要让一名潜伏的奸细来参与陷阱,杀三名普通人还怕找不到手下?一个陷阱蕴含几个目的,互相隐藏,互相遮掩,不愧是文曲星君。

而你引导我怀疑任楼主,一是让我转移注意,二是给王大公子布下思维层次的陷阱:已经肯定有问题的你将脏水泼向任楼主,乍看之下,任楼主必然是被你冤枉被你陷害的,但往深处想,何尝不是一种洗脱的手段,属下帮首领洗脱的手段?若非世外奇翁任平生知道自己曾经受过招揽,故意暴露认得瞿九娘,自己恐怕真会怀疑他、萧镇海和蒋横川是一伙的,再次对他们真正的目的产生动摇,想不到去盯着萧镇海。

这么多的分析听得邱非额头泌出冷汗,还好自己闯荡江湖的时候没遇到算尽苍生和文曲星君这种对手,否则真是死都不知道仇人是谁!呼,蒋横川吐了口气:你比我想象得聪明。

我只是有一点不解,这么多日认识下来,我相信你不是真正冷酷无情之辈,为何狠得下心杀蒋踏波?孟奇叹息道。

蒋踏破脸上凝固的表情是不敢置信多过惊恐,恐怕他到死都不明白杀自己的人为什么会是关系极好的堂兄!说话到现在,蒋横川的表情第一次变得丰富,有几分惋惜,有几分痛恨,亦有几分悲伤:他背叛了我,竟然因为赌输了一大笔钱,将知道的部分秘密卖给了任平生!原本我该坐镇大兴,结庐静居,笑看王大公子与空气对弈,每天冥思苦想茂陵城内发生的种种事情,以此将局势的混乱导向巅峰,掩盖我们杀八臂天龙,杀邱兄的真正行动。

有一份机缘的我身在大兴,所以没谁能想到茂陵乱局的目的是东阳别府!可惜,他背叛了我,被火德发现,一封信让我赶回了茂陵,不得已,我这个已经暴露的棋子只好亲自下场,一边以自身吸引目光,误导众人,一边靠着苏贤弟你光明正大打探邱兄的盟友,寻找八臂天龙。

孟奇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他的脸色变得郑重:我开始猜想蒋兄你是文曲星君,在于自己某个想法的浮现,想着以自身吸引目光,然后我豁然开朗了,这何尝不是蒋兄的写照?但这有一个关键点,光有明面上吸引目光的人是不够的,还得有暗地里行动的配合者,别人想不到的配合者,否则你凭什么将目的真正隐瞒?只要你多拿到一份机缘,王大公子就肯定怀疑,只有三份机缘不同在,你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打开内府,取走宝物。

孟奇笑了笑:而且,蒋兄你如今不慌不忙,胸有成竹,耐心说话等待,更证实了我的判断。

邱非一下醒悟,愕然看向孟奇:你是说……对,老钟头这个邪魔便是蒋兄的盟友!孟奇盯着蒋横川的眼睛。

蒋横川鼓掌笑道:不错,真不错,但不是盟友,而是同伴。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谁是黄雀孟奇劲装英武,侃侃而谈,姿态从容,当真有几分健康版王大公子的风采,唯一不对的地方在于,他手中提着的不是长剑,而是百五十斤重的大砍刀。

当真好布局,明里以自身为棋子,撬动棋盘,混乱局势,制衡任楼主,并转移注意,让大家都猜测为什么要邀请众多人榜高手来此,猜测与王大公子的布局比拼究竟为何,暗中则以表面上八竿子打不着的老钟头为杀手,以蛇王的情报渠道为后盾,秘密杀掉了八臂天龙和云岭三鹰,觊觎邱兄,纵使有人察觉与东阳别府之事有关,也会因为三份机缘没有聚齐而疏忽。

孟奇赞了一句,笑容不变,等进了别府,再以联手对付魔头为借口,骗得我、邱兄和生死无常宗弟子放松警惕,用种种借口暗施杀手,到了最后,即使你碍于元神誓言不能对我动手,也还有老钟头。

邱非听得再次倒吸一口凉气,这算计真是太毒辣了!蒋横川弹了弹衣襟:确实如此,其实,我最先想要老钟一直隐藏,不让人发现他的存在,但王大公子似乎有所察觉,以你为刀,引我们去找蛇王,于是我将计就计,干脆自己撞破魔头,与老钟划清‘界限’,然后以对付他为借口,编织后续的布局。

孟奇叹了口气:蒋兄,在下还有个不解,你外在平庸,以得自然之趣为表,实则孤高骄傲,不肯屈居人下,当时那句‘我苦修自身,不是为了给自己头上找个主子’,多么情真意切,可到头来,还不是成为他人走狗?不,我们组织是平等的,只有召集者与参与者之分,所有的任务全凭自愿领取,没有丝毫强迫。

蒋横川脸色严肃地反驳,眼神里充满感激之情,苏贤弟,你被少林除名,成为散修,道路艰难,无法与世家门派媲美,何不加入我们这个互助的组织?他啰嗦一堆,没有直接召集老钟头动手,原来是存了招揽孟奇之心,刚才的对话是要看看孟奇的分析判断能力。

都想招揽我啊……孟奇忽然有点得瑟,略微抬头,看着朦胧烟雨,一派高手寂寞的样子:我只信我的刀与剑。

听到孟奇婉拒,又感觉到一股强横的魔气缓缓靠近,蒋横川露出惋惜的表情:果然,强者总是骄傲的,有潜力成为强者的同样骄傲。

可惜你知道得太迟了,没有东阳印的碎片气息相连,纵使有人秘密跟在后面,也入不了别府,哪怕你还有外景帮手,怕也无能为力了。

老钟乃半步外景里的佼佼者,又有宝兵在手,你们两人联手,也仅能图个自保,再加上我,真是插翅也难逃。

孟奇忽然失笑,指着旁边感叹布局的邱非:蒋兄,你没注意邱兄的情绪不对吗?他只有惊讶,愕然,感慨和后怕,没有恐惧与害怕,若非胸有成竹,他岂会如此?而且,生死无常宗的核心弟子是第一次行走江湖,经验少,被人偷袭暗杀很正常,可邱兄老于江湖,哪会不防备任何靠近之人,你刚才出手,他居然没有来得及阻拦,这正常吗?或许,他也想杀掉两名生死无常宗弟子。

蒋横川脸上的笑容略微凝固,看向邱非:是吗?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邱非收敛起感慨,笑眯眯道:文曲星君谋算精妙,邱某愧不能及,若是异日再逢,成为你的对手,邱某真是死都不知道敌人是谁,但邱某行走江湖多年,能活到现在,靠得就是审时度势,依附强者,不做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话音未落,河流上游飘下来一叶扁舟,舟头盘坐一人,面前摆着香炉、棋盘、鲨皮长剑等物,背后站着一位略显沧桑的中年雅士。

檀香袅袅,盘坐之人白衣胜雪,脸色煞白,似乎大病未愈,五官秀气,温文外露,骄傲内敛,咳嗽不断,俨然便是王大公子王思远!王思远……王不迟……蒋横川宛若在咀嚼着这几个字,瞳孔收缩,双拳紧握。

王思远身后之人竟然是王氏镇守茂陵宿园的外景强者,刚刚好,王不迟!果然没有迟到!强弱之势再次易位!邱非嘿嘿笑了一声:故而,王大公子找到邱某,允诺为邱某洗脱勾结生死无常宗之事时,邱某毫不犹豫答应了。

这几日,邱某借口打探消息,屡次外出,终于在他们疏忽之后,悄悄将王大公子和王前辈带了进来。

倒也不笨。

王思远止住咳嗽,用手绢擦了擦嘴,没有看蒋横川,而是望着孟奇。

孟奇笑道:你故意让天字一号赌场的游坊主表演过火,不就是让我们猜到是你吗?这样我们会以为你是刻意将我们引向八臂天龙,然后再慢慢带出老钟头之事,顺理成章将所有注意力吸引到这边,让文曲星君忽略掉最容易出问题的‘逐风棍’邱非。

其实,当时邱兄在赌场见的人,不止是金钱帮帮主,还有王兄你吧?他连续几日去城外见生死无常宗之人,恐怕便是受你的指使,以此故意暴露,‘假死’淡出视线。

邱非再次听得有点冒汗,这群妖孽真是如同亲眼所见!王思远淡然一笑:其实,原本不必做得如此刻意,但总想着让你看破,看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惊喜和意外,超出我的掌控,可惜没有。

居然是故意的……真是太疯癫了……孟奇有点目瞪口呆。

刚才你说得很对,布局的核心在于隐瞒目的。

王思远看向蒋横川,似笑非笑,所以,只要把握住几个目的,不管你再怎么混乱局势,我都可以巍然不动,等着你自投罗网,无论是游坊主,还是引你们去北街,撞破蛇王与魔头勾结之事,都不过是虚应故事,毕竟,若我什么也没做,会让你怀疑的,至于转移注意,掩盖真正的布局,则是附带的作用。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王思远毫不出孟奇意外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染红了手中的白绢。

要是这么咳死就好了……孟奇诅咒了一句。

蒋横川叹息了一声:没想到,你早就猜出来了。

你也做得不错,直到苏孟去了英雄楼,我才肯定你是文曲星君。

王思远止住咳嗽,你的失败在于,你可能的几个目的互相之间没有牵扯,没有只能把握一个的紧迫,我可以从容应对,全都握在手中,若你其中一个目的是趁锦水大潮,于现在潜入宿园,窥探大阵秘密,我就有点为难了。

蒋横川苦笑道:原本有这个打算,但前提是我身在大兴,不作为棋子下场,否则,做得过火了,王大公子你怕是会提前动手,我连悄悄潜入别府的机会都没有。

确实是这个道理。

王思远欣然道,似乎为遇见一个可以与自己畅谈布局之人而喜悦,还有一个原因在于,你人手不足吧?蒋横川愈发苦着一张脸:今晚早些时候,火德和蛇王本该在外面自我暴露,吸引你们的注意,让另外一个目的像是真实,结果,老钟让他试探苏贤弟时,被苏贤弟当场杀死了……蛇王独木难支,也就没必要出场了。

怪我咯?孟奇默默道了一句,谁叫他遇到我实力大涨的时候?王思远看了看四周:你们居然没有外景参与?这是一次考核……蒋横川自嘲道,可惜考核失败。

他言谈之间没有愤怒,没有悔恨,也没有惊慌失措,恐惧不安,似乎自忖逃走还是有希望的。

考核……王思远重复了这两个词,若有所思,然后他看向孟奇,我有点失望,故意提示了你几次,你居然没给我惊喜,没有超出意料之外的变化。

你的捕风密探身份是假的吗?茂陵除了邱非、生死无常宗弟子和我,谁能知道你是捕风密探?这种作为胜负手的东西,刚开始有把握逃走的情况下,保密不言很正常,到了最后阶段,为什么还不用?没找六扇门银章青绶?——孟奇从阳夏到茂陵,虽未用八九玄功,但本身的改扮还是有做的,邱非和生死无常宗弟子是因为和他交手,见识了阴阳三合,何本何化等刀法才认出,毕竟当时他们派了另外一名非核心弟子带着宁州大侠进去试探,而老钟头扮成死人,怕被发现,哪敢精神外放,窥探局势?至于蒋横川,连苏子远的存在都不晓得,凭什么知道孟奇是六扇门中人?正是基于这一点,王思远才拿孟奇当变子。

孟奇似笑非笑道:何出此言?话音未落,一具尸体从河对岸飞来,衰落在地,俨然便是白无常,一道裹着黑气的人影跟着迅速靠拢。

蒋横川先是露出欣喜,接着脸色大变,因为白无常的尸体没有被吸蚀!黑气消散,人影抬头,身穿典雅厚重的衣裙,白发盘髻,五官慈和,手持龙头拐杖,与老钟头的形貌有十万八千里之遥!王思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讶:阮前辈……第一百六十三章 江湖险恶来人正是陪着阮玉书到茂陵大觉寺的阮家长辈阮摇光!昔年她亦是名动江东之人,后来受了情伤,终身未嫁,对自身外表变化不甚在意,乃阮玉书的姑婆婆。

而在阮摇光身后,身穿鹅黄衣裙的江芷微,白裙飘飘的阮玉书,一明艳带剑,一清冷抱琴,宛如并蒂姐妹花,款款行来,配合烟云弥漫,细雨纷飞的环境,当真是仙女下凡。

原来洗剑阁江姑娘驾临,难怪难怪……王思远看见两女交好的样子,顿时恍然,我就说,这个节骨眼上,玉书妹妹来大觉寺上香还愿,颇为巧合……有点意思了……后面几个字,他是看着孟奇而言,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显出几分癫狂,双眼亮得可怕。

蒋横川的表情很奇怪,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意味,按理来说,他号称文曲星君,即使遇到最出乎意料的事情,身处最绝望的情况,都该镇之以静,发挥头脑,寻找逃生机会,万万不该如此失态,就像底线被击穿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失声自语,状若噩梦。

面对他的疑问,孟奇轻笑道:只是恰好芷微游历至此,我便请她帮忙,暗里跟踪萧镇海,而自身在明处,吸引注意,转移视线,谁知道,她发现萧镇海与蛇王秘密见面,于是便请托了阮姑娘和阮前辈帮忙,等待机会,一网打尽,如今看来,效果很好。

这是外挂,你猜不到的……不可能,不可能……蒋横川还是一脸的无法相信。

阮摇光杵了杵龙头拐杖:你是说外面那个‘一切正常’的暗记?老身当然是等到他们快入别府时才动的手。

原来蒋横川在外面东张西望,是为了看暗记,还好我的巷子口有芷微留下的行动顺利痕迹……孟奇略略庆幸,若没有点把握,他才不会和心怀鬼胎者探别府。

蒋横川收敛起表情,但依然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阮摇光略有恼怒:那魔头的魔功确实奇诡强横,但老身要拿下他,还是轻而易举。

她以为蒋横川是不相信自己能拿下老钟头。

她可是外景三重天的强者,比王不迟只强不弱,老钟头即使是半步外景里的佼佼者,又得了宝兵,但一则宝兵配合未久,二则又是遭遇高过几个境界的敌人偷袭,脆败乃是可以预料的。

王思远脸颊潮红,状似亢奋:阮前辈,他不相信的不是这点。

作为考核,岂能没有考官?阮摇光闻言一愣:你是说,老钟头那边当有一名外景强者?正常情况下,我不可能得手?是的。

回答之人,却是孟奇,他看着王思远,再神秘的组织,都不可能拿法身别府当等闲,只做考核之用,未免太浪费了?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蒋横川:你故布迷阵,引王大公子入局,牵制任楼主,除了完成自身‘考核’,还为‘考官’最后的行动创造便利吧?你不敢相信的是,为什么老钟头被阮前辈拿下,而‘考官’毫无动静!蒋横川已平复了心情,恢复了正常,不再失神,用探究根源般的目光看着孟奇和王思远:对,我不明白‘紫薇星主’为什么不动手,考核失败,总比损兵折将好……火德是来不及救,事前谁能想到?而且有自己在旁边,原本也不该紫薇星主来救,若他处在危险之中,自己会佯装帮苏孟,为火德逃走创造便利,谁知道,谁知道,苏孟杀人如此快!孟奇笑得像是段向非这样的老狐狸:当然是被某位前辈绊住了。

王思远略微一愣:你知道?不仅我知道,芷微也知道,玉书也知道,否则不会贸然对付老钟头的……孟奇暗道一句,笑眯眯道:当然,这得多谢王大公子你提醒。

你看出来?王思远脸色苍白的越苍白,酡红的越酡红,整个人不正常的亢奋。

没有……但可以反推……孟奇肚子暗笑,一本正经地道:狼王在哪里?在他该在的地方。

王思远神情越癫狂,语气越冷静。

我之前就想,王大公子应该是不屑于撒谎之人,因为真话一样能达到目的,你说狼王在北街,那肯定在北街,所以我们去了北街,遇上蛇王之事,撞破了老钟头,但反过来想,狼王躲在北街会不会是一个巧合,有人故意安排,否则茂陵之大,能够躲藏的地方还是不少的,当然,北街混乱,躲在那里也是情理之中,故而蒋兄没有怀疑。

孟奇提着百五十斤的大砍刀,侃侃而谈。

我先假定是巧合,假定王大公子不屑于撒谎,那能轻松得到一个结论,狼王躲在北街正是你安排的,想通了这一点,我也就想明白了狼王为什么丧心病狂地偷袭玄天宗嫡传,不怕走不出江东吗?之前他疯狂嗜杀归疯狂嗜杀,可实际上很少招惹不该惹的对象,这是习惯,不会因为从草原来到中原而有本质的变化。

应当是狼王刚入茂陵,就被王大公子你截住,达成了交换,他帮你动手偷袭清余,而我,估计是他回程之中顺手而为,完成杀戮爱好,可为什么你要让狼王偷袭清余呢?怕是在试探什么吧?王思远剧烈咳嗽起来,又是艳红之血染透手绢,好一会儿才止住:我发现了一些东西,所以试探了一下,然后对东阳别府之事更有把握了,打算趁这个机会拿下神秘组织的正式成员。

没曾想你能推断到这个程度,实在出乎我意料,却是小看了你。

他望着孟奇的目光,多了一份平视和郑重。

与推断无关,我是首先肯定清余有问题,才想明白后面的事情……孟奇坦然接受了王思远的赞扬。

蒋横川喃喃自语:我怎么没发现清余有问题,需要试探……这也是外挂,你猜不到的……孟奇腹中回答他。

蒋横川话音刚落,满天烟云忽然撕开,一道深深的缝隙出现在高空,它撕裂了别府外围,连通了无尽的幽暗。

幽暗之中,一道身着紫色帝袍的身影虚空而立,他身上每一处窍穴都大放光明,凝聚出了一尊神灵。

神灵如同星光织就,璀璨明净,共三百六十五尊,形成周天星斗之数,摇摇晃晃,自成星空,带动整个别府晃荡不止。

紫薇星主……蒋横川低语道。

紫袍帝者一拳打出,三百六十五尊神灵齐齐挥拳,星空震荡,璀璨大作,几有天地反覆之势。

在他的对面,是一位鹤发童颜的道人,手中握着一把波光粼粼的长刀。

刀光一起,孟奇眼前所有颜色褪去,红的、绿的、紫的、黄的,尽数消失,天地之间只余下黑白二色,万物静止,如同凝固,就连孟奇的思绪都慢得如同蜗牛!不知过了多久,孟奇的感官才恢复,烟云如初,刚才的两人不知又打到哪里去了。

江芷微怔怔看着天空,神情略显狂热,仿佛刚才那一刀对她剑廿三的修炼有所触及。

刚才的道人,孟奇曾经远远看过一面,正是玄天宗守拙道人,地榜强者!之前清余说发现两门天庭失传的功法:九火罗天诀和归藏万物功时,孟奇就感觉不对,文曲星君、火德星君的失传功法,很容易让自己联想到神话组织,玄天宗会没有这方面的联想?当初少林大雄宝殿内,江芷微可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各派高层在商议神话、仙迹两个神秘组织之事,玄天宗又因为清景之死,对它们恨之入骨,守拙道人更是暴烈的脾气,若是发现线索,会不下大力气调查?只让清余自己过来冒险?基于这点认识,在轮回空间时,孟奇和江芷微一致认定清余有问题,玄天宗有后手!因为涉及当初的秘密商议,只要没有内奸,神话和仙迹是不可能知晓这点的,故而蒋横川怎么可能猜得到看似最无害的清余,其实最危险!而涉及地榜强者的卜算,以他们的实力,恐怕不会准确。

想到清余与自己试招,以及被狼王偷袭时的表现,孟奇不得不再次感叹一声,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连个小道士都这么奸诈!就在这时,锦水上涨,大潮将发,内府的奇特大门突然亮起濛濛青光。

蒋横川、阮摇光、邱非身上的东阳印碎片一下失去控制,化成流光,投向了大门!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朝斩断九幽路三块东阳印碎片不分先后,同时投入了蒙蒙青光之中,大门当即凝固,不再像是云雾,如琥珀,似青玉,透出奇异美感。

就在众人微怔里,内府之门渐渐打开,沉重,缓慢,仿佛拖着岁月的积累,穿透了厚厚的沧桑。

这一刻,包括蒋横川、王不迟和阮摇光在内,没谁动手,全都凝目看向大门里面,茂陵之事的起因会有匹配得上此番大动干戈的价值吗?幽幽暗暗,最先映入孟奇眼睛的是一条扭曲的裂缝,它像是僵而不死的蜈蚣,努力地扩张着虚空的伤口。

透过裂缝,孟奇看到了弥漫的黑气,里面隐约呈现出山川轮廓,日月星辰。

与此同时,强烈到无法想象的邪恶气息荡漾而出,即使阮摇光这位一流高手,也忍不住浑身颤栗了一下。

九幽……王思远低低的自语在安静环境下传得很远。

九幽?孟奇愕然惊醒。

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手掌从黑气里钻出,握住了裂缝!这只手掌呈现纯粹的黑色,没有一点光亮,仿佛连目光都能吞噬,它刚出现,就带动起虚空的震荡,涟漪一波波传开,冲散了黑气,扩张着裂缝。

周围黑气为之一空,孟奇等人看到了横于虚空里的一条长河,它浑浊血黄,静静流淌,不见来处,不知去向。

一轮黑色的太阳急速逼近着裂缝,压得虚空坍塌,像是末日来临。

从漆黑手掌出现起,孟奇等人就已经无法动弹了,身体和灵魂全都被恐怖到极点的威压所震慑,虚空变成了牢笼,渐渐收紧。

这是何等可怕的邪魔!黑日越来越近,孟奇只觉身体越来越重,骨骼、肌肉、内脏被压得吱吱嘎嘎作响,似乎随时会化为一摊肉泥。

东阳别府彻底陷入了黑暗,不是没有光源,而是所有光都投入了缝隙里,奔向黑日。

哗啦,越来越高涨的锦水猛然澎湃,化为十几丈高的浪潮。

茂陵周围的山川河岳,已然升起的朝日,全都蒙上了一层七彩光辉,美得如同梦幻。

龙槐树旁,雕刻木像的老者已然放下刻刀、木块,目光专注地看着锦水方向,似乎透过层层阻隔看到了这天下奇观。

他的眼神里有缅怀,有追忆,有甜蜜,但最终都化成了轻轻一叹:唉。

然后,他拿起了身旁普普通通的黑鞘长剑。

东阳别府里,孟奇感觉着黑日的靠近,连思维都变得迟缓,比上次在灵山遇到罗汉僵尸还要无力。

尘归尘,土归土,九幽自隐,何必再现?熟悉的声音传入了孟奇的耳朵,眼前层层虚空破开,一道剑光悠然而至。

他的思维跟不上变化,听见声音看到剑光后,眼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了,就像大日降临身前,亮到无法言喻。

身体一轻,不复快要成为烂泥的压力,孟奇思维恢复,念头迭起。

东阳别府怎会有九幽裂缝?他每年来此观潮,是否有防止裂缝失控的想法?不对,他是做事一心一意之人,断然不会如此,应该只是碰见了,随手而为……之前我就猜测,若有超过玄天宗后手的变化,作为正道高人,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白茫茫的视线里凸显出人影,孟奇竭力辨别着对方的身份,忽然,他看到浅浅青光浮现,包裹住了蒋横川的身影。

蒋横川仿佛察觉到孟奇在打量,对他微微一笑,颔首致意,旋即消失。

轮回符……对于这样的变化,孟奇谈不上惊讶,也说不上镇定,像是一件早已有所猜测的事情终于发生在面前的感觉,几分唏嘘,几多感叹。

神话、仙迹与六道轮回之主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还有待查证,它们的正式或预备成员也许有部分是轮回者,亦或者是另外的形式。

当然,楚观、蛇王那种明显连神话组织的门槛都没摸到的,只能算收买、拉拢、威逼等种种手段发展而来的外围势力。

看着蒋横川自信遁走的样子,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肚里嘿嘿了两声,难怪你一直没有濒临绝境的心态变化,原来是手持轮回符,我就说,身为文曲星君,哪会不给自己留退路?不过,王大公子不知轮回符的玄妙,我岂能不晓?使用轮回符与六道轮回之主拉入任务世界不同,返回后有几个时辰的差距,就像邺都时,若顾小桑刚入天庭之门又迅速现于当场,早就被闻讯赶来的众多外景抓个正着了,之前自己深夜用的轮回符,回来时天都快亮了。

正因为有这样的时间差,即使返回的位置不变,也很容易摆脱追杀,毕竟若敌人不知究竟,又岂会在原地守好几个时辰?而且,在轮回世界里,不提实力的增长,还能砸锅卖铁,凑足善功,请六道轮回之主消除归来时的光芒,并兑换隐形之类的符篆或器物,哪怕真的机缘巧合,有人长久待于旁边,亦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遁走!大凡身处危险之中使用轮回符,孟奇觉得返回时怎么也得做好相应准备,小心驶得万年船。

还好没在蒋横川面前用轮回符……他略微庆幸,当然,若不是相对密闭的环境下用,纵然被蒋横川守着,亦有五成逃走希望,毕竟归来的时间难以准确把握,又有隐形等辅助。

哼,敢算计暗害我,等等守你的尸!咱就是这么心胸狭窄!白茫茫完全消散,内府之中那道蜈蚣般的九幽缝隙盘成了一团,越缩越小,凝成针点,彻底消散。

陆大先生?略显沧桑的王不迟回首望向茂陵。

北周画眉山庄开派祖师,一心剑陆大先生,自证庚金不灭体,天榜第四,天下第一剑!王思远的神情完全是振奋癫狂,事情像脱缰野马般超过了他的掌控,让他内心燃起了熊熊火焰。

难怪,难怪……他在低语着旁人无法弄懂的话语。

江芷微和阮玉书并不意外,因为孟奇给她们讲过,自己遇到了一个疑似一心剑的高人。

其中,江芷微曾经有去拜见陆前辈的想法,后来几经斟酌,她决定放弃,自己正是摸索道路,探求内天地之时,观百家剑法没错,但若是遇到太强的剑道大师,很容易被对方的道路影响,我不成我,还是等渡过了这个阶段再说,就连回山拜见师父,她都暂时没有放在计划之中。

不履江湖十余年,一朝斩断九幽路……阮摇光神情颇多感慨。

对于蒋横川的失踪,他们都已发现,但毫无线索可言,只能当对方趁着刚才的变化逃之夭夭了。

九幽裂缝消失,内府的完整景象现于众人眼前,只得石床一座,石几一张,简陋而朴实,不像是有神君之号的人道法身,倒像是悠游山林的道门高真。

石床之上空空荡荡,石几则摆着四件事物,一卷青册,一把紫尺,一朵燃烧着周围黑气的金色火焰,以及一枚古朴无华的指环。

书册色成淡青,流转光芒,不似凡物,以孟奇的眼光,它应是最为珍贵的一件物品,多半是东阳神君的传承。

东华青书……在场凡是认得上古篆字的人都念出了书册的名称,阮摇光和王不迟略显疑惑。

王思远还在奇特的亢奋之中,但声音依然冷静:《东华青书》为青帝支脉的传承之一,谈不上多好,但也不差。

既然为别府,看来是东阳神君随手翻看的书册……孟奇纠正着刚才的判断错误,不过,能得王思远评价一句不差,至少是外景里不错的功法。

青册之旁,玉尺紫气氤氲,一看便是宝兵级的物品,价值连城。

太阳火精。

阮摇光凝目看着那朵徐徐燃烧的火焰。

王不迟叹了口气:若是七八万年前,这朵太阳火精当能用来炼制神兵,可经过如此之久的消耗,怕是只能算一般的外景事物了。

至于那枚古朴指环,江芷微和阮玉书都传音入密告诉孟奇,是一枚芥子环。

四件事物里面,它的价值最难以判定,因为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装着别的物品,若是空的,当为四件事物里价值最低的,如果有不少收藏,那就超过三者总和了。

外面有陆前辈看着,我们不能贻笑大方。

阮摇光忽然开口,不想与王家人火并。

王不迟抬头看了看缓缓复原的别府外围烟云:言之有理。

而且,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别府屏障又被打穿,要不了多久,就有他人赶来。

言下之意便是,若两方争夺,或许只会便宜别人。

王思远从扁舟上飞到岸边,脸颊还残留着酡红:四件物品,我们一边两件如何?阮摇光拿征询的眼光望向孟奇,毕竟自己只是帮手。

我没意见。

孟奇向来不贪心,自己这边实力虽然占优,但也仅仅是占优,王大公子岂是浪得虚名之辈?不过,孟奇也提出了一个问题:可谁先挑?王思远手中提着长剑,咳嗽了两声,看向江芷微和孟奇:不如这样,撇开两位长辈不言,我们比斗两场,你们轮派人选,只要能在十招内逼得我回防一招,就算我输,输一场,让你们先挑一次。

此话一出,便是精神交锋的开始。

江芷微与孟奇四目相接之后,从容踏前一步。

好。

她不怒不恼,整个人如宝剑藏于匣中!第一百六十五章 东华青书江芷微精气神意尽数内敛,如同她手中之剑,被剑鞘掩住了锋芒,但在场之人都升起了一种感觉,等到她拔剑时,将是无法言喻的恐怖一剑。

静若地底黄泉,动如九天雷霆!这是最好的应对……孟奇轻轻呼了口气,十招之限本身就是王大公子于精神交锋中暗设的陷阱,看似轻敌骄傲,实在让人大意,不是十招太少,而是太多!王氏的勘虚剑法乃尽得剑道法理的外景巅峰剑法,相似但也绝对强于独孤九剑和奕剑术,而且王思远习练《算经》有成,以它为主,以勘虚剑法为辅,说不得能接触剑道,类似于法身招式!想想面对外景巅峰乃至法身层次的独孤九剑或奕剑术,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一旦想着有十招的界限,想着开始不要冲动,先试探一下,想着后面几招再出胜负手,有了后退之心,有了保守之心,有了迟疑之心,就会被勘虚剑法趁虚而入,在你试探时,攻你破绽,布下死局,占据主动。

而被这种剑法占据了主动,要想扳回来,那是千难万难!纵使用出压箱底手段,也受限于当时被动的状况,发挥不出十成十的威力,难有最好的效果,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十招过去,王思远竟然没有回防一招!既然如此,对江芷微这种习惯有进无退的剑客来说,毕其功于一剑是最好的选择和应对,不给王思远用剑法布局的机会,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抛开算计,抛开后手,抛开陷阱,争于刹那之间!江芷微右手白皙纤细,可五指坚定有力,用一种极为迟缓,但暗合当前气氛的方式握向剑柄,压抑、沉凝之中酝酿爆发。

她的手每靠近一分,孟奇都生出她内敛剑意增强了许多的幻觉。

等到江芷微五指握住剑柄,他更是内心摇曳,仿佛感受到了冲天剑意,而阮摇光、王不迟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王思远拔剑了,这种剑意冲击和压迫之下,他不得不提前拔剑,抢在江芷微之前拔剑,否则等一下未必能有出剑的机会了!气机交锋之下,江芷微扳回了一程。

王不迟内心叹了一声,能以六窍入人榜前十,八窍登临前五,苏无名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不比当年的他稍差!王思远动作平常地拔剑,但暗合天地至理,与旁边滚滚流淌的河水轨迹相符,自然和谐,无一处不融洽,仿佛他就是这一片天地,这一片天地便是他,无懈可击!孟奇旁观对战,心中思量,若是自己,无论独孤,还是天刀,都无法勘出王思远的破绽,只能以强力破之。

铮,王思远长剑缓缓拔出,似流水潺潺,附近的大河一下激烈,似乎被剑势所带。

他的剑黯淡无光,宛若最普通的铁剑,但孟奇知道,这是天下闻名的宝兵,三思剑,王氏少主之物。

习练算经者,三思而后行,若总是算尽,天妒难挡!王思远三思剑刚刚拔出,江芷微出剑了。

她握向剑柄的动作很慢,可拔剑的速度极快,仿佛将刚才的迟缓,刚才的气势,刚才的时光,尽数融于了刹那。

剑意随之冲霄,岸边几株大树飘落起片片绿叶,叶柄切口平整,像是秋风化刀。

不是江芷微已然能天人交感,而是借助白虹贯日剑这口从小打磨相处的外景长剑,将自身剑意与玄之又玄的天地至理交汇,间接达到天人合一层次。

这六个多月里,本就接近九窍的江芷微之所以没能突破,是因为大半精力用在了重新熟悉和温养白虹贯日剑之上,消去了生疏,再次人与剑心神合一。

而剑客的剑便是她的手,剑已外景,手已外景,剑客又如何不能借此攀升境界?天地忽然变暗,光芒被夺,孟奇才看到江芷微拔剑,眼中便升腾起一道难以用语言尽述的凌厉剑光,并斩到了王思远身前,快得不可思议,仿佛拔剑的动作与王思远身前的剑光同时存在于孟奇的瞳孔之中。

这道剑光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璀璨夺目,似乎带有魔性,能吸引所有心神,所有目光,一旦心境不够,观之忘我,元神被压,难以自拔,无力阻挡!众人的眼里,已然看不见江芷微,因为都被这道剑光吸引,仿佛天地之间,再无外物,只此一剑。

剑光凝练,剑气勃发,浩浩荡荡,无声无息。

奔腾的河流突地裂开,深深的缝隙迅速向着王思远方向蔓延,似乎被人从中剖开。

半空烟云消散,露出了朗朗晴天,纷飞的细雨戛然而止!地面没有多余的剑气痕迹,只有一道缝隙,裂开了草皮,裂开了黑土。

水浪咆哮,涌潮翻滚,朗朗晴空却黯淡无光,因为方圆之内,只有那一道剑光才夺目耀眼!剑气激荡十数丈,风云变色!可怕的剑意,恐怖的剑光,旁观的孟奇油然而生阻挡不下的感觉,哪怕催发天之伤,用出狂雷震九霄,也阻挡不下,江芷微的境界和控制之力强过自己不少,若硬碰硬,很可能是自己要害中剑,而长刀差江芷微毫厘的结局。

如果自己和江芷微交手,必须抢攻,不能给她积累气势,将剑出无我攀升至如此高峰的机会!竟然达到了如此程度……王思远身后的王不迟正正对着江芷微这一剑,是王思远之外感受最深的,若易地而处,自己恐怕也不能等闲视之,须得好好出手。

眼看剑光便要斩中王思远,忽地有一口铁色长剑突兀刺出。

对,突兀!这是孟奇最直观的印象。

它似乎与天地格格不入,每一处都违背着法理,让人心生烦躁,让人不知该怎么形容。

这一剑,大巧若拙,大重似轻,飘飘刺在了江芷微剑光一侧的虚空。

顿时,光芒亮起,和天地一体的长剑仿佛与自然生出了嫌隙,不再那么完美融洽,仿佛被这一剑带得脱出了常理,从天地之中被剥离,吸纳的光彩尽数吐出,周围不再黯淡,恢复了正常的景象。

此剑之后,江芷微的剑摇摇晃晃,从无我无人的一剑回归凡俗。

但江芷微的剑光依然坚定,剑气并未消散,夹着斩断一切的余威,冲破了三思剑阻拦,斩到了王思远身上。

王思远脚步连踩,原地疾走,步伐精妙,暗踏八卦,难以把握,幻化出一道道人影,试图闪开剑光。

剑光由心所指,王思远一直未能摆脱锁定,剑气纵横,斩破了一道道虚影,追索着王思远,越来越近。

当!不知什么时候,三思剑出现在了王思远身前,竖着挡住了贯日白虹。

承让。

江芷微收剑退后,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似乎还想继续打下去,即使王思远已经被她逼得回剑防守,即使她的身体略有颤抖了。

王思远剧烈咳嗽起来,鲜血再次染红左手白绢,好一会儿才道:江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剑出无我’竟强横至此,王某输得心服口服。

孟奇看得暗自翘舌,虽然被逼得回剑防守,但除开外景,王思远怕是第一个面对剑出无我没有受伤的开窍之人了,竟然完全挡了下来!那与天地格格不入的一剑,恐怕亦算法身招式了吧?不过,王大公子真没受伤吗?他随时随地都在吐血,别人怎么看得出,并且他的气息与天地交融,并未从天人合一的状态脱离,即使受伤,也不会重,顶多就是消耗比较大而已。

王不迟笑着看向阮摇光:请。

请他们先挑一件。

阮摇光看向孟奇、江芷微和阮玉书,作为长辈,独断专行不太好,而且自身仅是帮手。

要《东华青书》如何?孟奇直接开口问着江芷微和阮玉书。

这是他思考后的选择,阮家长辈帮忙,岂能让人家空手而归,太小气的话,日后如何去阮家做客?这平白让小吃货与家人关系蒙上阴影。

而四件物品里,除开难以确定的芥子环,只有东华青书适合分享,阮家即使不缺功法,它山之石,也能攻玉,并且还能为日后招揽客卿多留点底蕴,至于自己等人,哪怕不分心修炼,亦可以换成善功嘛。

好。

没有剑法类的事物,江芷微向来是不太在意。

阮玉书明白孟奇的意思,传音入密道:其实还有老钟头的宝兵和乾元定神珠,一人一件刚刚好,不过功法也不差。

那还是兑换《东华青书》吧,阮前辈辛苦了,多拿一份功法不算什么。

孟奇豪迈道,现在打好关系,日后再请帮忙就容易了,而且和小伙伴的家长相处良好,小伙伴也会高兴嘛。

话到这个份上,阮玉书自无意见。

阮摇光见孟奇确定要《东华青书》,略微赞赏地点了点头,懂得克制贪婪,将来才能走得更远。

她远远一招,琴音于虚空响起,水润之风卷过,将《东华青书》拿入手中,略略翻看了一下,眼睛忽然一亮:有‘东极长生丹’的配方,即使当前,亦能延长一甲子寿元,虽然只是普通的外景功法,但有这份丹方,也胜过其他了。

东极长生丹,青帝炼制的丹药之一,上古时期,一枚便能让人延寿千年,且有接近生死人肉白骨的疗伤神异。

不错!孟奇顿时喜笑颜开,这种丹方,即使阮家分享,几名小伙伴分享,怕也能换个千把善功!王思远脸色不变,依旧煞白:我们拿太阳火精。

于他而言,再有东极长生丹亦无用,不成法身,怎么都活不过五十,延寿丹药的配方,上古传承至今的王氏还会缺少?等到王不迟取走火精,王思远调息片刻,孟奇站了出来,准备第二场比斗。

王公子,请。

他收敛了内心杂念,整个人渊渟岳峙。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十刀之约王思远轻咳两声,依旧是尽在掌握的自信,三思剑自然垂下,指着地面,淡然道:请。

他无需累积气势,举手投足皆与天地同在,浩淼难测,至虚而容万物,不管对面之人有再强大的气息,再恐怖的实力,都难以撼动他心神分毫。

孟奇没有多等待,因为越等待越是感觉到天人合一境界的可怕,以刀伐天,须得趁气势最旺、悍勇最盛之际!他的道与江芷微截然不同,并且催发天之伤,用紫雷劲推动狂雷震九霄,爆发出接近外景威力的一击,也无法与江芷微刚才那一剑媲美,顶多逼得王思远用出与天地格格不入的法身招式,再无力冲破束缚,斩开幻影,逼得他回防。

天之伤扬起,猛然劈下,孟奇身随刀势,仿佛于刹那之间缩短了双方几丈的距离。

刀刚扬起之时,他与王思远还有不短的路程,等到天之伤劈落,已然到了近前!孟奇的腰背看似绷紧,实则暗藏松劲,随时可能变化,配合着阴阳三合,何本何化!长刀落下,混沌一片,似阴似阳,似刚似柔,难以分辨,仿佛随时可能互相转化。

孟奇久闻勘虚剑法之名,故而第一招便用上了这式自己领悟的刀招,以阴阳互根迷惑王思远的判断,一旦他判断出错,自己就能用刀法给他讲一个好故事!不错。

阮摇光初次见孟奇出手,赞了一句,这已初步贴近天地法理了。

王思远手中铁剑忽地刺出,不早不慢,恰好点中了孟奇的刀尖,劲力古怪,阴阳交缠,刚柔并济,同样的互相转化,虚实相生,层层涌出,毫无烟火之气就抵消了刀势。

以阴阳互根破阴阳互根!王大公子对孟奇的刀招判断得分毫不差,刚好打断了孟奇的后续变化和布局。

刀势消散,王思远没有层层进攻,以剑弈棋,布下杀局,而是长剑回收,施施然等待着孟奇下一招,仿佛自矜身份和境界,不愿意全力以赴,占孟奇的便宜。

第一招。

他淡淡说道。

知道这是精神交锋,是激怒自己的手段,孟奇心境不动,刀光空濛亮起,已然用出断清净,一旦王大公子被影响少许,自己就能继续用刀法讲故事了。

有了与蒋横川的交手经验,断然不至于被天人合一的特异影响太过。

天之伤沉重巨大,可这一刀却尽显轻灵飘逸之美,刀尖抖动,不断变化,每一个变化都让人心生浮躁,仿佛记起了难以忘怀的往事,难以平复内心的波澜。

刀光如烟,从心底袅袅升起!不出意外,孟奇心境之中呈现出山川河岳,天地之势,它们星罗密布,暗藏规律,整个人像是拔高了虚空,俯视着一切。

有了之前的经验,孟奇迅速压住心境变化,回过神来,恰好看见王思远似笑非笑的表情,三思剑古怪刺出,直指孟奇左肋,时机把握得异常精准,正是孟奇必救之处,刀势关键所在。

若被三思剑这口宝兵刺中,孟奇的金钟罩怕是没有什么效果。

他是未受影响,还是比自己恢复得更快?或者自己的断清净受限于境界,被他用天人合一强行化解?刀光一敛,后续变化戛然而止,本该随之使出的天外飞仙无法接续。

长剑回收,王思远再次开口:第二招。

孟奇深吸口气,气势攀升,长刀当头劈下,层层刀劲叠加,气流震荡,如有雷鸣。

生机、气流尽数吸纳,天地为之一小,仿佛只有刀光斩落。

这是孟奇用自己的方式演绎狂雷震九霄,没有催发天之伤的情况下,面对王大公子这种见多识广之人,使用原版容易被看出端倪。

这一刀,尽显刀法的刚猛霸道,似要压碎虚空,劈裂大地!王思远再次抬手,不动声色一剑,以攻代守,穿透了层层气流,如狂风中的树叶,似激流里的河鱼,从常人无法把握的缝隙之间悠然穿过,刺向孟奇手腕。

孟奇不得不退,不得不收,刀光收敛,后退一步。

第三招。

王思远脸上的酡红渐渐消失,刚才超过掌控的亢奋开始褪去。

三招过去,王思远都是以攻代守,逼得孟奇不得不放弃变化,放弃后续的故事,状似轻松,如同在指点后进,仿佛将他的一切想法全都看破了,实在是可怕的对手!孟奇是不服输之人,面对于此,没有气馁,心中诸多想法浮现:用八九玄功隐瞒真气的实质运行?不行,狼王与他有过合作关系,这样的异常他未必不会提防,不是关键之时,贸然用出,只会浪费机会。

那该怎么办,根本讲不下去故事……忽然,蒋横川和王思远各自的一句话闪现在孟奇心里:一个阴谋的成功与否,最重要的就是隐藏自身真正的目的……刚才你说得很对,布局的核心在于隐瞒目的,所以,只要把握住几个目的,不管你再怎么混乱局势,我都可以巍然不动,等着你自投罗网……剑法如弈棋,如讲故事,布局如此,剑法亦当如此!自己的目的是逼得王思远回防一招,或者赢下他,故而非常明确,王思远心藏算经,手握勘虚,自能巍然不动,从容等着自己投入罗网,难怪自己的故事总在关键时被打断,而自己勘出的破绽,也无法把握!须得隐藏自身的真正目的……要想瞒过王思远,首先得瞒过自己……孟奇心电急转,第四招油然而出,刀光极快,似电芒闪烁,眨眼之间,便到了王思远身前,如与声音同至。

这是真武疑冢中皇甫涛喂招下练成的天打五雷轰精义之一,电之快!王思远长剑迟缓,如同迟暮老人,与孟奇刀光之快形成鲜明对比,但它却后发先至,极其诡异地刺中了天之伤侧面,真气流动薄弱的地方,一下带得孟奇刀势倾斜,不得不靠不死印法强行回气,用幻魔身法避开后续。

第四招。

王思远声音冷静如冰,轻咳了一声。

孟奇不怒不急,长刀再次斩出,不快不慢,却压得周围气流坍缩,似乎刀势极其沉重,几于山岳媲美,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此乃雷之重,五种精义之一,因为是从皇甫涛招式里领悟修补而来,比起电之快于空之虚,显得没那么精纯。

刀锋之前,气流坍缩,化成漩涡,带起恐怖吸力,仿佛不管对方怎么应对,都会被吸到长刀前方!王思远不动声色,三思剑顺着吸力就递了出去,眼见它就要去天之伤相撞,剑身忽然挑起,带着某种恒常不变的法理,一下跃出了刀势,似鸟归旧林,鱼游故渊,说不尽的自在,道不出的悠闲,刺向孟奇喉咙。

孟奇长刀一横,当的一声挡住了三思。

咳,第五招。

王思远缓缓复气。

好剑法。

孟奇真心实意赞道,竭力吸取着其中的养分。

与此同时,天之伤缓慢异常地斩出,徐徐而行,让人惊讶,可对面的邱非却升起了一种奇特感觉,那就是自己无论如何躲避,都躲不开这一招,因为它似乎演绎出了数不尽的变化,囊括了种种后手,若把握不准,便会落入险境。

这就像面对电闪雷鸣时,心中有无数想法念头跃起,以它之快,衬托周围之缓,种种纠缠,只是一瞬!王思远没有选择长剑化圆,容纳所有变化,眼睛一眯,三思剑极快刺出。

当的一声,三思刺中了天之伤的刀尖,一切变化烟消云散,后续种种无力演绎。

这一剑与归一指有异曲同工之妙!第六招。

王思远再次收剑,一派潇洒,只不过身形瘦弱,脸色煞白。

周围的阮摇光、邱非颇为讶异,三招之后,狂刀苏孟不像在比斗了,倒如同在借此演练刀法,将之前种种把握不准的地方融会贯通。

莫非他已经没了信心逼得王思远回防一招,干脆寻求别的收获?再试某一刀!孟奇暴喝一声,如雷震荡,刀势浑圆,演绎苍天之虚,容藏万物。

这一刀,孟奇结合了阴阳三合的理念,虚空藏物,攻势守势尽在其中,似攻非攻,似守非守,难以揣度。

王思远抬手一剑,点向圆心,不管再怎么变化,总有不变之处,天空虽虚,却蕴藏大道!当!刀剑相击,刀势又一次被破。

就在这时,天之伤违背碰撞相弹之理地跳起,一下爆发出电光凝聚的长长刀气!孟奇隐瞒许久的目的,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八九玄功的玄妙,苍天之虚无,双重掩盖下,他终于瞒天过海!刀气勃发后,天空为之昏暗,无数银白电光纠缠成刀气,如龙似蛇,劈向王思远,旁边河流轰得掀起滔天浪潮。

双方距离很近,刀气刚发,便已逼近!再试某一刀!暴喝之声还在层层回荡。

第一百六十七章 恭候声如雷震,直灌入耳,层层荡开,回环于附近。

刀气化作电光长龙,刹那之间便奔于了王思远面前,银白缠绕,如同血盆大口。

阮摇光和王不迟的目光皆是微微凝固,因为他们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化,王思远的真气流动、肌肉反应能瞒过自己没问题,什么时候狂刀苏孟也可以了?面对这一刀,王思远依然保持着天人合一的状态,不惊不怒,三思剑陡然射出一道幽幽暗暗,黑白不分的剑气。

剑气极快,几乎与嗖的声音同时来袭,半空飞舞的落叶齐齐从中截断。

王思远竟然选择了以攻代守,性命相博!这道剑气划着美妙的轨迹,符合着天地至理,几有后发先至之势。

没有任何意外,它经过的是最短的路程,像是预先计算好了一样!刀气斩身,剑光戳体,孟奇和王思远似乎将两败俱伤。

但孟奇若有似无地感觉到,剑气快了刹那,在自己斩中王思远之前,它就会洞穿自己的身体,若是如此,刀气无人操纵,以王思远暗含九宫八卦的步伐,当能在最后刹那避开要害。

小爷学的是金钟罩和八九玄功!孟奇咬着牙,崩着脸,身体微侧,避开要害,肤泛暗金,毫无退让,握刀之手坚如磐石!忽然,王思远身体化作残影,三思剑猛地一挑,剑气转上,一下带到了天之伤。

当!响声如钟鼓齐鸣,剑气擦着孟奇的身体,冲入了云霄,而天之伤同样被荡得扬起,电光刀气从王思远脸前飞腾往上,在半空炸开,天地为之一亮。

这一切,若差之毫厘,便会失之千里,但最终还是戏剧化收场,刀剑之气双双失手,仿佛都在王思远的算计之中。

他就像编织命运的舞者,早就安排好了开始、过程和结尾,让打算动手拉开两人的阮摇光和王不迟悄悄松了口气。

可王思远的目光在三思剑带得天之伤扬起时却微微凝固了!因为他感觉到天之伤没有多少内力操纵,全凭本身激发的刀气威胁,相击之时,虚虚荡荡,轻松便被带得扬起。

他的真气不在天之伤这里,在哪里?陷阱!然后他看见了一道璀璨夺目的剑光直奔自己面目而来,它没有变化,没有后手,平铺直述,神在剑先,宛若天外飞仙。

孟奇隐瞒目的,又借助八九玄功连连避开算计,终于觅得了机会,强撑着自身,刺出了子午。

若不用舍身诀,他原本短时间内能够用两招半外景招式,但经过轮回符三个月的修炼后,实力进步,变天击地大法修为加深,已然可以发出三次。

这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后一招,若是此招无效,孟奇纵使再用舍身诀,也改变不了注定的结局!孟奇心如止水,双目无波,到了这个程度,他就不信王思远还能从容应对!剑光飘逸,快若奔雷,美得宛如一场梦境。

梦未醒,剑已至。

辉煌,灿烂。

阮摇光、王不迟都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变化,想出手阻止,已慢了刹那,风云鼓荡,打算凭实力强行拉开两人。

邱非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他以为变化已尽,想不到还有一重欺瞒!江芷微嘴角勾起,对孟奇的表现很是欣然,阮玉书腮帮子微鼓,旋即瘪下。

王思远动了,脚踩九宫,如凌波微波,猛地滑开,可是,孟奇的剑光已尽在咫尺,锁定难以摆脱!忽然,三思剑消失了。

不是消失,而是直接往后,以剑柄为尖,以剑尖为柄,紧贴着虎口,如长蛇过洞,带起浓厚雾气,将四周笼罩于内,云蒸雾集,看不分明。

厚重的雾气里,美得无法描述的剑光恰似一道长虹,照亮了昏暗,浮光于雾表,景况如魔似幻。

噗!雾气突地消散,天空一下分明,王思远手中捏着剑尖,剑柄抵在喉咙之前,上面刺着黑白流转、照型古朴的子午。

不管如何,终究挡下了,王不迟和阮摇光齐齐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终于逼得他回防了!九招,承让。

孟奇眼角隐有血丝,神情喜悦,透着淡淡激动。

虽然只是逼得王思远回防一招,但于自己而言,却是绝大的进步,以后再面对相似类型的高手时,不至于毫无经验,任人宰割。

王思远苍白的脸颊再次泛起酡红,咳得嘴角溢血。

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下来,略显亢奋地看着孟奇:你的功法,有趣,有点意思……面对算不到,把握不准的事物时,他似乎总有点癫狂。

《算经》,算尽天理,算尽红尘,算尽苍生,八九玄功,变化多端,欺瞒天机,擅避灾劫!他吸了两口气:你们挑吧。

挑什么?孟奇这次没有主动提议,而是拿目光看向江芷微和阮玉书。

都好。

没有剑法,没有宝剑,没有类似事物,江芷微毫不在意笑道。

阮玉书想了想道:随意。

这两句话怎么听着耳熟,是不是我说一个物品,你们就找出否定的理由……孟奇腹诽了一句,嘴上坦然道:挑芥子环怎样?一则芥子环算是用得着的事物,二则即使换成善功,比起紫尺也相差不多,完全可以赌一下里面有什么物品,若是满满的,那就大发了!你赢的你做主。

江芷微笑吟吟道。

阮玉书抿了抿嘴:也许里面有上古,上古灵物的种子。

你是想说上古食材吧……孟奇暗笑了一声。

王思远噙着淡淡笑容,看着孟奇走入内府,拿出了那枚古朴无华的指环。

指环方方正正,色成铁黑,毫不起眼。

按照阮玉书和江芷微的提点,孟奇辨认出了上面的铭文,以精神外放代替复杂的步骤,口诵铭文,滴血其上,打开了芥子环。

感应其中,孟奇忽地皱起眉头,因为这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八尺见方,高约三寸,里面仅仅藏有一物,卷成书轴,静静漂浮。

这是什么……孟奇没有直接拿出来,等到王思远等人取出紫尺,拱手离开,飘然远去,才提了出来,询问剩余三人。

书轴展开,露出了一副字,字迹清雅,端正之中隐见飘逸。

我是谁,谁是我……阮摇光清澈的瞳孔浮现出不解,这幅用上古篆文写就的字到底有什么含义?若是修炼之中的感慨,为何珍而重之地放在芥子环内?可观其材质,观六个墨字,都说明这仅仅是一副普通的字,不蕴含天地至理,东阳真意。

也许有别的意义吧……孟奇摇了摇头,将这幅字重新放入芥子环内。

阮摇光拿出一枚赤红宝珠,温暖和煦,以及一件造型奇特的兵刃,仿佛铜扫帚:喏,这是从邪魔身上得到的事物。

还请前辈收起,没有你,我们根本杀不了魔头。

孟奇诚恳道。

阮摇光笑了笑:不必太拘束,老身岂是欺负小孩子之人?既然已经看了《东华青书》和‘东极长生丹’丹方,我只取走一物便是,剩余你们自己平分。

说话间,她收起了那件宝兵。

孟奇三人打得是换取善功的主意,无需过多斟酌,江芷微拿走了乾元定神珠,阮玉书将《东阳青书》放入了自己的芥子环。

当然,在换给六道轮回之主前,孟奇和江芷微肯定会翻翻《东阳青书》,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说不得里面还记载了什么秘法。

对了。

阮摇光忽地板起脸,那个魔头没死。

什么?孟奇略微惊讶,老钟头竟然还没死?江芷微轻轻颔首,肯定了阮摇光的说法。

阮摇光叹息了一声:他魔功特殊,装死几同真实,老身以为他已身死魂消,才借他尸体衍化魔气,结果他一路隐忍,装成死尸,在老身对付生死无常宗弟子,突然逃遁,奔出了别府,正是有了这个耽搁,老身才姗姗来迟。

若没有老钟头的尸体,阮摇光哪能瞒得过蒋横川的感应,毕竟天魔功的特征非常明显。

难怪……孟奇回想刚才,确实是自己拖了好一阵子后,阮前辈才过来。

日后面对老钟头时,不能再给他机会了,必须挫骨扬灰!别府被一剑洞穿,不少江湖人士赶来,在此之前,孟奇等人已然离开。

又过了许久,搜寻别府再无收获的人们一一离去,这里恢复了清净。

蒋横川悄然浮现,身影透明,气息没有丝毫外泄,看不到,听不到,感应不到。

他砸锅卖铁,终于有了这件隐匿之物,哪怕外景强者,若没有相应法门,自己也不打量对方,亦察觉不了。

刚刚浮现,他忽地前扑,怕原地有陷阱,手指轻轻在泥地一点,不留痕迹翻身站起。

周围静悄悄,烟雨弥漫,毫无人烟。

蒋横川略微松了口气,小心翼翼越过木桥,穿过楼阁,抵达了出口。

既然没人埋伏,看来都不知晓轮回符之妙。

他松了口气,踏入出口,隐匿之物吸引光线,没有任何波动。

天空发蓝,云层连绵,染着金黄,美景动人。

蒋横川最先看到这样的场景,接着感觉脚下一空!原本青石附近的泥土被人挖空,连通了河水!糟糕!蒋横川内心一凝,半空转折艰难,打算将计就计直奔入水,借水远遁。

可这水只能漫过脚踝!啪,水花溅起少许。

蒋横川知道不好,忽然看到林边有位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他俊美阳刚,手提一口闪烁着银白电光的长刀,微笑道:蒋兄,苏某恭候多时。

第一百六十八章 锦水一战蒋横川瞳孔收缩,内心一凛,真气流转,就要抢攻突围。

与此同时,他脑海里油然浮现出几个念头:他知道轮回符的玄妙,莫非和我们是一路的?他没有直接动手,而是说话,难道有询问谈判之心?面前的孟奇潇洒从容,一句恭候多时风采尽显,但本身没有杀意,没有攀升至巅峰的气势,蒋横川的猜测似乎是对的……就在蒋横川出手略有犹豫之际,一道无法用直观语言描述的威严声音穿透云霄而来,若蒋横川遇过真龙,当会明白,此乃龙吟。

琅嬛十二神音之龙吟苍莽!威严之声直入心神,蒋横川发自内心的颤栗,这是天然的恐惧,若非处于天人合一的状态下,周围环境分散抵消了许多,他怕是已经手足发软,真气无力运行了。

龙吟一遍遍在他脑海回荡,震得他元神不稳,双眼呆滞,几有匍匐于地的冲动,根本无力它顾。

然后,光线一暗,他略显无神的瞳孔里映照出了一道让人惊艳的剑光,让人忘记其他一切,无我无他的剑光。

天地仿佛有了微妙的变化,与之前再也不同,蒋横川的天人合一刹那间不够完美,与自然,与环境,出现瑕疵!天人合一状态下,他的内心本该映照一切,连敌人毛孔的蠕动都能察觉,再无秘密可言,但此时此刻,他的心境世界里只有一道剑光,灿烂,浩荡,纯粹,占满所有。

内有龙吟震神,外遇神剑摄魂,蒋横川纵使天大的本事,遇到如此埋伏,急切之间又岂能应对?他连正常思考都难,如何应对?孟奇当前,吸引注意,语言放松戒备,阮玉书离得最远,不怕被发现,琴音遥遥控制,江芷微距离稍近,等到孟奇说话,迅速靠近,在蒋横川发现之前,在琴音响起之际,斩出了全力一剑!白虹激荡,青空云气突地沸腾,像是有飞鸟经过,凭空拖出了一道白痕。

云层裂开,日照九方,灿烂金黄。

锦水从中裂开,浪潮短暂一分为二。

蒋横川借助天人合一的境界,竭尽全力平复元神,运转真气,掌心暗藏的事物一下捏碎。

青光乍亮,蒋横川的隐匿彻底失效,但他本人被光芒笼罩,猛地消失在原地,凸显于旁边一丈处。

挪移之物!无我无相的剑光半空划了一个美妙的小弧,竟然追了过去,江芷微对自己全力一击的控制明显在孟奇之上,而且小范围的挪移摆脱不了剑出无我的锁定!蒋横川看到剑光的刹那,就知道自身靠挪移之物无法逃出生天,只是凭借这短暂的喘息,略略压制了龙吟的影响,脸泛微笑,怡然自得,右手五指结印,快速变化,演绎万千,方寸之地仿佛百花盛放。

五指合拢,天地五方,一指点出,天地千变万化之中的恒常不变!他终于使出了归一指,但有神音影响,有剑光震慑,匆忙之间,威力还能有几分?手指点出,正中剑尖。

威力勃发,剑气激荡,蒋横川的右手直接被切成了无数血肉小块,而且还在往身体蔓延。

就在这时,蒋横川体表亮起了暗金,清净庄严,沉重厚实,似乎一尊铜像,难以斩破。

金钟罩!归藏万物,擅拟功法,蒋横川演绎出了防御极强的金钟罩保命,观其效果,由于境界的原因,还在孟奇之上!这才是他压箱底的手段!噼里啪啦,一声声清脆破损响起,蒋横川右手被刺得像是打开的雨伞,身体暗金破碎,片片龟裂,口中鲜血狂喷,已然剑气入体,天人合一的状态直接被打破。

但好歹保住了性命!借此往后,他直奔锦水,欲要投水脱离,光是江芷微一人便能与自己伯仲之间,再加上阮家琴女,狂刀苏孟,再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琅嬛神音加剑出无我之下,被偷袭的他已经重伤,靠着激发潜力,才没有当场不起。

可惜的是,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却无力摆脱,林前的孟奇提刀奔来了,刀光如烟,袅袅升起,十丈之内,尽是红尘,清净不复。

这一刀飘飘渺渺,如游鱼,似蚊虫,沿着心灵的缝隙,斩入了蒋横川元神之中。

散修艰难,纵使机变伶俐,外表迷惑性极大,要想出人头地,若不弯下腰,断了脊梁,也万中无一。

自己出身不好,却不知怎么沾惹了傲气,无论如何,不肯低头,不肯奉承前辈,讨好高手,江湖之路走得非常艰辛,忍不住想回家耕种,还好,天留一线生机,自己得到了最大的奇遇……再之后,结识了同伴,加入了互相帮助,从不强迫完成任务的组织,有了文曲星君的功法和称号。

可是,每次任务之中,死在自己手上的,被自己算计而亡的,又有多少?哪怕心肠渐渐如同铁石,回想起来,还是难以清净,就像这次的楚观,即使他只是最外围的人员,对组织秘密知晓极少,算不得同伴,但冷酷逼他自杀,依旧让自己心灵沉重了不少。

软弱害人,故而无法清净。

蒋横川忽地醒悟,刀光已斩破了护体罡气,到了面前。

他借着刚才的心境,脸泛微笑,自然真趣再现,左手成拈花状,悠然拂出。

拈花指,归藏万物功所拟拈花指,虽然本质有差距,威力有差距,但用在这里,再恰当不过。

手指一拂,刀光退散,蒋横川的瞳孔突然收缩,因为这一刀内蕴的真气空空荡荡,只有表面一层!似乎在斩破护体罡气的刹那,苏孟的真气已然回收,蓄势再发,并用神奇的手段瞒过了自己不复完好无损状态的感官。

唉……他耳边听到了一声叹息,似同情似怜悯,似惋惜似坚决,然后,看见了一道仿佛从天外而来的辉煌剑光。

神在剑先,意留剑后,没有变化,便是最好的变化,长剑自天外来,投玄关去,无可阻挡。

眉心中剑,蒋横川突地冒起一个念头:至少听到了琅嬛神音……长剑刺入蒋横川眉心一寸,剑气勃发,摧毁着生机,孟奇总算长长舒了口气,王大公子早晨挡得下,被伏击力尽的你哪还防得住?别看赢得如此轻松,蒋横川几无还手之力,但自己等人是杀招迭出,基本都是全力而为,而且稍有空隙,就会被他逃走。

刚用轮回符归来的时候,是戒备最强的阶段,故而孟奇没有选择在内府附近伏击,干脆果断地放弃了隐蔽的环境,选择别府外面,挖空了青石附近的泥土。

等到蒋横川在里面没发现埋伏,以为轮回符的玄妙无人知晓,略微放心出来时,正正踏中了孟奇的陷阱。

江芷微本就与他实力相差仿佛,甚至略胜少许,再加上阮玉书的琅嬛十二神音,自己的八九玄功、阿难破戒刀法和天外飞仙,换了狼王来,也很大可能饮恨当场。

当然,联手对付这等高手,打败容易,杀死难,直到蒋横川眉心中剑,孟奇才放下了心。

蒋横川生机渐消,将死未死之际,孟奇的双眼突放异彩,整个人气质改变,沧桑悠远,如同旁观天地的神佛。

变天击地大法!蒋横川死后很可能被毁尸灭迹,只能趁这个难得机会,突破他的心灵防线,唤起难以忘怀的记忆。

与此同时,江芷微左手五指连弹,指风化剑,割断着蒋横川身上的事物,怕像火德星君一样,死后焚烧干净。

即使他砸锅卖铁,没什么好物品,亦能找找线索!正常起伏的心灵大海渐渐归于宁静,金色碎片缓缓沉入海底,褪去了色彩,这里即将化为枯寂之所。

忽然,大浪反常涌起,金色碎片忽地跳跃,一块急速放大,展现出一幅壮丽场景。

那是金碧辉煌的宫殿,上首无人,两侧各有十来人端坐,皆是戴着面具,气息内敛。

他们的面具有紫薇星主,有九天雷神,有武曲星君,有山岳正神,亦有金皇西王母……忽然,孟奇眼前一切破碎,一道幽幽暗暗难以分辨的剑光凸显,心灵大海为之坍塌。

孟奇倒退一步,鼻孔流血,受到反噬,蒋横川的尸体陡然冒出一股股剑气,被切割成了肉末血泥,所有未曾剥离的事物皆是如此。

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孟奇叹了口气,内心默默哀悼了一句:蒋兄,若论头脑布局,算计阴谋,我与你差距很大,若非开有‘外挂’,早就知晓玄天宗对你们的态度,亦有芷微等人前来相助,暗里跟踪,我即使最后关头想通,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我拒绝了你的招揽,又坏了你的布局,面对你这样的敌人,若不狠下杀手,日后寝食难安。

至少现在来说,中途逃走的老钟头,以及未入别府便被绊住的紫薇星主,对里面发生的事情,只能大概了解,罪魁祸首明显是王大公子!第一百六十九章 泛舟湖上被指风割断掉落的事物有银两,有金珠,既可以平日花费,亦能当做暗器,但除非之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物品。

这是……阮玉书从装着金珠的袋子里拈出了一枚似首饰非首饰的东西。

它以黄金打造,满是镂空,构成了相当复杂的图案,有一种奇异的美感,非常特殊,极其少见,带有神圣庄严的意味。

黄金里面混杂了某种特殊的材质,难以仿造。

阮玉书仔细检视了一番,做出评断。

江芷微与她凑在一起,伸手接过,摩挲了一阵:没有法理内蕴,仅仅是混杂的材质特殊。

也就是说,仅仅是一枚材料好点、造型古怪的普通首饰。

或许是神话组织的某种身份象征……孟奇呲牙道,阅遍万卷书,这点想象力还是有的。

江芷微轻轻点头:有可能,不过里面也许蕴含特殊的气息,你带在身上容易被跟踪。

哈哈,怕什么?你忘了有这个?孟奇拍了拍左手戴着的芥子环。

丢到里面,纵使天榜高手也难窥探。

等下一次轮回任务开始,便拿给六道轮回之主鉴定。

孟奇用传音入密补充了一句。

江芷微仅是习惯性提醒一句,见孟奇准备充分,亦不多言。

此时,因为刚才交手的动静,不少江湖人士靠拢,包括六扇门的捕头,三人抓紧时间,收起物品,让蒋横川的血肉随水而葬,快速离开了岸边。

……夕阳西下,孟奇发现英雄楼已然人去楼空,据说在紫薇星主与守拙道人交手之时,这里曾经有过动静,不少客人吃饱喝足后,突地发现无需付账了。

任平生倒是警觉,居然抽身得如此之快……孟奇感慨了一句,拐了几道街,走向龙槐树所在的巷子口。

天色渐暗,龙槐树下黑影深重,颇有几分阴气,雕刻木像的老者负手站于门前,仿佛在等待着孟奇。

他身边没有了刻刀,没有了木块,亦没有了雕像,身着青袍,掌中握着一口普普通通的长剑,即使等人,也等得专心致志。

前辈那一剑当真惊世骇俗,斩断了九幽之路。

孟奇不能再装作认不出画眉山庄开派祖师,一心剑陆之平了,老老实实赞叹了一句。

陆大先生洒然一笑:只是一条九幽缝隙罢了,有的邪魔不死心,总想着再履人世。

他顿了顿道:上次老夫说锦水大潮后有件事情告诉你,你现在可愿意听?孟奇拱手行礼:愿闻其详。

陆大先生脸色略微凝重:小哥,观你运势,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当有不少奇遇,不少逢凶化吉,可否?是的,前辈。

孟奇亦变得郑重。

陆大先生叹了口气:但你之运势,非是起自本身,如无根之木,无水之源,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亦或是某种本身无法控制的积累,看似烧得轰轰烈烈,到头来,或许危险重重,终究一场空。

这是指六道轮回之主带来的运势,因为有着轮回任务,有着兑换,有着各种世界里的奇遇,故而如此?还是指别的原因,比如阿难?孟奇思绪翻滚,心中如有惊涛骇浪。

前辈可有教我?孟奇勉强压下内心的纷乱和震惊。

陆大先生摇头笑道:你的路,还得你自己走,这件木雕就当是你旁观几日的礼物。

他递给孟奇一件木雕,刻得正是孟奇本人,栩栩如生,眉眼之间既稳重,又暗藏跳脱。

孟奇接过木雕,只觉与街上卖的没有本质区别,但不敢轻视,老老实实放好:谢过前辈。

陆大先生点了点头,提着那口天下闻名的一心剑飘然而去,沧桑深青的背影渐渐消失于人海里,没带走一丝尘埃。

孟奇收敛住杂乱的念头,轻叹一声,陆大先生所言距离自己还很远,暂时无需担心。

……月牙湖上,一艘挂着邓记鱼坊的船飘荡于湖心。

三位客人,再过去便是大江帮分堂了,就在这里泛舟湖上可好?鱼坊的主人是位年轻渔家娘子,因为日晒雨淋,皮肤较黑,模样颇为几分俊俏,言谈亦不算粗鲁。

孟奇着白衣,提长剑,天之伤总算不用负于背上,而是收在了芥子环内,闻言笑道:我等皆是俗人,何处泛舟都可,重要是吃蟹。

渔家娘子抿嘴一笑:客人倒是直白,这就准备。

转头看到阮玉书仿佛要说两句的样子,孟奇怕她打击,赶紧道:秋高气爽,正是品尝湖蟹之时,而邓记鱼坊传承百年,蟹肥肉美,酱料特异,堪称茂陵一绝,我可是花费重金,这才能包下整条船。

说到最后,他炫耀道出包船之事,寻求赞赏般看向阮玉书和江芷微,活脱脱的暴发户嘴脸。

看到他这幅模样,江芷微忍俊不住,笑了出声,别人这么做自己多半会反感,可小和尚侃侃而谈,炫耀得意,却分外具有喜感,自己颇觉轻松,半点不觉得有失风度。

阮玉书品了口荷花茶,淡淡道:世家都是自己备船,请厨子上去做。

孟奇早有预料,右手一扬:恁个麻烦,而且身边围绕着丫环仆人,桌上皆是陌生之辈,又岂有这等逍遥自在,专心美食?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阮玉书轻轻颔首:倒也不错。

孟奇愈发得意:怎么样?说过请你吃美食,岂会食言?原来我是附带的啊。

江芷微笑吟吟调侃了一句。

孟奇顿时被自己口水呛到,差点化身王大公子:怎么会,请她也请你,呼朋引伴,品蟹喝酒,不亦乐乎?江芷微本身就是开玩笑,见孟奇转移话题,亦不阻挠,微笑道:茂陵湖蟹,天下有名,我在门内吃过几次,着实不错,但长途跋涉而来,纵有秘法保存,又岂能比得上当湖品蟹?对!阮玉书仿佛吞咽了口唾沫。

三人闲谈茂陵湖蟹之趣事,直到渔家娘子将一大盘蒸得红彤彤的湖蟹端了上来。

这是秘制蘸水和小菜,这是月牙雪丝鱼,这是家酿黄酒,品蟹之时,佐以一杯,风味更美。

渔家娘子笑眯眯道。

闻到香味,阮玉书端正放着的双手抽动了一下,似乎迫不及待。

得几名生死之交,泛舟湖上,品酒尝蟹,人生一大乐事也,干!孟奇倒了杯黄酒,先干为敬。

江芷微和阮玉书皆是内力深厚之辈,亦不怕喝酒,各自干了一杯。

秋风送爽,水波阵阵,能在轮回任务后相聚,品酒吃蟹,确实有着难得的轻松和愉悦。

放下酒杯,阮玉书取了一只蟹过来,动作极快地剥壳扳脚,不过片刻,肥美的蟹肉、蟹黄等便完整呈现。

她看似迫不及待,动作急切,可实际上一举一动皆是优雅,剥蟹的姿态宛如一道风景。

就着蘸水,吃了快蟹肉,阮玉书微微眯起眼睛:不错,名不虚传。

她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话语,让人孟奇食指大动,可看了看面前的螃蟹,要想像她一样完美剥壳,自己几乎无法办到。

前段时日,他吃蟹都是放入嘴中,嘎嘣脆地咬掉壳,大快朵颐。

江芷微笑了笑,取过一只蟹,右手伸出,按在其上,顿时有剑气迸发,蟹壳尽碎,被风吹到一旁,露出里面的美味。

确实比山门里吃到的好。

江芷微赞了一句。

孟奇顿时受到启发,同样用真气帮忙,八九玄功控制惊人,不过一息,螃蟹就变得赤裸裸了。

点了点蘸水,孟奇吃了快蟹肉,只觉蘸水奇异味道衬托之下,蟹肉的甘甜等回荡在口腔,五味俱全,又不刺激,实在快美!阮玉书见状,愣了愣,拿起第二只蟹,选择了用真气剥壳,似乎若再坚持优雅的正常规程,螃蟹就被对面两人给抢光了!他们吃得多快啊!吃蟹喝酒,不亦乐乎,半个时辰后,杯盘狼藉,螃蟹一扫而光,孟奇酒意微醺,拍着桌子唱着乡曲俚词。

阮玉书擦了擦手,将栖凤琴放到桌子上,轻轻弹奏起来,高远旷达,水波不兴,宁静致远。

孟奇渐渐收住哼唱,仰靠着身后的隔板,状似惬意。

江芷微长剑横膝,安静倾听,神态怡然。

过了一会儿,秋风带着水气卷来,阮玉书停止了抚琴,轻声道:我明日便得返回琅琊,十八岁前怕是无法正式游历天下。

嗯,轮回任务里再请你吃。

孟奇宽慰道,话语非常实在。

江芷微抚着长剑,感慨了一声:‘青莲公子’未来,‘刀气长河’还未抵达便知晓茂陵结局,返回了海边,‘五方帝刀’随着守拙前辈归山,‘狼王’不知所踪,我本想着剑试群英,却是未能如愿。

紫薇星主实力极强,在关键时刻逼退了守拙道人,遁出了茂陵。

我还打算邀请你们‘追猎’狼王的,可惜暂时没有线索,不过亦是无妨,江东群英汇聚,想要挑战,还怕找不到人?孟奇开解道。

江芷微笑道:我自省的,不过暂时得离开江东一段时日了,洗剑阁在茂陵的主事通知我,代替宗门,前往中州为一位过世太上长老的家人贺寿,算算时日,明日便得启程了,小和尚,你呢?相聚终会离别,离别为了再聚,孟奇举杯道:本来我无要事在身,前往中州走走亦无妨,可齐师兄还未至,我得留在这里等他,总不能他千里迢迢赶来,我们一个都没在,这多伤人啊?江芷微含笑点头道:理应如此,一两月内,我便返回江东了。

鱼坊之船返回了岸边,阮玉书和江芷微相继下船,联袂去了大觉寺。

孟奇看着她们的背影,看着染上了一层金色的湖水,酒意上涌,拍着桌子,纵声唱道:滚滚大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声音豪迈,滚滚传开,引来诸多侧目,阮玉书和江芷微亦是放缓步伐倾听,但孟奇毫无羞怯,洒然自得:……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第一百七十章 行侠仗义有小孟桌铺白纸,提笔枕腕,孟奇将茂陵之事的原委一一写出,但又没超过自己不该知道的范畴,比如蒋横川从未提及的组织名称,神话!当然,所有内容和判断皆来自孟奇自话自说,比如阮家插手的原因是江芷微与阮玉书交好,江芷微插手的原因则是与自己在少林有番交情,行走江湖时又碰面过一次,算得好友。

落下最后一个字,孟奇拿出青绶官印,直接盖在纸上,一个鲜红复杂的印章跃然而出,难以伪造。

捕风,苏。

读出印章的内容,孟奇脸露微笑,将密报叠好,塞入怀中,改换形貌,出门入街,七拐八拐后,到了上次的笔墨纸砚铺,经过一番接头暗号,将自己作为捕风密探的报告提交了上去,并获取了最新的各地情报。

这次任务,孟奇比较庆幸于没有暴露身份,作为密探,若遇事就嚷嚷自己是捕头,那还做什么密探,直接转为正常青绶捕头或者纠事捕头得了,除非是真的身陷绝境,其他保命办法又比自曝身份价值高。

一旦捕风密探的身份曝光,狂刀苏孟的名声就算臭了,别想再掺合江湖之中比较机密的事情。

刚回到租住的院子,孟奇忽然心中一动,灵觉有感,微笑道:齐师兄,出来吧。

院子角落的隐蔽处,齐正言缓缓走出,没什么表情地道:没想到还是未瞒过孟师弟你的耳目。

当然,我的灵觉堪比半步外景。

孟奇坦然自若回答,接着嘿嘿一笑,齐师兄,你总算到了。

齐正言对孟奇的厚颜已经习惯,略略尴尬地道:我担心顺流而下来不及赶到,就离船登岸,日夜兼程,谁知荒山野岭,夜里行路,时不时就遇到妖怪鬼物,劫匪大盗,耽搁了不少时间,反而比乘船还慢,刚入江东,便听闻茂陵之事平息,‘震惊百里’身亡,东阳别府破损。

齐师兄,我觉得你解释得有点多啊,不像你惜字如金的风格。

孟奇握拳杵了杵下巴,莫非主要原因不是遭遇妖鬼山匪,而是迷路了?齐正言脸皮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道:你想多了。

真相只有一个。

孟奇说着只有自己才懂的笑话,然后转移了话题,齐师兄,你有什么规划没?规划?齐正言皱了皱眉,就是在江东挑战各位年轻才俊,磨砺自身武功。

孟奇笑道:那敢情好,我正有此意,咱们一起吧。

你要挑战谁?齐正言问道。

孟奇吧嗒了下嘴唇:原本最好的目标是‘五方帝刀’清余,可这小子回山了。

他顿了顿道:所以,我当前的目标是郢城楼外楼,‘青莲公子’流苏,哪怕失败可能不小,也得挑战一下,只有面对比自己强或相差无几的高手,才能起到磨砺的作用。

流苏师兄……齐正言的表情忽然有点恍惚。

青莲公子流苏正是浣花剑派这一代弟子的佼佼者,从小被光环笼罩,同辈对他是又羡慕又崇敬又嫉妒。

齐正言还是普通弟子时,不知多么渴望过有流苏的资质,有他的地位,如今听到自己的好友、表弟要挑战那个在自己心目中难以战胜的师兄时,难免受到冲击,情绪起伏,有一种梦境般的不真实感。

这才几年,孟师弟便有这样的实力了?那我呢?我和流苏师兄的差距还有多少?孟奇猜得到齐正言的心思,激励道:齐师兄,等你打开八窍,开始修炼‘紫星河’,当能与流苏一战!根据人榜的描述、六扇门的资料,流苏战斗经验丰富,初步踏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修炼的又是《仙授长生剑》,正常而言,若没有别的依仗,或功法未有特殊,那至少得天人交感,才能与流苏一战,毕竟人家资质、功法、才情、努力、经验,无一缺少,顶多没有领悟法身招式。

不过,孟奇的八九玄功善于变化和欺瞒,品阶也高于《仙授长生剑》,生死相博的经验亦明显比流苏多,这才有望挑战,而齐正言的《浑天宝鉴》在开窍期是个异类,可以提前驱动外天地少许,故而孟奇才言他八窍之后,可接近流苏当前的战力,至于到时流苏是什么境界,就不得而知了。

齐正言轻吸了一口气:现在我还没有挑战流苏师兄的勇气和自信,希望旁观你们之战后,可以认清自身。

他言下之意便是同去郢城,顺便挑战郢城的开窍高手。

好,郢城楼外楼。

孟奇笑得露出八颗白牙。

……行于江东,多是乘船,小桥流水,绿柳掩映,白墙黑瓦,清幽富庶。

到了郢城附近一座小城后,孟奇和齐正言离船登岸,奔行于官道之上,想赶在天明入城,休整一下,然后以最饱满的状态抵达郢城。

夜色深重,秋风渐寒,吹在身上,隐有阴冷,孟奇和齐正言奔着奔着,开始比试起轻功,一个有风神腿、幻魔身法,一个浑天宝鉴包罗万象,差距并不大。

忽然,一点点火光出现于孟奇眼中,前面路边似乎有一大群举着火把的人。

出了什么事?孟奇脚步一缓,齐正言就追了上来。

孟奇摇了摇头:不知道,过去问问。

他向来好奇心较重。

到了近处,孟奇有看到捕头衣着的人,亦有各种打扮的江湖好汉,他们举着火把,仿佛在准备搜索山林。

这位兄台,发生什么事情了?孟奇自来熟地询问起边缘的一名劲装男子。

这名男子看了看孟奇和齐正言:你们是路过的好汉?对。

孟奇坦然承认。

劲装男子犹豫了下才道:‘采花大盗’黑蝴蝶在本城连犯几次案,奸杀了好几名大家闺秀,如今更是掳走了沙家六小姐,躲入了这片山林,我们受本城知事捕头召集而来,打算分成几队,搜索山林。

黑蝴蝶?孟奇表示孤陋寡闻,齐正言亦是不晓。

两位初来江东?劲装男子顿时明白。

孟奇点头道:正是,黑蝴蝶很有名?六扇门的邸报里,从未有这个称号,不过能上六扇门邸报的不是外景,便是开窍的佼佼者。

真是江东之耻啊!劲装男子感叹了一声,他乃九窍高手,功夫一般,但胜在轻功超卓,隐匿一流,擅使暗器和迷药,故而屡屡得手并逃脱,不知坏了多少姑娘名节,尤为可恨的是,他生性残忍,坏了名节就坏了吧,居然不留活口。

武道世界,男女差异极小,民风相对开放,除了世家,大部分江湖人士对因此坏了的名节倒是没什么歧视,可黑蝴蝶做得太过了。

因此,别人都是花蝴蝶之类的名号,他被冠了黑字。

经常自诩为侠肝义胆的小孟顿时就怒了:他在哪?从这条山路进了林子。

劲装男子叮嘱道,黑夜之中,黑蝴蝶的暗器和迷药尤为可怕,两人若是想助拳,不若等我们分好队伍,加入其中一个,互相之间好有个照应。

黑蝴蝶为人机警,很少招惹大世家,可沙家与郢城米氏关系匪浅,已经派人前去请求援助,我们主要是吓唬黑蝴蝶,让他没办法欺负沙六小姐,若是真的遇上他,记得大声呼救,知事王捕头和大侠林保之等人都是九窍之中的好手,当能拿下黑蝴蝶。

他言语里面隐含的意思是,沙六小姐怕是来不及救了,只能为她报仇。

孟奇听完,二话不说,直奔那条山路而去,齐正言紧随其后。

喂,喂!劲装男子大声呼喊,可两人听而不闻。

其余众人听到动静,循声望来,劲装男子顿时尴尬一指:两个鲁莽的家伙……入了山林,孟奇精神外放,心湖之中映照周围模糊景象,寻找线索。

边找边行之中,他突然听到远远有呼救之声传来。

他立刻加快脚步,急奔而去,幻魔身法和风神腿齐施,快得几乎拖出残影,齐正言一时追之不上。

一个小木屋藏于山林深处,是附近猎人入山捕捉猎物的夜宿之地。

小屋内,身穿藕色长裙的少女柔弱地捂住胸口,连连后退,大声呼救。

她身中迷药,手足无力,一身武功难以用来反抗。

她的对面站着一名身穿夜行人的男子,面罩扯下,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庞,原本还算长得不错,但明显就是纵欲过度的样子,看起来有三四十岁了。

喊吧,逢林莫入,他们岂敢轻率进来?等他们赶到,咱们早就做完快乐的事情了……黑蝴蝶并没有急于扑过去,他最爱看女子柔弱无助,惶恐绝望的样子。

沙六小姐牙齿抵住舌头,欲要咬断,可身酥体软,只能咬出小伤口,徒然伤痛。

时候不早了。

黑蝴蝶双眼仿佛有火焰冒出,搓了搓双手,慢步过去。

沙六小姐跌跌撞撞退后,忽地停顿,已然抵住了墙壁。

没用的,还是乖乖享受吧,说不得本大爷心情一好,就不杀你了。

黑蝴蝶淫笑道。

就在这时,沙六小姐目光凝固,直直看着黑蝴蝶身后。

黑蝴蝶失笑道:这种手段我十来岁就会,不要试图骗得我转身。

忽然,一股凉风吹到了他的脖子之上,阴寒入骨,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练武者的本能反应让他挥剑斩向后方,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事物。

他急速转身,只见木屋内外皆是无人,刚松了口气,脖子处突然又感觉到一股凉风,愈发阴寒。

遇到恶鬼了?他全身汗毛一下耸起。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名宿小孟不可能!我修炼的功法虽然特殊,须得采补女子元阴,但本身血气旺盛,区区恶鬼岂能近身?黑蝴蝶摒弃种种杂念,明白自己遇到高手了!忽然,他右手向后一扬,袖管里喷出一股白烟,迅速将附近笼罩。

他舌底抵着一颗解药,等待着身后高手的软倒。

这春风酥骨雾是自己成名的迷药,得自某本秘典,纵使人榜高手,若猝不及防,闻到一点,亦会身酥骨软,难有招架之力!没有重物坠地的声音,背部依然空无一人的感觉,但一股凉风再次吹到了他的后颈,寒意袭人,几欲冻僵血脉!他预先闭住了呼吸?怎么可能?我出手毫无征兆,解药亦是一直含着!黑蝴蝶心里泛起滔天巨浪,开始怀疑是不是真遇上恶鬼了。

我害死了那么多女子,不少死不瞑目,或临死诅咒,莫非她们怨念难消,化成鬼魂前来报复?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黑蝴蝶忆起往昔,双股颤颤,怕对方怨念太深,以至于自己血气无法克制!惊惧的感觉从尾椎一路攀升,酥酥麻麻,直抵脑海,黑蝴蝶双腿有点发软,瞳孔放大,几欲昏厥。

不行,再试试!他生性残忍,心狠手辣,当此时,还不肯直接相信遇到了自身难以抵御的恶鬼。

袖中一件月牙形暗器滑入黑蝴蝶左手,被他猛地向后扔出,暗器破空而去,但毫无动静,似乎背后真没人!暗器眼见就要打在木墙之上,忽然回旋,斩向黑蝴蝶身后!天涯再会镖,打出之后,会自行归来,让人防不胜防,用于此处试探,再合适不过。

飞镖擦着黑蝴蝶身体飞过,重新落入他的左手,一路之上没有碰到任何事物的声音,空空荡荡。

一股凉风再来,吹拂后颈,黑蝴蝶心胆俱裂,寒气直冲脑门。

他猛地转身,毫无意外只看到了沙六小姐,她睁着眼睛,表情奇怪地看着自己背后,仿佛那里有鬼魂附体。

这位朋友,我知你怨念难消,但我们无冤无仇,何苦为难?不如这样,你放我离开,每年此时,我为你烧香磕头,请僧道做法事。

黑蝴蝶强忍住颤抖,没有结巴地将话语说出。

虚空无声,毫无回应,只有凉风继续,吹得黑蝴蝶浑身一麻,寒气贯通全身,屎尿差点失禁。

我,我丧心病狂,我毫无人性,我害了你们,但大家阴阳相隔,将我拖下水,你们亦没有好处,不若让我洗心革面,祭奠你们?黑蝴蝶终于吓得失控。

非是他心性不符实力,而是任何正常开窍好手,遇到这种诡异莫名的状况,总是难免生出恐惧,加上亏心事做多了,慢慢崩溃在情理之中。

忽然,大风吹过,木屋之门打开,黑暗里蹿入一道鬼影,面无表情,几同死人。

黑蝴蝶惨叫一声,屎尿齐崩,脑袋一黑,就要晕厥过去。

这时,他感觉到一只手按在了自己背心,无数力道分开,穿透了护体罡气,奔入体内,打碎了丹田,破坏了主要经脉。

一身武功尽毁……带着这样的念头,黑蝴蝶彻底晕了过去。

齐师兄,你把他吓晕了。

孟奇义正言辞看着齐正言。

齐正言脸皮抽动了一下,握着龙纹赤金家的右手紧了紧,刚才玩得那么开心的是谁?赶到之后,见沙六小姐无事,孟奇松了口气,借此机会试验起狼王的手段,借助对黑蝴蝶真气流动、肌肉反应的感知判断,借助周围环境的利用,借助幻魔身法,让对方陷入了一场噩梦,明明被袭击,却发现不了敌人。

如此状况下,心境稍微差点的都会奔溃失控!任何交手过的强者,孟奇总是努力地琢磨他们的手段,以此提升自己,这正是磨砺的一方面。

沙六小姐,咱们出去和大家会面吧。

孟奇提着黑蝴蝶的背心,真气侵入,不让他有任何机会。

沙六小姐原本的恐惧、绝望、担忧在看着孟奇戏耍黑蝴蝶时已然消散了很多,勉强没有哭出来,盈盈一福:多谢两位少侠相救,敢问尊姓大名。

在下苏孟,这位浣花剑派的弟子齐正言,我们路上相逢,结伴去郢城,谁知遇到此事。

孟奇没有隐瞒身份,他是光明正大去挑战青莲公子的。

沙六小姐眼睛一亮:原来是‘狂刀’苏少侠,难怪黑蝴蝶毫无还手之力。

两位少侠侠肝义胆,我家必有重谢。

我等行侠仗义,岂是为了报酬?孟奇一派正道少侠的模样,暗里却在摸索着黑蝴蝶身上的事物,找到了暗器十件,迷药两管,解药四颗,女子香帕亵衣诸多。

给了沙六小姐一颗解药,让她恢复了行动能力,孟奇与齐正言带着她往山林外奔去。

知事王捕头,大侠林保之,沙家长老等人安排好了搜寻的路线、队伍,火把排成长龙,准备入山缉拿黑蝴蝶,报此深仇大恨。

突然,他们停在了山林前,因为看到了沙六小姐,看到了刚才入山的两名男子。

其中,右手提刀的俊美年轻人,提着一道身穿夜行衣的人影,与之前模糊看到的黑蝴蝶身影有点相似。

喏,黑蝴蝶。

孟奇啪一声将黑蝴蝶丢到了他们面前。

这,这太快了吧……王捕头,林保之等人完全愕然,火把徐徐燃烧,现场鸦雀无声。

湖儿,你没事吧?沙家长老最先回过神来。

沙六小姐看到亲人,终于失声痛哭,将内心恐惧尽数发泄:爹爹,没事,多,多亏了两位少侠相救,黑蝴蝶,黑蝴蝶尚未得逞……这真是黑蝴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才多久,除去赶路的时间,他到底多快被拿下啊?而且下半身满是屎尿,恶臭扑鼻。

沙家长老安抚着女儿,先对孟奇和齐正言颔首致谢,接着跨步上前,一剑削去了黑蝴蝶的烦恼根,将他生生痛醒:王捕头,黑蝴蝶就交给你们明正典刑。

必须凌迟。

王捕头咬牙切齿。

两位少侠,不知如何称呼?沙家长老拱手问道。

沙六小姐擦了擦眼泪:爹爹,这位是‘狂刀’苏少侠,这位是浣花剑派齐少侠。

哦!众人顿时爆发出类似的声音,原来是狂刀出手,难怪黑蝴蝶束手就擒,盛名之下无虚士!久仰苏少侠威名,茂陵与震惊百里一战已哄传江东。

沙家长老当即道,两位风尘仆仆,不如去我沙家暂住,老夫设宴谢过两位。

设宴就不必了,我们须得休息,明日去郢城。

孟奇没有拒绝邀请,合理情况下,他不会亏待自己,能住别院就不住客栈,能住客栈就不露宿街头,若是逼不得已,睡哪里都无妨。

郢城?沙家长老呵呵笑道,我还打算给两位盘缠,既然是郢城,老夫直接送两位少侠过去吧,诸位名宿都卖老夫几分薄面。

孟奇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答应。

一夜无话,孟奇睡了个好觉,精神奕奕。

刚与齐正言会合,就见到沙家长老和沙六小姐匆匆而来。

苏少侠,有一事还得请你做个见证和评判。

沙家长老诚恳请托。

孟奇笑道:我一外人见证有什么用?沙家长老摇头道:非也,苏少侠你乃人榜高手,天下闻名,无论在何地,都能当得上名‘宿’,而且你自外地来,正好与各方没有纠葛,评判最公正不过。

孟奇名声在外,沙家长老一时就忽略了齐正言,其后才忙不迭道浣花剑派弟子亦如此。

啧,总算混了个主持公道的名宿待遇,孟奇还未遇过类似事情,兴致勃勃道:不知是何事?本地有个聚华派,掌门前段时间身死,疑似最小的弟子所为,结果他一路打出了门派,藏了起来,而大弟子、掌门的亲子为了争夺掌门之位,斗得不可开交,谁知今日头七,那名小弟子又直接回到门派,大喊冤枉,并请本地名宿主持公道。

沙家长老言简意赅地将事情描述了一遍。

孟奇嘿了一声:一路打出门派,这小弟子的实力远远强于他人啊?这名弟子是带艺投师。

沙六小姐插嘴道。

原来如此,你们可知他武功来历?孟奇已经有了主持公道的名宿范。

沙家长老道:不知,只晓得他力气极大,似乎是少林附近的猎户,后来家中遭了灾,一路乞讨南下,最终被聚华派掌门看中天赋,收为弟子。

少林附近的猎户……孟奇嘬了嘬牙花子,居然还有点渊源。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诡异的段瑞聚华派议事大厅内,上首摆着六张椅子,分别坐着六扇门知事王捕头,大侠林保之,沙家长老沙万豪,城中名宿窦武通,以及人榜高手,狂刀苏孟,浣花剑派弟子齐正言。

下方立着聚华派众位长老、弟子,他们分成两拨,为首之人分别是大师兄萧梁,掌门嫡子黄华枫,他们怒视的对象则是中间的少年。

这名少年虎头虎脑,十七八岁,脸藏愤恨,虽做昂首无惧状,却隐隐有着忐忑无措,一看便是少有经历的年轻人。

你叫段瑞,少林猎户出身?孟奇最先开口,泛泛问起这名少年的姓名来历。

孟奇的身份刚才已经由沙万豪介绍过,并有王捕头确认,少年有点激动地道:回苏公子,我正是段瑞,少林猎户出身,他们冤枉我杀害师父!冤枉?黄华枫又怒又气地插嘴,接着看向孟奇,苏少侠,家父书房乃门中重地,向来是密谈之所,那日召见段瑞这孽畜,里面只得他们两人,外间则守着几位长老、师兄,无人能够潜入,事后,这孽畜冲出书房,发足狂奔,古长老见势不对,探头一看,家父已然倒在椅上,口中溢血,胸膛凹陷,没有了生机!这能叫冤枉?孟奇不露半点情绪地听着,心里暗道,段瑞和黄华枫皆是情绪激动,意态真切,不像是撒谎,莫非当时有凶手潜伏在书房,等众人注意力被段瑞引走,才施施然离开?他的变天击地大法有所进益,对别人的情绪变化感觉愈发敏锐,当然,若是对方善于伪装情绪,那也无可奈何,故而只能略略判断。

不是我,不是我!段瑞激动道,师父询问我最近武功进展,夸我乃门中难得一见的奇才,日后若是武道有成,当能继掌门之位,我知道自己资历浅薄,不敢妄想,正待推辞,师父忽然仰面倒向椅子,胸口凹陷,口喷鲜血,很快就没了气息……荒谬!大师兄萧梁脸含悲愤打断,苏少侠,齐少侠,几位前辈,你们可曾听闻如此荒谬之事?段瑞,你可看见凶手?没有……段瑞又气又恼,却老老实实回答。

萧梁咬牙切齿地道:你逃出书房后,我们一半人追赶你,一半人搜查书房,那里没有窗户,除了正门,无人可以进出,但里面除了师父的尸体,什么人都没有!不是你,还是谁?王捕头沉吟了下道:段瑞,你当时为何要逃?段瑞深吸口气道:小子出身乡野,少于见识,忽然看到师父莫名其妙身亡,书房内又没有旁人,心中又惊又惧,一时难以克制,这才狂奔离开,既怕鬼魂索命,又担心被师兄们冤枉。

他在聚华派的经历让他出口不至于粗鄙。

孟奇安静旁听,心中分析着种种可能。

大侠林保之沉声道:那你如今又为何回来?师父于我有再造之恩,他的头七,岂能错过?而且我已经想明白了整件事情!段瑞倔强昂首。

沙万豪尤带昨日面对黑蝴蝶时的火气: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段瑞咬了咬牙:各位前辈,两位少侠,书房内是否藏有人,我情急之下未仔细搜索,但后来者不该没有发现,除非他们便是同谋!师父青睐我,欲将掌门之位传我,故而有的人心生不满,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黄华枫气得手抖:血口喷人,血口喷人!你入门不到两年,哪有掌门资格?家父仅是随口夸赞你两句,你就忘乎所以了?入门不到两年……孟奇忽然心中一动。

萧梁气极反笑:段师弟,你的话首先得建立在一件事情之上,那便是你非凶手。

你痴心妄想,欲求掌门之位而不得,于是突然发疯,杀死了师父,狂奔逃走,冷静后,回来血口喷人,这样的经过岂不是比你的故事更合理?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段瑞双眼充血,都是你们贪婪无度,丧心病狂!黄华枫稍微冷静了一点,看着孟奇等人:他未必是为了掌门之位,家父生前曾私下对我道,段瑞自带的武功很是奇特,出身来历怕有问题,或许是家父窥出了你的秘密,找你问话,你才狠下心杀人灭口!说到后面,他又怒视着段瑞了。

我没有什么古怪武功,只是一些强身健体之法,连招式都不是!段瑞着急辩解。

孟奇若有所思地看着段瑞:你大概是两年前从少林南下?是的,苏公子。

段瑞老实回答。

时间点对得上,正是真常盗经之后一段……孟奇不动声色道:为何南下?我家世居少林附近,在山林里打猎为生,因着武艺低微,不敢靠近后山深处,但有一日,后山妖兽不知怎得冲了一头出来,少林高僧救之不及,整个村子被夷为平地,那日我恰好在村外陪义父说话,才幸免于难。

后来我跟着义父南下,刚入江东,他不知为何发了疯,自己离开了,我人生地不熟,沦为了乞丐,成为丐帮恶乞盘剥的对象,幸得师父看重,这才脱离苦海,再生为人。

段瑞说到后来,满是对师父的感激之情。

这个世界丐帮与孟奇看过的武侠小说不同,非是正道,介于黑白之间,有好人,也有不少坏人,其实想想也正常,都沦为乞丐了,还有多少人能坚守自己的道德?除非那种因为功法特殊要求才做乞丐的。

可以这么说,丐帮三分之二的人坑蒙拐骗偷无一不做,只是大恶不行,为恶较小,加上帮中还是有好汉,有豪气干云之辈,这才没有沦为邪魔道,人人喊打。

妖兽失控大概是那段时日……对否?孟奇说了个时间范围。

有少林镇压后山,妖兽毒虫基本不可能失控,反正孟奇入门时,据说一百多年没有类似事情发生了。

他出身少林,谈到这方面的事情时,其他人都没办法插话。

段瑞毫不犹豫道:正是,家父家母的忌日,须臾不敢或忘。

苏公子不愧是少林弃徒,对此事果然了解!这事当是真的。

孟奇做了肯定判断。

苏少侠,出身来历是真,但他武功古怪也是真,或许他成为乞丐时,得了什么魔头教导?黄华枫强调道。

孟奇正想问这个问题:他的武功有什么古怪?黄华枫刚要回答,就听城中名宿窦武通道:是不是凶手,先验过尸体再说。

言之有理。

王捕头赞同道。

于是问话暂时中断,由几名弟子将聚华派掌门的尸体抬了进来,致命伤果然是胸口中拳,肋骨全断,五脏爆裂。

黄华枫解开父亲胸口衣襟,露出了皮肤,上面有深深的拳印:各位前辈,两位少侠,是不是凶手验一验拳印便知。

说话时,他将自己左右手都试了试,明显不吻合。

孟奇看向段瑞:你去试试。

段瑞深吸口气,走到尸体旁边,先磕了三个响头,才握着右拳伸了过去。

拳印严丝合缝!不可能,不可能……段瑞身体摇摇晃晃,脸色煞白,双眼无神。

忽然,他大喝一声,指着黄华枫和萧梁道:是你们?是你们伪造了伤痕拳印!看到这一幕,孟奇心生疑惑,目前所有问题都说明凶手是段瑞,但他情真意切,不似作假,莫非是野生的影帝?你还狡辩,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你!我们到哪里去找你的拳印伪造?黄华枫转头看向孟奇等人:四位前辈,两位少侠,你们已看到凶手是谁了吧?请允在下为父报仇,将他拿下!沙万豪等人轻轻颔首,事情已经非常明显。

段瑞脸现愤恨,怒火滔天:你们都冤枉我,你们都冤枉我!孟奇沉吟道:我有一法可证你之清白,但须得你放开戒备。

遇到心灵漏洞不大且满是戒备之人,孟奇目前的变天击地大法效果不好,之所以愿意当场用,是想确认一些事情。

苏公子,我就知道你是好人!段瑞激动道,该怎么放开戒备?孟奇声名在外,他说有法子,其他人亦不好阻止,皆是拿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看他教导段瑞怎么配合。

突然,他们眼中的苏孟气质一变,巍峨高远,沧桑古朴,像是俯视着沧海桑田的神佛。

当真盛名之下无虚士……沙万豪等人油然而生一句感慨。

段瑞心灵敞开,潮水涌起,片片金芒呈现在孟奇眼前。

瑞儿,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我视你如子,也想着将聚华派交到天赋横溢的你手上,但有个问题,希望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你的武功学自何处?为什么常有诡异?诡异……低着头的少年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他右拳打出,沉重无比,快若奔雷,一下击中了掌门的胸膛。

他抬起头,双目皆是漆黑,表情扭曲,状似疯狂,接着看向了窥探的孟奇!孟奇一下退后,虽未受到反噬,却再也感应不到段瑞的记忆了。

难道他也是精分患者?为什么像是练了魔功?第一百七十三章 离魂症苏少侠,可有收获?凶手是谁?黄华枫,萧梁,以及沙万豪等人见孟奇后退一步,赶紧询问结果。

段瑞更是满眼期待,希望孟奇为自己洗脱冤屈,还自己一个清白。

孟奇沉声道:确实是段瑞。

什么……段瑞愕然出声,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和愤怒,连号称行侠仗义的狂刀也冤枉自己吗?好贼子!黄华枫再也克制不住,双掌如出洞毒龙,扑向了段瑞,还我爹性命来!为师父报仇!萧梁和几位长老同样出手。

段瑞双眼喷火,略带稚气的倔强脸庞上是近乎疯狂的表情:你们冤枉我!你们陷害我!他跨步向前,左掌一牵,右掌横推,用的是聚华派入门的五禽散手,可势大力沉,劲风四溢,一牵一推之间竟然将好几名六七窍的高手带得踉踉跄跄,露出无数空当,似乎将腐朽化为了神奇。

你们陷害我!段瑞不避反进,喝声如雷,状若猛虎。

虽然举手投足皆是普通寻常的招式,但在他手中用出,总给人恰好到处,返璞归真的感觉,精纯,强大,将七八名聚华派好手打得狼狈异常。

聚华派上下没有八窍、九窍高手,面对可怕如斯的段瑞,只能结阵相抗,大声呼救,希望几位前辈和少侠出手。

沙万豪看得有点目瞪口呆,段瑞才入聚华派两年,之前不过是略有武艺傍身的乞丐,可如今竟然有四窍的境界了,战力更是直逼较强的八窍!除了孟奇和齐正言,其余名宿与捕头皆震惊异常,先前听闻段瑞一路打出聚华派,还以为是以讹传讹,笑话一场,聚华派虽然自三代以前开始,弟子一代比一代平庸,再无高手出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有八窍、九窍的强者,六窍、七窍的好手还是一大堆的,蚂多堆死象,谁知谣言竟然是真的,习武不过两三年的段瑞竟然可怕到如此程度!六扇门知事王捕头职责所在,当即起身,脚踏八卦,欺近段瑞,他不过八窍,面对展现出实力的段瑞,不敢有丝毫大意。

段瑞仿佛脑后有眼,王捕头刚刚靠近,就飞起一脚,倒踢紫金冠,风声沉重,劲力精纯,如同练了十几二十年的腿法高手。

王捕头斜劈一掌,切向脚踝,两者相触,他突然如遭雷击,连退三步,脸色由黑转白。

见势不对,沙万豪、林保之、窦武通三位名宿联手出击。

其中林保之实力最高,已九窍齐开,自重身份,略略落后一步。

你们陷害我!段瑞咬牙切齿,一连两掌叠加,将黄华枫等人逼得仅能自保,接着原地一旋,腾空而去,双腿连环踢出,啪啪之声如同霹雳。

正常而言,不到外景,或没有特殊的功法,以及实力不够强,交手之时都务求双脚着地,一旦失了根基,凌空出手,很容易为人所趁,毕竟换招不易,转折艰难,但段瑞双脚这一连串的动作恍如演练多年,破绽极少,似乎随时可以借助敌人的格挡而回气换招,端得是腿法名家。

窦武通使一对判官笔,沙万豪剑法精妙,或点或斩,齐齐击向段瑞的双腿。

啪啪两声,段瑞踢中了判官笔和剑身,并且借势越踢越高,猛地跃上梁柱,就要蹿出大厅,看来他也不是鲁莽之辈,不想被人围攻。

窦武通、沙万豪挡下段瑞的进攻后,各自退后一步,脸色变幻了几下,终于恢复正常,但却追之不及了。

林保之落后一步,见状跃起,如苍鹰搏兔,扑向大梁上的段瑞。

就在这时,段瑞忽地使了个千斤坠,一下落到地面,奔向大门,刚才他居然是在用诈,骗过了最强的林保之,觅得了逃生良机!但他的目光却猛然凝固,黑色劲装的狂刀苏孟立于门前,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从这里离开!他的刀剑负于身后,双手低垂,没有拿着兵器,就这么随意悠然地等着自己,仿佛阻碍在自己逃生道路前的大魔头。

拼了!人的名,树的影,段瑞不敢丝毫怠慢,咬紧牙关,右手握拳捣出,拼尽了全力。

这一拳,沉重异常,劲风消失,似乎连风都被压垮了。

孟奇一指拂出,指尖不断颤抖,以一指之偏,概变化之全,演绎残影重重,皆是真假交杂,难以分辨,而若分辨不出来,就无法挡下这一指。

段瑞实力不错,能化腐朽为神奇,但终究见识浅薄,没能窥出奥妙,被孟奇一指拂中了拳面,顿时感觉酥麻上涌,整条手臂又肿又痛。

不过他没有气馁,接着拳指相交的机会送出了真气。

孟奇只觉段瑞的力量奇大,几可于修炼八九玄功的自己在四窍时媲美,可让人惊讶的是,精纯的内力掩盖之下是一丝丝阴毒诡异的真气,它们试图钻入体内,破坏经脉内脏,造成种种残缺。

看来刚才王捕头、沙万豪和窦武通便是着了它们的道!孟奇不惊不怒,主动真气消散,化生为死,亦将这一丝丝阴毒真气同时化去,接着,变死为生,真气充裕,奔涌而出,冲入段瑞体内,在他猝不及防之下,封住了他各大窍穴。

一指点中,四指张开,孟奇握住段瑞的右拳,将他擒下,整个过程毫无烟火之气,看得沙万豪、黄华枫等人面面相觑,自己等人费尽苦功未能擒住的段瑞,在狂刀苏孟面前连一指都挡不下,连让他出刀用剑的资格都没有!实力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同是开窍期,他据说也就七八窍,怎么能厉害至此?他们顿时有一种人比人气死人的感觉升起,之前黑蝴蝶被狂刀苏孟拿下,他们毕竟没有亲眼目睹过程,顶多觉得名不虚传,可现在,内心的沮丧无力和叹息是怎么都止不住!孟奇并未得瑟于他们的目光改变,而是微微皱眉,思索着自己的问题。

他先前故意没有将话说完整,就是想看段瑞出手,以分辨武功。

从化腐朽为神奇这点看,或许段瑞真练了《易筋经》第一卷,也就是当初真常师兄盗经被自己和小师弟发现时,不慎踢落后山断崖的那一包武功秘籍之一。

但阴毒的真气是怎么回事?《易筋经》能改善资质,提高自身修炼的武功品阶,化腐朽为神奇,倒不是能修炼出真气的功法,莫非段瑞本身所练是一门魔功,得到了《易筋经》的提升?这门魔功是他所谓的义父所授?段瑞的精神分裂是否与此有关?他的义父是真疯还是假疯?压下种种疑问,看着段瑞委屈不服倔强的眼神,看着黄华枫想要上前报仇的激动,孟奇沉声道:凶手是段瑞,也不是段瑞。

啊?包括段瑞自己,所有人都一脸的莫名其妙。

孟奇解释道:我怀疑段瑞患有离魂症,或者传说里的一体双魂,杀贵派掌门的是潜藏在段瑞体内的另外一个他。

这个世界有离魂症和一体双魂的案例,孟奇不用多说,王捕头、沙万豪等人自能明白他的意思。

真的?黄华枫表情复杂地道,可就算患有离魂症,杀人还是得偿命!什么离魂症?段瑞茫然不解。

孟奇想了想道:就是你体内藏有一个邪魔,他偶尔会控制你,做出你平常不愿意做的事情,等到你清醒过来,全然记不得曾经做过,你仔细想想,是不是遇到过类似的状况,身边莫名其妙出现变化?段瑞的症状算是比较轻,若双魂或两个人格能自由对话、自由沟通,那就属于晚期重症患者,比如顾小桑。

段瑞脸色大变,沉默半晌才道:是的,以前当乞丐的时候,若有人欺负我,第二日便能在附近找到他们的尸体……苏公子,苏公子,救救我,我不想被邪魔控制!他苦苦哀求。

其他人没有插嘴,只黄华枫急切道:苏少侠,杀人偿命,家父不能白白身死!段瑞转过头,看着黄华枫:五师兄,不管是否邪魔控制,此事既然因我而起,我必担起责任,等除去邪魔,恢复正常,你想如何处置,都悉听尊便。

他有着朴素的想法,不想带着邪魔去死,怕下一辈子还被纠缠。

黄华枫、萧梁等人沉默下来,斟酌犹豫,报仇确实痛快了,可若让段瑞戴罪立功,平添如此强力的一名打手,对门派似乎更有价值……等除去邪魔再说,若除不去,就一体斩杀。

黄华枫咬牙道,对了,还得延请名医,确认真是离魂症。

总不能狂刀苏孟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王捕头上前一步:苏少侠,段瑞身怀‘邪魔’,危险异常,不能任由他活动,必须收押入监,你若想尝试帮他治疗,可到监中。

好。

孟奇哪会治离魂症,只想找个安静地方盘问段瑞,看他练的是不是《易筋经》,魔功又是从何而来。

段瑞神情恍惚,对这个处置没有意见。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九个姿势此地六扇门的地牢共三层,越往下走,越是阴冷,关押的犯人也越来越危险,不乏江洋大盗、嗜杀邪魔。

孟奇、齐正言、段瑞、王捕头和牢头踏入第三层时,当即感觉一道道目光扫射而来,皆有实质之感,显然都实力不凡。

姓王的,老子入你娘亲,有本事放老子出去,光明正大和老子打一场,阴谋埋伏算什么本事?一道粗豪的声音骂骂咧咧响起,满是愤恨和激动,带得精钢铁链哗啦作响,摇得特制铁栏晃晃荡荡。

王捕头脸色不变,吩咐了牢头一句:饿他三天。

转过头,他为孟奇介绍道:这是独行大盗尉迟恭,武功非同小可,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在本地栽了跟头,打算年后押解入京。

对于此事,他颇为自豪,能拿下一个屡屡犯案却未被抓住的独行大盗足以证明自己的本事,至于用什么方式捉到的又有什么关系?没听说过捕头抓犯人要在意方式的!尉迟恭声音洪亮,震动整个第三层,让灰尘从嗖嗖洒落,他身高八尺,肌肉虬结,纵使被穿了琵琶骨,挑了手筋脚筋,封住了穴道,也张狂不减,恶意扑面:姓王的,你这个鹰爪狗腿,若让老子逃出去,必杀你全家,入你娘亲!王捕头理都没理他,再次吩咐牢头:三天不够,一直饿到他没有力气说话,实在不行,鞭他八十。

尉迟恭的吼声压住了其他犯人的鼓噪,就像这一层的狱霸。

牢头连连称是,到了一间空着的牢房后,掏出钥匙,打开铁门,用精钢铁链锁住了段瑞的手脚。

大概三个时辰需要补充点穴。

孟奇提醒了一句。

王捕头不愿意身处阴冷潮湿又嘈闹无比的环境,答应了一声便自顾自离开,牢头行了一礼:苏公子,小的不妨碍你们拷问,若有吩咐,可到第三层入口找小的,大声呼喊也行。

尉迟恭见王捕头两人离去,当即改变了目标,指着孟奇和齐正言臭骂道: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学别人拷问?看你们的打扮,不是世家子弟,便是门派弟子,仗着先人余荫,才能让鹰爪狗腿讨好。

实际上,嘿,手下功法要多稀松就有多稀松,若老子没有被关,路上遇见,肯定狠狠揍你们一顿,如果还带着女眷,老子就不客气享用了,说入你娘亲,就入你娘亲!他满嘴粗话,试图激怒孟奇和齐正言,让他们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比如打开牢房揍自己,从而觅得逃生的机会。

孟奇微笑看着他,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

忽然,骂骂咧咧的尉迟恭听到了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声音节奏奇怪,仿佛响在灵魂深处,能引起共鸣。

看什么?有本事你动手啊?尉迟恭继续大骂。

咚咚咚,咚咚咚,心跳之声越来越清晰,尉迟恭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随着这个节奏跳动起来,对面的孟奇依然微笑不语。

胆小如鼠,油头粉面,一看便是卖屁股的小子……咚咚咚,咚咚咚,心跳越来越快,尉迟恭只觉鲜血上涌,头脑发胀,说不下去了。

咚咚咚,咚咚咚,心脏的跳动超过了尉迟恭的承受范围,他脑袋眩晕,眼前一片血色,只觉心脏随时会爆炸。

他倒退几步,猛然坐地,脸皮充血,大口喘气,狼狈异常,有一种随时会倒毙的感觉。

眼前的小子太诡异了!简直如同恶鬼邪神!这是什么功夫?齐师兄,麻烦帮我看着门。

孟奇将心跳恢复正常,悠然笑道。

他以前看过一本武侠小说,有个魔头能用自己的心跳控制别人的心跳,让对方莫名身亡,非常酷炫,于是趁这次三个月静修的空隙,向阮玉书请教其中的技巧——阮玉书第一次展现实力便是用琴音控制别人的心跳,故而孟奇早有此想法,只不过碍于实力不足或时间不够,没能讨教。

在不牵涉具体琴音的情况下,阮玉书大方将技巧和法门相告,孟奇又练了八九玄功,对自身肉体每一个部位的控制极强,包括心脏,于是总算山寨出了类似法门,不算特别强力的手段,但暗杀或吓唬人时可以用到,主要目的还是放松和娱乐自己。

齐正言还是那张死人脸,轻轻点头:好。

他提着龙纹赤金剑,看着周围牢房。

周围的犯人全都安静了下来,实力在自己等人中数一数二又桀骜不驯的尉迟恭都弄得如此狼狈,在对方没有出手,只是静静看着的情况下,弄得如此狼狈,自己等人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这是什么诡异手段?竟然不动不说话便收拾了尉迟恭!鸦雀无声之中,孟奇踏入牢房,站在段瑞面前:要想治好离魂症,须得将来龙去脉弄清楚。

道尊佛祖,请原谅我骗小孩,但我会为他延请名医的!苏公子,尽管发问。

段瑞饱含期待地道。

孟奇先是绕着圈子问:你第一次感觉到离魂症的迹象是什么时候?段瑞仔细回想:应该是义父发疯离开不久,沦为乞丐之时,最开始应该不算严重,因为被欺负很多次,才会有‘邪魔报复’。

你义父是何来历?孟奇问道。

段瑞茫然道:义父就是义父啊。

什么时候认识你义父的?孟奇干脆挑明了问。

段瑞这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妖兽失控之前十来日,我在村子外面的隐蔽处发现了一名受伤的老者,帮他包扎,帮他止血,等他苏醒后,不愿意见外人,就躲到了附近山洞里,我常常去给他送山药,听他讲江湖轶事,很是开心,后来,他伤势恢复,感谢救命之恩,就收我为义子,教我一套强身健体的功法,一直对我很好,像是亲生的孩子。

嗯,段瑞确实没有那个实力进入后山深处,若学有《易筋经》,必然是有人带出,他的义父难道是在后山毒潭修炼毒功的巨擘强者?妖兽失控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孟奇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义父有什么特征?义父眉毛很淡,脸庞消瘦,大概四五十岁,头发凌乱……段瑞仔细描述。

没有明显特征的情况下,光靠语言的描述,孟奇实在没办法勾勒出形貌,猜测出身份,转而问道:除此之外,你义父还教你别的功夫,给你别的事物没有?没有。

段瑞肯定回答。

孟奇皱眉道:那套强身健体的功法,你义父可有习练?有的,每晚都练。

段瑞肯定回答。

孟奇轻吸口气:你义父后来是不是发疯了?段瑞的目光一下凝固,神情满是震惊,习练了强身健体功法的义父发疯了,自己也得了离魂症,接近发疯,莫非是它的缘故?虽然只有两个样本,无法下评判,孟奇还是顺水推舟道:如此看来,离魂症的起因当与这套强身健体的功法有关,你暂时得停止,看下有无影响。

嗯,我会照办的。

段瑞赶紧回答,找到源头让他松了口气。

孟奇沉吟了一下道:要想治好离魂症,多半得从这套功法着手,不若你练一遍,让我看看有什么问题?对此,他非常好奇,难道不是易筋经?少林立寺这么多年,修炼易筋经的高僧不知凡几,从未听说有人入魔发疯。

段瑞着急治病,又只是一套强身健体的普通功夫,故而没有保密,躺了下来,蜷成一团,双手放在小腹,双腿抵住胸口,姿态怪异,呼吸慢慢变得悠长。

孟奇精神外放,心灵澄清,模糊映照着段瑞的真气流动轨迹,观其变化,窥其核心。

像是佛门禅功……孟奇努力记着运行路线和真气的快慢缓急,段瑞丝毫没有掩饰的想法。

练完一个周天,段瑞改换了姿势,最后一共摆出九个,皆是怪异奇特,而且越往后练,给孟奇的感觉越是古怪,仿佛越来越残缺,越来越有阴毒之感。

呼……段瑞吐了口气,眼巴巴看着孟奇:苏公子,义父说姿势修炼的顺序不能错,否则会走火入魔,难道一直以来他认为对的顺序是错的?有这个可能,你再用语言复述一遍姿势的行气路线。

孟奇要验证自己感应到的东西,而且这也能看出段瑞有没有说谎。

段瑞老老实实回答,与孟奇映照出的真气流转轨迹吻合。

他不时挑问几处,段瑞皆对答如流,与修炼的状况相符,不像是撒谎。

孟奇将九个姿势牢牢记住后道:这九个姿势单一来看皆是不凡,可若连起来修炼就有残缺诡秘之感,所以可能确实是顺序的问题,你暂时停止修炼,将它忘记,我再延请名医,药石金针齐下,治你的离魂症,‘邪魔’脱离了根本,当不难遏制。

谢苏公子。

孟奇的说法与义父相同,段瑞深信不疑。

之后,孟奇与齐正言离开,真心实意帮段瑞寻找治离魂症的名医。

到了夜间,到了补点段瑞穴道的时候,牢头打开了铁门。

离魂症,真是看不出来啊……牢头也算个好手,随口唠叨着,蹲下来点穴。

就在这时,段瑞一下抬起头,双目幽深无比,远看一片漆黑,张嘴一吐,口沫喷到了牢头脸上。

该死……牢头刚骂了一声就惨叫着软倒,脸庞兹兹作响,不过两三息时间,便没了生机,身体完全发黑,脸上多是腐蚀痕迹。

段瑞将牢头拉了过来,找出钥匙,解开了精钢锁链,活动了下筋骨,走出牢房:想将‘我’除去,该死!这位兄弟,大家同是患难之人,快帮我们脱困,必有重谢!尉迟恭大喜过望。

段瑞冷冷看了过去,近乎漆黑的双目没有一丝感情,然后缓步靠近。

尉迟恭先是一愣,接着汗毛耸立,危险预感冒起,匆忙喊道:别,别过来!救命啊!第一百七十五章 偏激邪魔翌日,当别的牢头来换班的时候,终于发现了里面的不对,第三层尸横片野,皆是手足内脏残缺,总之没有一具完好。

是中毒身亡。

王捕头蹲在牢头尸体前,检查着死因。

被邀请而来的孟奇、齐正言等人皆是脸色郑重,没想到段瑞还藏着剧毒!押入牢房时,王捕头做过仔细搜查,确认段瑞身上没有藏着毒药、迷雾、暗器等物品,这是六扇门的规矩,防止越狱。

并且,孟奇与段瑞交流结束后,特意又请了牢头来再做检查,非是他们撇清关系,而是犯人每一次和人见面后,都得进行类似的工作,以防探监之人给他有用的事物,故而王捕头等人并没有怀疑孟奇和齐正言故意放走段瑞。

他穴道被封,手足被锁,纵使天生神力,若没有毒杀牢头,恐怕都难以逃走……大侠林保之中肯说道。

牢头到这里来明显是给段瑞补充点穴,他不可能拖到最后一刻,穴道接近解封,那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因此可以排除段瑞当时恢复了部分实力的可能。

可问题在于,他的剧毒从何而来?黄华枫颇为恼怒地道,好不容易抓住杀父仇人,居然让他从戒备森严的六扇门地牢逃了!王捕头略显尴尬,这是在指责自己和六扇门搜身不力?孟奇沉吟道:王捕头乃积年神捕,段瑞身上能藏物品的地方,他全部搜过,就连口中是否有毒囊都查过,按理来说,不该有剧毒出现。

若不是事前搜过并且相信这种结果,牢头岂会轻易靠近危险的犯人?黄华枫和萧梁正要发出疑问,孟奇蹲身将牢头的尸体扶起:他是来补点段瑞的穴道,当时的姿势应该是这样……段瑞被铁链锁住,若没有立起……他试图还原当时的景象:牢头有不小可能是被段瑞口喷毒液害死的,排除毒囊的存在,说明段瑞的魔功能将自身的唾沫转变为剧毒……王捕头认同点头:这个可能不小,不过被封了穴道的情况下,他的魔功还能运转?穴道只是限制他的活动和真气运转的主要路线,若转变唾沫比较取巧,点穴未必有用。

沙万豪作为在场年龄最大的名宿,见识还算不凡。

当前最重要的不是考虑段瑞的魔功如何,而是抓住他!黄华枫情绪有点失控。

王捕头当即道:段瑞身怀‘邪魔’,纵使没有犯下命案,也不能任他乱窜,我立刻发海捕文书去郡城!我会帮忙追捕。

孟奇沉声道。

若段瑞逃跑的路线没经过郢城,挑战青莲公子的打算就得暂时搁置了。

一则段瑞逃跑,自己虽然谈不上责任,但毕竟首先提议先治离魂症,再考虑处置措施,总得给聚华派一个交代。

二则段瑞疑似练了《易筋经》,他和他的义父可能牵涉当年真常盗经的事情,也许能找到深藏奸细的线索,哪怕自己已经离开了少林,也没有归宿感,好歹师父和小师弟还在寺内,抓住奸细能防止他们哪天被冤枉被陷害。

三则段瑞告诉自己的九个姿势,还有许多需要细细琢磨的地方。

齐正言本身就是外出磨砺,也不一定必须去郢城,在孟奇表态后也跟着承诺。

黄华枫知道此事须怪不得狂刀苏孟,谁事先能想到段瑞的魔功如此诡异?苏少侠,齐少侠真真侠肝义胆。

他拱手道谢。

几人出了这间牢房,看了看别的尸体,大侠林保之叹了一口气道:魔头残忍,纵使一掌震死,也还是要扯断手足或掏出内脏……众人看着残缺不全的尸体,皆沉默难言。

……段瑞逃离牢房后,攀出城墙,疯了般逃向附近山岭,慌不择路。

一直奔到太阳高照,金黄染身,他才颓然倒地,靠着一株枯树喘息。

喘息了一阵,他幽深如同漆黑的眼睛渐渐恢复正常,茫然看着四周:我,我这是在哪里?睡觉之前明明在牢房内的,怎么醒来就身处荒山野岭?莫非有人救我脱困?不可能……难道是离魂症发作,邪魔附体,害了牢头,越狱离开?段瑞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就是事实,忍不住捂着头,痛苦低叫,自己心甘情愿被关押,免得离魂症治好前害了旁人,结果还是累及牢头……哭什么哭?出息!段瑞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愕然起身,打量四周,却没有找到任何人影。

看什么看?我就是你口里的‘邪魔’!段瑞脸庞扭曲道。

紧接着,他又恢复正常:邪魔?我没钱没财,武功又低,求求你放过我,不要再缠着我了!他近乎哀求。

脸庞再次扭曲:哈哈,我便是你,你便是我,何来放过之说?其实,我们本是一体,被人欺负之后谁不想报复?只有你这个胆小鬼不肯面对,明明有着强大的实力,还不愿意杀人,我只好自己行事!胡说,我当猎户的时候从来不心软,可你害了师父,让我百口莫辩,丢掉平静的生活……段瑞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师父救我脱离苦海,将我当亲生儿子看待,门内有什么好东西首先想到我,练功出错,他从来不责骂,总是慢慢纠正。

他对我们恩同再造,情越父子,你却害了他,不是邪魔,还是什么?段瑞仰头大笑,笑得眼泪乱颤:笨蛋!愚蠢!这个世界上全是坏人,只有自己才不会害自己,我们本是一体,我做的事情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就不该杀掉师父了!段瑞怒道。

他嘴角勾起冷笑:他为什么救你?还不是看中了我们的天赋,猜测我们身怀绝学,那日他已经怀疑我们的武功来历,若是合盘托出,少不得被杀人灭口,我只有先下手为强!这都是你没有根据的猜测!段瑞吼道,而且我们的武功来历有什么问题?他满脸嗤笑:平日里,他是不是旁敲侧击那套强身健体的功法?这还不是觊觎神功?段瑞年纪不大,经验稀少,被他带得绕不过圈子,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辩解:师,师父只是关心我……他还是那样的嘲笑表情:你真以为那只是一套强身健体的功法?你以为老疯子真是好心收你为义子?义,义父哪有坏心!段瑞愈发震惊。

老疯子自己不敢练,拿你当替死鬼,还好我机警,一直瞒着他,故意误导他,嘿,所以他练着练着就疯了……他笑得很是得意。

接着他表情一肃:你以为‘狂刀’苏孟是好心?还不是觊觎我们的神功,在牢房的时候,他可曾提过怎么治疗你的离魂症?全都是在问‘强身健体的功法’!段瑞无言以对,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人心险恶,我们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怎么会害你?其他人才是!他们都觊觎我们的神功,想要害我们!他的表情变得癫狂,满是对别人的憎恨,我们练得如此神功,岂能一辈子在小城默默无闻,既然已经逃了出来,就不要想着回去了,风风光光一世岂不快哉?段瑞对孟奇、对王捕头等人有了戒心,虽然对邪魔还是接受不能,但最终咬着牙,脸色阴郁地起身,往着一条官道进发。

我自己也可以找名医!他时而走着官道,时而穿山越岭,三日之后,已远离了郢城范围。

突然,他听到前方有虎啸与求救之声,于是大踏步前行,穿过了面前的林子。

只见山脚之下,一头比正常老虎大了两倍的猛虎正扑咬着一名仆人打扮的老者,对砍过来的长刀毫无所觉。

老者身后倒着一乘马车,车旁立着一名受伤难行的女子,白色衣裙,鹅黄斗篷,衣领毛绒绒的一片,容颜姣好,气质娴静,身边有一具具尸体,男女皆在,呼救之人正是她。

冯元静看着老仆岌岌可危,自身又伤了双腿,难以逃脱,无力帮忙,心中一片绝望,只能下意识呼救。

她有点怨恨苍天,怎么遇上了一头快要成精的老虎,江东一带,除了去深山野岭可能碰上妖物、妖兽,官道附近有多久没它们的行踪了?就这是,她看到一名虎头虎脑的少年靠近,先是一喜,接着沮丧,大声喊道:别过来,虎精危险!段瑞深吸了口气,快步急行,一下奔到了老虎旁边,右拳势大力沉地打出。

老虎仗着刀枪不入,咬着老仆的肩膀不放,一爪拍下段瑞。

忽然,它眼睛鼻子皆有鲜血流出,身体软软倒地,竟然就此身死!冯元静看得双眼发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威猛可怕的虎精就这么轻松被杀死了?自己的仆人有七八窍的高手,有不少开窍好手,全都死在了虎精爪下,而这少年居然一拳就将它打死了?姑娘,你没事吧?段瑞搀扶着老仆过来,脸上是淡淡的关切。

冯元静收敛起震惊愕然:多谢公子相救,敢问尊姓大名?段,段复生。

段瑞报了假名。

那日之后,如同新生。

公子侠肝义胆,武功超群……冯元静略略低头,脸泛薄红,觉得眼前的段复生强大但淳朴,与日常所见的公子哥们截然不同。

段瑞第一次被美女如此夸奖和感激,第一次被水汪汪的妙目这样看着,挠头道:我辈学武之人,自当拔刀相助。

不知怎得,他有些喜悦,过去从来没有女子这样看自己。

段公子是去长川?冯元静问道。

段瑞早就不知地理方向,随口道:是。

我家正好在长川,公子不如……冯元静话未说完,就见段瑞脸色一变,公子,你怎么了?段瑞莫名有危险预感,惶恐道:或许是我仇家追来了……能让一拳打死虎精的段公子如此害怕,他的仇家到底多么恐怖?冯元静下意识想道:段公子,你们如何结仇的?被人冤枉,被人觊觎身上的秘籍……段瑞还是没有太多江湖经验,面对关心自己的冯元静,讲出了自己对孟奇等人的猜测。

冯元静想到刚才之事,看了看淳朴的段瑞,咬牙道:段公子,我相信你,你快躲进车里,若有人来问,我会帮你遮掩。

段瑞眼睛微酸,感动莫名,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他躲进倾倒的马车,运转神功,遮掩气息和波动,没过多久,就有两匹马联袂而来。

哒哒哒,马匹靠近,冯元静看到来者是两名侠士打扮的年轻人,为首之人身穿黑色劲装,手中提刀,面容俊美,气质阳刚。

这么年轻的仇人?是他们让一拳打死虎精的段公子害怕?冯元静有点不敢相信。

这位姑娘,你可看到一名少年路过?孟奇开口询问,简单描述了段瑞的长相特征,并且打量四周。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九不神医双腿有撕咬痕迹的少女,手提长刀的受伤仆人,倒毙却没有外伤的非正常老虎……孟奇刚开口询问,就有点失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冯元静强作镇定:回公子,确有见过,小女子刚才为虎精所逼,险些丧命,就是得这位少年出手相助才幸免于难,不过他重义轻财,丝毫不图回报,已经往那个方向远去了。

收敛气息,真气不敢有流动的段瑞听到冯元静前半截话时,只觉血冲头部,额角一鼓一涨,她,她出卖我?这个世界果真没有好人!还好不是邪魔做主,他勉强有着自制,这才完整听了对话,恍然大悟,又庆幸又欣喜又自责。

看来自己被邪魔蛊惑,变得有点偏激,居然误解了如此好心地的姑娘,真真该打!孟奇依然带着微笑:原来如此,我就说虎精的死状有点面熟。

冯元静悄悄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有直接否认见过。

不过,姑娘,有一事得提醒你。

孟奇略微变得郑重。

冯元静行礼道:公子请讲。

适才那位少年心地淳朴,颇有侠心,但姑娘你不能大意,他身患离魂症,常常暴起杀人,事后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若再次遇上,须得提防。

孟奇提醒了一句。

冯元静吓了一跳,段公子看起来好端端的,哪里像患了离魂症?哪里像满手血腥的邪魔?莫非是他觊觎段公子的神功秘籍,故意编造这个谎言,让段公子无论到了哪里,都无法立足?诸多想法在她内心浮现,让她脸色变幻连连,最终咬了咬下唇:多谢公子提醒,不过段公子已然远去,江湖之大,怕是再难重逢。

孟奇笑道:确实如此,天下之大,纵使朋友分别,亦可能再无重聚之日。

姑娘,你双腿行走艰难,仆人亦受了重伤,若待在野外,很可能遭遇不测,不若我将你们送到附近城池?冯元静的脸色顿时就变得煞白,不知该如何应对,若答应,对方肯定让自己收拾车内的物品,若拒绝,太不符合常理。

她的仆人沙哑着声音道:多谢公子好意,但我家老爷的人即将赶到。

齐正言在后面毫无表情地看着,不明白孟奇怎么如此多废话……是我孟浪了。

孟奇文质彬彬道,你家之人即将赶到,莫非是长川冯氏?地上不少物品已经说明了这点。

冯元静赶紧回答:正是长川冯氏,不用公子费心了。

我听闻‘九不神医’钟太平居于长川,依附冯氏,可有此事?这才是孟奇问话的目的。

钟太平,十年前的人榜高手,曾经排到过二十三位,年纪到了下榜,历经多年,如今已是半步外景,比起武功,他的医术更加闻名,号称外景以下皆可救治,死人之外都能苟延。

因为立下九条不医的规则,被称为九不神医,据说治愈过两例离魂症。

孟奇是在六扇门密报里看到的资料,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句话:心情不好不医。

冯元静微笑道:公子言重了,钟神医何等身手,何等医术,又岂会依附我们冯氏?大家世代交好,互相帮助罢了。

长川,江东名城,有着好几位外景,以及更多的半步外景,冯氏正是长川望族之一。

此地距离长川不远,冯家又不比真正的大世家,冯元静没带高手出门在情理之中。

听闻钟神医治愈过离魂症?孟奇轻笑问道。

冯元静略微一愣:钟神医游历天下时治过,回到长川后,倒是未曾遇上离魂症。

她想到了被对面公子诬陷为离魂症的段瑞。

段瑞听得心花怒放,原来长川就有可以治疗离魂症的神医,等狂刀苏孟等人被打发走,自己就上门求治!他心中忽有暴虐情绪闪过,但有孟奇在外震慑,他勉强压制住了。

唉,小段为人淳朴,就是患有离魂症这点不好,我一直在寻他,想带他去见钟神医……孟奇用老气横秋的口气说道,预先给冯元静心理准备,若钟太平不愿治,自己就得找她帮忙了。

冯元静看着面前公子,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你看起来也就是十八九岁,顶多二十出头,比段公子大不了多少,却称呼人家小段!孟奇负手越过冯元静,走向马车:小段,出来吧,你莫非以为真瞒得过我?冯元静顿时脸色大变,他,他看出来了?段瑞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几乎凝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孟奇缓步而行,信心十足,段瑞的魔功遮掩气息确实不凡,光靠精神外放的感应很难察觉,恐怕得天人合一的境界才能清楚确定。

但自己也算老于江湖,看到老虎之后,大概就猜测段瑞在附近,于是随口和冯元静闲聊,靠变天击地大法带来的对情绪的感应肯定她在撒谎,段瑞没有远走,然后提了提离魂症等段瑞最关心的事情,果不其然察觉到马车内忽然变快又消失的心跳。

以段瑞现在的江湖经验和状态,遇到自己,就像当初自己第一次遇到老段段向非,而且还没有压箱底的手段翻盘。

眼看孟奇越走越近,段瑞再也无法忍耐,一下从马车里蹿出,如同偷袭般一拳打向孟奇。

他还算有点见识,明白这个时候直接逃跑等同于将背心卖给敌人,就像普通的山匪交战,大部分伤亡出现在溃败逃命之时。

以段公子的实力,打不过还是能逃走吧……冯元静一下揪起了心,不过想到段瑞一拳击毙虎精的威猛,她稍微安了点心。

看见段瑞略带仇恨的眼神,孟奇心里咯噔了一下,之前他对自己还颇为信赖的,莫非离魂症加剧了?略一沉思,他任由段瑞打在了自己身上。

拳势沉重,击中孟奇有金铁交鸣之声。

他隐泛暗金,不动不移,而暗藏的阴毒真气,一旦入体,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绝大部分过不了金钟罩的拦截。

趁此机会,孟奇右手伸出,看似缓慢,但封死了段瑞一切变化角度,一把就抓在了他的肩头,暗送真气,丝丝缕缕,再次封住了他几处大穴。

段瑞的双眼突然变得幽深,近乎漆黑,张开口,唾沫飞向孟奇,色成暗黑,仿佛蠕动的虫豸。

孟奇早有准备,微微侧身,避开了唾沫,真气加送,将段瑞所有穴道都封住了,将动弹不得的他提在手中。

唾沫越过孟奇,落在地上,兹兹作响,不过几息,附近渐黄的野草尽数枯萎。

这番交手从开始到结束异常短暂,也就是一个回合的工夫,冯元静才眨了眨眼睛,就看到段瑞被孟奇拿下。

一拳击毙虎精的段公子不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他甚至都没办法防御,一招就被击败擒拿!刚才两人的交手就像大人在欺负小孩,小孩子挠痒痒般打了一拳,然后被直接提了起来……若黑衣公子是半步外景,自己倒不会意外,毕竟有着很大的境界差距,可他举手投足之间,完全没有半步外景该有的感觉!看着瞪视自己的段瑞,孟奇笑了一声:我若想杀你,易如反掌,还是不要想着逃跑,跟我去见钟神医吧。

他的金钟罩第七关入门,除开专修精神的第八关,差不多算是踏入了开窍期的末尾,等闲人物,别说伤到他,就连打破他的衣衫都办不到!段瑞眼中幽光消散,听到钟神医的名头,抵触变弱。

冯小姐,你可以亲口问问小段,他是不是有离魂症。

孟奇提着段瑞回到冯元静身前。

冯元静关切地看着段瑞:段公子,你真患有离魂症?嗯。

段瑞无法说话,只能点头表示肯定。

冯元静松了口气,这么说来眼前的年轻公子不像是坏人?不过,就算他是坏人,自己也没办法阻止,若他真的带着段公子进入长川,自己倒是能请家中长辈帮忙,让他不至于害了段公子,谋了他的秘籍。

冯小姐,现在可以和我们一起去长川了吧?还得请你引见钟神医。

孟奇笑眯眯道。

若真能治好离魂症,知道离魂症的关键,日后说不得就是对付顾小桑的杀手锏,比如在交手之中突然唤醒小紫。

冯元静定住心神,答应了下来:段公子对小女子有救命之恩,小女子岂能推辞?不过钟神医性情古怪,若遇到他心情不好,怕是谁的话都不听。

前往长川的途中,仆人传音入密对冯元静道:黑衣公子的身手极其可怕,至少是人榜前三十的水准,他的同伴亦是气息悠长,气势沉凝,当也有人榜实力……居然遇到两个人榜高手?冯元静开始猜测他们的身份。

午时过后不久,一行人入了长川城,冯元静先告辞返家,孟奇搭住段瑞肩膀,和齐正言一起寻找住宿的客栈。

走了一阵,前面长街突然变得拥挤,人头攒动,像是在围观着什么。

孟奇顿时来了兴致,拉过一人问道:兄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人榜四十二名的‘摩云龙’方白在挑战长川镖局少镖头易松,他是长川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

路人兴奋激动地回答,屡次探头欲看前面的交手状况,可人山人海,哪能看得到?不错,江东就是江东,随便走到哪里都可能遇上人榜或前人榜高手。

孟奇笑呵呵说道,与齐正言一起,身如游鱼,穿过人群,七拐八拐就到了长街中段。

只见一座酒楼屹立,二楼有着各位名宿高手,门口分战两人,一人抱拳道:方兄龙爪出类拔萃,易某愧不能敌。

方白二十出头,年轻气盛,闻言微微一笑:易兄亦是不凡,可方某胸中战意正浓,不知还有谁能挑战?周围顿时一静,年轻高手无人敢于出战,成名之辈又自惜名声,不想贸然下场。

见此情状,齐正言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孟奇感应分明,侧头笑道:齐师兄,你想挑战?嗯,我想试试自己的实力在哪个位置。

齐正言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少见得略有激动。

出来好几个月了,浑天宝鉴可以推到奇遇之上了。

对孟奇来说,方白没有太大的交手价值,嘿嘿一笑:想战就战,我会帮你喝彩的。

我会做好解说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的!第一百七十七章 过明路方白站在楼前空地,顾盼自豪:不知还有哪位兄台赐教?正当楼上名宿有人蠢蠢欲动,想给方白一个教训,顺便提升自己的名望时,忽地看见一道青影从人群中掠出,登上台阶,拱手道:在下浣花剑派齐正言,请方兄指教。

浣花剑派弟子?为何名声不显?楼下名宿皆是一愣,浣花剑派出众的那几名弟子,哪怕没有登上人榜,自己等人也该有所耳闻了,齐正言这个姓名倒是初次听说。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都在议论这个齐正言是谁,浣花剑派的名头是响亮,可不至于随便来个默默无闻的弟子就能挑战人榜高手吧?这时,人群之中有道清亮的声音响起,盖住四方嘈杂:浣花剑派乃天下大宗,藏龙卧虎,门内出众弟子未必就人人皆知,既然他敢出头挑战,怕是真有几分实力,明月潮生剑的画意,落霞秋水剑的诗情,让人好生期待!众人纷纷拿目光望去,只见是人群里头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他卖相出众,言谈得体,声音响亮。

这位兄台,你见识过明月潮生剑与落霞秋水剑?旁边当即有人询问孟奇。

孟奇拿捏着姿态:当然,在下刚从郢城而来,青莲公子真是剑酒风流!原来如此!听到青莲公子的名头,围观众人期待之情顿时高涨,见不到本尊,也要见识一下浣花剑派名字冗长的剑法!听见下面的议论,本不耐于和籍籍无名之辈交手的方白洒然一笑:在下对贵派剑法向往已久,能有机会见识,岂能放过?青莲公子纵酒江东,少不了人想要挑战他,方白正是其中一人,不过他自家知自家事,自己年轻尚轻,仅仅内天地初成,靠着掌握了一式外景爪法战胜了成名九窍,这才勉强挤入人榜,与据说已触摸天人合一境界又不乏外景绝招的青莲公子有着本质上的差距,故而还是等到九窍齐开后再去挑战比较好,否则就是自取其辱。

既然如此,在此之前就该多见识浣花剑派的剑法,知己还得知彼。

若非如此,要是随便来个人的挑战都接下,方白早就累死了。

一袭青袍,身材挺拔,长相谈不上出众,但至少不丑,只不过脸上没什么表情,与死人一样,没什么高手风姿——这是方白对齐正言的初步印象。

齐正言也不多话,再次拱手行了一礼,右手抓向剑柄,动作潇洒,状若挥毫泼墨,颇得了几分浣花剑派的神意。

方白眼睛一亮,摒除轻视之心,真气流转,全力而为,等待对方出剑。

好!底下有一声暴喝响起,孟奇恰好到处地喊道。

好?好在何处?孟奇身旁有人不解问道。

此时,齐正言长剑出鞘,龙纹隐现,威严淡淡,让楼下名宿亦收起了不少轻视。

孟奇吧嗒了一下嘴唇:刚才齐正言抓向剑柄的动作暗含四个变化,每一个变化都藏着一种出剑的方式,若方白在他拔剑之时来袭,当能即使做出应对,而更为让人佩服的是,他的招式变化深藏于内,动作潇洒不羁,已得浣花剑派几分神髓。

果然出众!围观之人哪有这等眼力,听到孟奇描述,才恍然大悟,齐齐喝彩。

楼下名宿们听得表情不一,有脸皮微抽的,有强忍住笑的,有隐含不屑的,齐正言的拔剑确实算是不错,可哪有讲得那么出众?这货到底什么来历?有点眼力,又太过浅薄!好剑,龙威逼人,至少是上品的利器!孟奇丝毫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从各个角度进行着解说,听得围观群人一惊一乍。

方白左脚前,右脚后,身体微躬,双手成爪,一上一下,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真龙,气势内敛,藏于九渊。

方白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起手之势就有了几分真龙神韵,气势含而不露,一旦发动,将有雷霆至威。

将对手描述的很好,战胜他才有更大的价值,孟奇深通此道。

不过他也没有做卑鄙之事,方白的真气流转在他心灵映照之中一览无遗,他的变化他的后手皆是了然,若要强行道出,方白就不得不变招了,而这样一来,齐正言胜之不武。

咦,真气到了手指变化激烈,在五指之间来回摆荡,不到出手的刹那,怕是难以判断以哪根手指为主……这才是孟奇真正的看法,一旦道出,形同挑衅。

听见孟奇的话语,方白暗笑一声,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齐正言作为挑战者,当先出招,一式落霞秋水剑斩出,如孤鹜横飞,苍莽荒凉。

方白右手爪住,指尖有劲风四溢,竟是不惧利器,左爪拖后,等待着右手扣出长剑,毒龙出洞。

到了具体的交手时,因为双方动作快速,孟奇已无法进行一招招的解说,暂时消停了下来。

砰砰砰,剑与手爪碰撞,齐正言剑法全开,但没有催发宝兵的锋锐,与方白战做一团。

孟奇吸了口气:浣花剑派齐正言的剑法虽然不错,但比起摩云龙方白来说,还是差了火候,已经处在了下风,若没有别的变化,岌岌可危!周围群众也看得出齐正言比较被动,但听见孟奇解说才知道他已经如此危险,即将失败。

楼下名宿对这浅显的判断充耳不闻,这谁看不出来?方白战得兴起,五指合拢,做出龙嘴模样,一下点在龙纹赤金剑剑身,将它荡开,然后左爪一探,抓向齐正言胸腹之前。

输了……楼上名宿皆是冒出这个念头。

就在这时,齐正言体内放出道道霞光,赤红如火,似莲华起舞,一下就将方白的左爪带开。

这是?孟奇一脸的震惊。

什么?楼上名宿、身旁众人和他是一样的表情,只不过一假一真。

方白内心震惊,但好歹也是战斗经验丰富,没有慌乱,脚步一错,绕到了齐正言侧面。

齐正言周身霞光缠绕,如神似仙,长剑泛起一层冰晶,寒气四溢,一剑斩出,竟有雪花纷纷落下。

剑光晶莹,破空虚空,激射而出,周围凝结一片冻雾。

场面华丽,几有神话传说的意味。

外景?半步外景?方白先是一愣,旋即察觉威力不对,鼓起勇气,右手以拇指为主,一下抓向剑光。

啪,晶莹剑光破损,方白右手结出一层白霜,冰寒丝丝入体,让他打了个冷颤。

真气运转,一时的冻僵当即消失。

楼下名宿和围观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怎么一下就超过了开窍的层次。

这时,孟奇隐含震动,急声道:威力似乎只有开窍的程度,齐正言也没有内外天地互相影响的迹象,当是功法特异!浣花剑派没有此等神功,莫非是齐正言在外游历奇遇所得?上古、中古之时有寥寥几门功法在开窍期便能靠特殊的修炼之法引动天地之力,或许这便是其中之一!听到他震惊愕然的声音,楼下名宿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小子的见识真不错!不过类似神功,我等怎么从未耳闻?真有这样的功法?围观群众又惊愕又兴奋又激动,原来天下还有这样的功法,开窍便能引动外天地!孟奇斩钉截铁道:当然有,周郡王氏的浩然之气难道不是?养胸中浩然正气,在开窍便能引动充塞天地的浩然之气,加持自身,妙用无穷!他之所以要解说,除了好玩,主要是借此机会,从各个角度论证齐正言的浑天宝鉴没那么神秘,周郡王氏有类似功法,上古也有,只不过比较少见而已,顶多算是得了出类拔萃的奇遇。

总之,不能任他们随便猜测,让齐师兄被怀疑,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如此一来,传扬开去,齐正言被猜忌的可能就大大降低了,浑天宝鉴也过了明路。

听到浩然之气,楼上名宿纷纷吐了口气,居然忘了这门功法,不过齐正言有类似神功,真是让人羡慕,若非他是浣花剑派弟子,在场不知多少人会暗生觊觎之心,如今只能叹息,浣花剑派又得了一门神功。

至于齐正言本人,暂时不打算回宗门,等到成了外景再说,到时候有几分发言权了,就能借口必须通过晶石学习才能修炼,不将浑天宝鉴交出以换取别的事物,如要得到晶石,要么重新寻觅,要么等到自己坐化后凝结出来。

震惊与解释之间,方白已岌岌可危,碧冰雪真气化成流光,随着剑法而纷飞,远程压制,让他根本近不得齐正言的身。

挡了七八记后,方白嘴唇变得乌青,寒意显然难以排解,动作已略有迟缓,浑天宝鉴之下,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不能再这样了,方白真气全力运转,步伐精妙,看似远离,实则一下绕过晶莹流光,扑向了齐正言。

他右手抬起,先是握拳,五指一下张开,小指灵动,无名指古拙,中指雄浑,食指莫测,大拇指刚猛,各成一态,如五条真龙齐齐来袭,还未出招,便有捏住了对方要穴的感觉。

劲风似利剑,一股龙威磅礴而出。

这是他的外景绝招,五龙探爪!面对龙威,齐正言毫无所动,长剑一折,周围寒气突然加深,方白身边冻出了一道冰层,地面猛然滑溜。

他以碧冰雪真气推动了千里冰封。

啪,五龙抓破冰层,方白血脉发僵,动作再次迟缓,已然强弩之末,齐正言乘胜进逼,让他不得不拱手认输!齐正言竟然也有外景杀招!孟奇表情震惊,浣花剑派弟子果然不凡!楼下名宿纷纷感慨,大派弟子就是大派弟子,奇遇也青睐他们……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想不到今日又见到一位年轻才俊登上人榜。

方白苦笑道:齐兄,再也不想和你交手了,你的功法他太欺负人了。

齐正言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和方白寒暄了两句,然后以去找钟神医为借口,拒绝了名宿们的邀请。

看见刚才一路解说描述的黑衣劲装男子与齐正言一道离开,名宿们皆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脑海里冒出了两个字:无耻!不错,以你表现出来的实力,至少人榜前三十五位。

孟奇兴致勃勃地道,齐师兄,你想要什么外号?如今密报之权在自己手里,想要什么外号还不是自己一句话!当初自己怎么就没遇到这种好事!齐正言沉默了一下道:孟师弟,以后我比试的时候,你还是不要夸赞比较好。

啊,为什么?孟奇有点惊讶。

齐正言吐了口气:你表现得太夸张,赞得也夸张,还是熟人,我听到之后,觉得羞耻,心境不稳……唉,还是和王载兄不能媲美……孟奇反思着。

不多时,两人到了钟家祖宅,递上拜帖。

请回吧,我家老爷最近心情不好。

门房没有回报,直接拒绝。

第一百七十八章 略施身手孟奇也不生气,搭着段瑞肩膀,对齐正言笑道:走吧。

不多尝试一下?齐正言随口回了一句。

孟奇嘿嘿一笑:任何人活在世上,只要不是离群索居,终究有所求,你没有渴求之物,不怕麻烦,但你的亲朋好友总会有渴求之物,有需要解决的麻烦,故而他们肯定有无法拒绝的人,只要找对了,事情就迎刃而解,所以我们就等着冯家姑娘吧。

钟太平世居长川,亲眷故旧成群,少不了事情麻烦当地六扇门和冯家等望族,哪怕他性情再古怪,再自傲医术,也肯定不会全都得罪,否则早就无法在当地立足了,江东名医又不是只有他一个!齐正言当过一段时间主事,对这种人情世故比较了然,闻言也不多说,跟着孟奇就离开巷子,前去寻找客栈。

段瑞江湖经验少,仅有的一段经历还是作为被欺负的乞丐,听到孟奇的话完全不明所以,只暗暗希望冯姑娘能请动九不神医,心情不好不医,看对方不顺眼不医的九不神医。

……到了傍晚,冯元静带着三个人到了孟奇和齐正言下榻的客栈。

这是家父。

冯元静屏退仆人,直指一位中年儒生道。

这中年男子眉目清朗,五络长须,只有眼角稍生皱纹,鬓角略有花白,气度儒雅,微笑得体:老夫冯斌,文武之斌,可惜文不成武不就,多谢二位护送小女归来,敢问高姓大名。

免贵姓苏。

孟奇在客栈已经打听过冯元静的身世,她的父亲冯斌是家主亲弟,半步外景的强者,在冯家还是有不少话语权。

齐正言刚要开口,就见冯斌呵呵笑道:齐少侠却是不必再报姓名,午时烟霞楼前一战,老夫恰在现场,见识了齐少侠的绝世神功,赤霞绕身,云蒸雾蔼,冰霜袭人,几如神魔降世,真乃年轻一代的俊杰,浣花剑派有福了。

他是半步外景,虽然未曾天人交感就突破,但好歹境界在那里,能勉强看出孟奇和齐正言的深浅,知晓他们都是七窍,但光是这一点说明不了对方的实力,就像齐正言的浑天宝鉴,使用之前顶多感应得到他真气有特殊,自带不同性质,但什么寒冰掌、火焰刀都差不多,仅仅附带一些冻僵或烧灼的伤害,只有到了半步外景,才能引动天地之力。

至于孟奇,八九玄功自然遮掩之下,冯斌感觉他真气普通,像是寻常高手,但他没有丝毫轻视和怠慢,自家女儿可是浓墨重彩描述过他,能一拳打死虎精的少年强者在他面前就仿佛小孩子一样,只能手舞足蹈抗拒,连一招都挡不下。

不敢。

齐正言向来话少。

苏姓高手,会是谁呢……冯斌暗自想道,同时微笑看向孟奇:苏公子,午时好一番解说,否则我等还不明白齐少侠神功的玄妙,也不清楚来历。

到了他这个年纪,实力也不算差,经验自然丰富,知道两人是同伴后,当即窥出了孟奇的目的。

孟奇洒然一笑:齐师兄得了奇遇,又无法上交,心中正惴惴不安,我当然得帮他过个明路。

有苏公子这样的朋友,真乃人生幸事,苏公子也是浣花剑派弟子?冯斌赞了一句,心中默默想道,就是表现得太浮夸……非也,习惯叫齐师兄了。

孟奇模糊回答,指着后面之人道:这两位是?冯家父女之外还有两人,一人戴着纶巾,三四十岁,山羊胡子,双眼精亮有神,气息内敛,神情略有倨傲,实力怕还在冯斌之上,另外一人是少年,十五六岁,唇边长着一圈新冒出来的胡渣子,模样与山羊胡子有五六分相像,不是父子,也肯定为关系很近的亲眷。

冯元静嫣然一笑,指着山羊胡子道:这位正是‘九不神医’钟太平钟先生。

说话间,她偷看了一眼后面床上躺着的段瑞,见他脸色如常,稍微放下心来。

咦,不是心情不好吗,怎么亲自前来了……孟奇心中讶异,不敢怠慢,拱手行礼道:钟神医亲至,在下受宠若惊。

齐正言也跟着行礼。

钟太平眼睛微挑,态度生硬:钟某有事相求。

不愧是九不神医,连求人都没个好态度……孟奇腹诽道:不知何事?钟太平指着身边的少年:这是犬子钟维……他吧嗒了一下嘴唇,突然骂道:逆子,有什么要求的自己开口啊,还想让你爹我面子扫地?孟奇险些没忍住笑,钟太平看来是性情中人,不喜伪装,倒也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先前因为钟太平倨傲态度升起的芥蒂顿时烟消云散。

钟维支支吾吾,脸皮涨红,却是开不了口。

冯元静憋住笑道:钟小弟是钟神医独子,年岁渐大之后,对家传武功和医术并不上心,想着拜入大门大派,更上一层楼,经常惹得钟神医生气,心情不好。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心情不好……孟奇和齐正言恍然。

我在学医之上没有天份……钟维小声辩解了一句,惹来钟太平的瞪视,但他还是强撑着说完,反正几名师兄都比我有医道天份,不会后继无人,大不了日后让我儿子来学……我去,这么小就想着坑自己儿子了……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

钟维语速突地加快:除去医术,我家世代传承的武功就不够出色了,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世上,岂有不追寻更好功法之理?逆子!你爹我当年也是人榜有名,《青囊八解》怎么差了?你今天不说清楚,有你受的!钟太平暴跳如雷,山羊胡子一颤一颤。

孟奇看得暗笑不已,平日里不知多少求医者受过九不神医的气,如今全都靠他儿子讨回来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钟维倔强道:当然差了!在开窍期,《青囊八解》算得出色,之后呢?咱家历代以来出过几名外景?爹爹你天赋横溢,年少成名,但年近五十,还是半步外景,莫非是假的?救冯家姐姐的段公子和我一般年纪,已能一拳击毙虎精,我呢?能打死普通老虎吗?钟太平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无话反驳,过了片刻,他长叹一声,颇为沧桑,自言自语了一句:但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总不能丢了吧……冯元静见两人越扯越远,赶紧帮忙道:齐少侠,今日你与方少侠烟霞楼一战,钟小弟亦在楼上,对你的武功惊为天人,只觉世上之学,莫过于此,大丈夫在世,行当如神魔仙圣,不知你有收徒之意否?浣花剑派和少林规矩不同,只要具备下山游历的资格,弟子可以自由收徒。

齐正言眉头微皱,正要拒绝,就听孟奇笑道:几位有所不知,齐师兄奇遇得到的这门神功,是靠晶石蕴藏的真意传承,并借助特殊晶石修炼,方才入门,在他大成之日前,休说无法教导,就算能教,也没有相应晶石辅助。

正常而言,不是最后两层,浑天宝鉴还是能直接修炼的,但孟奇和齐正言只能先堵死口子,毕竟想教也教不了。

钟维脸现失望,钟太平吐了口气,打算直接告辞。

但世上能与这门神功媲美的功法不知凡几,大门大派更是很多。

孟奇笑眯眯道,只要钟小弟自身争气,我可代为引荐,不知你是喜欢浣花剑派,还是洗剑阁的剑法,亦或真武绝学?若喜爱琴道神功,或想养浩然之气似的内力,我也有几分交情,可以帮忙。

浣花剑派和洗剑阁自不必说,江芷微举荐个弟子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齐正言出名之后也不难,真武派找找姚小鬼这外表傲娇实际比较好说话的家伙,亦有望办到,至于琅琊阮氏,周郡王氏,即使不入赘学不了镇族功法,可他们并不缺乏出类拔萃的外景绝学。

听见孟奇将天下武道大宗,世家大族随口道来,似自家之物,一副交情不浅的样子,仿佛他的朋友遍天下,冯元静、钟太平和钟维皆是一脸这货在吹牛的表情。

冯斌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最近声名极盛的那位少年侠士,看了看他挎着的长刀:莫非是苏孟苏公子当面?孟奇暗自一笑,潇洒拱手:正是在下。

难怪能轻松制服段公子……这个念头在冯元静心中油然而生,人榜前二十的高手理应如此!而且据说下次的人榜里,苏公子的名次还会提升!狂刀苏孟?钟太平愣了愣。

钟维皱眉看着孟奇,不敢相信像个小白脸的孟奇是最近名声遍传江东的狂刀:你不是骗我们的吧?要不要找六扇门捕头来见证一下……你可以试试。

孟奇似笑非笑道,教训熊孩子也是快乐之一。

即使他实际比钟维也就大了一两岁,但上辈子好歹活了二十好几。

钟维有点忐忑又有点激动,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一咬牙道:苏公子,请。

说完,他就扑了出去,步伐稳健,基础扎实,双掌如同抱球。

孟奇手不抬脚不移,只是精神外放,将目光移到了钟维的左膝。

钟维只觉他目光如同实质,正好刺在自己的破绽,纵使明白没有实质损害,还是忍不住变招。

被他看穿了!他脚步一旋,双掌成浪潮之势,拍向孟奇。

孟奇依然只是看了他一眼,目光凝聚在他的左掌下方。

眼神如剑,钟维暗道一声不好,又被看穿了!于是他再次变招。

旁边冯元静看得莫名其妙,怎么苏公子端坐椅子,不动不移不出手,钟小弟却像自己中了邪,不断地跳前跃后?钟太平和冯斌的神情已然变得凝重。

强行变招几次后,钟维额头是汗出如浆,忽然,他一个变化不当,左脚绊右脚,直接往地板上栽去。

他没有摔倒,因为被自家父亲抓住了背心衣物。

多谢苏少侠指教犬子。

钟太平语气有些僵硬地道。

输了?钟小弟就这样输了?冯元静看向孟奇的眼神就像看到一个披着人皮的怪兽,他都没出手,钟小弟就输了!这实在匪夷所思!钟维不怒反喜,望着孟奇:苏少侠,你可愿收徒?这手段简直神鬼莫测!我的武功已立誓不外传。

孟奇一副你们懂的表情。

少林绝学……钟太平沉吟道:苏少侠,让犬子先考虑一两日,看是否要拜入大门大派,到时恐怕得劳烦你……他不擅类似的话语,臊得脸庞发红,赶紧道:病人在哪里,让我看一看。

就在你正对面的床上,你又不是瞎子……孟奇腹诽了一句。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以刀阐理孟奇想归想,还是侧身指着段瑞道:钟神医,这便是患了离魂症的段瑞。

不是段复生吗……冯元静脱口而出。

孟奇哪会猜不到真实情况,忍住笑道:也可以这么叫他。

钟太平作为半步外景,还未入房门便感应到床上躺着一人,被封住周身穴道,进来略略一看,就已明白他是病人,刚才仅是转移话题之用,闻言走到床边,拿起段瑞的左手,食指中指以很奇怪的姿势搭在手腕处把脉,神情专注,收起了刚才的种种情绪,惹得孟奇等人都不敢说话,安静等待。

过了片刻,钟太平收回两指,拿出十来根银针,分别插在段瑞不同的穴道,连变九次之后,段瑞的表情变了,脸庞肌肉扭曲,双眼迅速幽深,几乎看不到瞳孔,漆黑一片。

我要杀了你!他凄厉喊道。

刚才的刺穴当中,他的部分穴道被解,已能开口说话,张嘴欲要喷出唾沫。

钟太平乃半步外景,银针又插在他的身上,岂会不知?真气一变,当即让段瑞闭嘴,然后收回银针,看着双眼渐渐恢复正常的他,神情若有所思。

这一连串变化看得孟奇暗自点头,九不神医性子古怪倨傲归古怪倨傲,但这份医术当真非同小可,神医之称名副其实!孟奇还未说话,冯元静就忍不住开口询问:钟伯伯,可是离魂症?她这样的表现引来冯斌的注目,但并未多话,不知是什么想法。

钟太平捋了捋山羊胡子,慢条斯理地道:确实是离魂症,苏少侠,还请将事情原委讲一讲,这离魂症可是有不少种类的。

此乃望闻问切之问。

孟奇将自己遇到的、从段瑞口中知道的事情一一描述,只是掩盖了真常盗经这个起因,以及段瑞修炼的可能是《易筋经》。

老实说,他觉得颇为奇怪,《易筋经》乃改善资质,提升武功招式品阶的绝世神功,但主要是作为辅助,以改善自身拥有的真气,根本不可能像段瑞这样以此练出真气,而且还是阴毒可怕的魔道真气,莫非他隐瞒了什么?他的义父还教过他一套不错的魔功,然后靠着《易筋经》提升了品阶和威力?冯元静尚是第一次知晓段瑞的身世与武功来历,又是同情又是猜测,觉得他疯子般的义父是罪魁祸首,他的九个姿势乃离魂症的根源。

冯斌微微颔首,若是武功引起的离魂症,只要不再习练,倒是不怕,以段瑞的资质,修炼别的功法,一样能突飞猛进!钟太平捋着山羊胡子,点了点头道:离魂症的一大种类是‘一体双魂’,自古有之,有的天生如此,胎中之迷带来,有的是被‘借体还魂’,遇到类似情况,须得找精擅灵魂元神之道的高手帮忙定住多余之魂,然后靠符篆药物等配合,强行拔除或消弭,能够根治,只是多有危险,稍不留神便会伤及剩下灵魂,留下不可弥补的隐患,老夫治愈的一例离魂症便是‘一体双魂’。

不过听苏少侠的描述,观段公子之脉象与表现,当能排除一体双魂。

冯元静最开始听得非常紧张,等钟太平说可以排除这个可能时,长长地松了口气,同时暗自埋怨,钟伯伯恁个废话,直接讲到底是什么原因便可,让人平白无故担心!孟奇不动声色听着,心中却想到自己,若自己穿越而来时,原本的苏子远灵魂并未消散,那就是一体双魂,又一名精分患者了,不知道顾小桑顾妖女是什么类型……钟维探头探脑看着床上的段瑞,不知是羡慕还是同情,他修炼的功法如此强大,小小年纪便能战胜六七窍的强敌,真是令人心生向往,可弄得自身这样狼狈,连身体和行动都无法掌控,实在可悲。

……段公子的离魂症可以初步判定……钟太平有着不少大夫特有的啰嗦,讲了一大堆后才步入正题,他本身心性淳朴,踏实善良,但修炼的魔功能潜移默化改变人的心性和行事之法,或者说增强人偏激、堕落的部分,与他本身非常矛盾,互相抵触,久而久之,在他没察觉的情况下,这种抵触,这种下意识的保护越来越强烈,以至认为魔功增强的偏激部分不是自己,将它排挤出来,两者初步割裂,出现离魂症。

段瑞听得眼泪泛起,视线模糊,原来如此,我不是天生的坏人!这就是正统的精神分裂了……孟奇下了结论。

能增强人偏激心性,以及杀戮等欲望的魔功不在少数,冯斌和冯元静对此没有异议。

齐正言听得很专注,嘴唇微抿,若有所思。

钟神医,你肯定那九个姿势是魔功?可段瑞的义父不像是好人,就算修炼魔功,亦只会如鱼得水,与本身心性矛盾不大,为何他也发疯了?孟奇问出不解之处。

钟太平摇头道:不一定是那九个姿势,总之有魔功的痕迹。

呜呜呜,这时,段瑞拼命想要说话。

孟奇指风一弹,解开他的哑穴,同时让冯元静等人注意唾沫。

我,不,那个邪魔说义父之所以发疯,是因为他故意隐瞒了修炼出来的真正问题,误导他改变九个姿势的顺序……段瑞慌忙道,从之前与邪魔的对话,他可以肯定九个姿势便是魔功!孟奇轻吸口气,难道不是《易筋经》?或者像《天龙八部》里一样,高深的佛门武功需要佛法调和,否则就会出问题?可自己修炼金钟罩没任何隐患啊……改变修炼的顺序会出问题人尽皆知,但段瑞这样正常修炼还出问题的就很少见了,绝大部分属于魔功——进展快,威力大,容易出问题。

钟太平听到段瑞的话语,轻轻颔首:知晓根源就容易治疗了。

钟神医,真的能治?段瑞又惊又喜又激动,冯元静满脸喜色。

钟太平吹胡子瞪眼:老夫说能治,那肯定能治!这样不好的态度反而让段瑞彻底相信,神医就该是这种态度!首先你得停止修炼那九个姿势。

钟太平直截了当道,然后再辅以药石针灸,将割裂的部分压制吸收,重新融为一体,当然,前提是你本身不能抗拒,不能将他认为是邪魔。

段瑞愕然道:还,还得和邪魔一体啊?这,这算什么治愈……钟太平脸庞一扳:他便是你,你便是他,除非杀了你,否则是除不去的,但可以重归一体,让他成为没有自己想法的部分,归属于你自身的部分,受你控制。

孟奇也跟着道:小段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负面部分,人活一世,谁没点阴暗欲望?关键在于能压制它,不被它控制,理性对待它。

你过去难道没想过发大财,娶小妾,狠狠欺负平日里关系不好的同门?这很正常,知道它们只是幻想,想过即忘,便是好人一名。

‘邪魔’人人都有,端看怎么处理,强行分割是最差的选择。

段瑞稍微缓解了惊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以他的年纪,还是一知半解。

孟奇沉吟下,拔出天之伤:这样吧,将你自身看做‘阳’,将‘邪魔’视为‘阴’,你分辨一下我这刀是阳是阴。

见狂刀苏孟要展示刀法,冯元静和钟维兴致勃勃,屏息等待观看,冯斌和钟太平亦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跳跃的银白小蛇收敛,孟奇一刀斩向虚空,风声消失,刀势似刚似柔,似阴似阳,仿佛在不停转化,阴阳互根,难分彼此。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咦……冯斌和钟太平都识得这一刀的玄妙,微微点头,若自己遇上,恐怕只能强行化解。

长刀落下,在最后一刻转阴为阳,化柔为刚,震得房间颤抖,屋顶掉下一蓬蓬灰尘。

阴阳互根,从来一体,无法彻底割裂,这便是你和邪魔的写照,但只要驾驭得住它,驾驭得住自身种种阴暗念头,你便是你,何来邪魔之说?可曾明白?孟奇以刀蕴理,浅显易懂地教导段瑞。

段瑞总算明白:多谢苏公子指点。

钟维则沉浸在刚才那一刀里,只觉玄妙不凡,近于法理。

他需要至少三个月的药石针灸治疗,搬到老夫府上吧。

钟太平负手起身,眼睛看着屋顶。

孟奇当即道:好。

接着,他又问了一句:钟神医,刚才唤醒邪魔的针灸之法可有比较简便的变通之法?医道没有捷径!钟太平哼了一声。

孟奇虽然记住了刚才的九次穴道变化,也感应到真气的流动,亦只能嘴角抽搐,放弃了学会此法的打算,难道顾妖女会任由自己在她身上扎这么多针?钟太平负手回府,等着孟奇和齐正言送段瑞过来,冯元静和冯斌亦先过去,帮忙打点。

齐师兄,你帮我看着房门,我有话要问段瑞。

孟奇见他们离去,转头对齐正言道。

啊……齐正言仿佛一下惊醒,好的!孟奇走到床边,看着段瑞:小段,有个问题,你得老实回答我,你义父最初怎么知道九个姿势的正确顺序?义父告诉我,他得到九页散落的秘籍时,遇见了一个老和尚,告诉了他正确的修炼顺序,但‘邪魔’说他并不相信,让我先练。

段瑞老老实实回答。

老和尚……孟奇心中一惊:可曾知道老和尚的样貌?义父没讲。

段瑞眼神诚恳。

孟奇皱起了眉头,当时为了找到《易筋经》和其他手抄秘籍,不少长老首座都去过后山深处,实在难以判定是谁,甚至可能他是暗中潜去的……不过可以确认一点,真常的背后确实还有人,少林长老层次有奸细!但他为什么要让段瑞的义父修炼这九页疑似魔功的秘籍?也是拿他当试验品?这九页魔功又是从何而来,真常抄录的都是少林绝学啊……以上判断都基于段瑞没有撒谎,孟奇决定再观察一下。

将段瑞送到钟府后,孟奇前往六扇门,打算将段瑞之事告知他们,日后看管还得他们负责,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行走于长街时,孟奇忽然心中一动,转身回头,只见一名羽衣古冠、高鼻薄唇的年轻道士站在不远处,俨然便是五方帝刀清余。

苏施主倒是走得快,贫道追得好辛苦。

清余微笑稽首。

孟奇愕然道:道兄有何事?主要是心痒,贫道前往茂陵,为的是与人交手切磋,却卷入事端,不得不先回山门,再次外出,最想比试的便是苏施主,毕竟当日之约尚未兑现。

清余侃侃道,气势堂皇正大,周围人群下意识就往旁边避散。

这小道士奸诈归奸诈,但确实是不错的对手,孟奇朗笑一声:固我所愿,不敢请耳。

说话时,他气势勃发,如出鞘之刀,让附近人流纷纷躲让。

一时之间,长街干净,只余两人遥遥相对。

第一百八十章 火皇焚乾坤到了孟奇和清余这个层次,交锋首重心灵气势,若是被人压制精神,埋下种子,或者心灵出现破绽,十成功力往往发挥不出六七成,在相差只得一两线的情况下,失败等于注定,毕竟谁没点压箱底手段,只要抓住破绽,手段尽出,一轮猛攻后对手也许连杀招都没机会用出!更别说天下之大,奇功妙法无算,如果心灵漏洞较大,断清净,落红尘,乃至变天击地大法都能教对手如何做人。

当然,若是修炼的魔功,也许负面情绪越重,发挥的战力越强。

长街之上,感应气势而不明所以退开的民众,纷纷缩到一边,探头探脑看着对峙的两人。

一人羽衣古冠,立在那里如天神下凡,威严,尊贵,浩瀚,渤大,让人几有膜拜之心,同与天地而高于天地,另外一人黑衣劲装,腰挎长刀,玉树临风,落落而立,整个人笔直锋锐,仿佛一口出鞘之刀,不过这种气势在变化,就像龙归大海,虎入山林,与周围环境渐渐融洽,给人无懈可击的感觉。

青石铺就的长街近二十丈宽,蔓延百丈,层红竟染,空空荡荡,秋风拂过,荡起多少萧瑟,一时几多余晖。

高手啊……再不识货的人都油然而生类似念头。

长街左侧的酒楼内,长川镖局少镖头易松宴请着摩云龙方白,以全不打不相识之意,几人言谈正酣,忽然感觉外面惯来喧哗热闹的长街鸦雀无声,安静得诡异。

他们疑惑转头,望向长街,看到了对峙中的孟奇和清余。

有人比斗?易松对类似情况再熟悉不过了。

由于相隔较远,方白难以真切把握两人的气势,只觉都非同小可:恐怕不是普通高手,咦……他忽然轻咦了一声,认出了孟奇的身份:黑衣男子是午时旁观描述战斗之人,浣花剑派齐正言的同伴。

是他?用刀不用剑,当非浣花剑派弟子。

易松恍然,从午时之战观,他眼力不凡,武功看来也不错,不知对面年轻道人是谁?从他衣着外饰,八成是玄天宗弟子。

方白若有所思道:当是一场龙争虎斗。

他们的猜测,他们的议论,孟奇已完全听之不到,精气神意高度集中,眼里只有对面的清余。

清余周身真气鼓荡,巍峨如山,尊贵似峰,压得周围气流微微颤抖,状似天地在膜拜主宰,气息荡开,隔绝了所有窥探,让孟奇心灵映照之中,模糊一片,无法把握到他的真气流动和身体反应。

这样的交手,孟奇已经历不少,无论蒋横川,还是王思远,他比清余要强,故而心灵没有半点涟漪,依然借助精神外放和种种技巧,与周围环境勾连,姿势和长街一体,似乎若有来袭,则天地共责,长街翻覆,难以抗衡。

清余没有让孟奇的气势继续攀升,忽地伸手握刀,鞘上星辰璀璨,如光阴横流。

刀光亮起,如水波摆荡,岁月照破古今。

气机牵引之下,孟奇右手几乎同时抓向刀柄,快得只剩下残影。

铮!天之伤拔出时,清余已一刀斩出,刀光先是一点,至简无招,接着迅速扩散,无数变化演绎呈现,刀光纵横,铺天盖地,逼近身前。

孟奇满眼都是刀光,上下左右皆感觉有刀气,仿佛一点星星之火掀起了燎原之势。

刀光如火,侵掠一切。

孟奇心中有所明悟,这应该便是火皇焚乾坤蕴含的一种刀道精义,清余虽未演外景杀招,但也没有任何轻视。

开窍高手交战,除非有实力的差距,必须以外景或法身招式强行打出破绽,逃之夭夭,否则很少有一上来便使出类似手段的,毕竟你有他也有,对方多半挡得下你的杀招,让你徒劳无功,虚耗精神,后力不足。

一般而言,他们都是以自身领悟了精义,掌握了不变规则的刀法、剑法、掌法等缠斗,一步步进逼,创造机会,等有一方真正把握到破绽,占据了上风,才是全力而为,或乘胜追击,或反败为胜的时候。

高手比试,杀招不出则矣,一出胜负即将分明。

清余的火皇焚乾坤以火焰蔓延焚烧之势而来,看似破绽的薄弱地方,也许刹那便被后继变化代替,烈火熊熊,窥得出破绽却难以把握。

至繁而茂!孟奇心中所想在电光火石之间闪现,只得一个念头占据上风。

用刀法给清余好好讲个故事!一道电光亮起,照亮了略显昏黄的傍晚,刀势浑圆,如天之虚,容纳万物。

丝丝紫电横溢,跳跃空中,霸道威猛里隐含尊贵。

当当当当,双刀交击之声不断响起,所有火焰,所有变化,被囊括于虚空!两人对峙时,相隔近六丈,可各自出刀后,已战成一团,旁观之人没谁觉得突兀,只觉理所当然,理应如此!这……方白和易松同时站起,冲到了窗边,愕然又慎重,刚才双方各自的一刀颠覆了他们之前的印象,这已经不是开窍高手能够形容,刀法精湛,尽得精义,贴近法理,人榜强者不外如是!他们各自思量,换做自己,面对这样的两刀,恐怕得全力而为,用出压箱底手段了!那个语言浮夸的小子竟然是这等强者?方白有点不敢置信。

当当当,双刀交击之中,孟奇长刀一弹,电射而出,穿过薄弱火焰,一下斩向清余右臂。

刀身紫光浮华,银白黯淡。

清余岁月一敛,恰好挡在天之伤前,再次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就在这时,清余刀势猛然暴涨,如同爆炸之火,最初只有一点,腾得一下便火吞万物。

这与燎原之势不同,又是火皇焚乾坤的一种刀道精义。

孟奇抓住的破绽竟是清余故意暴露!辉煌灿烂的刀光迅速扑到身前,孟奇除了躲避,仿佛已无法抗拒。

突然,清余发现面前的天之伤不见了,非是消失,刀光如电,像早有所觉,半途加速,快得不可思议,竟欲以攻对攻,以快制敌!他故意中的陷阱?清余发现若是双方都不变招,自己绝对先中刀,到时候手上的威力还剩多少,实在难以把握,而对方横练金钟罩,以伤换伤乃是他的特长,以彼之短击彼之长,殊为不智。

念头急转,他脚步一踩,如踏云架风,猛地与孟奇拉开距离,斩向孟奇的岁月一下变成了斩向天之伤。

小道士确实厉害,若非暗用八九玄功,留了余力,故意踩陷阱,怕是此刀之后,便落入下风了……孟奇挥刀急进,电之快,雷之重,天罚之刚猛,接连而来,刀势滚滚,紫光跳跃,威不可挡。

而清余毫不退让,争锋相对,时而风声收敛,死意侵身,时而火焰蔓延,与天罚共舞,时而刀光茫茫,击碎红尘。

两人虽未用外景招式,但也是拼尽了全力,将刀法的精妙展露无遗,当当之声不绝而耳,远远荡开,似蕴含奇特韵律,让旁观者忍不住热血沸腾。

方白看得屏住呼吸,扪心自问,换做自己代替交战双方任何一人,恐怕已败下阵来,用上五龙探爪也无济于事,易松更不用说,早就放弃带入自己了。

战到撼处,清余忽地轻飘飘一刀斩出,状若漫不经心。

可虚空之中,本就在先前火皇焚乾坤招式下渐渐灼热的气流腾得一下燃起,真的燃烧,满天都是火焰,青石在烧,两侧摊位在烧,孟奇的心灵也在燃烧。

欲火、情火、怒火,诸多心火齐发,一下烧得孟奇脸泛潮红,心灵荡漾。

这是真正的火皇焚乾坤,外景级的火皇焚乾坤!可清余竟然如此轻描淡写便用出?不对,他早就在用了!交手的第一招,他就在灼热气流,在暗引心火,如此多招下来,大势已成,只需一点刀光,便能点燃一切!清余也在用刀法给我讲故事!看着高鼻薄唇,暗藏倨傲的清余,看着全神贯注,道袍鼓胀的他,孟奇忽地升起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欣喜。

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嘛!这样的对手可遇而不可求!心中顾小桑白纱半褪,露出如水肌肤,江芷微笑语盈盈,目含情光,阮玉书吞下龙鱼干,粉舌舔着嘴唇;梦回玉门关,面对戒律堂首座的责骂,听着师父的恳求,小师弟的承担,怒火直冲脑门;踏破邪岭,对顾长青的愧疚却一直未曾消失,是自己当时江湖经验太少,贸然将他卷入了纠葛……欲火、情火、怒火、疚火,种种阴暗熊熊燃烧,无法扑灭,蔓延向心湖。

眼前,刀光火焰铺天盖地而来,几同乾坤破损。

看着满天的火焰,看着燃烧的街道,方白只觉这一招宛如神魔!这一刀似无法可挡。

这一刀确实难以防御。

若是到了现在才试图抵抗,已无能为力!但孟奇也在给清余讲故事!他运转阿难破戒刀心法,勉强压制心火,暴喝一声:开!长刀斩出,之前残留在虚空里的丝丝紫色电光忽然凝聚。

轰!层层叠加,似有晴天霹雳炸开。

孟奇从一开始便暗运了紫雷劲,借助天之伤,让它们与气流交杂,存留一段时间,所以天之伤的电光才不是银白,而是紫色,这是一个篇幅不短的故事!而他的另外一个目的便是掩盖狂雷震九霄,毕竟没有催发天之伤,它很容易被人认出,故而预先密布电劲,关键时刻引动,外形上截然不同。

轰!紫电汇成长龙,噼里啪啦之声不断,以无坚不摧的霸烈姿态斩向了火网!清余的瞳孔里尽是辉煌的紫色。

第一百八十一章 长街一战的真实结果火焰如网,缚住苍龙,刀光细密,灼烧着每一寸。

紫电腾空,群蛇乱舞,刀劲暴烈,至刚至猛,努力地冲破着火网。

开!孟奇肌肉鼓胀,撑起衣物,暗金流转,已是全力而为。

开!暴喝之声远远荡开,灌入方白和易松等人耳中,他们眼前火焰似雨,随着刀光,从四面八方烧向孟奇,青石出现了焦黑,路旁摊位冒起了青烟,一副火灾的景象。

而在赤红明焰里,随着长刀的高速斩击,一道道紫电汇拢,层层压迫,化成长龙,让气流尽数往它坍缩,连带的火焰也被吸了过去。

紫色明煌,赤红耀眼,双刀交击,便如烟花盛放,美不胜收,照亮了傍晚,点燃了昏暗。

不靠宝兵,不是功法特殊,从头便沟通外天地,亦没有天人交感的境界,交战双方光凭外景的招式就演绎出了近乎神魔战斗的场景,不再类同凡俗……望着这样的一幕,方白和易松都深深地感觉到了差距,同是开窍,他们怎么能如此恐怖?五方帝刀……狂刀……先前他们便认出清余是玄天宗弟子,在看到这样的表现后,不难猜到他便是五方帝刀,而与他交手之人应当便是才名传江东的狂刀苏孟——刀气长河常在江东,算是熟脸。

人榜前二十,果然已经算开窍期的怪物了……他们如此作想。

当!紫电狂龙吞噬了火焰,化成无数小蛇满空飞舞,好一片灿烂明紫,天之伤则准确地挡住了岁月。

双刀相靠,僵立半空,与纷纷落下的火雨紫电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有了刹那的凝固。

金铁交鸣之声回荡中,孟奇再次暴喝一声。

开!他的黑色劲装下鼓起块块结实肌肉,皮肤泛着暗金,若论力气,《天帝玉册》再怎么强横,也难以与个中翘楚八九玄功加金钟罩媲美,而且双方还同是初步调和了内天地的七窍。

开!岁月被生生斩开了一寸!就是这一寸的缝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孟奇左手的子午绽放出了辉煌灿烂的剑光,以一种孤傲的姿态刺向了清余。

神与意,变与不变,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统一,剑招不变,气势在变,没有退路,没有犹豫,恰似一道飞虹自天外而来,美得无与伦比。

这样的剑光照亮围观众人的眼睛,只觉生平仅见,美与力不分彼此!清余眉心一痛,元神仿佛被剑意遥遥刺了一下,只好刀势一展,不得不变,不得不守!他神情肃穆,宝相庄严,仿佛道尊坐前童子,又如高高在上的皇者,但没有那种横压上古,霸绝一世的天帝之相,而是威势内敛,若柔水绵绵,似太极浑圆。

岁月急速兜圆,一圈又一圈,在清余身前衍化出了一个幽幽暗暗的漩涡,里面似混沌如太一,无穷吸力产生,引得附近气流、生机、落叶纷纷来投!黑帝覆万物!天外飞仙亦不能逃离这吞噬一切的漩涡,但孟奇握剑之手异常坚定,没有半点颤抖,驾驭着长剑,直指漩涡核心那一点。

清余最终只是开窍,还有破绽!长剑贯入漩涡,气流砰的一声炸开,子午被带偏,再无余力,而漩涡崩裂,刀势散开,岁月回荡清余身前。

不能给清余回气的机会!不能给他重整旗鼓的机会!这是孟奇心里冒出的唯一念头,战斗的本能让斩出了右手的天之伤!他如今的真气、体力和精神已能使用三次外景招式,但第三次非常勉强,不过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给对手机会就意味着自身会失败!眼角有血丝渗出,鼻孔两道细细血流蜿蜒,孟奇双目圆睁,刀光像是红尘烟气,带出种种忘怀不了的往事,难以清净,不愿清净!面对这道刀光,清余咬紧了牙,眼角鼻孔嘴巴都有血迹出现,气势为之一变,尊贵,威严,强大,浩瀚,不容反抗,横压一世。

这股气息直冲九霄,带动周围气流摇晃,宛若虚空在朝拜,清余双目变得冷漠,非是冷酷,非是无情,大道至公,视万物如一体,没有分别,没有偏袒,没有厚爱,亦没有憎恨。

冷漠的眼神里,他不进反退,猛地踏前一步,岁月悠然斩出,不带一丝风声,却满是沧桑。

刀光萧瑟,所过之处,仿佛有奇妙的变化发生,风停了,火焰紫电凝固了,就连孟奇的天之伤也感觉到重重无法想象的阻力,越来越缓,恰似滞留。

岁月如梭,再多无法忘怀的事情又岂能胜得了光阴?时间推移,终究会忘记。

没有什么无法忘记!断清净直接被破,孟奇脑海嗡嗡作响,本就枯竭的精神再受反噬,元神震荡,险些握不稳刀剑,一口鲜血喷出,化成血舞弥漫眼前。

五方五帝刀法最核心的一招,与《天帝玉册》所修真气最匹配的一招,法身级的天帝踏光阴!若非清余只能领悟出外景水准的部分真意,这一刀之下,人榜前十也没几个能正面迎其锋芒,就像江芷微的剑出无我。

连施三招外景刀法,其中一招更是蕴含道与理,接近法身的高度,清余即使修炼天帝玉册,也已是强弩之末,变招迟缓,攻击的衔接略有停顿,眼角等多是鲜血,乃微小血管崩裂产生。

他面前的孟奇同样七窍出血,发髻被打散,长发劈落,略带狰狞。

但孟奇强提一口气,靠着不死印法回复的真气斩出了一刀。

刀势沉重,如山似岳,压得气流坍陷,在前方形成一个漩涡,爆发出一道道轰鸣!轰!这主要依靠真气和力量施展的雷之重是孟奇目前能用的少数招式,除非他催动舍身诀,而且比起与王载交手时,他的八九玄功进步极大,对身体控制愈发精准,近乎本能!轰!天之伤斩到了清余面前,他只来得及横刀一架。

当!岁月荡开,若光比力量,显然孟奇更强!孟奇收刀回鞘,拱手笑道:承让。

这一战,赢得有点侥幸,赢得有点艰险。

他脸上流淌着少许鲜血,既显得略微狰狞,又让人感觉狂放豪迈。

清余收刀回鞘,哈哈一笑:痛快!不虚此行!说罢,他提着岁月,直接越过孟奇,走向街尾,身影潇洒,无牵无挂,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这前后不足一炷香的交手。

兴起而来,兴尽而归,其余之事,何足道哉?看着清余的背影,孟奇忍不住感慨了一声,这小道士奸诈归奸诈,但确实够潇洒,真道人风范也!刚才的交手,自己赢得有点侥幸,若非预先想着给小道士讲故事和遮掩狂雷震九霄,暗留了众多紫雷劲,恐怕没办法扳回主动。

如果落到被动,面对火皇焚乾坤、黑帝覆万物和天帝踏光阴的三连击,输的人肯定是自己,毕竟最后那恐怖的招式,清余被动防守时,自己都差点接不下来,要是他主动进攻,岂能抗衡?也就是说,自己和清余的实力在伯仲之间,然后看双方当时的状态、天气地形的状况与战斗的偶然,谁在破局时抢到上风,抢到主动,谁便能笑到最后。

当然,不管如何,这一战是自己胜了半招!孟奇意气风发,心情大好,欣喜之意止不住涌出。

酒楼上的方白和易松等人已经看得说不出话来了,这还是开窍吗?简直是怪物!不过他们也扬起浓浓的奋斗之意,前方目标明确,如斯强大,岂能懈怠?没走远的民众只觉眼界大开,开窍期还能打成这样,简直无法想象,刚才的两人几同神魔,莫非是人榜前十的较量?孟奇看了看四周,对自己对清余的控制力表示满意,果然没有伤及无辜——这是刚开始交手时便有的自信,于是他心中喜意更甚。

就在这时,一名捕头靠近:苏公子留步。

作为捕头,他已从刚才的交手认出了狂刀。

啊?有什么事?孟奇疑惑茫然地看着他。

捕头行了一礼:在下安尤,忝为长川知事捕头,苏公子你们比武是好事,但坏了长街,坏了百姓的生计,总得补偿吧?苏公子侠肝义胆,相信不会让百姓因此挨饿受冻。

孟奇的笑容顿时凝固,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看向四周,只见地上青砖被火焰焦黑了不少,被紫电打碎了十几块,两旁还摆着货物的摊位,有的倾覆在地,有的直接被烧毁,有的被劈成两半,地上有橙黄橘子四处滚动……确实该赔……孟奇忽地咬牙切齿,但不应该只是自己承担啊!清余那厮走得如此快,看似潇洒,怕是在躲避后续破财吧?这货太奸诈了!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得不做目前是本尊出场,不是马甲,贸然暴露密探身份不好……少侠的形象必须维护……斤斤计较显得小气……确实不能坏了别人生计……诸多念头在孟奇心里一闪而过,他拿出琅琊阮氏钱庄的银票,哈哈一笑:该赔!该赔!豪爽笑声之中,孟奇按刀转身,心在滴血。

周围不少想要结交狂刀,帮他赔偿之人,因为还未从刚才火焰紫电乱飞的震撼里回神,一时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孟奇走向街尾。

安尤看清楚银票面额,赶紧道:苏公子,太多了,等补偿完毕,将剩余银子送到何处?在他的想法里,狂刀苏孟肯定会豪放不羁,潇洒自若地挥挥手,悠然道,不用送了,剩下的给大家压压惊。

但这时,他耳畔响起幽幽的声音:送到九不神医府上…………深夜,将段瑞之事通告六扇门后,孟奇住进了钟府客院。

院中池塘青碧,莲花开败,残枝枯叶载沉载浮,与傲然挺立的青松形成鲜明对比,一派秋高近冬的景象。

乌云蔽月,漆黑罩空,孟奇盘腿打坐,凝练着第八窍相关窍穴,争取早日将它打开,那样对炼精化气的掌握将超过常人,近乎神魔。

段瑞的九个姿势,孟奇相信肯定是好东西,但目前完全不敢尝试修炼,怕发疯,怕入魔,怕变得偏激,还是等下次轮回任务开始,交给六道轮回之中鉴定之后再说,纵使真为魔道大法,也能换点善功。

呼,孟奇吐了口气,对于此事的疑问让他总有点莫名感觉。

那名老和尚是谁?真有其人,还是段瑞的义父撒谎,亦或他在负面邪魔影响下撒谎?如果真有其人,这九页残卷为何物,他为何要告诉段瑞的义父正确的修炼顺序?莫非他自身也把握不准,亦或还有别的目的?段瑞的义父能入后山,绝对称得上巨擘强者,以他的眼光和见识,段瑞的负面邪魔要欺瞒他练错误的顺序谈何容易?夜深人静,孟奇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压下种种疑虑,平复心境,以睡眠恢复精神和疲惫的心灵。

少林后山,密道阴冷,火折昏暗。

缓慢而行,脚步虽轻,却依然回荡在狭窄密道里。

密道尽头,山壁成半弧形,疑似开放石室,一扇石门镶嵌其上。

伸手触摸,寒意刺骨,恐怖袭心,浑身颤栗,宛如身陷魔狱,残肢腐尸,恶鬼天魔,一一呈现在眼前。

勉强侧头,看到石门之旁有一列文字:情义善仁,莫入此门。

情义善仁,莫入此门!孟奇一下惊醒,呼吸略微急促,神色颇为狐疑。

这是他在朵儿察世界的少林后山所见,因着两个少林山势布局一模一样,就连密道入口的位置也一样,他常常有一种感觉,在那个密道内见到的事物恐怕也存在于主世界的少林后山,可没想到今日做梦梦到了这件事情。

是巧合吗?不是!孟奇呼吸平复,若有所思,这是自己郁结于心头的疑问勾动了脑海深处的记忆!情义善仁,莫入此门……孟奇咀嚼着这八个字,渐渐有所明悟。

这九页残书或许与这扇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纵使是佛门神功,怕也暗藏魔性……也许老和尚的真正目的是打开这扇门……所以他才告诉段瑞的义父修炼顺序,希望他练成魔功,帮忙打开,入内一探?不对,若我是他,段瑞的义父实力强横,在外景中恐怕也非易与之辈,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对象,还直接接触了我,知晓我的气息特点——容貌可以变化,必须找机会除掉这个隐患……所以,他发疯了?孟奇恍然大悟,段瑞的负面邪魔要瞒过他的义父谈何容易,但有个恐怖的老和尚暗中相助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此一来,段瑞的义父发疯,再也认不出罪魁祸首了,而段瑞连老和尚的面都没见过,又修炼入门,岂不是更好的人选?经过这样的周转,老和尚藏得更深了!孟奇翻身下床,原地踱步,仔细琢磨,心中忽然一惊。

段瑞是如此好的人选,老和尚会任由我们将他的离魂症治好,再也不碰魔功?之前关入地牢,段瑞有能力逃跑,他或者他安排的监视者自不会贸然出手,但现在呢?段瑞身处九不神医府上,周身穴道被制,离魂症痊愈的希望极大,他会坐视以待吗?想到此处,孟奇直接冲出厢房,惊醒了隔壁的齐正言,他没有多问,披上衣物,与孟奇一起往钟太平的药庐而去。

钟太平专心于段瑞病情,苦思药石针灸的最佳搭配,直接就住到了药庐书房内,感应到孟奇和齐正言的靠近,他推开房门,吹胡子瞪眼道:大半夜的,为何扰人清净?钟神医,段瑞魔功来历成疑,我担心事情有变,还得见他一见。

孟奇开门见山道。

钟太平恼怒道:我就住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变化?他一边唠叨,一边打开了通往药庐后院的门。

穿过晒着药材的天井后,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因为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段瑞全身穴道被封,可也不是死人,更别提住在后院的几名药童!钟太平袖袍一挥,劲风四起,喀嚓之声连响,几间房门被强行打开。

借着昏暗的光芒,孟奇看到了段瑞房间内的景象,一名服侍的药童静静躺在外间床上,但也没了呼吸。

大步入内,绕过屏风,孟奇只见内里床上空无一人,段瑞已然没了踪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钟太平先是暴跳如雷,接着略有后怕的低语,虽然自己没有住在后院,但也只隔了一个比较宽敞的天井,以半步外景的境界,不该察觉不了这里发生的动静……所有的疑问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出手者极其可怕!孟奇回身到了外间,仔细检查药童的死因,发现是一缕指风恰到好处地射入了他的太阳穴,在熟睡里身亡。

指风很微弱,刚好致命,无法确认动手者的实力。

孟奇吐了口气,连累到药童让他有点内疚。

钟太平脸色阴沉难看:像是远远一指……究竟有多远,他也说不清楚。

一路之上,‘他’有诸多机会劫走段瑞,或者帮他隐瞒踪迹,但都未动手,非得等到最后关头,并且也未灭掉我等知情者,这说明‘他’出手不易,有着诸多必然的因素制约着‘他’。

孟奇分析道,同时也证明我们知晓的情况对他来说还达不到灭口的程度。

少林之事波诡云谲,后山谜团重重,孟奇觉得必须提醒师父和小师弟一下了。

钟太平咬牙切齿地来回走动,最终只是道了一句:上报六扇门。

调查附近出没的僧人……孟奇悄悄补充了一句。

……若是草原,若是云州等地,十月之初便该有初雪飘落,但在江东,风虽寒,却还达不到刺骨的程度,林中还有不少顽强的植物保持着绿色。

段瑞被寒风吹醒,愕然看着周围,宛如梦中。

又,又被邪魔控制逃走了……他忽地明白,又沮丧又难过。

你我本是一体,强行将我驱除,只会让你成为傻子。

他脸庞猛地扭曲,双目变得幽深。

段瑞怒吼道:总胜过现在这样生不如死!嘿,傻子怎么能娶冯家小姐?作为本人,邪魔对段瑞的了解无人能出其右。

段瑞一下涨红了脸庞:我,我哪里想过?而且,而且有你在,只会害了她。

我也很喜欢她,哪会害她?只不过你是喜欢,是倾慕,我是占有,是享受。

邪魔一脸的淫荡表情,可是,你要仔细想一想,你凭什么能娶到她?我们自己的资质自己清楚,若不修炼那九个姿势,泯然众人也,而以我们的身世来历,如果没有强横的实力或者让人惊叹的潜力,凭什么被冯家看中?但,但……段瑞无法成言。

邪魔明白自己说动了段瑞,循循善诱道:你我不分彼此,谁也害不了谁,就像苏公子说的一样,端看你自身能否掌控住阴暗的想法,主动全在你自己手中,若你诚心正意,胸怀坦荡,纵使修炼魔功,也是正人君子,将我这邪魔压制,所以,不要排斥,不要抗拒,我们继续修炼九个姿势,慢慢融合,改名换姓,成为一代大侠,光明正大上冯家提亲。

段瑞的脸色变幻连连,望着半枯黄的野草沉默。

钟神医的针灸治法和初步的药石方子你都知晓,若是不对,随时能够借助它们压制我。

邪魔放下最后一根稻草。

段瑞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附近寺庙的和尚没一个能潜入药庐不惊动钟神医的,野狐禅大多类似,剩下几个来历清楚,与少林无关,与邪魔外道无关,不像是他们作为,别的强者都是坐地户,昨晚未有异动。

段瑞不过开窍邪魔,故而六扇门只派了知事捕头安尤过来通报情况。

孟奇沉吟道:段瑞的行踪呢?完全没有踪迹,仿佛凭空消失,也许一夜之间被人带到千里之外了,只能等待别处衙门发现线索回报。

安尤苦笑道。

没有六扇门的情报支持,孟奇是没办法长期锁定并追踪段瑞的,闻言轻轻颔首,陷入了沉默。

等到安尤离去,沉默半晌的孟奇突然吐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齐师兄,我打算回少林一趟。

将此事告知师父和小师弟,提醒他们注意!若是写信,恐怕送不到师父手中,如果通过六扇门,将老和尚之事告知他们,他们有不小可能将此事压下,作为制约少林的筹码,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亲自去少林,反正有六扇门的调解,之前的事情已一笔勾销。

幕后僧人非常可怕,你这是以身犯险。

齐正言不太赞同,奸细存在这么多年了,不用急在一时,等到真慧下山游历再偶遇更好。

孟奇浮起笑意:观之前的事情,幕后僧人出手不易,有种种制约,否则早就杀我们灭口了,既然如此,事情纵有危险,也来自他的指使,动静不会太大,还是有不小希望的,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小师弟与我情义深重,若不知此事还好,如果知道了,不当即赶去告知,我心难安!若就是因为一段时日的耽搁,让他们被奸细所害,我此生无法原谅自己。

齐正言深吸口气:我与你同去。

不用,齐师兄你继续在江东游历,时不时找个身材像我的人一晃而过,混淆局面,让人以为我仍在江东,方便我悄悄潜去少林。

如果能找到帮手,孟奇当然乐意,但目前阮玉书回家,一时无法外出,难以让阮摇光帮忙,江芷微去了中州,暂时赶不回来,齐正言又得帮忙搅混局面。

当然,这事还能找六扇门帮忙!齐正言考虑到这个遮掩的必要,轻轻颔首:那你自己小心,尽量隐藏行踪。

孟奇点了点头,伸手握住天之伤的刀柄,神情变得肃穆:人活一世,有的事情虽然危险,但不得不做!虽千万人吾往矣!第一百八十三章 新排名孟奇虽说是立即前往少林,但也没办法立即,还有手尾未完,还得装腔作势,故布疑阵,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钟家花厅里,种种药草之味交织成了古怪的香气,初闻眉头发皱,细感浑身舒畅,别有风味。

钟神医,段瑞身负魔功,离魂症又未痊愈,我得尽快追踪,消弭隐患,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翌日,孟奇与齐正言来向钟太平告辞。

花厅内,钟太平捋着山羊胡须,在做最后的斟酌。

钟维略有怨气,因为他的选择权被老爹剥夺了,不过还好都是上上之选,若不能习得齐少侠和苏公子的绝学,去哪里都差不多。

冯元静陪在旁边,欲言又止,神情隐有焦灼,显然是担心段瑞之事。

苏公子。

钟太平终于下定了决心,说是医治离魂症,却尚未动手便结束,老夫受之有愧啊。

他语气比较生硬,显然很少说这种假装推辞的话语。

孟奇呵呵笑道:钟神医何出此言?能交好你乃我等福分,行走江湖,谁没个头痛脑热?能有神医做朋友,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他坦然直言,一副拿此事攀交情的无耻嘴脸,但在钟太平假意推辞的衬托下,出奇得让人不反感。

钟太平咳嗽一下,对孟奇暗藏的恭维很是满意:苏公子,齐少侠,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也是老夫的福分,日后若有需要老夫出马的地方,尽管直言。

咳,老夫中年得子,只有这个孽障,如果离得太远,实在不放心,再说老夫亦不指望他证得法身,能有个外景就光宗耀祖了,不知能否让他入琅琊阮家?他这是一石二鸟的选择,虽然钟维去琅琊阮氏肯定学不了《琅嬛十二神音》和《裂天变地曲》,但阮家外景功法又岂止几门?光是最近阮摇光和阮玉书拿回去的《东华青书》,放在普通世家,便算得镇族功法了,而且阮氏乃江东门阀,与王氏并称,攀附上这层关系,钟家在长川的地位将水涨船高,愈发稳固。

其他门派世家强虽强,可毕竟隔得太远。

阮家?没问题。

孟奇一口答应了下来,这里面就数洗剑阁和阮氏最没难度了。

随即,他正色道:世家规矩最严,有我介绍入内作为客卿预备不难,但要想学得外景功法,得到资源倾斜,就必须靠自身努力和天份了,对此我无能为力,只能保证你不受刁难,得到公正对待,有努力有付出便会有相应的收获。

阮家或许会养废物,但绝对不会让废物浪费功法、丹药等,其他门派亦然。

毕竟又不是家主私生子,掌门亲戚之类……钟维倒是有几分气魄和自信,昂然道:多谢苏公子教诲,能有公正对待便足够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孟奇笑了一声,接过旁边侍女递上的纸笔,龙飞凤舞书就一页,与阮玉书寒暄,向阮前辈问好,最后才提了一下钟维之事。

钟太平乃江东名医,若非性子不好,脸皮子薄,主动出击很容易被世家门派接纳,对阮家而言,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孟奇也不算空耗人情。

留下只有小伙伴们才知道的暗记后,孟奇将书信折好,塞入信封,递给钟太平:到了琅琊,将此信送给阮摇光阮前辈即可,不过得备点银两打发门房,宰相门前七品官啊。

阮家老太爷曾经做过太晋尚书左仆射,也就是俗称的左相、首相,货真价实的宰相。

这个我省得。

钟太平老脸微红,想到要给门房塞银子,他就觉得尴尬羞恼。

哼,若非为了这个兔崽子,我……孟奇和齐正言起身告辞,冯元静脸含恳求,姿态柔弱地道:段公子患有离魂症,诸多事情身不由己,还请两位公子莫要狠下杀手。

放心,段瑞有治愈希望,本身心性又淳朴,当让他将功折罪,弥补冤死者。

孟奇郑重道。

如果段瑞已病入膏肓,那自己就必须对他人道毁灭了。

多谢苏公子,齐公子。

冯元静盈盈一拜。

……出了钟府,孟奇和齐正言七拐八拐,绕到一间当铺。

齐正言守在外面,孟奇略微变化形貌,昂首踏了进去。

掌柜,我要当一件事物。

孟奇朗声道。

掌柜头发花白,正仔细琢磨着面前金制花瓶:何物?七窍玲珑心一颗。

孟奇压低了声音。

掌柜猛地抬起头,眼睛清澈有神:本店只收九窍。

那再加一方印。

孟奇拿出了自身的青绶官印,微微灌入真气,放出濛濛青光。

掌柜态度变得恭敬:客官,请到后面来。

之前考虑到段瑞逃走的路线上有九不神医,孟奇相信自己会在长川停留,于是请求上峰,让六扇门总部将自己密报的回文发于此处。

苏青绶,这是总部的文书。

到了后面宝库,掌柜从多件抵押物的缝隙里掏出了一封信。

孟奇展现一看,是六扇门总部对自己的表彰,捕风密探苏某深入茂陵,弄清楚了混乱原委,抓到了神秘组织的尾巴,功劳甚大,奖赏三个月俸禄,可在当地六扇门换成丹药利器等物,也可回文神都,请求积累,到时候直接换成外景功法。

对于孟奇在东阳别府的收获,六扇门总部只字不提,毕竟这不属于六扇门给予情报并组织的寻宝事务,乃他侦查茂陵混乱之中偶得的奇遇。

在约束性小,自主性大的捕风密探上,六扇门总部的管理向来是严惩背叛、违令与腐化堕落,对他们奇遇得到的事物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激励,即使六扇门专门组织,给予遗迹情报,并派出人手辅助,所得也只拿走大头,剩下则慰劳捕风密探们,孟奇这种擦边球似的探案中奇遇,他们更加不会伸手了。

也正因为如此,奖赏比较普通,只得三个月俸禄,免得其他系统的捕头眼红嫉妒。

没有其他任务……孟奇微微点头,让掌柜拿出纸笔,开始写密报,请求神都总部调查最近一个月少林高僧的行踪,哪些在寺内,哪些在江东附近!接着,他写道:……卑职愿意放弃奖赏以及未来半年俸禄,请求……到了最后,孟奇重新想了一遍自己的路线,算了算时间,定下了回文发到的城池,盖上了青绶官印。

提交了密报,孟奇松了口气,出门与齐正言联袂离开,先做追索段瑞的样子。

……狄州,龙岩山边缘,刚下完冬日第一场雪,纵使城内,道路亦是泥泞,官道之上更是白与黑交杂,遍地都是残雪脚痕,暗藏滑溜,说不出的肮脏,道不尽的寒冷。

道旁茶铺内,坐着不少歇脚避寒之人,喝着热乎乎的茶,来两个白气腾腾的包子,只觉胜过珍稀佳肴。

老板很有眼色地在茶铺内张了一块木板,贴着最新的天地人榜,引得不少路过此地的江湖好汉顿足,休息喝茶,高谈阔论,生意非常之好。

据说最近江东发生了好几件大事?有个似俗似道的男子问着刚认识的朋友。

胖乎乎富家翁样子之人笑道:当然,看看人榜的变化就知,‘震惊百里’蒋横川死于茂陵,青莲公子递进前十,这不是大事?当日蒋横川虽遭毁尸灭迹,但终究有痕迹残留,六扇门请刚刚好王不迟根据收集到的血肉卜了一卦,得出他身死的消息,再结合门内奇人异士对血肉的鉴别,确认了此消息,但不知凶手是谁。

人榜前十都陨落了……似俗似道的男子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人榜。

他目光所及,恰似人榜中央,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姓名:齐正言。

武功:七窍,修炼落霞秋水剑和明月潮生剑,外出游历时得有奇遇,获得上古绝世神功之真意传承,然后借助奇特晶石辅助修炼出了古怪真气,在开窍期便能初步调动天地之力,烟霞弥漫,白雾蒸腾,寒光冻人,威力无边,同时拥有外景杀招。

战绩:于江州长川烟霞楼轻取‘摩云龙’方白。

排名:二十六位。

绰号:降世神魔。

身份:浣花剑派弟子。

开窍期便能初步调动天地之力,堪比半步外景啊!难怪一战便能排到二十六位!这男子惊愕道,随即皱起了眉头,怎么描述得模模糊糊?烟霞弥漫,白雾蒸腾,又不是写骈文,具体有什么用怎么不讲?外景杀招又是什么招式?他的注意力大半在蒋横川之死上,没有多纠缠,迅速往前看去,很快发现守正剑王载排到了十九位,五方帝刀更是名次忽地蹿升,一下超过前面几位,人榜十二!据说‘五方帝刀’清余掌握了‘天帝踏光阴’衍化的外景杀招,所以排在了人榜第十二位。

胖乎乎的富家翁解释道。

似俗似道的男子轻轻点头:若是如此,理所当然,咦,怎么他的介绍如此详细?什么天帝踏光阴,火皇焚乾坤,都有详细描述,与刚才的齐正言形成鲜明对比!再往上,他看到了一个蹿升更快的人:狂,狂刀苏孟怎么一下排这么高了?姓名:苏孟,曾用法号真定。

武功:七窍,金钟罩关数不详,疑似转修了相仿的肉身功法,精神强大,神力惊人;左剑右刀,剑法精妙,擅于搏杀,有一式美若天外飞仙的剑法,刀法则得了阿难破戒刀第一式和第二式之真意,不催发精血的状况下能连续使出。

借助手中宝兵,他还可衍化雷霆性质的外景刀招,全力而为则能发出近乎外景的一击,同时,他刀道有成,精义入化,跻身大家,另有召唤天雷的手段。

战绩:搏杀‘白头秃鹫’安国邪;引天雷一道斩杀‘青玉手’元孟支;踏破邪岭;正面击退‘立地阎罗’尤还多;于邺都郡衙校场,半招险胜‘守正剑’王载;江州茂陵观锦苑,于‘震惊百里’蒋横川必杀之心下全身而退,风云变色,电闪雷鸣;东阳别府内,逼得‘算尽长生’王思远回剑防守;江州长川街头,险胜‘五方帝刀’清余……排名:第十一位。

绰号:狂刀,莽金刚,雷刀狂僧。

身份:少林弃徒,江湖侠客。

近乎外景的一击,刀法跻身大家……似俗似道的男子震惊自语。

忽然,他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回首看去,只见残雪泥泞的官道上,一名青袍男子策马急奔,他五官看似普通,细查却非常不错,脸皮紧绷,于滑溜路上不断鞭马,状似有要事需要赶路。

寒风陡峭,青山盖雪,道路肮脏,这名骑士飞奔而过。

第一百八十四章 须臾破杀局龙岩城内,四通八达,纵使不算大城,几条主街也修得颇为宽敞,毕竟江湖人士众多,大部分又火气旺盛,稍有口角,说不定便厮打了起来,宽敞一点就当小校场用,免得影响来往行人过路讨生计。

传闻神都的御道长街,首尾十八里,宽足三十三丈,等同于小城街道的长度,平日看似拥挤的人流上去,顿时变得稀稀拉拉,中间空出好大通道,供来往官员捕头乘马车招摇而过,供世家子弟们比武切磋,好不热闹。

当然,宽敞到过分的长街,纵使神都也不多,其余州城郡城估摸也就三四条,像邺都的玉桥街便属于正常范围。

东市热闹,贩卖牛羊猪狗马等畜生,侵占长街近半,崔浩与狐朋狗友蒋青等人踏着残雪融化的污水,漫步于东市,挑选骏马。

真臭!他捂着鼻子,恨声道。

蒋青嘿嘿一笑:我都说让你从我家直接牵一匹,不用来东市受这肮脏气,你崔十二倒好,兴致勃勃,非得过来亲自挑选?莫非你以为人人都有江湖传闻里各种侠客侠女的遭遇,能在马市里遇到一匹无人发现的千里宝马?啧,正因为他们成功了,所以才有传闻,那些失败扫兴而过的,不知凡几!我这不是没来过马市吗?来人世走一遭,总得见识见识。

崔浩有一种扭头便走的冲动,但碍于狐朋狗友们可能的嘲笑,他强行忍了下来。

习惯之后,他感觉各种臭味的交集并非那么难以忍受了,等挤到靠街的位置时,更是舒服多了。

啊,真是好生清爽!到了此时,他才有闲情逸致打量四周。

这是一处贩马的地方,马贩子的手段颇为不错,每一匹马都养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让人忍不住暗暗点头,只不过他侵占了小半街道,让不少路人不得不绕行。

马贩子带着毡帽,大冬天也袒着胸口,上面长满黑毛,冒着热气,手中提着一根马鞭。

他身后不远有个卖糖水的摊子,甜香扑鼻,中和了不少臭味,主人是名素白衣裙的少妇,笑容甜美得招揽着顾客,引来诸多顿足品尝。

逛完这个地方,喝碗糖水,驱驱寒气臭气,当真不错。

蒋青双眼放光地看着糖水摊子的主人,也不知意在何方。

崔浩笑道:在这地方摆糖水铺子,怕是沾满了臭味,除了贩夫走卒,谁耐烦去喝?话是这么说,糖水摊子的生意却是极好,也许甜得不只是糖水,还有糖水的主人,她就像蜂蜜吸引着蜜蜂,让他们奋不顾身。

也许她换个事情做会发大财……崔浩莫名感慨了一声。

蒋青哈哈一笑:崔十二言之有理,当我的小妾肯定会发大财!话音未落,他就听到老鸹般的声音:几位大爷,要不要算一卦?诶,这位大爷,我看你印堂发黑,今日有血光之灾啊!蒋青怒视过去,看到一个瞎了只眼的老者,他颔下几根老鼠须,面皮枯黄,神色庄重,手持一根长长的竹竿,上面挂着铁口直断的招牌。

你再说本公子有血光之灾试试?小心另外那只眼也瞎掉!蒋青恶狠狠道。

算命老头打了个寒颤,赶紧转身,拉着另外的行人瞎扯。

崔浩突然开口:那个剑客很不错。

嗯?顺着他的目光,蒋青望了过去,看到一个朴素的年轻人,他正专心致志挑选着马匹,右手紧握着一口出鞘之剑。

他的右手修长干净,但握剑的感觉异常沉稳,仿佛已然经过上百次战斗,杀过上百个人,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动摇他使剑的坚定。

嘿,崔十二,想和他切磋?你莫名其妙被禁足两年,江湖名声不显啊!蒋青鼓动着。

崔浩笑着摇了摇头:这种地方打斗,粘了一身马屎猪粪就麻烦了。

哒哒哒,马蹄急响的声音从街道入口传来,崔浩等人下意识回望,看到一名青袍男子正驾马奔向附近。

他五官普通,细看却充满韵味,脸皮紧绷,不带一丝感情,仿佛身有要事,只想赶路。

类似的赶路者,崔浩见得太多,微微后退,免得被奔马撞到。

那名青袍男子的马匹浑身如遭水淋,鼻孔白气蒸腾,眼看便要虚脱,他勒住马匹,直接拿出银票,冲着马贩子喊道:备马!竟然直接换马。

声音还在回荡时,糖水摊子的白衣少妇忽然端起了熬制糖水的锅子,对着青袍男子就泼了过来!原本略显金黄的糖水在泼出的瞬间渐渐转黑,恶臭难闻,如有浓墨洒落。

刺客?她竟然是刺客!崔浩极其愕然,之前完全没看出来!还想着喝完糖水的蒋青胃袋翻滚,几欲呕吐。

黑气糖水化成满天雨幕,无孔不入,似乎没有办法抵御!崔浩自问,只能滚到马腹之下,借着马匹的遮挡逃过此劫。

马上青袍男子铮得一下抽出腰间长刀,刀势浑圆,如空之虚,暗藏漩涡,容纳万物,泼过来的黑色糖水点点滴滴尽被圈住,仿佛自己凝聚坍缩,化成了水球,不复无孔不入之势。

好刀法!崔浩心中刚生赞叹,忽然看到一根竹竿如毒龙出洞,趁青袍男子抵御糖水之际,直戳他的侧脖,俨然便是刚才的算卦老头,瞎了只眼的算卦老头!一阵寒意在蒋青心中升起,刚才他完全没有怀疑过算卦老头的身份,以为他是常见的骗财算命先生。

加上糖水摊子老板娘之事,若他们针对的是自己,自己起码死了两回了!就在算命老头出手之际,之前挑马的佩剑男子猛地扑出,原地一滚,滚到了青袍男子的马下,右手沉稳握剑,直直上刺,试图穿过马身,刺入青袍男子的下阴!这才是致命一击!杀局,完整的杀局……崔浩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

就这个时候,青袍男子一矮,避开脖颈,用侧脸撞向竹竿,接着完全违背常理,没有任何蓄势的情况下,腾得一下飞起,接着长刀一抖,兜住的黑色糖水尽数泼向算命老头,泼得他满身都是,周围没有一点飞溅。

啊!算命老头惨叫出声,原地打滚,不过多时便蹬直了腿,满身都是腐蚀的痕迹,腥黄之水横流。

糖水摊子老板娘泼出糖水后,像是早有预演,手持两口短剑,脚下用力,飞扑半空,正好指向青袍男子的眉心。

但青袍男子身体一重,直接下坠,比起刚才,他偏离了一寸。

这一寸便是生死之别。

他落到马旁,刀光一闪,长剑还刺在马身的年轻人便与马匹一直软倒,鲜血泊泊流出,好大一摊。

糖水摊子老板娘孤单一人纵在半空,已无余力改变身姿,只能如常坠下。

在谁都不会飞的情况下,先落者生,后落者死!刀光再闪,白衣少妇甜美的容貌被一刀两断,重重坠地。

崔浩和蒋青等人早就没有了话语和想法,在他们的自我代入中,面对这杀局,自己已死了无数次,可青袍男子轻描淡写便将三名刺客杀掉。

青袍男子毫不耽搁,直接奔向最近的马匹,就要留下银票,策马狂奔。

忽然,一道幽暗纯粹的剑光亮起,杀意毕露,深得快准狠三昧,刺向青袍男子眉心。

出手者俨然便是坦胸露毛的马贩子!一副粗豪模样的他竟使得如斯剑法!杀局里,最致命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是以为自身已经闯过杀局,退尽刺客的时候!松懈,庆幸,得意,毫无防备!看到这一剑,崔浩等人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因为他们毫不例外都松懈了!一道刀光亮起,快得像是闪电划过,银白还凝固在崔浩等人瞳孔中时,马贩子已中刀倒地。

后发先至,以快破快,其快若斯!传闻里的极光电剑萧镇海怕也不过如此……崔浩震惊想道。

啪,马贩倒地,青袍男子跃上一匹骏马,哒哒哒之声再响,同时高声喝道:此乃不仁楼杀手,各位拿去领悬赏花红吧!若还想干掉不仁楼金牌杀手,红阶刺客,那就悄悄跟着我!只要你们有实力,便能拿到足够的财富!哒哒哒,他消失在街头,豪气冲霄的话语远远回荡,仿佛刚才的刺客杀局仅是一场梦幻泡影。

不过喝了糖水的路人看到算命老头的可怕死态,呕吐之声大作,彰显出真实。

崔浩深吸口气,赞了一声:真奇士也!第一百八十五章 将计就计哒哒哒,策马奔腾在长街的孟奇不似外表那样浑不在意,豪情满怀,而是涌出诸多疑问。

居然遇到了不仁楼杀手!自悄然与齐正言分开后,他一路改换装扮,变化路线,自问若非有人一直跟着,否则条条大路通少林,天大地大,人烟稠密,行商好汉众多,谁能找得到有八九玄功和相应材料遮掩的自己?所以,不仁楼杀手为何能拦住自己?对于不仁楼杀手的出现,其实孟奇不算毫无防备,不过不该是这样突然遭遇,而应在安排之中。

他知道越靠近少林,能够选择的路线越少,被发现的可能越大,如果幕后僧人真的实力恐怖,等接近少林所在的莲台山时,肯定会遇上一波拦截或刺杀,以自己目前的名声,敌人最差也是半步外景,而且至少是天人交感后突破,非是靠丹药等强行堆上来的较弱半步外景,或者别有神异。

若幕后黑手不愿暴露自身,很大可能不会驱使网罗的势力,而是寻找杀手刺客,这样纵使失败,也没有线索可供调查。

考虑到最后一段路程的危险,孟奇用奖赏和半年俸禄请求六扇门对唐二公子的保护!用的借口是自己和唐二公子联手,一明一暗,对付不仁楼这邪魔九道之一!等入了秦州,靠近少林后,孟奇便会戴上人皮面具,摇身一变,化成唐二公子唐景,暗中请六扇门银章捕头等悄悄跟随,以自身为饵,引不仁楼杀手出来,到时候,不管幕后黑手派谁来,都会被当成不仁楼刺客,被六扇门外景拿下或挡住。

如此一来,孟奇就可以在不暴露自身真实目的与捕风密探身份的情况下,借六扇门之势,让幕后僧人不敢轻举妄动!这是向王大公子和蒋横川学的布局关键:隐瞒自身目的!可是,自己还未化身唐二公子,还未进入秦州,怎么就遇上不仁楼杀手了?首先排除掉不仁楼杀手认错人的可能,纵使他们知晓自己是唐二公子,但乔装改扮,路线变化之下,他们怎么能在龙岩城恰好拦截住?这是孟奇心中最大的疑问。

翻过龙岩山,便进入秦州地界,少林又位于秦州南部的莲台山,距离也不算太遥远了,只是选择的路线还有许多条……一个多月过去,齐师兄那边应该遮掩不下去了,精明一点的人都能发现狂刀苏孟没和他在一起……若是幕后僧人因此反应过来……孟奇忽地一惊,仿佛明白了什么。

天眼通,天耳通!传说里的神通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神话,而是横在自己面前的阻碍!幕后僧人的实力恐怕比自己想象的绝顶高手还强!江东的遮掩布置失效,此地距离莲台山亦不算太远,加上自己在少林留下过诸多事物,天眼通、天耳通未必不能排除干扰,确定两三条路线之一为正确,然后找属下请不仁楼分别埋下杀手!若是如此,不该只有刚才水准的杀手,至少得有名刺客吧?刚才四名杀手,观其实力,观其配合,当为不仁楼金阶杀手,总体数量都不会太多,布下杀局之后,若没有特殊功法配合下,精神外放,心灵澄清,感应四周环境和真气流动的能力,以及有类似效果的天人交感、天人合一境界,纵使人榜前三十,怕也有折戟沉沙的可能,生死在五五之数。

但自己名声在外,历经几次大战,精神强大的事实知者众多,想通过人榜遮瞒都得徐徐图之,如今更是登上了第十一名的位置,前十之后第一人,这样的阵容明显不够看!以不仁楼在刺客这一行当的专业,不该犯下轻敌的错误!除非,除非刚才四名杀手主要是验证自己的实力,让自己略微放下戒备,短时间内较为松懈,给真正的刺客创造机会!一而再,再而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马贩子在众人认为杀局结束,可以缓一口气的时候出手,会让人更加确认,杀局至此结束,连最致命的一击都躲过了,谁能想到马上还有一波?诸多想法在几息之间涌现,孟奇内心突然一紧,外放的精神没有感应到任何变化,但灵觉里却涌现出当初遭遇狼王时的极端危险感!他想都没想,真气勃发,撞向胯下骏马,整个人借此腾空。

就在这时,马与人混杂的黑色影子猛地蹿起,幽暗无光,宛如活了过来,一口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长剑快捷无伦,直接刺穿马腹,从背上穿出,直指孟奇下阴。

如果孟奇稍慢半拍,便是下阴洞开,肠穿肚烂的死状,那里是金钟罩和八九玄功的罩门所在!能藏于影中,或身化黑影,至少是半步外景,至少是红阶刺客!刺客没有停顿,黑影像是梭镖,砰得一下从马身中穿出,血肉横溢,马匹悲鸣倒地,背上出现一个大洞,到处都是血液肉块,宛若花开。

黑影不沾一点血污,长剑幽蓝,追随着孟奇,由下击上,还是指着下阴,快得若有残影。

有了马匹的阻挡,孟奇有了喘息之机,纵使来不及运转紫雷劲,也能全力一刀斩出。

长刀下劈,缓慢得让人惊讶,但蕴含的每一个变化都快得几乎无法察觉,难以看清,以缓蕴变,以一刀之势笼罩附近,仿佛无论往哪个方向躲避,都难以逃脱。

缓慢的刀,极快的剑,两者形成了一道奇诡又美丽的风景。

当当当,变化不断展现,刀剑接连碰撞,长剑似乎被缓慢的刀影响,被重重束缚加身,速度越老越缓。

借此碰撞之势,孟奇凌空折身,落到青石街面之上,蹬蹬蹬几步,将长剑传递来的可怕真气转移到了脚下。

这道真气细细一丝,阴柔连绵,无孔不入,八九玄功挡了部分,不死印法化了部分,但依旧未曾完全消除,孟奇不得不将他们卸到体外。

孟奇的脚退开,几块青石完好无损,冬日之风拂过,它们忽地化成齑粉飘舞。

若非八九玄功改造了身体经脉,孟奇即使能化解卸力,怕也会受到暗伤!黑影同样借势下落,贴着地面,薄薄一层,快速游向孟奇,长剑没有丝毫真气外泄。

孟奇已稳住阵脚,天之伤一扬,银白跳跃,刀光空濛,如万家灯火。

死寂,一片死寂,毫无动静。

孟奇心中一惊,这还是他用阿难破戒刀法有史以来第一遭,居然全无感应,对方形同死人!对方功法特殊,还是用药物强行压制了感情?不对!孟奇忽然醒悟,想都没想,直接前扑。

就在这时,他身前的黑影渐渐透明,烟消云散,却是幻影,难怪阿难破戒刀法无效!而他脚下的影子忽地活了过来,长剑斜指,刺向后阴。

孟奇快了半拍,脚步不停,长刀直接往后一斩,真气和精神附着其上,以刀为眼,以刀为手,以刀为身体的延伸,从而感应四周,观察黑影和他手中之剑。

天之伤划着玄妙的轨迹,当的一声斩中长剑,仿佛早已等待着这一次遭遇。

阴柔真气入侵,孟奇体泛八九玄功的淡金,内蕴不死印法,或挡或化或卸,脚步沉稳地踩碎了几块青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此时,大街混乱,之前被孟奇话语打动的好汉们赶了上来,里面不乏城中世家之人,黑影一顿,跃入城门洞的阴影里,彻底消失。

若是被堵住,引来龙岩城内的强者,善于刺杀而非近战的他插翅难逃。

冬日阳光洒落,地上泥泞一片,眼前明媚灿烂,身体温暖懒洋,之前一切恍然如梦。

孟奇回味刚才的战斗,对那名刺客的实力有了大概的判断,红阶刺客,半步外景,但应该是靠药物堆积或强行突破的半步外景,真气、力量上与自己没有超越境界的差距,但他的半步外景神异与刺客身份完美配合,当是刻意调整收获,两者相加,仅看暗杀这一点,怕是不逊色于绝大部分半步外景。

非常可怕!更可怕的是,幕后僧人又不是为了磨砺自己,若请动不仁楼,红阶刺客当只是开始,橙阶等外景刺客有不小可能出现,以雷霆之势消除隐患,若非还未真正确定自己的路线,恐怕刚才就遇上了……好在计划虽然被打断了,但还能将计就计,不仁楼杀手人人得而诛之,六扇门强者和部分外景不可能视而不见,正好大肆宣扬,弄得他们隐匿在自己身旁等待抓活口一样,让不仁楼的外景刺客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翻过龙岩山,进入秦州,距离少林就不远了,到时候将动静闹大,说不得师父就有所耳闻,直接来迎自己,这种来源广泛的消息,幕后僧人压不下来!孟奇哈哈大笑,高声喊道:不仁楼红阶刺客出现,被我击退,悬赏花红近在眼前,若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请悄悄跟着我!说完,他转身走向城门洞,步伐缓慢,做出等待强者的举动,但又与众人拉开距离,免得杀手刺客混在纷乱的人群里。

出城十里,便是龙岩山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左道邪魔青山盖雪,山路泥泞,孟奇没有等待太久便进入了龙岩山,此乃两州交界之处,外景强者不多,震慑力有限,若幕后僧人杀伐果断,不仁楼前来刺杀的阵容可能颇为豪华,未必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得便会转暗杀为明袭。

故而孟奇决定加快脚步,趁这条路线暂时只有一名红阶刺客的机会,翻过龙岩山,进入秦州地界,那里距离少林不远,武风浓厚,不少少林出来的俗家弟子开枝散叶,外景强者较多,六扇门布置的银章青绶也相对较多。

而不仁楼橙阶及以上的刺客数量有限,每个阶位之人屈指可数,甚至有的阶位只得寥寥一两人,天下之大,生意繁多,能用来对付自己这小小开窍期的肯定不超过五指,并且损失不起,到时候,秦州南部瞩目,他们当会知难而退。

种种利弊在孟奇心头划过,促使他踏入龙岩山。

这个时候,不可能有外景强者出来直接保护他,一则类似侠肝义胆之人较少,只能以悬赏花红、世家和门派奖励为诱饵,让他们暗中跟随,等待捕食,二则孟奇也希望他们隐于暗处,因为若被不仁楼知晓了强者数量,肯定会有相应布置,反倒是未知会让他们投鼠忌器,弄不清楚对手状况,也就无法针对性出招,于杀手而言,宁愿不做。

一般刺客出手,肯定大概摸清楚了状况,是目标最脆弱的时候。

崔浩等人看着孟奇入山,斟酌了一阵,竟然也悄悄跟上了,若是遇到红阶、橙阶及以上刺客,他们肯定坐视旁观,不以身涉险,但如果还是金阶杀手,说不得便要行侠仗义,只要斩杀一二,立刻就能扬名立万。

孟奇行走于山道之上,忽地听见背后有人呼喊:前面少侠留步!孟奇横刀护身,转头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为首者是个披着大裘的江湖豪客,抱拳道:邪魔九道人人得而诛之,若少侠不弃,在下等人愿与少侠同路,共抗不仁楼杀手。

孟奇长刀一划,示意他们不要靠近,微笑还礼:各位好汉,杀手善于潜伏隐藏,改换容貌,在下宁愿孤单前行,也不想身边有暗箭伤人,几位若是有心,就悄悄跟随,等到杀手出现,再围剿他们。

目前看来金阶杀手即使布下杀局,也奈何不了自己,但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身边信任没有太多提防之人突然下手,说不得便着了道,不知多少高手强者死于武功不如自身的亲人、弟子、朋友手中!江湖豪客被拒绝有点挂不住脸皮,但孟奇态度坚定,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带着一伙兄弟闪入路边山林,悄然跟随。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龙岩山显得寂静清冷,但松林里,雪地中,不知潜藏了多少开窍好手。

孟奇踩着积雪,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没有费心在不留痕迹之上,只是速度全开,力求尽快翻越山林。

夜色来临,层云遮月,山岭一片漆黑,不时有可怕的妖兽吼声从深处冒出,在宁静枯寂的空中回荡。

孟奇已奔波几日,稍微放缓脚步,从芥子环内取出清水和干粮,补充体力,以防身体太过疲惫,实力发挥不完整。

他没有生火煮水,打猎为食,一是赶时间,二是怕刺客善于毒药,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还是早就准备好的清水干粮放心。

前方道旁出现了一座山神庙,因为供来往行人休息避雨,修葺得颇为齐整,里面点点火光渗出,橘红跳跃,温暖冬夜,让人忍不住想进去烤烤火,歇歇脚。

里面不知是谁……孟奇直接就要越过山神庙,继续赶路。

这位公子,冬夜酷寒,赶路不易,何不进来休息一下?山神庙内忽有一道女声传出。

声音柔美,悦耳动听,仿佛一只手在心上挠啊挠,同时,孟奇仿佛能闻到里面的食物香味,脂粉香味,与道旁的松树清香混杂在一起,构成了难以言喻的味道。

山壁重重,森林茂密,此地天然形成了一个避风处,只有微风荡过,难以吹散这种气味。

不对,孟奇一下警觉,顿时发现真气运转已变得艰涩,稍不留神便着了道!他不动声色,拿出定神却毒丹,做掩鼻姿态,含入口中,药力散开,丝丝入体,毒性迅速荡除,恢复正常。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爆发,山路都摇晃了一下,只见浓烟弥漫,有人用了不知多少雷震子!然后,一道烟火从山神庙内飞出,射上半空,绚烂炸开!‘狂刀’苏孟,久闻其名,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前方拐弯处有道男音传来,由远及近,迅速靠拢。

他身材中等,头上寸草不生,像是一颗光溜溜的卤蛋,双眉浓密,眼睛幽深,鼻梁略塌,嘴唇丰厚。

这名男子三十多岁,身穿暗红近黑的长袍,手提一口血色长刀。

孟奇等待药力彻底化开,左剑右刀,没有着急动手,沉稳道:烈焰人魔?想不到你竟然敢掺合此事,不怕被群雄围攻,送入六扇门领取悬赏吗?或者你入了不仁楼?这名男子外表特殊,孟奇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是灭天门十九人魔中的烈焰人魔,实力稳居人魔前五!他修行烈焰魔刀,进展不快但基础坚实,三十五岁前虽未登上人榜,可如今不过四十便已接近天人交感,日后有的是时间突破到外景,在六扇门的评价中是人榜十来名的实力。

我在灭天门待得好好的,何苦叛入不仁楼?受人钱财,与人消灾,今日便要来取你性命!烈焰人魔哈哈一笑,同样没急着动手,像在等待什么,至于群雄?罗教‘青散人’收罗的诸多雷震子已炸断了山路,他们翻山而来,怕是赶不上为你送终。

他言辞刻薄,咄咄逼人,一开始便进行精神交锋。

罗教青散人,孟奇心中一惊,不仅是灭天门掺合,罗教也有人来了?后面山路走上一道青影,脚步虚浮,仿佛飘在地上,脸庞消瘦苍白,像是受着内伤。

魔影寒掌?你竟然是罗教散人!有六扇门的情报支撑,孟奇同样认出了堵住退路之人。

来者外号魔影寒掌,是左道有名的邪人,七八年前便已打破生死玄关,成为半步外景,可他修炼的魔功凶险异常,后来走火入魔一次,勉强才保住性命,但实力大降,并留下难以根治的内伤,每出掌伤人一次,便等同于自残一次,故而他近几年销声匿迹,少有出手,想不到成了罗教的青散人,或者一直都是?能用你的死换我内伤的治愈,你该荣幸。

青散人声音飘忽暗哑。

他以轻功闻名,之前跟在孟奇后面,竟无人察觉!光是烈焰人魔便非易于,再加上青散人,以及庙内下毒女子,孟奇顿时有一种当初蒋横川面对江芷微、阮玉书与自己联手的感觉。

苏公子,你不抢先发难,莫非是在等龙岩附近的外景相助?庙内女子走了出来,挽着发髻,藕色长裙飘荡,外表清丽,笑容俏美,嘴角还长着一颗美人痣。

她左手提着一根玉箫,碧光流转,夺人目光。

‘落魂箫’林碧玉?孟奇从那颗美人痣和玉箫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也是左道高手,善于音功与下毒,看似只有二十出头,其实早过四十,九窍修为,纵使不如烈焰人魔和青散人,能远程攻击与控制也让人头痛无比!这样的阵容比城中的杀局强多了,哪怕不如当初孟奇、江芷微和阮玉书联手围杀蒋横川的恐怖,也相差不多了。

你千不该万不该破坏了文曲星君他们的计划,杀了火德星君,能有这个机会,自少不了人居中牵线搭桥。

林碧玉笑吟吟道,目前龙岩城内正乱作一团,一名黄阶刺客与两名红阶刺客虽然没办法抗衡附近外景,也来迟一步,没机会直接对你动手,但足够引开强者了。

竟然有黄阶刺客,这比孟奇想的橙阶刺客强多了,幕后僧人真的是毫不手软,杀伐果断,以雷霆之势碾压,还好自己应对得当!没想到的是,神话组织旧恨未消,虽未直接出面,但还是借机顺水推舟一把?可他们对自己行踪的把握从何而来?他们的报复名单之上,自己绝对排不上号,不可能有绝顶高手及以上的正式成员关注。

莫非幕后僧人与神话关系匪浅?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原来暂时没有援手了。

孟奇忽地洒然一笑,我在等待,你们怕也在等待,等待我毒发,等待更强的帮手?林碧玉轻笑一声:原来你有如此出众的解毒丹药。

烈焰人魔表情悠然:对,还有一名红阶刺客正翻山赶来,你逃不掉的。

他坦然承认,给孟奇心理压力,让他绝望,让他不安,从精神上压垮他,高手相争,容不得半点疏忽。

孟奇脸色一正,看着身前长刀宝剑,语气无波地道:无妨,抢在他之前杀掉你们便是!他踏前一步,气势勃发,人如出鞘之刀,高声道:要想杀我,你们至少有一人陪葬,谁来?孟奇暴喝之声远远荡开,出手之前便已直指对方三人的破绽,动摇他们的信心。

他们三人各属不同势力,当是初次联手,难以互相信任,无法像自己和江芷微、阮玉书一样配合,刚才延缓出手,各顾自身,等待红阶刺客便是明证,只要把握得当,利用好这点,自己不是没有胜算!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第一百八十七章 谁来?他们三人都不可能毫无保留地出手,将自己弄得虚弱,乃至虚脱,那样结束以后,来自同伴的反噬和突袭是能够预见的……邪魔九道从来不是一个组织,彼此之间的仇恨并不小,利益面前可以联手,但事成之后,翻脸无情并非少见多怪之事,左道中人同样如此……他们不可能为此付出自己的性命,在有同伴的情况下,在有后续援手赶来的情况下,打得保守一点乃理所当然的事情,故而不会强硬对抗自己的攻击,主要是消磨自己的力气,同时寻觅创伤的机会……但如果他们面对致命又无法闪避的攻击,多年江湖经验和实力绝不是假的,该拼命的时候还是能拼命的……跨步暴喝之时,这些条条款款在孟奇心头一一闪现,仿佛能以此预测出对方的行动,指导自己的战斗。

必须把握好度,既不能逼得某一个人险象环生,必须拼命,除非有把握一两招内将对方毙于刀剑之下,但也不能抱着逃跑和防御之心,多有闪避,不够搏命,让对方从容以对,消磨化解,积小伤至重创或拖延时间。

这就是孟奇出招时已然明悟的想法!能不能在三大高手围杀之中把握住生机,必须严格遵守这样的尺度。

高手相争,心灵暗斗为上!烈焰人魔、青散人、落魂箫的心态似乎在孟奇脑海里清晰浮现……长刀扬起,孟奇真气全力运转,暗施幻魔身法,身随刀势,如缩地成寸,一下便拉近了和烈焰人魔的距离。

这时,呜呜咽咽的箫声响起,悱恻缠绵,直入心扉,靡靡之音,听得孟奇内心烦躁,身体仿佛多了一层层束缚,行动变得迟缓。

有魔影寒掌之称的青散人身体飘荡,似贴着地面飞行,不比孟奇全力而为慢,轻功身法当真出众,已有后来先至之意。

他右手抬起,周围白气凝聚,化成冰晶,一掌劈向了孟奇背心。

雪花飘舞,真气如白色冰蛇,浩浩荡荡蹿出,冷酷严寒,笼罩住孟奇所有闪避角度,威力非常惊人。

没使出压箱底手段的情况下,这一掌就几乎有蒋横川一击的威力,再实力大降,境界终究在那里!掌劲未至,寒意先袭入身体,孟奇血脉隐有冻僵,动作愈发缓慢了一点。

果然没有直接用杀招……孟奇心中止水,不起丝毫波澜,对身后的青散人不闻不问,八九玄功和金钟罩全开,体泛暗金,肌肉虬结,撑得衣物紧绷,像是拖着千斤马车,毫不停顿,一刀斩向烈焰人魔。

在孟奇缩地成寸而来时,烈焰人魔便已劈出了手中血红薄刀,有箫声的束缚和迟缓,他若还来不及出刀,就贻笑大方了!薄薄刀身高速震颤,自身所带灼热与气流交杂,腾得一下就冒起赤红火焰,真气化形,一旦被斩中,火气入体,灼烧经脉。

他的出刀非常怪异,与正常人不同,充满了别扭的味道,似乎触及了无招的境界,仿佛自正宗邪魔手上发出,端得可怕。

但拖着箫音震颤束缚,无视青散人背后一掌的孟奇,不管不顾,刀光一变,空空濛濛,衍化锦绣红尘。

打一开始,孟奇便使出了外景杀招,没有丝毫保留,状似搏命!虽然在萧音影响之下,这一刀未尽全功,但烈焰人魔也不是蒋横川,能靠自身境界硬抗,以心印心之下,他的烈焰魔刀变得迟缓无比,轻柔得仿佛母亲的抚摸。

他的表情充满狂热,权势,美女,金银,秘籍,宝兵,田产等一一涌上心头,薄刀回带,似乎要将它们尽数揽入怀中。

呜,箫音甩了个花腔,刺在烈焰人魔心头,对于孟奇的阿难破戒刀法,他们早有预计。

天之伤破开护体罡气,烈焰人魔在自身控制和箫声帮助下清醒,薄刀一颤,身前斜划,竟似变成一条火焰长龙,与天之伤撞个正着。

当!孟奇没有掩饰天之伤的宝兵本质,一下便将烈焰人魔附着于刀身的真气斩开。

与此同时,青散人的掌劲冰龙已劈在了他的背心。

没有抵挡,孟奇左手长剑随之刺出,剑光纯粹明亮,死气森森,许久不用的阎罗帖。

噗,他喷出了一口鲜血,泛着暗青,背心衣衫破损,淡金充满裂痕,但长剑之势愈发快。

有前无回,有进无退!他靠八九玄功、金钟罩和不死印法硬挡了青散人非杀招的一掌,撑住快要冻僵的经脉,借了部分真气,化入剑势,异常可怕。

刚挡住落红尘的烈焰人魔,面对这搏命一剑,咬紧牙关,猛地将薄刀回荡。

周围虚空忽地一亮,泛起暗红,似乎以烈焰人魔为中心,有一堆柴火被点燃。

天人交感!薄刀划着大火起伏的轨迹,轰得带起一蓬蓬烈焰,如有实质,挡向子午。

当当当,一连串刀剑碰撞声之后,烈焰人魔把握住机会,向后荡开,不愿与形同疯虎的孟奇拼命,只要挡住他的逃路便可。

刚才那一刀,他已用了外景杀招,这才化险为夷,故而不愿连出压箱底手段,弄得精神枯竭,真气空乏。

以他的实力,因为没有幻形大法、不死印法、变天击地大法等修炼精神,即使境界高于孟奇,也差不多只有三招的外景能力。

所以,哪怕他知道自己若强硬顶上,以攻对攻,以外景对外景,不难让后面的青散人抓住机会,力毙狂刀,但开什么玩笑?如此一来,苏孟最后搏命的近乎外景威力的杀招,会让自己消耗殆尽,稍不留神便被他拉得陪葬!而且能不用摧残精血之法最好,弥补起来很是头疼,所以,再用一次外景杀招便是极限了。

青散人一掌拍中,孟奇拼着受伤,借势向前,逼得烈焰人魔荡开,然后抓住刀剑相击的反弹之力,身如幻魔,一个回荡,面对了扑上来的青散人,如烟似鬼的青散人。

呜!箫声一下尖锐,孟奇灵魂一震,仿佛被无形利箭刺伤,若非刚才的定神却毒丹有定神效果,恐怕已然眩晕,再被青散人拍上一掌。

他咬着牙,眼角出血,忍住元神伤势和轻微眩晕,右手握刀愈发坚定,长刀兜头劈下,吸纳了周围所有气流和生机,让虚空有缩小的感觉,让天地之间似乎只有这一刀。

刀势霸烈,刚猛无俦,青散人不敢大意,身影一飘,双掌交错拍出,寒气冻人,仿佛想将天之伤直接冻结于原地。

他还有半步外景的境界,能勉强判断出孟奇的真气流动,故而不敢小视这一刀。

噗!恐怖的掌劲拍在天之伤上,却虚不受力,如中朽木。

怎么可能?他的真气流动竟然是假的?青散人大惊失色,他双掌之间的天之伤突然向上蹿出,像是早就等待如此,鱼跃龙门,高高在上,一连急速斩出九刀,气流层层叠加,轰鸣之声如晴空霹雳,目标非是青散人,而是山神庙门口的落魂箫林碧玉!孟奇紫雷劲未动,以狂雷震九霄的刀势直接催发了天之伤,银白闪电跳跃,汇成一道宛如电龙的刀气,遥遥而击,划破虚空,转瞬之间便到了林碧玉身前。

啪啪啪,霹雳之声不断,地面出现了一层焦黑,山道旁几株青松喀嚓一声断折,切口平整光滑,一根根松针飘落,不断有细小电光缠绕。

感应刀气,泥地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缝,电光长龙急速靠近林碧玉,死死锁定,让她难以躲避。

而孟奇借势而出,紧跟刀气,仿佛一定要致林碧玉于死地!他前扑的路线很奇怪,更靠近烈焰人魔,而非青散人,有点兜圈子。

林碧玉没想到狂刀在那样的束缚和敌人面前,还能摆脱出来,攻击自己,她善于音功,善于下毒,面对这纯粹力量的电光刀气时,没有太好办法,身法展开,却无力摆脱,瞬息之间便被逼到眼前。

呜!这声音从玉箫所用孔洞喷出,竟然直接在林碧玉身前化成气流墙壁,震动着刀气结构,让它摇摇欲坠。

啪!电光长龙斩破了气墙。

林碧玉脸色变白许多,抓住这喘息的机会,口泛精血,染红嘴边萧管。

一连七个短促音,仿佛叠成一个,吹出的真气化形,鲜红鼓荡,似火凤,如毕方,猛地扑到了刀气之上。

轰!刀气炸开,鲜红火凤消散,残余电光噼里啪啦尽数打在林碧玉身上,把她的护体罡气打碎,体表不少地方被电得焦黑,陷入短暂的麻痹当中。

该死!青散人见孟奇扑向无力抵挡的林碧玉,怒喝一声,全力而为,双掌齐拍,周围寒意顿时一盛,满空飘起朵朵雪花,地上一摊泥水直接冻结。

两道掌劲各化冰蛇,咬向孟奇脖颈,他也是用出了压箱底手段,务必阻止孟奇杀掉林碧玉。

另外一边,最先荡开的烈焰人魔自然最先出手阻拦,薄刀一斩,高速震颤,摩擦气流,点燃空气,外放的刀气化作炎龙,劈向孟奇背心。

出手之时,他下意识便选择了非外景招式,反正只是阻一阻,还有青散人在嘛!果然舍不得用外景招式了……孟奇忽地转向,没有扑向林碧玉,竟然自动撞向了烈焰人魔的刀气。

哗啦,他右侧身体被斩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几可看见里面的血肉骨骼,淡金愈发黯淡。

不死印法运转,借着刀气,孟奇再次转向,如大鹏展翅,一下便错开了青散人的两道冰蛇,半息之间便赶到了林碧玉面前。

剑光一闪,孟奇再次前扑,躲到了山神庙的柱子之后。

喀嚓,柱子被青散人和烈焰人魔恼羞成怒的攻击打断。

林碧玉眉心出血,双目凝固着不甘心和不敢置信,双腿一软,缓缓倒地。

从一开始,孟奇便打定主意,先杀能远程攻击和控制的落魂箫,否则束手束脚,逃也逃不了,打也打不过,必死无疑!孟奇左剑右刀,衣衫破碎,肌肉鼓起,淡金近暗,身上伤口狰狞,鲜血流淌,眼角出血,暴喝道:第一个陪葬者!以我现在的状况,要想杀我,还得有个人陪葬!他踏前一步,气势逼人,威猛狂放,声如滚雷:谁来?第一百八十八章 十息谁来?喝声荡开,听到青散人和烈焰人魔耳中,竟忍不住微微颤栗,有一种气势被夺的感觉。

若他们两人都拼命,当能在各自付出受伤或虚弱代价后杀掉孟奇,但他们谁都不相信对方会拼命,所以自己也不敢拼命,免得成为狂刀临死前拉的垫背,纵使不陪葬,也受伤严重,消耗极大,平白便宜对方。

心不齐,互相戒备,有的时候反而不如一个个车轮战,但谁又愿意第一个上前呢?孟奇的伤势其实没有他们想象的严重,烈焰人魔那一刀造成的伤口看似狰狞,可仅仅是皮肉之伤,肌肉蠕动下,已然止住大部分流血。

这不是他还未打开八窍的金钟罩和八九玄功能越阶这么多,烈焰人魔好歹也靠着魔功,初步天人交感,强过正常九窍不知多少,能大幅度减伤都说明金钟罩和八九玄功的强横。

但是,孟奇贴身还穿着鱼鳞软甲,用奔波儿灞这外景妖物的鳞片制作的软甲,在烈焰人魔一刀将它破开后,刀势威力大幅度消减,若非孟奇要强行借他这刀的力量,被内蕴难消的灼热高温真气割开了肌肤,伤口都不至于如此深,金钟罩当然也不可能随之破功。

孟奇目前的伤势主要是之前被青散人拍中的那一掌,它阴柔酷寒,无孔不入,擅长穿透,鱼鳞软甲消减不多,基本是靠八九玄功和金钟罩硬抗,靠不死印法转死为生,但里面的寒气还是影响到了经脉血液,让它们几乎冻僵,如果不是孟奇八九玄功和金钟罩都强于经脉,恐怕那一掌后,手足僵化,斩向烈焰人魔的那一刀未必会有好的效果。

烈焰人魔灼热高温真气入体,被不死印法卸力借力,反倒舒缓了不少冻僵,将孟奇状态好转了一些。

喝声之中,孟奇可没有任何停顿,目光所及,已将两人的状况收入眼底。

烈焰人魔无伤无痛,脸色如常,真气浑厚,除了精神消耗许多,基本还在最巅峰的状态……青散人苍白形同内伤的脸庞隐隐藏着暗青,气息略有不稳……走火入魔一次,勉强才保住性命,但实力大降,并留下难以根治的内伤,每出掌伤人一次,便等同于自残一次……每出掌伤人一次,便等同于自残一次……这个情报忽地在孟奇脑海闪现,如今看来果然不虚!刚才青散人已用出了外景杀招,对自身的伤害肯定不低!他练的是寒掌,反噬亦逃不脱这个范围,再打下去,恐怕会血脉冻僵,出手迟缓……如果青散人不用外景招式,光凭正常出掌,以他的实力和境界,当能坚持很久,寻找到良机后再出绝招,但刚才孟奇八九玄功的欺瞒,觅得了斩杀落魂箫的机会,逼得青散人不得不全力而为救人,一下便反噬严重!也就是说,青散人无法持久战斗下去了,他会争取尽快结束,故而少不得再用外景杀招,接着在反噬彻底发作前,靠着成名的轻功甩开烈焰人魔,争取恢复的时间。

战局在变,青散人的心态也在变,若把握不到这一点,便是身死当场的结局!孟奇心如止水,仿佛在掌上观纹,谁来的喝声回荡之中,已提刀扑向烈焰人魔。

明争人魔,实打散人!这是孟奇现在确定的策略!刚才为了堵住孟奇的逃路,烈焰人魔和青散人并未站在一起,因此在孟奇身如幻魔,变化莫测地奔向烈焰人魔时,青散人如贴水滑行,鬼魅般靠近,速度极其恐怖,转折之时毫无烟花之气。

光凭这一手轻功,他与人交手就基本立于不败之地,自己打得了人,别人打不到自己,若是真的不敌,还能扬长而去。

如果不是他身怀暗伤,遭受着反噬,光凭他一个人就能让孟奇手段迭出才有一线逃命希望,不过,若非身怀暗伤难愈,他也不可能私下接受请托,来围杀孟奇,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看着孟奇身影飘忽,形如邪魔,鬼魅难言,与金钟罩和八九玄功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烈焰人魔略有愕然,但并未有心境的波动,忽地一刀斩出,暗红震颤,烈焰绕刃,直劈孟奇左侧。

这是他窥出的破绽。

在刀道之上,他虽不如孟奇多矣,但好歹沉浸多年,也堪称大家了,这一刀出招前毫无征兆,此时拖着焰尾,恰到好处地斩向幻魔身法的破绽,就像孟奇主动撞向了魔刀。

他没有选择另外的破绽,因为经过刚才的交手,他确定狂刀身上有非常不错的贴身软甲,再加上他的肉身硬功,向躯干动手很可能给对方机会以伤换伤,重而突破围杀。

孟奇身影变化连连,皆是违背常理,防止青散人遥遥锁定,远远出掌,面对烈焰人魔这一刀,他毫不防御,以攻对攻,直直一刀便劈向了烈焰人魔的左肋,刀势极快,宛若银白闪电划过,光才亮,刀已至!独孤九剑入刀,以攻代守!烈焰人魔知晓狂刀苏孟的刀法堪称开窍大家,对此早有预料,身体微侧,魔刀一斩,当的一声斩中天之伤,刀势连绵,缠绕而上,以守为主,拖住孟奇,等待青散人过来,并无拼命之心。

孟奇不断变化方位,光芒连闪,连劈了六刀,每一刀都是烈焰人魔不得不防,不得不守之处,而且各展刀法精义,仿佛贴近了天地中的某些道理,或快若电光,或缓藏变化,或重如雷霆,或虚似苍天,或势成波浪,或直指心灵,堪称他刀法的最巅峰之作。

生死关头,孟奇的刀法爆发出了积累已久的潜力,几有炉火纯青,挥洒如意之感。

一轮强攻下来,烈焰人魔左支右挡,硬是被劈得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好不容易才支持下来,心中隐隐有些畏惧,若是没有帮手,自己和狂刀正面交锋,恐怕难逃败亡的结局。

青散人早已扑到附近,孟奇身法同样非凡,如幻似烟,变化巧妙,时而违背常理,诡异难言,所以一时没能锁定,也不敢直接出杀招,那样会波及烈焰人魔。

虽说杀烈焰人魔,他毫无负担,可交手之中重创帮手且未杀死敌人,只会让自己陷入独木难支的境地,这点道理,他还是懂得。

不过他的轻功确实堪称绝妙,跟着孟奇变化,如附骨之疽,很快便锁定了他,双掌抬起,脸上青气浮现。

就在这时,孟奇突然暴喝一声:杀!连续的暴喝让两人都少了一点戒备,此时雷言滚荡,震慑元神,让人头晕目眩。

本就被六刀劈得狼狈不堪的烈焰人魔勉强抗住震动,下意识便选择了回刀防守,怕苏孟趁此机会,爆发杀招。

天之伤消失在烈焰人魔眼前,孟奇已转身一刀劈出,由上击下,高速斩出九刀,每一刀都带起紫色狂龙,电光四溢,层层压缩,轰鸣之声与雷言交错回荡。

九道雷龙汇聚,互相缠绕,噼里啪啦不断,仿佛化成一个滚滚巨轮,碾压向青散人,刚猛霸烈异常。

被青散人的外景杀招攻击,和逼得他用外景杀招防御,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在被围杀之中尤其如此!这一刀之后,孟奇的精神已贼去楼空,眼角鼻孔皆有鲜血流出。

舍身诀运转,精神急速恢复。

青散人本就身怀暗伤,被雷言震得略微一愣,再回神时,轰隆之声如耳,紫色雷霆凶猛扑来,以这一刀之快,以彼此距离之近,他已无法仗着轻功闪避。

他脸上青意更甚,双掌慢悠悠拍出,这一拍在雷霆衬托下非常缓慢,但却给人一种冰冻千年,万物凝固的感觉。

附近忽地飘起鹅毛大雪,慢慢悠悠,用寂静的白色覆盖住大地。

啪!看似缓慢的双掌后发先至,拍在了紫色电龙之上,雷霆凝固,旋即破散,双掌又拍中天之伤刀身。

银白迟缓,刀身结出一层寒霜,若孟奇用的不是宝兵,任何利器都会当场冻结化渣。

噗!孟奇喷出一口鲜血,色带暗青,他实力比青散人稍逊,以强对强,难免被残余寒意入侵,还好有八九玄功、金钟罩和不死印法。

这个时候,他如同明镜的心灵忽地映照出了青散人的真气流动、肌肉反应,虽然模糊,但也确实映照出来了,再也不复先前的冰冻一片。

这记杀招之后,青散人遭受的反噬严重到境界都掉落了?只有正常九窍了?孟奇一下明悟,咬紧牙关,左手长剑递出,对后面烈焰人魔的斩击不管不顾。

他原本的打算是催发紫雷劲,逼得青散人不得不用外景杀招抗衡,从而反噬严重,身体僵硬少许,短时间内无力追上自己,接着转身打出近乎外景威力的一击,即使杀不掉烈焰人魔,也能让他手段迭出,身负伤势,先图防御。

最后抓住这样的机会,鼓起余力,在舍身诀效果消失前远遁而去。

但现在,青散人的反噬比孟奇想象得严重很多,于是他改变主意了。

趁他病,要他命,不能给青散人靠着轻功拉开距离恢复的机会!剑光灿烂,辉煌到了极点,没有变化,没有退路,神意剑势融为一体,争转瞬即逝的机会,夺天地暗藏的一缕死气。

青散人血脉近乎冻结,来不及回气和使出催发精血的法门,脚步一滑,就要往后退开,先图缓解,他相信后面的烈焰人魔不会在关键时刻见死不救。

烈焰人魔自然不会辜负他的期望,孟奇背对自己,全身心都在青散人身上,这种良机,岂能不把握?魔刀古朴方拙地斩出,没有震颤,只有内敛,仿佛蕴藏着足以焚烧山林的大火,无声无息劈向了孟奇的脖颈,附近虚空由黑转红,如烈焰在酝酿。

他用出了外景杀招,誓要一刀毙命。

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口刀,造型奇特形似伤口的大刀,正左手用剑,使出压箱底绝招的苏孟怎么还能分心用出右手刀?惊愕闪现,他已无力变招,被天之伤荡中。

当!声音虚弱,这一刀只有少许真气,但用力巧妙,时机把握恰当,稍微带开了魔刀,让它未能斩中脖颈,而是直接劈在了孟奇背部靠左臂位置。

鱼鳞软甲被斩开,淡金彻底破损,伤口毕露,血肉腾得一下燃烧起来,蔓延往内,脊椎骨如龙似蛇,暴露在烈焰人魔眼中。

剑光美得无法用语言描述,比青散人僵硬迟缓不少的轻功还快,如诗如歌,照亮了青散人的视线。

烈焰人魔竟然没出刀?噗,他眉心中剑,瞳孔里残留着那美如天外飞仙的剑光,惊惧愕然软倒。

孟奇借势前扑,摆脱了烈焰人魔后续的刀招,刚才硬抗外景杀招,让他受伤很重,差点就被斩伤脊椎,手脚瘫痪。

犹是如此,他的金钟罩也已经破功,再也不复减伤效果,若非关键时刻一心两用,左右互搏,引开了要害,恐怕会和青散人一样,身死当场。

伤虽重,气势不减,孟奇回荡转身,看着刚好噗通倒地的青散人,看着满脸不敢置信神情的烈焰人魔,鲜血披洒,压制火焰,暴喝道:又一个!我只能支撑十息了。

孟奇左手无力下垂,右手长刀扬起,满身血污,伤口狰狞,头发披散,几如魔神:但十息之内,必杀你!第一百八十九章 心灵之斗但十息之内,必杀你!傲气,豪情,狂放,随着这句话的喝出,孟奇在烈焰人魔心中的形象宛如魔神,似乎无法战胜,永远也难以将他击倒。

他明白这是气势被夺,心灵遭受压制,稍有不慎,便会埋下失败的种子,连对方全力一刀都挡不住,但明白归明白,要想重整气势何其艰难?尤其是在目睹远远牵制的落魂箫转瞬身死,境界、实力犹在自己之上的青散人于电光石火之间授首,而面前的男人依旧傲然挺立之后,心灵如何不被压制?但他亦是老于江湖,初步触摸天人交感的境界,不至于慌乱无措,失败种子自生,气势被压就被压,只要心灵不失守,纵使实力发挥受影响,也不至于脆败,拖过十息,胜利就属于自己!十息之限,孟奇坦荡道出,乃仿王大公子十招之约的故计,将两个信息明白无误地传递到了烈焰人魔心中,一是拖过十息,将轻松获得胜利,二是自己不会再有任何保留,必须争分夺秒,头几招便会全力以赴,不留半点退路,否则若拖到七八息得手,很快就将虚弱,要想拉开距离,逃过即将赶来的红阶刺客追杀,几乎没有希望!这样的形势,其实不用孟奇道出,烈焰人魔也能根据他的状况得到差不多的判断,只不过他暴喝出声后,这两个信息清楚无比地烙印在了烈焰人魔心底,强化了这种判断。

高手相争,绝对少不了精神交锋,心灵暗斗!只要转身遁入树林,远远缀着,不被甩掉,拖到十息,便能轻松获胜,毫无危险……这是烈焰人魔最先浮现的想法,心中顿时起了躲避之意。

但他身经百战,顿时知道不好,强行压住了这种冲动,确实该躲避,远远缀着,但不是现在!目前两人气机纠缠,一旦转身而逃,牵引之下,对方肯定将爆发出雷霆一击,甚至强于巅峰,而仓惶遁入树林的自己将背心要害全部卖给了对方,实力能发挥几成?恐怕难逃一刀毙命的结局!确实该躲入树林,远远缀着,等待狂刀自行虚脱,但必须硬碰硬两三招,觅得良机之后再做!狂刀燃烧精血之后也消耗了不少,当无力发出近乎外景一击的杀招……他背部靠左臂的位置被我重创,左手剑再无威胁,哪怕刺中,也就是挠个痒痒……他头几招肯定会全力以赴,不抱任何侥幸……这样念头的闪现快如浮光雷霆,喝声尚在回荡之时,烈焰人魔就奔向了孟奇,薄刀高速斩出。

他选择了主动进攻!烈焰人魔的轻功身法宛如蔓延的火势,高低起伏,谁也不清楚火焰什么时候会腾得一下跃起,让人难以把握。

薄刀震颤,点燃气流,拖着赤红焰尾,划着玄奥的轨迹,斩向孟奇左臂。

周围顿时变得灼热,给人窒息的感觉。

孟奇心如古井,无波无痕,对左背左臂的伤势置之不理,右手天之伤悠然斩出,刀势浑圆,内含虚无,如苍天之空,吞藏万物,容纳变化,似攻非攻,似守非守,吸力凸显,一下将火焰吸纳了过来,刀与刀半空相击。

当!碰撞之中,天之伤突然违背常理地诡异跃起,一下爆发,银白电光般的刀气勃然斩出。

电蛇跳跃,附近都是噼里啪啦之声,诸多松针感应刀气,悠然飘零,被电得焦黑,被割得平整,恐怖的气息直扑烈焰人魔而来。

烈焰人魔瞳孔一缩,完全没想到狂刀能暗藏这样的变化,之前竟然完全判断失误!不过他没有惊慌失措,因为苏孟催发刀气,全力而为,乃预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没想到来得如此诡异,无法再用正常招式抵挡闪避,只好用出天魔解体大法!体内真气猛地被点燃,烈焰人魔的薄刀光芒大盛,跟着跃起,击向天之伤刀刃!他算好了时间,十息之后,自己天魔解体大法还能支撑十息,而且自己无伤,苏孟重伤,结果不言而喻!到时候,赶在后续高手之前躲藏便是,翻山越岭赶来的江湖好手众多,他们不会久留。

腾得一下,周围枯叶无火自燃,将附近黑暗映照得红彤彤一遍,魔刀像是火焰之中的精灵,欢呼雀跃,恰到好处地斩中了天之伤刀身。

当!天之伤扬起,勃发的刀气劈向了半空,群蛇乱舞,几有雷暴来临之感。

但烈焰人魔的心灵却陡地停跳一拍,瞳孔几乎凝固,因为双刀交击之时,他才发现孟奇的天之伤并未有太多真气灌注,全靠宝兵本身的威力!那他的真气呢?他不是应该全力以赴,毫无保留吗?惊惧之下,烈焰人魔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奇左手抬起,仿佛在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八九玄功连做了两次隐瞒,类似进攻之下,连王大公子都被逼得回剑防守,何况烈焰人魔?还好他左手近乎被废,用不出外景杀招……这是烈焰人魔心中油然而生的庆幸。

可是,他的目光彻底凝固了!因为子午已黯然跌向地面,孟奇手中似空无一物,一股白烟直接喷出,喷了烈焰人魔满头满脸,纵使有护体罡气,但刚才招式之下,真气尽泄而出,难以尽数阻隔了。

白烟入鼻,鼻窍迟了半拍关闭,吸入少许,烈焰人魔顿时头晕目眩,身体发软。

迷烟?采花淫贼用的那种迷烟?什么时候以狂猛刚直闻名的莽金刚会用迷烟了?春风酥骨雾,黑蝴蝶得自某本秘典,纵使人榜高手,闻到少许,亦会身酥体软!正常而言,以烈焰人魔的实力,有护体罡气阻隔,完全来得及闭上呼吸,但被八九玄功欺瞒后,应对不及,终究着了道!孟奇用自己这一战建立起来的豪迈、狂傲、刚硬、善于搏命的形象和左臂的重伤,给烈焰人魔讲了一个好故事,让他深信不疑,根本没想过狂刀还会用迷烟!被荡起的天之伤斩落,暗藏的真气和精神再无保留,刀光空濛,唤起心中难以排解和忘怀的事情,对头脑开始迷糊的烈焰人魔而言,一切都变得像是梦境,飘忽缓慢。

魔刀回防,比往常慢了一拍,天之伤破开护体罡气,轻柔地在烈焰人魔脖子划了一刀。

这一刀像是情人的亲吻,稍作停留,便即离去,烈焰人魔双目失神,下意识捂住脖子,荷荷出声。

他的瞳孔映照出身前景象,孟奇收刀归鞘,声音冷酷:三息!只,只支撑了三息?烈焰人魔最后一丝支撑彻底崩溃,意识消散,往后仰倒。

他心理还纠结着一个问题,怎么会用迷雾毒药?关于这一点,相信九泉之下的安国邪会很乐意和他交流……孟奇没时间再说什么苏某向来说话算话,说十息内杀你就不会拖到第十一息的言语,他忙不迭掏出春风酥骨雾的解药和大还丹,在呼吸无力屏住前吞服。

接着,孟奇连点背部身侧几处大穴,止住伤口流血,熄灭了火焰,然后哗啦一下将青袍撕掉,丢入附近燃烧的枯草,上面血污太重,不适合逃跑,同时给后来者一个假象,自己虽然受伤很重,但不至于虚弱虚脱,还好整以暇地换了血衣。

他快速换上黑色长袍,边换边跑,只来得及捡起子午,收起烈焰人魔的薄刀,根本没时间去考虑落魂箫和青散人身上的物品。

若被红阶刺客拦住,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十死无生!而且他忽地想到一个问题,幕后僧人请不仁楼或许只是辅助。

将声势闹大的小花招,自己能想到,他肯定也能想到,真正的杀手锏怕是在神话组织联络的烈焰人魔等左道高手之上,在不仁楼吸引了注意力后,趁虚而入,就像刚才。

当然,若是有机会,外景两三重天的黄阶刺客亦肯定不会放过。

如此一来,以他的杀伐果断,恐怕还请动了一名左道外景,烈焰人魔等待的除了红阶刺客,也许还有类似强者!外景本身有限,能够请动的更加有限,路线则有好几条,孟奇扪心自问,若是把握不准的情况下,肯定会让外景强者在几条路线中央等待,信号一起,立刻赶往其中一条,而这个位置与几条路线的距离应该差不多相当,可以估计得出来……傍晚确定了自己的行踪后,他怕是就往附近赶来了……再算一算外景的脚程,看到信号,彻底确定了位置后,抵达不会太迟!刚才落魂箫确实放出了信号……孟奇心神紧绷,奔出了一段距离,此时,又过去了几息。

没跑多远,他看到了一条山溪,猛地跳了过去,但没有入水,而是进入对面的树林,脚不沾地,迅速深入…………半炷香之后,一道人影落在山神庙前,披着黑袍,手托一个奇异昏暗的宝瓶。

血污气味入鼻,他当先看到了三具尸体,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废物!他压根儿没奢望各怀戒备的烈焰人魔等能杀掉苏孟,就像其他路线的埋伏一样,但以他们各自的实力,缠住一段时间不是应该很轻松吗?等到自己赶至,轻松解决!他精神散开,寻找痕迹,很快便发现了孟奇逃走的踪迹,追了下去,这时,阴影蠕动,红阶刺客也赶到了,同样追逐不放。

到了溪边,他目光一凛,暗道一声:借水遁走,洗去痕迹?该死,不知逃出多远了,有没有出山……第一百九十章 水藏大海夜愈发深了,崔浩等人翻山越岭绕过断掉的山路,继续追随着孟奇的足迹,刚才爆炸的动静让他们确定,不仁楼杀手没有放弃,做着最后的疯狂,也不知外景强者们有没有及时截住,若是没有,那自己等人就算路过,如果截住了,还是能藉金阶的杀手磨砺一下,得到悬赏花红的。

山路在漆黑里铺开,寒风凛冽,穿过层层松林,绕过崖壁岩角,他们到了一处天然的避风之地,朔风一下小了很多,微微鼓荡,前方山神庙屹立道旁,黯淡火光丝丝透出,昏黄温暖。

略显沉闷的气流钻入口鼻,崔浩忽觉鼻窍不适,赶紧高喝一声:诸位小心,前面有毒雾迷烟的残留!虽消散多时,但此处惯来风小,吸得多了,恐怕还是会有影响,尽快含住解毒丸。

残留的毒药迷雾基本没有效力了,可小心驶得万年船,含一粒解毒丸又不是什么太费心的事情。

初逢类似事情,蒋青很是激动兴奋,掏出解毒丸塞入口中后,脚步不停,往着山神庙靠近:崔十二,前面肯定有过大战,不知结局如何?不知不仁楼杀手毙命了几个?若来的是红阶,那位豪迈自傲的青袍骑者能全身而退吗?崔浩沉稳隐含叹息地道:刺客出手,必然是目标最脆弱的时候,故而常常能以弱胜强,有了傍晚之前的试探,他们对青袍骑者的实力应该摸得比较清楚了,敢于直接炸断山路,怕是把握不小……一个人的实力境界是确定的,但战力常常会有波动,心情不好之时,愤怒难言之时,愉悦松懈之时,战力肯定会不同。

天时,地利,人和,以及其他种种,都能影响战力,而对刺客杀手来说,善于观察,善于把握,一旦出手,至少是目标相对比较弱的状态。

因此对高手而言,保持心灵圆润,随时能进入状态,让战力波动不大,是应有之义。

忽然,前方有人止步,低声道:有具尸体!崔浩就在不远,循声赶去,恰好看到一具身穿青袍的尸体,脸庞消瘦,五官较为醒目,尸体奇怪地结了一层寒冰,宛如冻结,但致命之伤在眉心的剑痕。

咦,怎么有点熟悉……崔浩脑海里闪过附近的成名人物,隐约把握到了什么。

这时,他瞄到死者双手的寒冰最厚,仿佛自本身的血脉骨骼内透出,心中一动,失声道:魔影寒掌!周围的江湖好汉们一下屏住了呼吸,魔影寒掌姜定之乃狄秦两州有名的左道高手,曾经威名赫赫,犯下累累血案,引来无数追杀,但他轻功超卓,见势不对,当即远扬,一路成长到了半步外景,被誉为日后的邪道巨擘。

也不知是不是血案太多的报因,他后来走火入魔,寒掌失控,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实力大减,境界都差点跌落,每出掌一次,便受寒气反噬一分。

可犹是如此,他也是货真价实的半步外景,轻功、寒掌都乃当世一绝,若不催发自身太过,正常出手,坚持一刻钟以上还是不成问题的,之后才会越打越弱,而到了那种时候,身法展开,别人难以追上,因此依然令狄秦两州绝大部分开窍和少数半步外景闻之胆寒。

谁知道他今日竟然死在了此处!他是不仁楼的刺客?青袍骑者竟能杀了他?一道道惊疑不定之声响起,皆有倒吸凉气之感。

呼,崔浩吐了口气:不管他是不是刺客,对青袍骑者的截杀都算得上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魔影寒掌还死了,看周围焦黑泥泞的状态,看地上的刀痕脚印,都能明白之前发生了一场大战,而青袍骑者逼得魔影寒掌连出绝招,提前遭受反噬,然后一剑将他杀死,可怕如斯!他杀掉强敌,扬长而去了吗?那里还有一具尸体!有人直指不远处。

饱受震撼的蒋青吓了一跳,极目望去,只见松林附近躺着一具尸体,头上寸草不生,五官特征明显,周围有火烧雷劈的痕迹。

烈焰人魔!灭天门十九人魔之一!这具尸体太好认了,不少人都叫出了他的身份,稳居人魔前五的烈焰人魔!他竟然也死了?看样子,他是和魔影寒掌联手围杀之前那人?烈焰人魔和魔影寒掌联手,居然双双毙命,横尸当场,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看着周围彰显出一场激烈凶险战斗的环境,看着烈焰人魔喉咙一道细细的刀伤,看着伤口附近电光灼烧的痕迹,崔浩恍然如梦,青袍骑者的实力到底有多么可怕?刚才又发生了何等惊险精彩的战斗?黑夜深重,火光微弱,望着这两具尸体,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宛如这里是地狱遗迹。

那里还有一具尸体……某个女侠的声音有点飘忽,在庙门外,在台阶前,在阴影里,躺着一具女尸,玉箫静静陪伴身侧。

竟然还有尸体……所有人都梦呓般想道。

在场好汉众多,很快便有人认出了女尸的身份:‘落魂箫’林碧玉……他们三人联手,居然全都伏尸当场……崔浩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不敢想象这样的围杀会失败,那名青袍骑者明显不是半步外景。

同样的,他也无法想象之前的战斗细节,简直匪夷所思,超过常人理解!林碧玉和魔影寒掌都为中剑身亡,他们三人都不使剑,烈焰人魔乃是刀伤,而三人之中,只他自己用刀,并且是薄刀,伤口不一致,故而能排除他们互相残杀的可能。

三具尸体无声躺在雪地山路之上,在场众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凭他们三人的实力,凭联手的事实,难怪敢于直接炸断山路,不怕拖延良久被包围,但结果却是如此的不敢想象!莫非有帮手?但明显没有外景或其他半步外景动手的痕迹!刀剑之伤……崔浩忽地想到一人,可又觉得不对,能让烈焰人魔、魔影寒掌、落魂箫一战除名的,人榜前十怕也只有几个能办到!当然,若是功法擅长群战和生死相搏,可以适当调低一点要求。

搜索下附近,三具尸体和他们身上的物品交给六扇门,让他们换成丹药金银等物,在场的各位人人有份!崔浩高声说道,免得有人浑水摸鱼,引发混乱和厮杀。

虽然他江湖经验浅薄,但纸上谈兵还是可以的。

追来的有捕头,闻言摆脱震惊,当即维持秩序,防止残杀。

人群撒开,搜索附近,想着自己悄悄找到一具尸体,偷偷藏起物品。

松林之中,几位好汉路过一堆枯叶,它毫无生机,遮住树洞。

等到他们越过,枯叶忽然散开,一道人影站了起来,身穿黑色劲装,空着双手,容貌普通。

这人正是孟奇!他跳过山溪,借着树枝等跳跃,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战斗的山神庙附近!他自家知自家事,十息的时间能逃多远?而冬日溪水较少,除了消除气味,顺流是无法隐藏身形的,所以干脆故布疑阵,直接躲回交手之地,制造心理盲点。

此地天然避风,血腥不散,飘入了林中,自己就算还有淡淡味道未除,也不怕被怀疑。

然后,孟奇将自己藏入了枯叶遮掩的树洞里,完全收住精神与目光等,并且用八九玄功模拟出冬眠动物的心跳与呼吸,直接进入定中,不起一丝波澜。

外景强者和红阶杀手的到来,他毫无所觉,直到那一声废物入耳,才明白最危险的时候到来,一动不动,仗着八九玄功的神妙,宛如真正的冬眠生物。

两个可怕的敌人略略一探后,追了下去,孟奇还是不敢动弹,一直耐心等待,直到崔浩等好汉翻山越岭赶至,这才用玄功和材料改换容貌,趁他们搜索之时,出了藏身处。

大还丹药力略微散开,他实力恢复少许,装成武艺低微之人,混入了搜索的人群。

嗨,老兄,找到什么没有?孟奇靠近一名搜索者,热络地打着招呼。

那名搜索者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有点记不起是否认识,随口回答:哪能有奇遇。

兄弟,你好像受了伤?是啊,之前咱们一起翻山的,可惜我踩滑了脚,摔伤了左臂,落到了后面。

孟奇胡诌道。

搜索者状似恍然:原来如此。

原来是之前一起翻山越岭的人,黑灯瞎火的,过去又不熟络,哪还记得住相貌?在孟奇有意拉近关系之上,双方很快便言谈投机,好得像是认识了十年以上。

结束搜索,回到队伍,孟奇借助这名搜索者,与附近之人熟悉着,彻底地融入了这个团队,继续追赶着青袍骑者。

半空,手托宝瓶的黑袍者看着崔浩等人经过,没有太过在意,接着发现龙岩城纷乱平息,有强者靠近,于是叹了口气,转身遁入了黑暗里。

第一百九十一章 故地重游左侧是笔直陡峭的山壁,右边是云雾缭绕看不到底部的悬崖,常人走在这样的山路上,总会有点胆战心惊,若是炸断一截,除非会飞,否则只能后退,找山势起伏较为和缓的地方翻越,毕竟冬夜之中直接攀崖不是任何理智之人的选择,稍微急一点,就容易踩空踩滑,摔得粉身碎骨,如果慢慢来,和翻山越岭花费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走过几处类似的山道,孟奇与江湖好汉们终于赶在天色亮起时出了龙岩山区,进入了秦州地界。

一抹橙红从天与地的交接处升起,染亮天际,光芒万丈,美不胜收。

孟奇悄悄松了口气,到了这个时候都还未发现自己,那说明自己暂时安全了。

他的伤势已然在大还丹药力之下痊愈,就连舍身诀造成的身体虚弱,头痛欲裂,也好转了许多,基本不影响出手了,只有破功的金钟罩还得大半日才能恢复。

但这不影响孟奇的实力了,经过那惊心动魄,半是实力半是对人心把握的一战,孟奇将自身实力、气势攀升到了巅峰,对自身武道,对天地的感应又有进益,刀法进步,真气鼓荡,一下便让八九玄功也打开口窍,内天地愈发调和,善避灾劫之能更加出众。

而且八九玄功乃肉身成圣的绝世神功,练到深处,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万劫难侵,比金钟罩和金刚不坏神功的防御还强,故而即使八九玄功只是初入七窍,也硬过接近七窍圆满的金钟罩,若非九窍全力出手,或具备大威力的招式、兵器等,已难伤孟奇罩门之外的身体分毫了。

孟奇的八九玄功比他预想得进展快许多,这得益于相关窍穴早已被金钟罩真气打开和凝练了一遍,再练八九,事半功倍,在水磨工夫上耗费的时间极少,又经过脱胎换骨和战斗磨砺,所以眼看便要追上金钟罩的境界了。

原本这次,如果孟奇金钟罩第八窍的相关窍穴凝练完毕,在那凶险的战斗中未必不能像江芷微一样直接突破,打开前阴之窍,更深层次地掌握炼精化气,可惜他基础差了火候,未尽全功,但同样收获不浅,三个月内必能打开第八窍!如此算来,在修炼第八窍后期,或九窍齐开初期,八九玄功便能彻底追上金钟罩,主修功法之上无需再分心了,也就是说,孟奇没必要再兑换后一关的金钟罩,该攒善功考虑八九玄功的外景篇了,一万的善功光是想想就让他头痛。

到了附近大城,孟奇悄无声息地离开队伍,改换容貌,去了六扇门秘密联络点,当初他约定的回文位置便是此城。

少林外景及以上的长老、首座当时竟无一人在江东……而且这段时日,除去早就下山的,也没谁突然离寺……孟奇看着六扇门提供的情报,陷入了沉思。

若是考虑到可以派心腹联络,少林玄字辈可以闯过铜人巷的不知凡几,难以尽查。

……那名青袍骑者去了何处?蒋青满脸疑惑,他家是龙岩山对面的世家,常与此地商货往来,对附近地头蛇很是熟悉,可一番寻找下来,竟然没有青袍骑者的踪迹,他是隐匿行踪,直接绕城而过,还是突破魔影寒掌等人围杀后重伤蹿入了龙岩山深处?崔浩沉吟道:该找的人未必是青袍骑者,‘他’也许是乔装改扮而来。

你说他是某个成名高手?有道理,我就说不可能莫名其妙冒出个强横至此的开窍强者!除非得了天大的机缘奇遇,忽然从深山里出来……蒋青恍然道,崔十二,你觉得他会是谁?崔浩沉默半晌才道:刀伤,剑伤,电痕,你没想到谁吗?你是说‘狂刀’苏孟?蒋青一下醒悟,震惊失声。

大凡想开窍强者的来历,正常人最先都会从人榜前列考虑,孟奇位居第十一位,刀剑双绝,器生雷霆,天下闻名,不难联系到他。

他,他不是才人榜第十一位吗?面对魔影寒掌,烈焰人魔、落魂箫的联手,恐怕只有人榜前五才能做到这种程度!蒋青不敢相信。

关于这个疑问,崔浩已想了很久,无法斟酌,直接道:你忘了‘狂刀’苏孟出身少林,练得防御神功金钟罩吗?而且转修的据说也是类似功法,在生死相搏时,能以伤换伤的他很占便宜。

蒋青轻轻颔首,觉得言之有理。

不过,能做到这种程度,他算得名副其实的人榜前十了……崔浩语气有点酸涩地道。

他出身平津崔氏,身份尊贵,比狂刀苏孟还大了一两岁,结果家传《紫阳神功》才练到六窍,止戈剑法刚刚入门,能不能登上人榜还得两说,更别提人榜前十了,就连他的七哥,家主一支的嫡子,紫极剑崔辙,亦不过人榜十四。

话音刚落,前方忽然有喧嚣响起,崔浩抬眼望去,看到了一名身穿青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他腰佩长刀,跨骑白马,五官俊美,气质阳刚,朗声道:魔影寒掌,烈焰人魔,落魂箫,与不仁楼狼狈为奸,欲截杀苏某,但都被苏某一一毙于了手下!少林不远,但道路艰险,不仁楼和左道邪魔肯定死心不息,想要悬赏花红,想要战利品的,尽管跟来!说话声中,他拍马急奔,出城而去。

孟奇已与本地银章捕头沟通好,改变了计划,无需再用唐二公子出场了,直接本尊现身,掀起声势,六扇门外景强者暗中相随,并邀请附近高手协助,准备拿下左道邪魔,不仁楼红阶及上刺客。

原本改换容貌,不断前行,乃是正常情况下最安全的选择,但越靠近少林,这种人物越是显眼,悄无声息前进,也容易悄无声息被杀,无人知晓,无人援助,所以孟奇靠着这样的手法抵达了秦州边界后,在距离少林不远时,选择了稍微冒一点险。

而且这次冒险的程度很低,不比龙岩城时,外景会不会心动,会不会暗中等待捕杀刺客,都只是可能极大,无法肯定,人数也不会太多,顶多让刺客顾忌,不得不预先绊住,但现在,六扇门银章捕头是确定会出马,有他居中联络,附近外景又不少,孟奇可高枕无忧也。

当然,对孟奇而言,他们的作用主要是震慑,让不仁楼和左道邪魔不敢出手。

真的是‘狂刀’苏孟!蒋青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颇为惊愕,周围震惊之声不绝于耳。

崔浩呆呆而立,神情恍惚。

看着苏孟远去,蒋青正要招呼崔浩跟上,却见他如此模样,心中疑惑,挥了挥手:崔十二,怎么了?崔浩猛地回过神,低声自语:原来是他,难怪,难怪……他刚才看孟奇有点面熟,再联想到对方出身少林,以及几年前的岁数,顿时恍然,狂刀苏孟不就是自己在舍利塔下层遇到的那名小和尚吗?当时自己因为看不清他的根底,误判了局面,被父亲认为见识不够,惨遭禁足,迟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出门游历。

呼,每次遇到他都饱受打击……崔浩心中的骄傲忽地消散了不少,真正涌起了磨砺之心。

……白雪压山,青绿透出,山脚来往之人众多,形成了简陋的集市,上山要道入口立着一处牌坊,上书莲台山。

孟奇身着青袍,衣襟微飘,腰间佩刀,双手负后,悠然前行,声势闹大之后,果然一路安全,而幕后僧人肯定没时间再去找绝顶高手级的强者来对付自己了,并且他未必愿意,毕竟自己只是知道少林有内奸,还不清楚是谁,暂时无法威胁到他,付出代价太大则得不偿失。

当日离山,虽抱着半路偷跑之心,但又何曾真正想过,时至今日才重见牌坊……孟奇有点唏嘘,脚步一跨,越过牌坊,步入山路。

主世界的少林非常有自信,并未派弟子守于山脚,以示山林非其独占,他们只是在半山亭派了两名弟子,主要通报客人来临,让知客迎接。

空山初雪,风寒而清新,孟奇并未急赶,缓步行于山路,欣赏风景,到了此处,自己就算安全了,这不比当时真常之事,自己声势弄得极大,少不得被寺内外景关注,幕后僧人贸然出手只会害了自己。

半山亭内,两名灰袍弟子正站得笔直地守着,不敢有丝毫怠慢,若是被戒律僧抓到,少不得受处罚。

他们一人身材高大,足有九尺,宛如铁塔,一人脸上有着青色胡渣,似乎长得极快,每日刮每日有。

突然,他们看到山路上缓慢行来一位青袍公子,腰佩长刀,背负双手,意态悠闲,五官俊美,有点眼熟。

阿弥陀佛,施主停步,不知到我少林何事?青色胡渣醒目的年轻僧人上前行礼。

孟奇看着他们,微微一笑,却是遇到熟人了:真德师兄,真和师兄,莫非认不得师弟了?这正是当初一起入门还彼此切磋过的真德真和。

真,真定?狂刀苏孟!真德倒退一步,禅心失守,表情惊愕。

真定被逐出山后,名声一日大过一日,实力一日强过一日,衬托得山上真字辈众僧黯然失色,原本真妙、真本双双六窍,随时可以打过铜人巷下山,在基础扎实,前期进展缓慢的少林算得非常不错了,但和真定一比,那简直没法比!要知道,他修炼得也是以进益缓慢著称的金钟罩!第一百九十二章 摩柯指像是半截铁塔的真和亦满脸惊色,真定师弟,不,狂刀苏孟怎么回少林了?被逐出山门的少林弟子少有重临莲台山的,除非终于大彻大悟,放下红尘,真正出家,可苏孟怎么看也不像啊!至于回来报仇什么的,他是想都没想过,休说人榜第十一,就算地榜十一,亦无法到少林撒野。

孟奇看着他们的表情,忍俊不住:两位师兄何以如此?苏某又非洪水猛兽。

真德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情绪:苏施主,不知所来何事?苏某有事拜见家师玄悲神僧,还请真德师兄通传。

孟奇背负双手,不卑不亢道。

真德脸色微变:苏施主,你已被逐出山门,不能再以师父称呼玄悲师叔了。

孟奇笑了一声:真德师兄,想不到你执念如此之重,称呼不过是空,因缘假合,我叫师父是他,叫玄悲神僧亦是他,有何区别?何必在意?他语气悠然,仿佛在登山谒佛,探讨佛经。

真德支支吾吾,当即转头,往山上而去,丢下一句话:玄悲师叔在闭关,我帮你通报知客院。

师父原来在闭关,难怪一路动静如此之大,他也未曾前来相见……孟奇微微颔首,步入亭中等待。

半山亭内,有石桌石椅石碑,前两者供访客休息,后者屹立边缘,用蝇头小字刻着《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

如是我闻……孟奇负手立于碑前,品读着书写韵味,这一排排小字看似密密麻麻,但若细读,毫无眼花缭乱之感,每一个字都挥洒如意,自成一格,毫无重复,仿佛各持一相,以证诸相非相,禅意隽永,不愧是常有罗汉、大罗汉镇寺的佛门圣地。

此时,真和收起了惊讶震动之心,悄然打量起孟奇,只见他没有丝毫等待的不耐,青袍洒然,衣襟微动,背负双手,品读佛经,说不出的气定神闲,道不尽的渊渟岳峙。

真和忽地回想起往事,昔年自己与真定师弟切磋,被他气势所夺,吓得腿软,以至于空有一身力气而无从发挥,干脆利落地败下阵来。

那时候,自己就想着真定师弟在武道之上天分不凡,日后怕是能有一番成就,谁知这个日后来得如此之快,这才几年,他便超过了真本、真妙师兄,在江湖之中闯下赫赫名头,人榜第十一,几乎与小师叔玄真并称!如今观其气度,当真有了高手之态。

孟奇品味着石碑佛经蕴含的禅意,心神宁静,遥想昔年刻下这块石碑的少林第六代祖师,证得了罗汉金身的元空神僧。

山风吹过,吹得他青袍猎猎作响,但吹不起烦躁急切。

真和与孟奇不熟,找不到话说,只好陪在旁边,等待真德回来。

没过多久,真德便与一名穿着黄色僧袍的知客共同返回。

阿弥陀佛,苏施主拜见玄悲师弟所为何事?知客单手竖起,宣了声佛号,是玄字辈的僧人。

孟奇在他们靠近时,就已从石碑前转身,微笑道:这位师叔,莫非故人来访,就必须得有要事?知客常与外客打交道,没计较他的称呼,呵呵笑道:正常不用,但玄悲师弟恰在闭关,若是苏施主身负要事,贫僧就得考虑提前惊动他了,如果只是叙旧,那就劳烦苏施主下次再来。

不知真慧师弟可在闭关?孟奇转而问起真慧,算算时间,他面壁早该出来了。

知客僧晓得孟奇与寺内的纠葛,早知他会问真慧,没有思索便道:真慧师侄面壁出来未久,很长时间内不用闭关。

那我就拜访他吧。

孟奇笑眯眯道,一脸我不介意的样子。

知客僧点头道:苏施主请。

他引着孟奇登上山道,目光所及皆是昔年的回忆,那里是担水之处,那里是差点滑了一跤的地方……一种淡淡的沧桑忽然在孟奇心中泛起。

前行一阵,山路之上多了一名和尚,身穿黄色僧袍,斯斯文文,像书生胜过出家人,正是当年孟奇在武僧院的授业僧真妙,少林真字辈两大弟子之一。

说是两大,其实不止,后面陆续也有新入门者冒头,有的武道天赋出众,有的身居宿慧,但碍于时日尚短,还无人追上他和真本两人。

阿弥陀佛,苏施主别来无恙?真妙专程来等孟奇。

他的身后,山道拐弯处,诸多灰袍弟子探头探脑,想要看看传说中的莽金刚,事实上的真字辈第一人。

他们中间有个僧人特别醒目,因为只得他穿着黄袍,双目略微狭长,气质阴鸷,亦是孟奇熟人,戒律院的戒律僧玄空。

莫非他想唆使我和真妙比一场?真妙是个好胜心强的人,当时都忍不住和还未开窍的我比试……孟奇有所猜测地想道,同时微笑回礼:师弟不止无恙,而且更胜往昔,有劳真妙师兄挂念。

真妙轻吸口气:如此甚好,昔年武僧院之事,贫僧尚历历在目,谁知苏施主已名动天下,不知今日可否指导一二?他尚未下山游历,所有的江湖之事皆是听闻,门中与玄字辈开窍高手切磋又基本是点到即止,早就迫不及待想试试人榜高手的分量,找到自身的差距。

在他看来,自己也接近七窍了,且掌握了摩柯指的两式外景,与七窍的苏孟、清余应该没有本质性上的差距,若非为了其中一式的完整掌握,早就闯过铜人巷,下山见识去了。

玄空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阴鸷的眼色流露出期待,他不奢望没有真正生死相搏经验的真妙能赢苏孟,只想杀杀他的威风,免得他趾高气昂,让人心中不快。

他们的情绪,孟奇大概能把握,也不在意,轻笑一声:昔年在武僧院未能见识师兄的摩柯指,一直颇为遗憾,今日算是弥补了。

他远来是客,若不愿意,也没人能强迫他比试。

真妙一本正经地道:真本已练成了七门绝学,而贫僧只得摩柯指与一苇渡江,苏施主,请。

作为主人,自然得让客人先出招。

孟奇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师兄请。

快要人榜前十的高手,哪有切磋时先出招的?真妙好胜心强,略一沉吟,也就顺水推舟,右手抬起,身如飘絮,随风而落,两指并拢,点向孟奇。

这一指忽地充塞了孟奇整个视线,至大,至多,至胜,嗖嗖指风从每一个角度打来,无常无定,招式亦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

指风不断累积,几有惊天动地之感!一开始便用了外景招式……孟奇嘴角含笑,悠然出刀,刀势浑圆,容纳虚空,大多数指风直接投了进去。

一刀挥出,孟奇身随刀势而前,似有缩地成寸之感,一下就越过了指风的包围,靠近了真妙,浑圆一散,长刀空空濛濛斩出。

见孟奇闪过自己的外景绝招,真妙脸色微变,双指点向刀刃,试图抵挡。

但刀光宛如红尘灯火,点燃了他心中种种渴望,好胜之情熊熊燃烧,出手为之一缓。

天之伤突破防御后,直接收回,孟奇意态悠闲地道:好指法,可惜时机不对。

战斗之道,从来不是只要用杀招、用压箱底手段就一定好,若时机不恰当,很容易被人闪开,白费力气,故而孟奇与清余交手时,都是一番刀法相博,抓住破绽和机会后,才爆发绝招,把握获胜机会,故而山神庙前,在落魂箫身亡后,烈焰人魔在面对扑来的孟奇时,没有选择压箱底手段,因为当时孟奇身法变化,如幻似魔,距离也远,稍不留神就被闪避,等到他被孟奇压制,更是找不到机会使出外景招式了。

当初孟奇第一次面对安国邪时,也非慌忙便用断清净,而是明智地先用幻形大法欺瞒,觅得良机后才出招。

真妙的实战经验还是太少了,抬手绝招只有实力完胜或暴起发难时才有用……真妙先是愣住,像是身陷噩梦,不敢相信自己败得如此之快,等听见孟奇所言,他才略微释然,神情若有所思:多谢苏施主赐教。

他刚才一时求胜,忘了平日里师长的教导,纸上得来终觉浅。

真字辈僧人表情各异,都透着不敢置信,两招之间,真妙师兄就败了……真定还是开窍吗?这时,玄空冷哼了一声:阿难破戒刀法,还不是用的少林神功,算什么本事……孟奇哈哈一笑,大步上前,长刀一扬,身随刀势,呼吸间就到了玄空面前。

这一刀落下极缓,可蕴藏着无数变化,每一个变化快似残影,仿佛将玄空每一个闪避的位置,每一个应对的可能,尽数封住!玄空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就像身陷摆脱不了的惊恐梦境,无力找出逃避和招架之路,等刀至身前,他才勉强抬起双掌,手泛淡金,刚硬威猛地拍下长刀。

变化衍生,长刀直接穿过双掌,落到了他的额前,玄空双腿竟忍不住略有颤栗。

孟奇收刀回鞘,大笑道:玄空师叔,这一刀可不是少林神功。

他青袍微动,腰佩长刀,头也不回就越过了玄空,于笑声里踏着台阶登临。

昔日无论实力地位都能轻松镇压自己的玄空,如今却连自己一刀都接不下了……看着他潇洒不羁的背影,真字辈僧人竟升起向往与崇敬之情。

刚到寺门外,孟奇就看见一道灰袍人影奔出,口中熟络没有半点生疏地道:师兄,你回来了?快给我讲讲与守正剑、震惊百里、五方帝刀之战!我去,两年多未见,正常人不是该略有隔阂,慢慢才重新熟悉吗?小师弟果然不是正常人!孟奇无语看着真慧。

第一百九十三章 师徒秘话比起玉门关之时,真慧又蹿高了一截,仅比孟奇略矮一寸了,他五官俊秀,体型偏瘦,灰色僧袍也穿出了一尘不染的气质,若非笑容激动而灿烂,尤带少许稚气,几乎便是孟奇向往的妙僧形象了。

咳,孟奇轻咳一声:小师弟,说来话长,容我喝口水后慢慢道来。

这是当初真慧央求着孟奇讲故事时的对白。

真慧重重点头,赤子之心:嗯,我已经烧好水了!一边说,他一边就引着孟奇入寺,往记忆中玄悲居住的小院而去。

师父在闭关?趁此机会,孟奇确认此事。

真慧毫无隐瞒地道:师父失了去舍利塔上层修炼的机会,这几年一直在断断续续闭关,以打牢基础,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此事孟奇早有预料,可真正听到,还是难免酸涩,师父终究还是为了自己放弃了机会。

真慧一本正经地看着孟奇:师兄,师父让我日后遇到你时,千万不要提此事,但我总觉得这种事情不该瞒你,还是得给你讲。

他双目清澈,不带丝毫杂念,也没有半点生疏。

内心酸涩,正打算悲伤自责一番的孟奇顿时就表情一窘,小师弟,你真有主见!咳,小师弟,这确实该告诉我,不过师父的话还是尽量听从。

孟奇不知该做何应对,只好模棱两可。

闻言,真慧浮现灿烂笑容:我就知道师兄你会夸我!师兄,闭关两年,我已经打开四窍了,拈花指也已经小成,师父说历代以来,我目前修炼拈花指的进展可以排进前三……真慧双目亮晶晶地看着孟奇,状似献宝。

孟奇欣慰笑道:不错不错,拈花指修炼之难天下闻名,能在十六岁小成,打开四窍,你不比真本、真妙,乃至当年的真常师兄差,当然,比起师兄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厚颜无耻地自夸了一句,小师弟是熟人,完全没必要掩饰本性。

沿路之上,不少僧人探头探脑,打量孟奇这位被逐出寺又以客人身份回来的人榜高手,但当年将孟奇分配到杂役院的玄苦并未出现,他与玄空不同,并非小肚鸡肠之辈,只是方正近迂,自己觉得好的,就强加于人,自己觉得不对的,就心存鄙夷,孟奇的归来于他而言毫无影响,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的,比起师兄你,还是差了不少。

真慧居然老实巴交地点头承认了,让孟奇一阵暗爽,师父若不闭关,总会给我讲师兄你在江湖上的事情,陇西战尤还多,刀试邺都群雄,半招险胜守正剑王载,茂陵苦战震惊百里,长川街头胜五方帝刀,真是又威风又厉害!每次我将这些故事讲给真和他们听,他们都不信,但后来玄心师叔也这么讲,许多下山的师伯师叔回寺亦会带上一份人榜,他们才肯向我道歉,明白我没有撒谎……玄心师叔总是吹嘘自己,每次讲师兄你的战绩时,他都刻意模糊,一带而过……真本师兄练成了七门绝学,在他口里变成了贪多嚼不烂……随着真慧絮絮叨叨道来,离开两年多的少林忽然在孟奇脑海里又变得清晰,谁有了什么变化,谁又一成不变,尽在心头浮现,当真有昨日重现之感。

孟奇略带感慨地笑了一声,揶揄道:小师弟,是不是面壁憋得难受,不能说话,所以现在比以前唠叨了一点?真慧摇了摇头,坦然道:只是见到师兄有点激动。

说到这里,他抬头望着苍青色的天空:以前师兄你常常给我讲江湖故事,讲侠客传闻,而这两年,你自己变成了故事里的人……相见至今,唯有这句话才道尽了荏苒。

孟奇叹了口气,笑着安慰真慧:小师弟,等你打开六窍闯过铜人巷,你也会成为他们故事里的人,到时候,师兄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好!真慧用力点头,笑容灿烂。

两人随口闲聊,一路穿过大殿院落,抵达了玄悲居住的小院,真慧给孟奇倒了杯水后,欢快地道:师兄,我去后山请师父回来,你先等着。

不过多时,穿着黄色僧袍,披着红色袈裟的玄悲便带着真慧从天而降,脚下金莲朵朵绽放。

还记得回来看为师,不错,不错。

玄悲很有一种老怀安慰的样子。

他还是那个中年忧郁高僧,五官俊朗,与孟奇目前的样子有几分相像。

不是亲戚都说不过去了……心底的容貌变得清晰,孟奇在看到秘档记载的生母姓唐后便展开的联想似乎得到了一定证实。

他大礼拜倒:弟子不孝,连累师父了。

无妨,身处红尘,总有种种考验,失去机会,未尝不是福分,因果之道,难以尽言。

玄悲毫不在意地宽慰了孟奇一句,将他扶起,然后走到上首坐下,叹了口气道,真定,你骨子里果然倔强,临死也不肯回神都苏家,和你娘亲当年决绝离家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我也是舅舅党……孟奇自我腹诽了一句,坦诚道:师父,自被送入少林,神都苏家与弟子再无关系,我世上仅剩的亲人便是你和小师弟。

玄悲哭笑不得,但透着几分欣慰:也罢,不理睬不关注亦好,免得卷入了神都的是是非非,反正你娘是病逝。

这时,真慧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师父,你和师兄的娘亲认识?莫非,莫非……他还没莫非完,就被孟奇咳嗽打断,按照自己给他讲过的狗血故事推断,他很可能蹦出私生子三个字:师父是我娘亲的兄长。

哦。

真慧隐隐有点失望,事情没有照着故事发展啊……孟奇脸色郑重下来:师父,弟子此次回寺,一是探望你们,二是有要事相告。

听到要事……玄悲警觉地挥了挥手,一层层琉璃佛光呈现,将房间团团包裹:说吧。

弟子在江东遇到了一个叫段瑞的少年……孟奇将此事原原本本讲出,包括了那九个姿势,以及幕后僧人的存在,密道深处的情义善仁,莫入此门——他托口是段瑞交代。

真慧听得目不转睛,略有惊讶,原来当年真常师兄之死并不简单……玄悲脸色严肃地听完,凝重道:目前线索太少,难以弄清楚幕后黑手是谁,不过为师会从此提高警惕,不让人轻易陷害或背后下刀了。

他这种外景巅峰若有了戒备和警惕,纵使半步法身亦难以得手。

说完,他又沉吟了下道:碍于寺规,有的事情没办法告诉你,但可以明确一点,那扇石门确实在密道深处。

当初发现密道的时候顺便就发现了。

主世界的少林竟然真的有情义善仁、莫入此门?孟奇愈发觉得六道轮回之主诡异了……玄悲没有多言此事,一是寺规限制,他这种高僧规矩在心,不会去找规则漏洞,二是孟奇实力限制,掺合此事为时尚早。

他转而提道:那九个姿势居然是魔功,为师还以为是‘易筋经’第一卷。

师父你也这么认为?孟奇仿佛找到了知音。

为师半路出家,当年选择了摩柯伏魔拳这不完整功法,等于放弃了《易筋经》的选择,所以对秘籍内容知之不详,只是听几位师伯师叔提过,‘易筋经’全本共有九十九个姿势,第一卷大概有十二,还是十三个,并配有文字、注释和偈语。

玄悲将自己所知和盘道出。

孟奇点了点头,反正自己还有六道轮回之主鉴定。

玄悲没再提幕后僧人和《易筋经》之事,和蔼地看着孟奇:当初想着让你回神都苏家,所以没有节外生枝,怕你对苏家家传功法抵触,如今既然你在江湖游历,为师干脆将出家之前的功夫交给你吧。

孟奇大喜叩谢,又有一门宗师水准的功法入手,纵使自己不贪多勿滥,也不换给六道轮回之主,作为他山之石,亦是有用!玄悲笑着道:为师昔年号称七绝手,乃是掌、指、拳、爪、真气、封禁、身法七绝,你专心刀剑之道,又有主修的肉身神功,在掌、指、拳、爪、真气之上就不要花费工夫了,主要练一练点穴和身法,等到你成为绝顶高手,开枝散叶,就代为师将这门功法教导他人,不要绝了传承,算是了为师一桩心事,不能得了前辈们遗留之物,还断了他们的道统……为师所练功法叫做《七真经》,分为七篇,身法是‘凭虚临风’,在开窍期的特征为半空回折一到两次,封禁是‘困神锁体手’,开窍篇属于点穴法,别有名称,叫‘星神镇穴指’……第一百九十四章 武痴真本掌、指、拳、爪、真气的名称,玄悲并未介绍,孟奇也没太在意,虽说开窍是打基础寻找自己道路的时期,多学多见是应有之意,但太过杂乱也是不好,既然自己已经确定了刀剑之路,且为此花费了大量心神,又有轮回任务的紧迫于眼前,再分心空手功夫,得不偿失。

而且,就算出现兵器破损丢失等状况,不得不空手对敌,自己亦不惧怕,刀有掌刀,剑有指剑,在八九玄功和金钟罩硬度的加持下,足以应付一般情况了,再说,《不死印法》里的不死七幻自己略有涉猎,算得空手功法——这是修炼不死印法时顺带而为,没牵涉太多精力,与专门去研修《七真经》的掌指等篇章完全不一样。

当然,有空闲时看看,以它山之石攻自身之玉,还是不错的。

玄悲略略介绍一遍后,右手一抓,他禅房内就飞出一册秘籍,用普通的纸张书写,随意装订而成。

你多住几日,若对‘凭虚临风’和‘星神镇穴指’有疑惑之处,可随时问为师。

他将这册秘籍交给了孟奇。

孟奇看着早就准备好的秘籍,心中顿时了然,怕是知道自己还在江湖闯荡后,师父就开始默写《七真经》,打算真慧下山游历时,让他带给自己,并非因为自己千里迢迢来少林报信才有了这个念头。

内心温暖,视线略有模糊,孟奇接过秘籍,再次叩拜。

……七日后,莲台山山脚。

真慧有点不舍,又有点兴奋地道:师兄,等我打开鼻窍,闯过铜人巷,就下山找你闯荡江湖,成为故事里的人!其实,他现在就有能力闯铜人巷了,只不过拈花指乃禅意高深的指法,若抱着太强的胜负之心,容易发挥不出威力,故而玄悲让真慧六窍时再去,那样随意可为。

好,那时我估计还在江东。

孟奇笑眯眯回答,江东才俊多,要历练是最好的地方。

与真慧闲谈了一阵,目送他上山后,孟奇背负双手,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往官道而去。

将幕后僧人的消息传递给师父后,孟奇相信短时间内自己不会有来自这方的威胁了,一则没有截杀阻止的价值,二则纵使狭仇报复,也还得考虑是不是陷阱,是不是少林高层借此拿到线索和证据,先等事情平息,再做类似举动亦不迟。

前行一阵,还未脱离少林范围,前面突然蹿出来一名和尚,黄色僧袍,不超过二十,面容清朗,但颇为木讷,双目先是无神,看向孟奇时则燃烧起灼灼光辉:贫僧真本,见过苏施主。

原来是武痴真本,孟奇恍然大悟,在少林时,他与真本接触不多,只是听过许多关于他的趣事,若非他自报法号,怕是认不出来了。

之前他就奇怪,身为武痴,自己这个真字辈弃徒,当前的人榜前列,重临少林,他怎么会忍得住切磋较量之心?原来在这里等着。

真本师兄多礼了。

孟奇微笑回礼。

真本老实坦然地道:贫僧想和苏施主切磋。

贫僧主修金刚不坏神功,兼练大力金刚掌、般若掌、无相劫指、阿难陀指、大慈大悲千叶手、一苇渡江,并能催发舍身诀,还请施主赐教。

舍身诀乃辅助绝学,能与任何功法并存,因此少林僧人说某某练了几门绝学,是不包括它的。

听见真本将自己的绝学一口气爆出,孟奇有种苦笑不得的感觉,但能够见识少林绝学,也是一种磨砺,于是神色庄重道:请!说话之时,他气度一变,再不复之前的意态悠闲,笑容满面,整个人似与环境一体,深入红尘,又多了几分慑人之感,右手伸向天之伤的动作贴合了天地之间某种韵律,说不清的玄妙。

气机牵引,孟奇握住刀柄之时,真本裸露在外的肌肤泛出暗金,双掌如同裹着一层金箔,刚猛拍向孟奇。

大力金刚掌的招式变化古拙,但力量极其可怕,一层层气流被拍得坍缩,仿佛虚空都被截了一块下来,带出奇异的穿透感。

比起真妙,真本的好胜之心显然没那么强,未蒙蔽日常见识,没有一开始就用出绝招。

孟奇长刀如电,似利刃切割豆腐,无声无息就划过重重气流,一下斩在两掌之间,左右一摆,将它们荡开。

他的刀法入化,一经展开,似小鸟栖息枯枝,如海燕搏击风浪,很快就以灵破拙,以快破慢,几招便将真本的大力金刚掌压制。

战到酣处,长刀诡异从掌影中蹿出,当头兜下,缓慢异常,但内蕴无穷变化,每一个变化都快得超乎想象,让人无论往哪个方向躲避,用什么招式接挡,皆有无力之感。

真本脸色不变,手臂突然展开,双掌连击,像是一下长了几十上百只手臂,有条不紊地挡向孟奇的长刀。

当,数不清的碰撞之声汇成了一道,足见双方变化之速!孟奇脚步一错,长刀一折,横推出去,重如山岳,压得前方气流缩成了一道漩涡,所有掌影尽数被吸纳消除。

真本右手五指猛地合拢,食指指关节屈起,色成青红,泽似琉璃,缓慢敲向刀刃,劲风内敛,蕴藏恐怕的爆发之力。

阿难陀指,专破护体硬功的刚猛指法,练到极深处,号称无坚不摧,少林七十二绝学之一!当!漩涡、长刀与阿难陀指相撞,同时烟消云散。

而真本垂在身侧的左手不知为什么缩入了袖中,孟奇对真气流动的感应忽然略有模糊。

孟奇灵觉一动,似感指风来袭,但它无形无相,难以把握踪迹!无相劫指?拈花指之外,少林最难练成的第二门指法?其无形无相,如同虚空劫数来临,伤人于不觉之中!能让自己必须靠灵觉把握,真本这是达到了小圆满,得了真意,等同用外景杀招了!孟奇心中一凛,不敢怠慢,真气与精神遍布刀身,以刀为手,以刀代心,悠然往身前一斩。

当!天之伤无风自鸣,却是挡住了无相劫指。

趁此机会,真本如滑行于地面,扑了过来,右掌抬起,猛然盖下,掌风弥漫,仿佛将周围天地尽数笼罩。

这一掌古朴庄严,但给人智慧通达,任何念头、躲避、阻挡都难以瞒过,难以成功的感觉,封死了一切后续。

手握般若,掌含佛国!这是孟奇曾经见识过的般若掌,但比起真常,真本的般若掌多了一种锋锐凌厉,断尽烦恼的感觉。

他是以金刚不坏神功推动,故而得到的真意与当年的真常不同。

智慧为刃,能断金刚,故亦能断尽烦恼,断尽苦海,自得清净!面对这一掌,孟奇明白这种防御状况下,用阿难破戒刀法效果不好,于是长刀扬起,高速连斩,紫电横溢,化成九条狂龙,肆掠佛国,以力压人,以强破慧!噼里啪啦,电光爆闪,智慧被扰,金刚不存。

靠着自身实力、境界上的优势,孟奇一刀破掉了真本的绝招,占到了上风。

正当他准备展开刀法,咄咄逼人时,真本忽然飘后,连声道:不打了,没力气了。

孟奇表情顿时一窘,真本师兄果然是趣事很多的人才……既然是切磋,孟奇只好收刀归鞘,没再追击。

真本诚恳道:施主比贫僧强,即使贫僧七窍了也打不过你,恐怕得八窍时才行,不对,贫僧八窍的时候,施主恐怕有九窍了,还是打不过……他陷入了复杂的计算问题,一时苦恼不已,双目渐渐无神。

孟奇没有打扰他,干脆利落地绕过,扬长而去,和这种人待久了,会感觉自己变傻的!行了半日,傍晚时分,孟奇入城住店,先是修炼自身主修功法,接着揣摩凭虚临风和星神镇穴指。

忽然,他眼前一黑,旋即有光芒亮起,半空烟雾氤氲。

又是轮回任务了……第一百九十五章 八魔乱世孟奇还未看得清周围的景象,耳畔就响起了六道轮回之主的声音:死亡任务通过,轮回更近一步,将接触到更多的隐秘,收获亦将更多,毫无疑问,难度也会提升。

从本次起,轮回任务内容的询问下降为四百善功,不再有时间限制,可以在上次任务结束后询问,亦可在本次任务开始前获得。

轮回任务时,不再有其他队伍参与的限制,即使不是对抗任务,对方也没用轮回符,亦可能遭遇,为同一世界不同任务。

……提示,小队有人半步外景之后,利器、开窍期秘籍和丹药等的换取价值下降,防止有人取巧。

淡漠无情的声音将一条条变化告知了孟奇等人,听得孟奇嘴角略略抽动,自己还打算有了足以在瀚海外景追杀下保命的能力后去那里刷利器刷秘籍什么的……六道轮回之主果然不喜欢有人取巧。

若祂没有自主意识,钻钻漏洞取取巧很不错,可如果祂是某位大能,所谓的轮回规则肯定无法约束祂,一旦激怒祂,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关于秘籍传给别人后再换取善功之事,得仔细询问一下,不能大意。

你没事吧?就在孟奇发呆的时候,齐正言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他一身青袍,腰佩长剑,背脊挺直,颇有几分剑客的风姿了,但与江芷微那种锐利不同,他显得雄浑深厚,乃浑天宝鉴之功。

孟奇笑眯眯道:我活蹦乱跳,又不用六道轮回之主治疗,哪像是有事的?我已经从少林下山了。

小和尚,你回少林了?江芷微身穿杏黄衣裙,略微愕然地问道,自己刚参加完寿宴,正准备再赴江东,小和尚怎么就去了秦州?山神庙一战尚未传扬开来,即使各大宗门世家已得到消息,江芷微这种在外游历的就未必知晓了。

阮玉书一双大眼看着孟奇,清清冷冷道:你的大还丹用了?她身在家中,自然知道了那轰动狄秦两州的一战。

当然,要想让魔影寒掌、烈焰人魔、落魂箫一战除名,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

孟奇的得瑟无法压制。

嗯,有人传言‘狂刀’苦战山神庙,披发浴血,状似魔神,几如金刚。

阮玉书微微颔首。

孟奇脸皮抽动了一下,愕然道:怎么可能?哪有活人看见!原来是真的。

阮玉书恍然道。

江芷微颇感兴趣地道:魔影寒掌、烈焰人魔、落魂箫一战除名?小和尚,到底怎么回事?光是听这简短描述,她就能想象出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孟奇节约时间,只将前因后果略略提了一提,但也听得江芷微脸泛异彩,似乎恨不得以身代之。

阮玉书抿了抿嘴:可以先来琅琊,找另外的理由。

她言下之意便是孟奇太逞强,纵使事关少林秘密,不便于阮家知道,但自己和他还能编其他理由,请出外景帮忙,没必要孤身犯险。

孟奇干笑一声:权当历练吧。

人情难还啊,能有六扇门利用就尽量利用他们。

齐正言见孟奇无恙,亦不多说,提醒道:先将物品换成善功,以防不及。

嗯,这次换成善功后,先不急着兑换,询问任务内容,再针对性选择。

孟奇赶紧道。

这是死亡任务后第一次轮回,不得不小心谨慎对待。

好。

江芷微和阮玉书自无异议,将共同收获的乾元定神珠、《东华青书》等交给孟奇,由他统一换成善功。

孟奇先拿出内含东极长生丹丹方的《东华青书》,放入中央光柱。

《东华青书》,可换取两千善功,‘东极长生丹’丹方可换取四千善功,五人共同获得,同时分享,故还能换取一千二百善功。

共同获得,同时分享与自己获得再教导给别人有点不同……孟奇直接询问道:若非轮回者将《东华青书》传授出去,可影响善功?六道轮回之主的语气平淡无波:以有心无心判。

祂详细解释了一下:自身获得的秘籍若传授他人,如果不换成善功,知晓秘籍的轮回者除了不能将其兑换,可以任意传授,每传授一人,可换取善功减半,等初始者打算将秘籍换成善功时,以当时共传授的人数计,之后,牵涉的所有轮回者再不能将该秘籍继续传给他人,除非另有渠道。

过程中,如果涉及非轮回者,以当时轮回者的言行有意无意判,若他以任何一种方法暗示对方可以继续教导别人,则秘籍换成善功后,每多传一人,收取他一定善功,善功不够,抹杀。

如果他没有暗示,则不受影响。

孟奇大概了然了规则,不再多言,将共同收获的物品全部换成了善功,包括芥子环——处之以公,才不会造成队伍裂痕,日后自己终归会有的。

《东华青书》加‘东极长生丹’丹方……一千二百善功。

芥子环……一千六百善功。

乾元定神珠……一千二百善功。

总计四千,每人一千,然后孟奇将烈焰魔刀和火德星君的铜环拿出,这是属于他自身的:烈焰魔刀……五百五十善功。

操火铜环……六百善功。

接着,江芷微将自身这段时日的收获换成了六百善功,偿还了之前借取兑换剑廿三的每人八十,剩下一千三百六十善功,而孟奇总计两千二百三十善功。

齐正言和阮玉书亦各有物品秘籍等兑换,最后,齐正言得一千四百八十善功,阮玉书有一千五百八十善功。

紧跟着,四人各出了一百善功,换取了任务消息:极天殿之主乃左道第一邪魔,魔功赫赫,威震天下,为求更进一步,他密谋多年,打开了一条连接魔界碎片的通道,结果惊醒了里面沉睡的‘元魔’,被祂一缕意识附体,彻底失去人性,化身真正邪魔,自号‘极天真魔’。

他座下七大使者亦被魔气灌体,成为半人半魔的存在。

八魔乱世,生灵涂炭。

主线任务:一个月内封闭魔界通道,阻止‘元魔’彻底苏醒并降临,成功则奖励一千善功,失败扣除相应善功。

任务提示一:唯有除掉至少六魔,拿到他们体内的魔气结晶,方能彻底炸碎通道,封闭魔界碎片。

任务提示二:八魔实力不一,有如极天真魔,魔威遮天,魔功镇世,亦有似铁魔者,仅能镇压凡俗。

魔界碎片?孟奇等人面面相觑,这与魔主在虚空中开辟的魔界有什么关系?是否当初他陨落后,魔界破碎的残留?什么是‘元魔’?孟奇猜测这是魔主开辟的魔界,但元魔又是谁?上古大能?魔界自上古破碎之后,再无踪迹,相关记载的典籍很少,江芷微对此并没有多少了解,倒是阮玉书苦苦思索后道:魔界本身似乎具有生命,能自行繁衍特有的邪魔,而这种邪魔之始便是‘元魔’,等到邪魔数量变多,祂会陷入沉睡,消去意识,等同死亡,而邪魔身死后,则会回归于祂,到了一定限度,祂将再次苏醒,继承以往的记忆,成为新的‘元魔’,非常恐怖。

齐正言吸了口气道:得兑换克制真正邪魔的物品。

孟奇的天之伤、佛前青灯都非常克制邪魔,江芷微的白虹贯日剑亦如此,所以几人打算合伙换一件大威力的物品,阮玉书和齐正言则各自再兑换一些抵御邪魔的事物。

这件不错,虽然只能用一次,但效果非常好……翻看兑换谱时,齐正言忽地指着一件物品道。

孟奇抬头看去,只见齐正言手中的玉册写着:镇魔塔,宝兵级事物,此塔落下,外景三重天级的邪魔亦会消去一身魔气五息,实力十不存一,仅能使用一次,价值两千善功。

这次不是死亡任务,恐怕只有‘极天真魔’才是外景级,一件镇魔塔当能应付危急情况了。

江芷微皱了皱琼鼻,觉得镇魔塔确实不错。

孟奇想到大家没有充裕时间翻看兑换谱,仔细挑选,故而也点头同意。

既然遇到合适的,就不能太斤斤计较善功。

各人付出五百善功后,光芒一闪,一座小巧玲珑的七层琉璃塔在氤氲雾气里载沉载浮,带着强烈的佛门禅意,不时有说法之音回荡。

阮玉书将它收入芥子环后,花费六百善功买了张荡魔符,防止邪魔围攻,魔气侵袭,接着,她用两百善功换了一枚拔秽丹,若魔气入体,可以将它拔除,剩余则备用。

江芷微也换了拔秽丹,以及一枚大还丹,笑吟吟看着孟奇和齐正言挑选。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光柱垂下,雾气缭绕,似有人影暗藏。

新人?别的轮回者?不同的念头同时在他们心底浮现。

孟奇略感疑惑,死亡任务之后还会有新人?第一百九十六章 鉴定雾气蒸腾,光柱渐渐消散,露出一名身穿玄色宽袍的年轻男子。

他二十三四岁,剑眉星目,脸颊略显凹陷,高鼻薄唇,气质温和,带着明显的贵气,衣袍没有多余配饰,玄色衬着几处深红,但光是本身材质就显得不凡,双手负后,腰间佩着一口长剑,剑鞘呈暗金色,盘着五爪之龙。

来者并无惊讶,看到孟奇等人后颔首致意:日后我们应当便是同伴了。

他语气正常,没有凛人之气,但孟奇隐约感觉对方不像外表那样好相处,看似平易近人,温和斯文,实际暗藏高高在上的心态,只不过没必要对自己等人表现出来罢了。

难道我对类似风姿气度的家伙都下意识有点嫉妒,带着少许偏见吗……孟奇自我检讨了一下,微笑道:不知怎么称呼?你之前的同伴呢?虽然他未必说真话,但至少可以判断一下他的同伴是不是被他坑死的,免得连累自己等人。

来者跨前几步,接近了孟奇等人,但在五尺距离时便停了下来,留出一道泾渭分明的沟壑,不知是习惯性戒备,还是不喜欢与人靠得太近,呼吸到对方的浊气:我的队伍度过死亡任务后,最初还算顺利,但第二次轮回任务时,发掘支线太过,引发了意外变故,惹到了另外一支实力强横的小队,里面有神话的正式成员‘九天雷神’,结果只我一人活了下来。

神话?孟奇一脸懵懂地反问。

江芷微、阮玉书目光转而看着自己脚尖,他作假太真实了!来者带着淡淡的笑容:神话是个秘密组织,我亦不知确切情况,但可以肯定一点,里面有部分正式成员是轮回者,他们也乐意吸纳和培养新的轮回者为预备成员,我曾经得到过邀请,但拒绝了。

你们不知道‘神话’,怕是成长迅速,经历的对抗任务较少,否则应该能遇到‘神话’、‘仙迹’等发展的预备小队。

和我猜得差不多……孟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这样的描述,自己等人将来还是会有引领新人任务的,只不过新人不再直接入队,而是建立某种联系,成为自身的预备小队,等通过死亡任务后加入。

当初我们怎么没有引领者?莫非是小玉佛的缘故?来者背负双手,气度沉稳,继续说道:至于称呼嘛,我乃神都赵恒。

他表情淡然,言简意赅,似乎只要自报姓名,对方就能知晓是谁。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孟奇的声音:神都赵恒?你们知道吗?孟奇疑惑地看着江芷微等人,他怎么一副自己很有名的样子。

赵恒的脸皮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闭口。

江芷微略有侧头,努力回想自己知道的神都人士,最终还是皱眉道:没听过。

齐正言板着张死人脸,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晓。

阮玉书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才道:我只知道五皇子叫赵恒,但他从不在江湖行走,名声不显。

赵恒悄然吐了口气:正是某。

孟奇顿时就有点兴奋了,提到五皇子,他倒是知道一些,毕竟当初翻看过神都资料,只不过没办法与江湖高手联系起来,他传音入密道:莫非就是那个自小身体羸弱,天资普通,被认为前途黯淡的五皇子?就是他,他十八岁后身体奇迹般好转,武道进展也神速,若当今太子出变故,便是有力争夺者之一。

阮玉书肯定了孟奇的传闻。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孟奇恍然道,原来他身体的好转,资质的提升,都是靠得六道轮回之主。

两人又分别将赵恒的消息告诉了江芷微和齐正言。

赵恒静静看着他们讨论,神情有点阴冷又有点无奈,纵使你们用的传音入密,但这样当着我的面背后说闲话真的好吗?对于新的同伴,我们应该示之以公,暗藏戒备,观他行止,并且必须保持我们四人力量就能通过任务。

孟奇传音入密可不仅仅是为了说闲话,很快与江芷微等人就对待新人的态度和方式达成一致。

他上前一步,拉近距离,拱手道:原来是五皇子殿下,在下乃山野村夫,江湖鄙客,多有失礼,还请不要见怪。

对于孟奇的靠近,赵恒微微皱眉,不引人察觉地又退后一步,然后轻轻颔首道:无妨,不知几位如何称呼?在下苏孟,这位是洗剑阁江芷微,这位是琅琊阮氏阮玉书,这位是浣花剑派齐正言。

孟奇没有隐瞒。

作为同伴,少不得联手战斗,到时候纵使有改换容貌,看武功来历,结合平时言谈举止,也能猜到一二,还不如开始便坦诚相告。

赵恒脸色微变,他涵养再好,面对两名人榜前列的强者,亦有所震惊,难怪他们队伍没经历多少对抗任务便飞速提升到了当前程度。

原来是绝剑仙子、狂刀、降世神魔当面。

他感慨了一句,接着微笑看向阮玉书,玉书妹妹,当年我还抱过你,想不到一眨眼便这么大了。

阮玉书出生于神都,当时她父亲正在京为官,如今是蓬州刺史。

见过五皇子。

阮玉书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并无故人亲近之意,她两岁时便返乡归家了。

赵恒也不见怪,呵呵一笑:几位的实力和武功路数,我大概都知晓,某已九窍齐开,天人交感,修炼部分《惊世书》,亦兑换了一些绝学,擅掌擅拳擅剑。

他说的都是猜得到的内容,孟奇笑了笑道:五皇子,我们换取了任务消息,你可愿付出善功共享?赵恒微笑道:我还打算与你们共享的,上次任务结束后我便换取了,对了,送你们一个消息,‘极天真魔’至少有相当于外景两重天的实力,七大魔将至少有两名是半步外景。

你去过?孟奇有点讶异,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消息直接赠送,真是财大气粗啊……赵恒点了点头:曾经有任务去过,目睹了魔界通道打开时的盛况,但当时没有实力参与。

我们正打算兑换克制邪魔的物品,五皇子要一起吗?孟奇没有歧视新同伴,热情邀请,示之以公。

赵恒温和摇头:不用了,我上次便兑换好了。

真土豪……孟奇想想自己的囊中羞涩,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若非囊中羞涩,善功不够,他何苦将芥子环兑换?直接便拿善功给江芷微等人,将这方便日常之用的不错事物留下了!但若是如此,他就算把身上的天涯再会镖、春风酥骨雾等全部换掉,也只剩得下千把善功,凑份子换消息和镇魔塔后,恐怕连大还丹都未必买得起。

相比较而言,大还丹,左手剑的更替,九个姿势的鉴定补齐,天打五雷轰的补齐,八九玄功外景篇的积攒,都是排在芥子环前面的重要事情,反正任务世界里未必不能再获得,六扇门中也能用相对的低价拿到,故而孟奇斟酌了一下,便取出我是谁,谁是我的墨宝,将芥子环换掉。

并且,他将这副墨宝和蒋横川身上的神秘配饰放到了轮回广场的房间内,免得被人定位。

见赵恒不参与,四人开始了自身的讨论。

齐正言神色不变地道:这次东阳别府之事,我虽有心前来,但终究未曾赶上,能有《东华青书》和‘东极长生丹’丹方分享,我已非常满足,善功受之有愧,所以我打算换成大家都用得上的物品,嗯,和阮姑娘一样,拔秽丹和荡魔符。

东阳别府之事,考虑到齐正言千里迢迢而来,只是自己这边结束太快,孟奇和阮玉书、江芷微商量后,决定善功也分给他,反正大家都要凑份子,也等于用在自己身上了。

换完之后,齐正言只剩下了八十善功。

孟奇踏入中央光柱,闭上眼睛,回想段瑞的九个姿势,请求鉴定:《易筋经》第一卷残本,价值六千三百善功,可换取三千二百善功,若要补齐和调整好正确顺序,需两千五百善功,补齐和调整顺序后,视为兑换之物,不得再传授他人。

六道轮回之主的声音响在孟奇脑海里,让他一时震惊莫名,真的是《易筋经》!真的需要正确顺序!《易筋经》乃是绝世辅助神功,法身高人亦有非常好的效果,总价十五万,共分三卷,可分开兑换,第三卷需要十万善功,第二卷需要四万善功,第一卷需要一万善功。

虽然孟奇已脱去肉体凡胎,但《易筋经》可怕之处在于,它还能在这个基础上提高,并且不止针对资质,还包括自身武功的品阶,突破原本桎梏,八九玄功不提,算得六道最高一档,未必有什么效果,但自身的剑法,刀法,轻功等可以借此提升,化腐朽为神奇,比如独孤九剑从破气到破势,破天人合一!可惜善功不够……这样的神功,孟奇当然要等待补齐,不会拿去换取善功,毕竟日后再想获得,千难万难。

但为什么《易筋经》修炼顺序不对会变成魔功?孟奇询问着六道轮回之主。

此消息价值三千善功。

六道轮回之主毫无起伏地道。

第一百九十七章 绝世高手呵呵,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个消息居然要三千善功,自己果然是穷人!他暂时先不想此事,转而鉴定起天打五雷轰,看看真武疑冢中的收获是否让补齐的价格减少:‘神宵九灭’真意残缺,只能悟出第一式‘天打五雷轰’,补全真意传承,需要十一万九千二百善功。

补全‘天打五雷轰’残式需要四千五百善功。

孟奇听得心中一喜,居然一下少了八百善功,领悟的四种精义真的有用,皇甫涛的指点价值很大!看来最近就得找机会回九乡世界,一是寻找玄武佩的下落,完成第二步,二是从皇甫涛后裔或传人那里得到更多的参考,将补全的价格再次降低,说不定可以直接领悟天打五雷轰这法身招式……孟奇踌躇满志地想着。

他顺便又去将我是谁,谁是我墨宝和蒋横川的神秘配饰拿了出来,请求鉴定。

东阳神君手书墨宝,触发之物,具体作用需八千善功解密。

‘文曲星君’配饰,标志物,内含特殊气息印记,标识身份之用。

果然是神话的标识……孟奇目前拿此物也没有用,重新放回了房间,顺便将墨宝丢入了阮玉书的芥子环,既然是触发之物,也许任务里面有可能碰到呢?还是带在身上比较好!他将江芷微等人邀请入自家房间,把鉴定结果告诉了他们,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江芷微轻颦黛眉,略微迟疑地道:少林达摩祖师涅槃前曾遭遇可怕大魔,付出衍化的净土被毁的代价后,终于将它除掉,《易筋经》会不会被它临死前附加了诅咒,一旦踏错,就会勾动它的残魂,身入魔道?孟奇听师父提过此事,再想到情义善仁,莫入此门的诡异,微不可见地点头:也许真有可能。

时间紧迫,他们没有过多讨论此事,只是由孟奇道:我肯定不会将《易筋经》换给六道轮回之主,所以九个姿势可以分享给大家,但之后补齐和调整顺序所需的善功不会变,每个人都一样,加起来就得有一万了,得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若是没有就算了。

阮玉书本身资质极好,又脱去肉体凡胎,所练功法又是一等一,对《易筋经》没有特别的渴望。

江芷微笑吟吟道:先不急,不能白拿你的《易筋经》,总得等我们攒到善功或者有其他事物补偿一二才行,做人得心安理得,不能白受好处,又不是一起行动中获得的。

就像之前的《幻形大法》,他们也补了善功给孟奇。

嗯,不管如何,总得补偿你一二,既然孟师弟你想尽快返回‘九乡世界’,那我们谁得到了轮回符都给你。

齐正言赞同江芷微的说法。

连环任务不必每一步都所有人参与,只要共享没有解除,都可以在后面选择一起,毕竟轮回符获得不易,没办法总是凑齐,有的步骤或许只能一两个人去完成,而九乡世界有雷神传承,孟奇去再适合不过。

好。

孟奇深吸口气,当先踏出房间,走到中央光柱前,开始自身的兑换。

赵恒负手微笑,对于几人的私下谈话没有任何好奇,也没有表现出被排斥的不满,人总有秘密,不能强求别人一见面就分享。

孟奇已花了六百善功,还剩一千六百三十,先换了必须的大还丹和拔秽丹,然后对江芷微等人道:我有佛前青灯,再换荡魔符没有意义,打算凑一凑善功,将左手剑也换成宝兵,嗯,最好亦能克制邪魔尸鬼等。

不错,尽量挑好一点,若是善功不够,我们可以借你。

江芷微对此并不反对,宝兵可是能远程攻击的,并且能用很久很多次,而孟奇又非纯粹的刀客剑客,他以肉身功法为主,刀剑仅是用物。

阮玉书和齐正言没有多话,直接翻看起兑换谱,帮孟奇挑选宝剑。

趁这个机会,孟奇将子午换了三百五十善功,将黑蝴蝶的暗器迷药等物换了二百五十善功——只留下一管春风酥骨雾和天涯再会镖。

时间不等人,他们没有精挑细选,很快就锁定了一口长剑:流火,宝兵,价值一千五百善功,赤蛟之鳞经掺杂着一丝八部天龙火的地火锻造而成,灼热内敛,断金如泥,焚邪烧秽,若全力而为,可带来方圆五里天象变化,燃烧层云,流火遍空,烈焰化狱,若是集中威力,则外景不显,无形剑气伤人,敌人一旦中招,一缕阴火从脚底烧起,半丝八部天龙火自眉心而下,两者交汇,化为灰灰。

这是一口明艳美丽的长剑,它的剑身赤红,隐有晃荡,仿佛一截不断燃烧的火焰。

孟奇将流火提出,精神外放,留下烙印,慢慢与它熟悉,熟悉它的重量,尺寸和特点。

又过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光影变化,仙气缭绕的广场消失于孟奇等人眼前。

短暂的眩晕之后,孟奇发现自己身处黑夜,风寒而厉,似是野外,左侧有一大片废墟,连绵宽阔,像是被烧毁的道观,因为还屹立着诸多外表焦黑的殿阁。

这是哪里?孟奇看向赵恒,他曾经来过这个世界,或许知晓当前环境。

赵恒左右打量,指着断壁残垣中的一处大殿:那里有光亮露出,应当有人,我们过去问一问。

他自忖小队实力,只要不遇到极天真魔,联手起来,不会怕任何一个魔将,因此艺高人胆大,决定直接过去。

若极天真魔在此,它滔天的魔威早就让自己感应到了!好。

孟奇与江芷微等人目光交接,没有反对,要想一个月内破坏魔界通道,时间很紧迫,毕竟八魔涂炭生灵,未必待在一起,天南海北,光是赶路都需要很久。

这次任务的难点也许便是时间!大殿内,不少江湖人士聚集,他们大概分成三堆,各有一名为首之人。

其中一人身穿道袍,五官古拙,白发寥落,环视众人一眼,神色庄重道:铁魔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他们之所以魔功赫赫,却无法尽除我等,是因为天地间尚有三件镇压正道气运之物,而长春观废墟内便藏有一件,乃高真遗物,他秘密联络了三大魔头,千里迢迢赶来,要毁掉此物。

苍天有幸,不少附魔之人只是忍辱负重,仍心怀正道,将此事透露给了老道,老道为抢在四魔之前,只来得及联络‘霹雳剑仙’童夫人,‘八指神掌’祖先生,与四魔联手尚有不小差距。

高真遗物藏于观内,老道并不知道下落,须得慢慢搜索寻找,而四魔随时可止,危险异常,诸位好汉,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这名外表古拙的道人将事情缘由大概又说了一遍,并没有以天下大义鼓励众人留下。

他的身后是几位道士,有男有女,看来是跟随他而来。

另外两堆人的首领分别是一位中年宫装妇人和一个黑色长袍的老者,正是道人所言的霹雳剑仙童瑶,八指神掌祖文忠。

童瑶长相普通,但自有一股凛人之气,手提绿皮长剑,斩钉截铁地道:我等已退后多次,今日再退,恐无后路和翻身之机,我门中弟子皆不愿以身侍魔,自当死战此处。

我手中七尺之剑虽不如百丈道人你们‘救世三贤’,但抱着决死之心,亦能让魔将吃尽苦头。

说话间,她气息勃发,周围罡气震荡,仿佛有无数口利剑蓄势待发。

受她影响,她背后女多男少的弟子们亦大部分现出慷慨之色,只有少数几个略有颤抖,不敢抬头,但亦不敢直言退出。

那名外表古拙的道人正是所剩无几的正道宗师,气动寰宇百丈道人,与另外一僧一俗并称救世三贤,实力强横,几可与极天真魔外的最强魔头媲美,他叹了口气道:我等自是不怕死,但各位小友风华正茂,若不想,也不要勉强,或许将来他们之中能有打败极天真魔的侠士。

祖文忠背负双手,看了看身后弟子、友人,以及几位闻讯赶来的散修,沉声道:你们可自决离去与否。

他们都是知道消息后决定赶来的,虽然忍不住有点恐惧害怕,但还是慷慨道:乐土沦陷,神州倒倾,且能苟且偷安?百丈道人脸色一正:既然如此,老道就厚颜发号施令了,还请童夫人、祖先生与老道一起,分守观外,防备四魔偷袭,若是它们赶至,就阻拦它们,为各位小友找到遗物或撤离拖延时间。

各位小友则分头搜索长春观各处,寻觅高真遗物,它应当是三足古鼎。

好。

童瑶当即应承下来。

她有弟子担忧道:师父,你们三人对四魔,恐怕很艰难,要不我们分出人手,结阵相抗?话语未落,他们就听到一声长笑:如此之事,岂能少了赵某?只见门口负手进来一名年轻男子,他衣做玄色,衬着暗红,腰佩华丽长剑,五官俊美,气质尊贵。

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人,两男两女,女的容貌绝美,气质出众,男的或洒然或沉稳,皆是不凡。

百丈道人脱口而出:‘惊天动地’赵施主?这是几年前名动天下的后起之秀,只差一步,便能与自己等人媲美了,有他来助,希望大增!赵恒在这个世界留有薄名,闻言笑道:百丈前辈,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原来是惊天动地?各位江湖人士窃窃私语,内心的紧张顿时缓解了一些,有了这名高手相助,当能挡住四魔许久。

百丈道人看向赵恒后面的孟奇等人,微笑道:赵施主多年不履江湖,老道还以为你被魔头害了。

赵恒脸色一肃:八魔乱世,生灵涂炭,正道凋零,赵某不得已远赴海外,寻找帮手。

他转头指着江芷微和孟奇等人:这四位便是赵某从海外请来的绝世高手!绝世高手?江湖好汉们看着孟奇、江芷微和阮玉书,不敢相信,无法接受。

当初赵恒闯下赫赫威名时,同样有人觉得他太年轻,简直不可思议,可现在,他所谓的绝世高手,就有三名似乎比他还年轻!年轻不少!第一百九十八章 夜守残垣齐正言还好,本身也有二十三四岁了,又是老成持重之相,说他是绝世高手,众人比较容易接受,但孟奇和江芷微即使气质相对成熟,看起来亦比赵恒年轻,而阮玉书,肌肤粉嫩,容颜清艳,透着些许稚气,一看便是尚未成年的少女,她要是绝世高手,自己等人一把年纪全活狗身上了?所以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荒唐,不能接受,无法相信。

赵恒很有到哪山唱哪山歌的风采,贵气内敛,高傲暗收,只余下年轻高手不可能不具备的些许傲气和出身尊贵的淡淡矜持,颇有江湖范地介绍道:这位是百丈前辈,当年天下五宗之一,如今的‘救世三贤’,半步外景。

这个世界的武道境界划分与主世界相同,仅仅是尊称不一样,比如以百丈道人的实力,在主世界无论如何也混不到宗师之号。

百丈道人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很有点惊讶,这五人的实力非同小可,以自己的境界,直到赵恒快发声时,才察觉有人欺到近处,刚才所言怕是尽数被他们偷听去了,如果他们刻意隐蔽靠近,又有遮掩之物,到了五丈之内,自己恐怕才能发觉。

孟奇等人不卑不亢行了一礼,百丈道人没有傲慢,谦逊还礼。

赵恒与霹雳剑仙和八指神掌不熟,转而介绍道:这位是‘一剑飞仙’江女侠,晚辈鲁莽直言,虽然她境界未满九窍,但剑法如神似仙,怕是只比百丈前辈略逊半筹。

既然可能遇到别的轮回者,当然要重新编个绰号和名字。

霹雳剑仙童瑶和八指神掌祖文忠并未说什么,接近天人交感的他们直觉敏锐,纵使江芷微没有拔剑,婷婷而立,他们也仿佛有种身前竖着一口未出鞘绝世宝剑的幻觉,异常锋锐和危险。

其余好汉弟子忍俊不住,接连失声,要吹牛也得靠谱一点啊,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若论容貌,胜过百丈前辈千倍万倍,可考校真材实料,凭什么未满九窍就能与百丈前辈并列?碍于三位前辈高手在场,他们强忍住了开口的冲动,只是神情古怪,仿佛在看着一场闹剧。

百丈道人比童瑶和祖文忠感觉更清晰,他当年是切切实实天人交感后突破的,元神强大,心灵通透,能感应对方的真气流动和肌肉反应,可此时,面前的小姑娘只映照得出一缕剑意,其余尽被绞碎。

天人交感和天人合一是有差距的,前者只有气机牵引,实力攀升至巅峰后,才可能引发小范围天象变化,而后者似与天地相合,举手投足之间皆切近某种韵律,想引发天人交感便能引发。

能有江施主相助,纵使四魔来袭,亦不惧也。

百丈道人的语气很是重视,听得不少人面面相觑。

怎么赵恒说什么,气动寰宇便信什么?莫非真是绝世高手?赵恒指向孟奇,正待开口,就见孟奇跨前一步,渊渟岳峙地道:在下绰号‘刀镇八方’……呵呵,这位是‘刀镇八方’苏少侠。

赵恒的脸皮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

我还没说剑寒三界呢!孟奇腹诽了一句。

好大的口气……不少人暗自鄙夷。

于百丈道人、霹雳剑仙和八指神掌而言,眼前的刀镇八方举止之间气势逼人,但也仅仅是气势逼人。

尤其百丈道人,更是能清晰感应到孟奇的真气流转痕迹以及肌肉的不同反应,足以判断出他的下一个动作,觉得他实力算是不错,但连最差的铁魔怕是也无法对付,毕竟最差的两个魔头也能靠着魔气天人交感。

对此,孟奇环视一圈,意态悠闲地笑道:在下不才,惹众位好汉失笑,这里有一刀,还请品鉴。

话音刚落,不少人眼里忽地有一道银白电光闪过,刚看清楚它,便已听到收刀归鞘的声音。

还请各位品鉴。

孟奇青袍微动,背负长剑,腰佩宝刀,潇洒负手。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看向了离他不远的梁柱,只见上面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光滑平整,竟然没有半点凹凸!他真的出刀了?才看到刀光,便已听见收刀之声!在场不少人开了眼窍,可还是没有捕捉到刚才那一刀的轨迹!他们都被震撼,难以成言,如今方觉赵恒所言非虚。

霹雳剑仙童瑶和八指神掌祖文忠微微点头,有这样一刀,不比自己两人差多少了。

百丈道人对此倒没有太大震动,他境界眼力皆在,明白这一刀的玄妙,微微一笑:苏施主,恐怕你比童夫人更适合霹雳二字。

孟奇略施身手,镇住场面,洒然笑道:夺人绰号如杀人父母,在下可不敢。

一片笑声里,赵恒继续介绍道:这位是‘妙手琴仙’阮姑娘……这位是‘神魔剑’齐少侠。

有了孟奇那一刀,没多少人再明确表示怀疑了,让赵恒的介绍很是顺利。

百丈道人亦为孟奇等人介绍了霹雳剑仙和八指神掌,末了道:时间紧迫,我们就不要寒暄了,老道简单交代一下四魔的情况,此次打听到‘镇运鼎’下落的是铁魔,他为了邀功,没有上报极天真魔,秘密邀请了另外三名交好魔头联手,分别是尸魔、火魔和兵魔。

七大魔将在魔气灌体前都有各自的绰号和姓名,但如今都成了半人半魔的存在,江湖人士干脆就以特征相称,省得麻烦。

四名魔头,实力最强的便是尸魔和火魔,与老道相差仿佛,其次是兵魔,再下是铁魔,各位万不可大意。

简单给孟奇等人说了说情报后,百丈道人咳嗽一声:四魔向来阴险残忍,可能从任何一个方向来袭,为了保护搜寻镇运鼎的义士们,我们八人分成四组,各镇一方,一旦遭遇,用不同烟花相联。

不同烟花代表不同的魔头,比如红色是尸魔,紫色是火魔,绿色是兵魔,蓝色是铁魔,谁上了哪个魔头,就放对应信号。

先前只得三人,分头看守显得捉襟见肘,异常危险,如今一下多了五个生力军,百丈道人是长舒了口气。

不过他也没有大意,万一这是附魔之辈呢?因此,他微笑道:赵施主,咱们是故识,不如一起看守东面?这是将对方五人中看起来像是首领之人置于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赵恒明白百丈道人的顾忌,拱手道:固我所愿,不敢请耳。

百丈道人满意一笑:童夫人,你和祖先生亦有多年交情,配合默契,共守南面如何?他将童瑶和祖文忠放在一起,主要是担心若分开与孟奇等人组队,容易遭遇背叛偷袭,折损正道所剩不多的高手。

童瑶和祖文忠老于江湖,各自神色不变,答应了下来。

四位是友人,如何配合当比老道清楚,你们自己决定吧。

百丈道人略微松了口气,没有强行安排孟奇等人。

孟奇与江芷微等人传音入密交流了几息,朗声道:两位姑娘守北,我与齐师兄往西。

好,事不宜迟,各位请尽快搜寻。

百丈道人当先步出大殿。

……西面不少殿阁倒塌,焦木四处,孟奇到了边缘,看了看附近环境,指着不远处道:那里接近山林,恐有魔头绕行而来,齐师兄,不如你守正面,我守那里,互成犄角,随时相援,若是没有火魔和尸魔,可以先试试斤两,否则就快速靠拢,发出信号。

齐正言没有异议,提剑守在了一截残垣之前。

在他们身后,十来名霹雳剑仙的弟子进入这一片,两两分散,搜索废墟,他们至少开了眼窍,透着光亮的黑夜无法阻止他们寻觅。

他们真为绝世高手吗?素色衣裙的少女黄黛悄悄打量着孟奇和齐正言的声音,低声询问同伴。

她的同伴亦是一名佩剑少女,姓范名雨,个子高挑,常挂笑容,闻言低笑道:师父和百丈前辈都没有异议,应当是绝世高手,莫非你怀疑他们的眼光?黄黛嘟了嘟嘴:只是觉得太年轻了,尤其青袍刀客,不比我们年纪大。

是啊。

范雨亦是感慨了一声。

两人皆抬眼偷看孟奇,只见他青袍磊落,气度悠然,缓步走到了山林附近的残破废墟。

接着,他随意地盘腿坐于一面还屹立着的墙上,并且拔出腰间长刀,横于膝上,腰背挺直,双目半开半阖,气质忽然变得沉着又空灵。

也许真是绝世高手……黄黛莫名叹息,至少从卖相举止看,他当真不同于自己等人。

她和范雨收回目光,开始搜寻废墟,中间好几次望去,皆看到孟奇依然端坐墙头,刀横膝上,从未改变,似乎可以一直保持,直到天荒地老。

不知为什么,两人心头同时浮现出四个字:高手气度。

夜越来越深,天越来越黑,黄黛和范雨搜寻完了附近殿阁,挺了挺腰,准备去他处帮助同门。

就在这时,她们听到一声刀吟,悠长似龙音,于是愕然转头,只见青袍磊落的少侠膝上长刀微跳,状若示警。

旋即,他朗声道:既然来了,就不要偷偷摸摸。

第一百九十九章 众魔来袭既然来了,就不要偷偷摸摸。

孟奇从一开始便全神戒备,精神外放,半融入环境,从而给人浑然一体的空灵,半延伸至长刀,将它作为自己的手,自己的耳朵,自己的眼睛,不敢有丝毫懈怠,灵觉不染半点尘埃。

因为他曾遭遇过狼王的暗袭,那种看不到敌人,听不到敌人,感应不到敌人,仿佛身陷噩梦的感觉,如今回想,亦历历在目,芒刺在背。

狼王已是如此,半步外景的暗袭呢?正常突破的半步外景的暗袭呢?来的四魔之中可是有两名半步外景的!而且邪魔往往擅于隐蔽,擅于偷袭,稍有不慎,就会被欺近身边,死无葬身之地。

果不其然,空空灵灵的状态中,孟奇通过天之伤感应到了一丝危险的浮现,但把握不到对方的踪迹,因此当即开口,喝破行藏,让对方以为隐匿无效,从而放弃最大的依仗。

哼,倒有几分本事……冷冽的声音在墙壁不远处响起,一抹幽幽暗暗的火光烧亮,里面浮现出一道人影。

他身披红色长袍,没有头发,没有眉毛,没有一根汗毛,周身皮肤发光,像是蒙着一层火焰,抬手便拍向孟奇。

竟然是两名半步外景之一的火魔!几丈之外,手掌袭来,越变越大,几有占据视线,撑满天地之感,孟奇只觉周身气流陡然升温,腾得一下就剧烈燃烧起来,半尺之内,无有一处不燃,就连孟奇半身青袍亦冒出了火苗,无可逆转地帖着皮肤蔓延。

每一口呼吸,都吸入大量灼热气流,长久下去,必烧伤肺部,重创喉咙。

是货真价实的半步外景!不是蛇王那种伪劣腐朽者,也非青散人那种走火入魔后境界与实力同时下降的半残者,是谈不上出类拔萃,但正正常常的半步外景,与当初的朵儿察相差仿佛!这还是孟奇第一次正面遭遇类似敌人,不敢有丝毫怠慢,长刀猛地斩出,光亮如电,快亦如雷,切开火焰,切开灼热,眨眼间便迎上了那只可怕的手掌。

孟奇身随刀势,离开墙头,周身上下皆有火焰燃烧,但他通体淡金闪耀,就连头发亦带着些许光泽,在赤红火焰的灼烧下透着出灿烂和神圣。

烈火煅真金!黄黛和范雨看得双腿颤栗,来得竟然是可怕的火魔!他被魔气灌体前便不下于自家师父,有了魔气带来的提升,更是邪威远扬,举手投足皆能带来天象变化,引动对方的燃烧!传闻他性情愈发凶残,最爱烧烤活人,一口口吞食。

而刀镇八方苏少侠看起来半点也不怕火!竟以攻对攻!孟奇朗声之时,齐正言就已向他靠拢,打算联手,突然,他周身赤霞蒸腾,如莲花绽放,瓣瓣打开,一下便将虚空中冒出来的半截铁钩带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虚空暗影浮现,是个身材高大的魔头,他披着黑袍,半截铁钩变成了左手,右掌猛然劈出,瞬息之间就化为一道漆黑魔刀,丝丝黑气缠绕,仿佛能腐蚀一切,展开一切。

兵魔!范雨和黄黛倒吸一口凉气,这边竟然来了两个魔头。

兵魔,顾名思义,除了能驱使被魔气沾染的普通邪魔,身体每一个成分,包括手、足、眼睛、鼻子、嘴巴、舌头、耳朵、头发、指甲、汗毛等,皆能化成兵器、暗器,举手投足便是杀招,极难对付。

魔刀斩向齐正言的同时,兵魔一头长发亦扫了过去,根根如倒刺,泛着幽光,一旦划破皮肤,除了魔气入体外,怕还会身中剧毒。

齐正言不敢怠慢,鼓动赤霞,荡开了长发,宝剑形如落日,接了住魔刀,然后放出了紫色和绿色信号,示意这边遭遇了火魔和兵魔,实力强横,速来增援。

烟花升空,炸出滴滴紫雨绿光,齐正言附近突然有白雾弥漫,又热又浓,遮蔽住了视线。

借此机会,他拉开距离,左掌右剑,一边用碧冰雪真气斩出极冻寒光,一边驱动附近精铁矿物,一道道乌光从废墟中飞出,四面八方打向兵魔。

看着抬手便是地裂,举剑即有寒光的齐正言,看着弥漫白雾内的道道赤霞,黄黛和范雨目瞪口呆,差点忘记魔头来袭。

这简直是神灵啊!哼!兵魔冷哼一声,明白对手想靠着武功的特异远程耗死自己。

他气势迅速攀升至巅峰,左手忽地散开,化成深厚魔气,周围虚空为之一暗,气流猛然坍缩,将方圆十丈衍化成了污秽幽暗的魔狱,散开了白雾,腐蚀着赤霞,削弱着寒光,束缚着精铁矿物。

靠着魔气强行制造的天人交感!……霹雳剑仙童瑶和八指神掌祖文忠没有分开,一起守于尚未倒塌的侧门,等待着拦截魔头。

两人并未说话,因为他们比任何一个魔头都差,已是抱着决死之心,气氛压抑而沉重。

忽然,童瑶左手的通透玉镯染上了少许灰白。

尸魔!她高声示警,还好自己有这件能感应尸气的灵物。

祖文忠当即放出烟花,与童瑶互成犄角,打算拼死拦住,等待救援。

前方黑暗里一道高大人影凸显,长发及腰,脸色乌青,双手成爪,灰白之气缠绕,每走一步都有大地动摇的感觉。

他的背后还有一个魔头,魁梧结实,周身铁黑,像是裹着一层盔甲。

居然是两个魔头……童瑶和祖文忠只能咬紧牙关,希望百丈道人尽快赶来。

……百丈道人与赵恒几乎同时看到四道烟花升腾,发现两边都有半步外景。

施主,咱们去助童夫人和祖先生,另外一边就劳烦江施主她们了。

百丈道人当机立断道。

赵恒正要回答,就见前方有灰白雾气蔓延,里面奔来一具具面容狰狞的僵尸,它们有腐烂脓水滴落,有獠牙利甲,足足上百。

回头看了看还在搜寻的江湖好汉们,赵恒开口道:百丈前辈,你先去助童夫人她们,这里交给晚辈,不能让它们害了义士。

你没问题吧?百丈道人看到上百具僵尸,有点担忧赵恒,自己对付不难,他能行吗?赵恒气定神闲,笑了一声:前辈莫非忘了晚辈绰号的来历?惊天动地,自然是真正的惊天动地!百丈道人没敢耽搁,再拖下去,童瑶和祖文忠就必死无疑了,他叮嘱了一声小心后,身如乘风,嗖得一下便消失在了原地。

面对上百僵尸,赵恒没有拔剑,左手拍了拍衣襟,右掌缓缓打出。

……江芷微抱剑立于废墟之外,像是一口插在原地的宝剑,阮玉书盘腿坐于墙下,双手虚按栖凤琴,似在酝酿感情,又如闭目休息。

烟花绽放,江芷微当即转身,打算援助孟奇他们一侧,阮玉书亦准备抱起古琴。

就在这时,一道道身影靠拢,他们或佝偻,或残缺,姿态不一,但都满身血腥,泛着丝丝魔气,双眼全是杀戮之意。

丝丝魔气汇聚,宛如一朵乌云飘来。

芷微姐姐,我守在这里,免得让魔物冲进去,你去襄助他们。

阮玉书重新将手按在栖凤琴上。

江芷微明白对付漫山遍野的较弱敌人,阮玉书比自己有优势,孟奇曾经私下调侃过,说她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且就算再来一个魔头,只要不是极天真魔,以她的实力,亦能撑得到自己回援,再说两个半步外景的魔头都已现身。

好。

江芷微非是啰嗦之人,当即奔向孟奇等人的位置,在废墟里或高或低,提纵起伏。

阮玉书表情清冷,双手优雅抚琴,一声声如佛道诵经,清宁悠远,消散怨气和魔气。

啊!被沾染的普通魔物抱头惨叫,呼吸之间就由内而外消解,一个接一个,几乎没有先后顺序,像是被风吹倒的草丛,黑气一缕缕消散。

半曲度魔咒后,漫山遍野的身影已显得空空荡荡,如同被收割的麦田,剩余都是较为强横的家伙。

它们没有半点退缩,继续奔来。

阮玉书白衣如雪,不染半点尘埃,双手轻抚,似月下仙子,琴音一变,似有杀伐之声。

铮铮锵锵!一个魔头奔出八步,突然栽倒,眼耳口鼻皆是黑血流出。

此音一响,又是众多魔物身死。

一个高大结实的魔头难以承受,提起同伴,直接扔向了阮玉书,似乎想以此打断她的琴音。

阮玉书优雅抚琴,双手小指微翘,剑气纵横,嗖嗖两下便将飞来的魔物刺死击落,琴音没有半点艰涩,说不尽的潇洒悠然。

……刀光切开火海,扑向了那只赤红手掌。

手掌如未付先知,突然屈指一弹,所有火焰一收,尽数融入了指风,点向孟奇左胸,风未至,热先临,似能熔金煅石!这是火魔根据孟奇的真气流动和肌肉反应预先埋下的陷阱,就像他主动撞向指风,形同自杀,而这一刀如此之快,仿佛已来不及闪避。

忽然,孟奇刀势一折,带动身体一旋,似乎之前只是佯攻,奇迹般擦着指风而过,刀光一下变得空空濛濛。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死守。

自己与王载、张师兄不同,八九玄功和金钟罩最能发挥用处的地方不是防御,而在进攻!第二百章 一刀两断刀光飘渺,空蒙如烟,似起自心灵,难以抗拒,直指无法排解的执念。

恩爱情仇,怨憎会,爱别离,放不下的终究放不下,午夜梦回之时,空洞懊恼噬魂。

火魔曾经是人类,非是天生邪魔,难免有深刻的伤痛被唤起,而孟奇毫无疑问遭受了他精神的反击,心湖内尽是沸腾岩浆,火焰遮蔽了视线,灼热向着指尖等部分迅速蔓延,难得清静!好在孟奇有过与蒋横川交手的经验,对反噬和干扰早有准备,略微一愣之后,便运转心法,强行压制了下去。

但火魔并没有沉浸于往事,伤痛带起的仇恨和忿怒全部被魔气吸纳,成为它熊熊燃烧的材料。

他的魔气更盛,没有一根毛发的皮肤仿佛燃起了一层无形火焰,衬托得他愈发明亮、灼热和血腥!火魔怒吼一声,周遭火焰再起,宛如岩浆地狱。

他右手成爪,丝丝赤红之火附于表面,快速抓向斩来的天之伤。

断清净、落红尘带起的种种情绪正是魔气所钟,愈是愤怒,愈是充满欲望,邪魔愈强!使用阿难破戒刀以来,孟奇第一次刀势未尽便被人抓住。

丝丝火焰劲气吐露,似要顺着天之伤烧入孟奇体内!就在这时,火魔感觉对方的刀内空空荡荡,只有少许内力留存。

孟奇仿佛早有准备,比他更快半拍,向后飘荡!火焰魔气宛如涌入了无底漩涡,不似在伤害孟奇,倒像在为他的后掠助推了一把,使他的速度超过了巅峰!又被欺瞒了……火魔愈发愤怒,可有了他的助推,无论是追赶,还是远程真气进攻,都难以及时拦住孟奇了,只能脚步一踩,整个人化作火焰流光,急速奔去,誓要将孟奇烧成焦炭。

孟奇腾云驾雾,快得不可思议,袖袍鼓荡,似仙人天降,长刀一展,直扑兵魔!他早就知道阿难破戒刀法前两式对邪魔几乎没有效果,反而添油加醋,之所以依然使出,正是因为醉翁之意不在酒!仇恨、愤怒以及种种欲望能助燃魔气,让邪魔不会沉浸其中,并且实力似乎有所提升,但任何生物,只要愤怒、仇恨等极端情绪超过了自身正常范围,就会被蒙蔽心灵,失去理智,邪魔亦然!刚才带起的执念让火魔略微疯狂,冲动暴怒,对火焰劲气的掌握得之酷烈恐怖,失之精准凝练,且忽略掉再次欺瞒的可能,让孟奇顺利借到了力量,展翅高飞,明功火魔,实围兵魔!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死守,或者仅仅绊住火魔,而是努力争取机会,创造局部范围内的以多打少,先除掉兵魔,再围攻火魔!靠着八九玄功,已受了轻伤,流出两缕鼻血的孟奇强忍住经脉火烧一样的疼痛,居高临下,天之伤高速斩出九刀。

轰隆!层层气流压缩,雷鸣之声炸开,紫色雷霆化成九条狂龙,刚猛霸烈地扑向兵魔。

兵魔正与齐正言酣战,逐渐将他压制在下风,根本没想过后上方突有神兵天降!在他心里,火魔乃半步外景,实力强横,连九窍都没有的小子不速败就算祖上积德,烧了高香,凭什么还能腾得出手来夹攻自己?气流尽数被吸,层层坍缩,天地都仿佛为之一小,九道紫雷首尾交缠,可怕之势四溢,如在代天行罚!黄黛和范雨看着凭虚御雷、刀势刚猛的孟奇,看着他身边飞腾缠绕的条条紫蛇,看着明艳霸道的恐怖雷霆,心神俱颤,只觉苏少侠真如九天雷神!噼里啪啦!兵魔大愕,就要拼着硬受齐正言一击,抵挡这可怕的刀势。

只要挡住一击,火魔追来,万事大吉!忽然,齐正言面色一肃,以碧冰雪真气催发了龙纹赤金剑!在看到孟奇折射而来时,他就已经做好准备,同生共死的默契让他瞬间明白了孟奇想做什么,无需再用传音入密耽搁时间,还担心被境界压制者偷听。

周围温度陡然降低,比酷寒还酷寒,朵朵雪花凭空飘落,直接凝出冰层。

寒光剑气如无角之龙,划破虚空,一下便斩到了兵魔面前。

兵魔正待硬受,转身用压箱底手段抵挡天雷之罚,却看到如此寒光袭来,只好拼命一搏,先挡剑气。

周围魔气突兀消失,像是一下钻入了兵魔体内,接着,一口口黑色兵器从皮肤之下射出,状若万军冲锋,密密麻麻,嗖嗖之声不绝于耳。

兵器击碎了寒光,自身却仿佛陷入了冰层,冻结于半空,化成了黑雪。

齐正言倒退了几步,赤霞摆荡,荡开了残余魔兵,而兵魔突觉寒意刺骨,冻僵之意迅速蔓延,略微迟缓。

两人外景招式硬拼只是半息的时间,但半息往往便是一个人生与死的距离,更别提还有血脉冻僵的影响。

紫电落下,长刀化成雷霆紧随其后。

轰隆!道道明艳紫蛇乱溅,焦黑了地面,点燃了朽木,天之伤从脑袋开始,如劈柴般将兵魔劈成了两截。

兵魔的双眼凝固着愤怒、痛恨、震惊和不甘心,然后各自向着两旁倒落,从此十里长亭,天涯不见。

两片尸体缓缓倒下,没有鲜血没有内脏,早就被紫雷劈成了焦灰,邪魔怎能抗衡雷霆天罚之威?他体内魔气翻滚,凝聚成了一块漆黑宝石,呈十二面棱形,幽暗深邃,晶莹内敛。

孟奇落在他的身后,长刀一展,指着追来的火魔,直视他蕴含怒火和震惊的双眼,朗声道:该你了!啪,兵魔两片尸体同时落地,分别映入火魔和黄黛等人眼中。

这一刻,孟奇的气势攀升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峰,就像他是真正的雷霆之主!……赵恒左手拍了拍衣襟,整个人气势陡然改变,之前他是剑眉星目,隐现贵气,现在则是尊贵外露,让人不敢逼视,周身仿佛有明黄之光流转,背后气流汇聚,竟然形成了一条张牙舞爪之龙。

堂堂皇皇,人道之主,仙神低头,鬼魔辟易!他缓慢推出的右掌紧握成拳,速度陡然加快,真气打得虚空爆响。

轰!那条威武气龙随着拳势飞出,天空为之一暗,道道气流乱舞,似从龙之众。

大地隐有摇晃,如地龙翻身。

龙飞九天,消失于当场,可尸魔带来的僵尸已倒了一地,再也爬不起来,只余寥寥几具,震慑当场。

赵恒喘了两口气,对刚才那一拳似乎很满意,快步上前,长剑拔出,割草般将剩下的僵尸除去。

……霹雳剑仙童瑶与八指神掌祖文忠背对背而立,一个剑成风雷,罡气似电,一个掌劲雄厚,真气裂石,但在可怕的尸魔压制之下,他们仅能勉强保住性命,身体泛着淡淡灰白和幽黑,竟同时中了尸气和毒气。

见他们在自己两魔联手发起的惊涛骇浪之下摇摇欲坠,又总是不坠,铁魔凶性大发,没有想着先入内扰乱局面,抢夺镇运鼎,而是试图加大力度,将两个可恶的敌人杀死当场,反正只要敌人死光了,总能得到镇运鼎的。

再说,若贸然深入,说不得便孤身碰上了百丈牛鼻子,到时候自己未必撑得到尸魔火魔来援。

刚想及百丈道人,铁魔就看见了乘风飘来,身如柳絮的老道士,暗道一声晦气,主动接过强攻童祖二人的位置,让尸魔去拦截百丈,他们本身的实力不如自己,又被尸气毒气入体,迟早被自己干掉,然后再联手围攻百丈牛鼻子!在此之前,则只能希望火魔与兵魔尽快杀掉敌人,将长春观废墟里的江湖人士一网打尽。

轰隆!响雷之声远远荡开,铁魔、尸魔、百丈道人皆看到西面有九道电龙缠成了巨大雷霆,水桶粗细,紫光明煌,耀眼震撼至极。

那里怎么了?他们同时泛起这样的念头。

第二百零一章 信任该你了!丝丝电蛇仍在跳跃,将黄黛和范雨的瞳孔蒙上了一层明紫,一道人影昂然而立,举刀喝敌。

兵魔死了?兵魔就死了?横行天下的兵魔就这样死了?这由不得她们镇定,兵魔原是极天殿有名的魔头之一,出手狠辣,凶名远播,后来更是得了魔气灌体,成为真正邪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知多少正道强者惨死于他手下,被分尸碎骨。

好几次,救世三贤之一找到机会,欲要袭杀魔将中较弱的他,以削弱枝叶,但都被他险险逃走或支撑到了援军来临,屡次不死,魔威遍传江湖。

可今时今日,不过两三息的时间,兵魔就被劈成了两片,身死魂消,宛如一场梦境在眼前上演。

噗通,兵魔两片尸体倒落于地,声音震得两女和附近江湖好汉内心为之一颤。

看到孟奇缠绕着电光的长刀,扑过来的火魔双眼仿佛有火苗在燃烧。

正常情况下,兵魔应当有他驱使的邪魔大军保护,纵使半步外景,想要杀他,亦得耗费时光,但刚才邪魔大军被派去牵制其他人了……正常情况下,如果自己不被那诡异刀法影响,不短暂怒火上头,当能让可恶的敌人在借力之时直接被魔火入体,身负重伤,岌岌可危,哪有攻击火魔之力!正常情况下,若非兵魔预先不到敌人会如此夹攻,以他的实力,撑到自己靠拢不算难事!但世间哪有那么多正常情况?尤其是对手刻意为之时!愤怒、仇恨的火焰再次于火魔心底熊熊燃烧,催发着魔气,让他从内到外都透着火光。

杀了你们!烧死你们!火魔右手五指成爪,抓向孟奇,道道火焰往掌心收缩,吸力庞大,带动得孟奇身不由己就跨前一步。

而他的左手,遥遥一掌劈向齐正言,烈火翻滚,似成长刀,一下将弥漫的寒气隔开,将冰层蒸发,白雾缭绕。

他对自己充满信心,有把握以一敌二,杀掉精神消耗极大的孟奇与实力逊色较多的齐正言。

左掌为辅,牵扯剑客,右爪是实,抓摄心焰,火魔已全力以赴,用出了压箱底的招式!他右手五指燃着一层金黄色明焰,掌心仿佛无底漩涡,将附近火焰气流尽数吸纳,以至于虚空都有坍缩过去的感觉,天地尽在掌中,无法躲避,无法逃开,除了硬接,别无他法。

最为恐怖的是,孟奇只觉心湖一下沸腾,眼前全是金黄,自己似乎灵魂出窍,置身于了火焰地狱里,遭受着灼烧,无法摆脱,形如噩梦。

这是精神攻击!这是真正半步外景具有的招式威力,不仅危险肉身,而且影响元神!养邪神者靠邪神之眼代替眉心祖窍的打开,就有种种神异,何况真正踏破了生死玄关的半步外景?孟奇过去遭遇的敌人里,蛇王基础不稳,强行打开,能引动少许天地神异就算不错,青散人境界倒退,两人都无力发出类似攻击,只有当初的朵儿察能够办到,但被拿着佛宝的心寂方丈正面挡下了,犹是如此,他还能用强横的精神制造幻觉,干扰江芷微的感官。

面对这可怕的一击,换作别人,恐怕只有天人交感及以上境界才能靠着与天地的沟通,强行挣脱,比如当初的顾小桑,即使身居法身招式,实力惊人,跻身人榜前五,八窍的境界亦让她赖着性子等待朵儿察与心寂方丈拼成重伤后才悠然出手。

当然,不排除顾小桑有凝练眉心祖窍的秘法或者《无生老母降世经》有其他抵抗精神攻击的法门,但她那时自身也有不妥,长期处于小紫状态,功力全失,恢复之后,怕一时亦难以攀升至巅峰,否则她正面与完好的朵儿察交手,靠着功法的强横和诡异,伤到朵儿察并保命逃走还是不难办到的。

不过,孟奇在眉心祖窍上下的工夫胜过江芷微,也可能胜过顾小桑、王思远等人,幻形大法、不死印法、变天击地大法,层层递进,纵然还是比不上真正的半步外景精神强横,但自保还是能办到的!忍受着火焰对元神的灼烧,他运转起了变天击地大法,整个人气质一变,沧桑悠远,磅礴浩大,似有情似无情,仿佛俯视着大地的苍穹,火焰如何能烧?脑袋刺痛,鼻血流出,眼前金黄退散,重新现出那只手爪,火焰紧贴,吸力恐怖,已然不远!孟奇正待施展身法,避开锋芒,忽然感应到了江芷微的气息,她已提着长剑,欺近于十丈之内。

火魔亦察觉敌人有援手到来,剑气冲霄,异常可怕,而眼前可恶小子双眼略微痛苦之后旋即惊醒,与天地浑然一体,气势苍莽,摆脱了精神攻击。

他心中顿生退意,从哪里来这么多强者?还都是九窍未至但实力强横恐怖的怪物!精神攻击效果不佳无妨,只要这一招逼得面前敌人闪避,自己就立刻抓住机会,借火远遁!孟奇没有犹豫,淡金灿烂,直接前扑,身体微侧,长剑突发,以攻对攻!他相信同伴,就像相信自己!赤红流光绽放,美得如同黄昏的晚霞,破空声、风声全都消失,仿佛融入了这纯粹的一剑,不可方物的一剑。

与此同时,江芷微长剑斩出,明亮夺目,跨击沧海,斩断汪洋。

她出剑之时,距离火魔尚有五六丈,长剑落下时,已缩至了一丈以内,剑光带起无边锋芒,分山裂海!前有飞仙,后有追命,火魔当然不敢与孟奇以攻对攻,将他毙于爪下,虽然两人的外景招式威力仅等同于他不用绝招时的全力一击,但自身要害毕露,被这样一击斩中,依然必死无疑。

他又不会八九玄功和金钟罩等功法,面对同阶敌人的前后夹攻时,可以无视一方!轰!火魔体内似有爆炸之声传出,金黄火焰从他眼角鼻孔嘴巴等地方喷泻,整个人剧烈燃烧起来,从火魔变成了火把,手脚都仿佛变成了烈焰。

他急速旋转起来,一圈圈火焰荡开,孟奇的天外飞仙刺入,只觉层层灼热,层层阻碍,不断被事物拍击于剑侧,被高温火焰缠绕,威力飞快流逝,换做任何一口利器,已然被烧毁!砰,孟奇被带得倒飞出去,胸前一片焦黑,还有火焰在灼烧。

他七窍流血,半是伤势半是因为连用三次外景和变天击地大法导致的精神彻底枯竭,头痛欲裂,元神萎靡。

斩断沧海的一剑破开火焰汪洋,一圈圈烈焰分退,濒临火魔身前。

火魔的双手突然呈现,像是早就等待于此,在他的判断里,江芷微这一招的威胁强于孟奇,大部分的精力留待这一刻。

双爪击出,眼看便要拿住白虹贯日剑,就在这时,剑光突然消散,如游鱼,似飞鸟,轻飘飘从两掌之剑穿过,刷刷两剑。

竟然是虚招!竟然用压箱底手段做虚招!火魔完全没想到江芷微如此奢侈,但又没办法通过感应真气流动和肌肉反应把握她的虚实,只能凭借眼力、灵觉和战斗经验应敌,谁知被这大手笔蒙骗了!啊!他惨叫出声,江芷微的两剑虽然只是正常进攻,但命中薄弱处后,靠着本身的真气与宝兵的锋利,一样能破开魔气,造成一定伤害!江芷微从他头顶飞过,落于身后。

火魔双眼流出一丝丝鲜血,暗红近黑,口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若不是被该死的小子牵扯,即使被蒙骗,自己也来得及避开要害,顶多受点轻伤!他身体炸开,无数火焰洒落,处处都有,点燃废墟,不知何处是真身!火魔已是胆怯,顾不得报仇,只想靠着半步外景的神异远遁!他借火而跃,眼看便要突出重围,半空忽然有雪花飘落,大地冰封,火焰徐徐熄灭,身体为之一僵。

齐正言修炼的是浑天宝鉴,从蓄气开始就吸纳天地间的异种能量,玫霞荡属火,碧冰雪酷寒,对火遁等有着常人难及的感应,于是龙纹赤金剑斩出,千里冰封!火焰融化冰层,以火魔的实力,纵使惶惶然逃命,亦不会被严重伤害,仅仅能影响刹那。

但他的身后有江芷微。

明艳绝伦,剑号阎罗。

一道剑光亮起,周围环境仿佛有了微小的变化,肃杀,无我,黄黛和范雨等人只觉天地都为之侧目。

僵化迅速被火焰消除,一道赤色流光贴着地面烧出很远,接着慢慢熄灭,露出一道人影,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脑后鲜血与白浆缓缓溢出,弄脏了红色长袍。

死者:火魔。

身份:极天真魔手下七大魔将之一,排行第二。

死因:后脑中剑,贯穿至眉心。

杀人者:江芷微。

江芷微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鲜血,鲜血刚到半空,便剧烈燃烧,迅速殆尽。

刚才那一剑,火魔亦是拼死反击,魔火入体,让她伤势不轻,当然,还没到大幅度影响战力的重伤程度,毕竟火魔被冰封千里冻僵了一下。

范雨、黄黛等弟子已经忘记了搜寻,忘记了敌人来袭,不可一世的火魔竟然横尸眼前!真的是绝世高手!赵公子介绍得没错,他们是来自海外的绝世高手!……废墟中央,霹雳剑仙一名弟子扒开砖瓦,眼前忽然一亮,一个满是上古文字的古朴三足鼎静静躺在那里,气息内敛,无法直接感应。

找到了!他心中一喜。

真得谢谢你,节省我好多时间。

突然,他耳边响起一道美妙的声音。

他惊愕抬头,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名女子,身穿玄色镶金丝长袍,脸戴面具,气质尊贵,不可直视。

第二百零二章 忘心庐面具之上绘刻着一张女人的脸庞,凤眉大眼,庄重威严,宛若神话传说里的女仙女神,或者人道女皇,隔绝着外界的窥探。

她气质尊贵,仅仅站于那里,就让人升起膜拜朝服之意,不敢有丝毫亵渎。

纵使看不到掩盖之下的面容,霹雳剑仙的弟子还是神魂颠倒,眼睛不敢抬起,双手将小巧的三足古鼎递了过去,虔诚而痴迷。

很好。

美妙的女声从面具后传出,这名弟子激动得浑身颤栗,她表扬自己了!她认可自己了!戴着面具的女子手指纤细洁白,仿佛蒙着一层莹光,她刚触摸到镇运鼎,奇变突生,一股苍莽浩瀚的气息从古鼎内冒出,横贯天空,压动大地,在黑夜里如同皎洁的明月,如此醒目,如此出众。

该名女子似乎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变化,为什么霹雳剑仙的弟子拿着好好的,到了自己手中却有了异变?她气息勃发,真气外放,压住了苍莽之气,将它收于左手碧绿指环内,然后看了看西面,斟酌了一下,迈开步伐,如鬼影飘荡,似仙姿卓然,迅速消失在废墟里,再无动静出现。

霹雳剑仙的弟子脸含微笑,缓缓软倒,不知什么时候已没了气息。

……百丈道人仿佛化身狂风,双掌不断打出,快得赵恒眼中都出现了残影,仿佛满空都是掌影,没有真假虚实之分,将缓慢沉重的尸魔略微压制。

‘气动寰宇’当真名不虚传……赵恒暗赞一声,哪怕在半步外景里,百丈道人也算得不错,比靠着魔气灌体才有这份实力的尸魔和火魔于境界上略胜半筹,救世三贤都非等闲之辈!他解决掉残余僵尸后,迅速赶往百丈道人这边,争取扩大战果,将两名魔头尽数留下。

任务提示里明确写着,至少需要六名魔头身亡后灌体魔气凝结的晶体,方能炸毁魔界通道,若不能趁这个机会多杀魔头,多得魔晶,剩下一个月恐怕得东奔西跑,甚至硬撼极天殿!至于另外一边,他反倒比较放心,江芷微、苏孟和阮玉书、齐正言的联手,只要不疏忽大意,只要不弄巧成拙,只要不胆小怕死,四个人还留不下火魔和兵魔?而这边,百丈道人虽然强过江芷微,但霹雳剑仙和八指神掌恐怕联手才能与狂刀媲美,自己不过来,尸魔和铁魔若发现不对,只要狠得下心,愿意付出代价,还是不难逃走。

他深吸口气,长剑竖劈铁魔,气势堂皇正大,仿佛万民之尊,龙气缠绕,神意先行,剑未至,便已压得铁魔灵魂颤栗,魔气飘散。

百丈道人见来了帮手,抖擞精神,化成一股龙卷风,手脚肩肘皆是武器,啪啪啪,不断与尸魔双爪碰撞,逼得尸魔只能竭力防御。

尸魔动作比不得百丈道人快,但力量巨大,身如腐木,偶尔被波及一记,亦只是脓水流出,仿佛毫无影响,灰白尸雾依旧弥漫,长久下去,百丈道人不可能不受影响。

两人都未用出杀招,都在通过正常的进攻和防御创造机会!就在这时,一声凄厉惨叫裂石穿云,遥遥而来。

火魔?百丈道人、霹雳剑仙、八指神掌和尸魔、铁魔,同时辨认出了惨叫者的身份,心中皆是又惊又愕,火魔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处在了死亡边缘?仅因为不能驱使僵尸而比尸魔稍弱的火魔,竟然爆发出此等哀嚎?他们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海外竟然真的有绝世高手?双方同时回过神来,尸魔身躯陡然膨胀,右掌似铁蕉扇般拍出,苍白化作深黑,仿佛无边无际的幽暗,感觉不到半点生机。

一掌断生死!尸气倒灌,一声声恶鬼哭嚎爆发,一道道半透明冤魂凸显,扑向百丈道人。

火魔恐遭不惨,此地不宜久留!作为横行天下诸多载的魔头,尸魔当机立断,没有半点犹豫。

面对这可怕的进攻,百丈道人面不改色,神情庄重,左手捏诀,右手仿佛一缕清风从天上而来,逍遥不羁拍出。

忽然,狂风大作,紧绕着百丈道人的身体和右掌,风越聚越多,附近仿佛有飓风形成,地面泥土尽数投入,一根根杂草被连根拔起,裹着百丈道人,冲散着冤魂,一下拍中了尸魔的右掌。

轰!尸气飘散,那股飓风略微一斜,直吹上空,泥土散落,野草纷飞,几如天灾。

尸魔倒退一步,身体出现了一道道裂缝,里面尽是腥黄脓水流出,百丈道人脸色发黑,口角有污血缓溢,可脚步不停,锁定了气息,追击而上。

突然,一股苍莽浩瀚的气息冲天而起,竟有遮蔽明月,冲乱云霄,山河变色的幻觉。

镇运鼎?百丈道人心中一喜,可旋即提起了一颗心,因为那股气息陡地消息,再无踪迹。

他分心镇运鼎,被尸魔抓住机会,左手脱离了身体,猛然飞出,于半空炸开,轰隆巨响如日催命之符。

黑气尸雾蒸腾,百丈道人被恐怖的爆炸逼得连退几步,待要再追,已没了尸魔行藏。

他擅长短距土遁和隐匿,若童瑶没有感应尸气的灵物,怕是早就被他暗害,如今用来逃跑,更是如鱼得水。

至于铁魔,却跑得没有那么快,他原本想趁着爆炸疾奔而逃,但赵恒时刻关注着他,比对镇运鼎还关心,剑法八劈,皆是堂皇,如人道之势,浩浩荡荡,不可阻挡。

被拦住的铁魔自然没有好下场,百丈道人的加入宣告了他的死亡,腹背受敌,连自爆都没来得及做。

魔尸瓦解,还原成灌体的魔气,魔气凝结,成为幽深黑暗的晶石。

百丈前辈,可是镇运鼎出事了?赵恒边说边摄起魔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光明正大,让童瑶和祖文忠根本没想过阻拦他,觉得理应如此。

他们拾起了铁魔身上其他物品,包括几张纸。

百丈道人微微颔首,当即转身,向着废墟中央气息流露之处赶去。

……火魔授首,身躯急速燃烧起来,化成一堆烈火,烈火收缩,凝成了两件物品,一枚是漆黑魔晶,一朵是缓慢燃烧的暗红火焰,它仿佛雕琢而成,纤毫毕露,精致唯美,但蕴藏着恐怖的灼热。

这是?孟奇熄灭胸口火焰,赤裸着上身,指着暗红火焰。

这是魔火焰心。

说话之人是此时赶到的阮玉书,她解决了邪魔大军后,同样过来援手,不让两个魔头有逃走的机会,传闻能沟通天地的邪魔,会于体内凝聚出自身外景的内相,是它种种神异的源泉,这便是其中一种,魔火焰心。

另外一边,兵魔或许身体常常化作兵器的缘故,只得魔晶凝聚,别无他物留下。

阮玉书话音刚落,苍莽之气冲霄,浩瀚排空,天地一暗。

镇运鼎?孟奇脱口而出,但那股气息旋即消失,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自然变化,还是被人压制了?废墟里还有外人?四人面面相觑,收起魔火焰心和魔晶,向着废墟中央赶去。

孟奇边奔边拿出百草丹服下,恢复伤势和精神。

他在知道自己遭遇的是火魔时,为防万一,借着挥刀之势,将怀中事物远远丢出,事后方才捡起。

阮玉书则从芥子环内取出一套男性青袍,丢给孟奇。

他们比百丈道人先跑,但距离较远,故而稍迟一步,抵达之时便已看到了他们严肃凝重的表情,地上则躺着一具尸体,脸含微笑,状若美梦。

一缕阴柔劲气直接穿透颅骨,将里面彻底震碎……霹雳剑仙直接道出弟子死因,看孟奇等人有无线索,是否为熟悉之人。

孟奇摇了摇头,示意不知:镇运鼎被夺走了?莫非还有别的魔头潜来?不可能,四面都有人守,从赶去救援开始,短短时间不足以让魔头直接锁定镇运鼎。

赵恒否定道。

他的言外之意,孟奇听得很是明白,不是魔头,那就另有其人,莫非是别的轮回者?或许一开始便有魔头在废墟,大概排除了别的地方后,不愿势单力孤情况下与我们照面,于是潜伏下来,耐心在最后未搜索的地方等待。

百丈道人说出另一种可能,不过我的消息来源可靠,铁魔只邀请了三名帮手,拿走镇运鼎之人不知是谁……若是轮回者,从他没有动手看,实力即使强于自己等人,也不会强得太多,或者有其他原因限制……孟奇若有所思地想着:还有别的线索吗?童瑶拿出铁魔身上的几张纸,仔细一看,略微惊讶道:镇运三物,他们竟然都探知到了下落!除了镇运鼎,还有哪两件?赵恒问道。

童瑶道:‘定国印’在不癫禅师那里,而按照铁魔查到的情报,‘皇玉钟’当藏于‘九真禅师’的‘忘心庐’。

他们找到‘忘心庐’所在了?百丈道人颇为震惊地道。

孟奇等人一片茫然,完全不明白他们在惊讶什么,至于不癫禅师,他们倒是听赵恒介绍过,为救世三贤之一。

童瑶肯定点头:忘心庐在离此半月路程的雁山。

边说,她边将纸张给百丈道人和祖文忠看。

想不到忘心庐重现人世了……祖文忠满是感慨。

看到孟奇等人的表情,百丈道人轻吸口气,略略解释了几句:诸位有所不知,九真禅师乃神话里的人物。

古代,魔界与本方天地直接相通,邪魔常至,掠食血肉,幸得那时武道昌盛,高手层出不穷,人族才勉力支撑了下来,后来九真禅师得了不知什么奇遇,了悟绝世禅功,自结忘心庐,神威不下于罗汉。

他慈悲为怀,只身入魔界,打出涅槃一掌,击碎元魔,让它重新陷入沉睡,并震断了魔界通道,还了世间朗朗乾坤,可惜,他亦因此坐化魔界,忘心庐自隐世外,想不到却被魔头借助魔界传出的情报,历经多年,寻到了踪迹。

他将手中纸张折起,递给了孟奇等人,刚才一战,他认可了他们作为帮手的诚意和实力。

此事极天真魔和另外魔头皆是不晓,但尸魔回去后,肯定会往上禀报,老道得赶在他们之前,将皇玉钟取走,诸位可愿相助?百丈道人打了个稽首。

极天真魔和另外魔头什么时候能赶到?孟奇等人只收获了三枚魔晶,还差一半,不知是否该去。

百丈道人沉吟了下道:雁山与极天殿南辕北辙,算上前后消息往来,极天真魔大概十来日能至,而且,我们还得防备刚才夺走镇运鼎之人,因此不能耽搁。

其余魔头没有一月,休想抵达,估计不会来了,有极天真魔出手,还需要他们做什么?这样一来,时间不够啊……孟奇和江芷微等人微微皱眉。

第二百零三章 资深者若前去忘心庐,或许便是支线任务开启,能有所奇遇,但一来一往,肯定会造成主线任务的来不及,而且危险很难估量,不提极天真魔有没有可能提前赶到,光是刚才夺走镇运鼎的家伙就让人戒备万分。

用传音入密互相探讨了几句后,孟奇与赵恒四目相接,对他摇了摇头,打算让他开口,同时看他有没有融入团队之心。

赵恒的长剑已然归鞘,立在那里,如玉树临风,拱手回应:百丈前辈,此事胜在快,与人数实力无关,若遇到极天真魔或类似强者,纵使我们一起,怕也难是敌手,如果碰不上,以您的轻功身手,在同时抵达的情况下,其余人等怕是抢不过。

他没提未同时抵达的情况,除非刚好一前一后,否则谁迟了都只能看着空空荡荡的忘心庐懊恼。

百丈前辈,您能借风而行,千里奔波远快于我们,若我等前去,反倒是拖累你,还不如直接去极天殿,趁极天老魔赶往忘心庐的机会,将剩下的魔头一网打尽。

孟奇插嘴道。

目前极天殿内剩下的三名魔头分别是水魔、影魔和血魔,两个靠着魔气灌体,大概有天人合一的境界,但肯定比正常达到的蒋横川差,而水魔只得天人交感,与铁魔实力相当,因为是魔气强行提升,江芷微、赵恒和孟奇任何一人都能吊打他,齐正言和阮玉书亦可以拼得旗鼓相当。

即使尸魔已经赶回了极天殿,也是无妨,自己等人又不会选择强攻,只要能抓住机会,瞬间围杀掉较弱三魔之一,之后孟奇拖出尸魔,赵恒拦截剩下两魔之一,江芷微、齐正言和阮玉书联手,还怕迅速解决不掉剩下那个?随着敌人数量的减少,哪怕孟奇等人消耗极大,事情也会变得越来越简单,大不了最后不硬拼尸魔,反正只需要六枚魔晶即可。

并且,这还没考虑镇魔塔!百丈道人自嘲一笑:老道急火攻心,却是一下晕了头,赵施主和苏施主所言极是,若能趁此除掉其余魔头,极天真魔将独木难支,纵使魔功横压天下,又能影响多大范围?当前是七大魔将轮流镇压各方,辅以附魔之辈和还有灵智的邪魔,差不多控制了天下繁华之地,纵使救世三贤联手围杀其中一两名,在大阵和数量繁多的敌人面前,亦难以快速斩杀,被拖到援军赶至,甚至有一次差点掉入陷阱,险些亡于极天真魔之手,因此若不是绝对的机会,他们已没有锐气再行类似之事。

可如果七大魔将被拔除,单靠实力有限的残余邪魔和身怀鬼胎的附魔之辈,又岂能威胁得到正道高手?极天真魔再强,亦只有自己一个,且非覆手翻天的神话级强者,到时候,怕是只能四处出击救火,难有好的效果,形势将急速好转,顶多便是正道强者依然偷偷摸摸。

说完,百丈道人转头看向霹雳剑仙和八指神掌:童夫人,祖先生,你们身中魔气和毒雾,就不必陪着老道赶路了,各自返回,静养疗伤,魔气如附骨之疽,稍有不慎,便会与肉身元神交缠,难以拔除,脾气性格会渐渐改变。

他提醒了一句魔气的危害,它能污秽肉身和元神,改变脾气性格,导人入魔,当前附魔之辈都被魔气沾染,正慢慢往魔头方向发展,只是时日不久,有的还保持着向往光明之心,能暗中为正道提供帮助,仅仅偶尔情绪失控,嗜血嗜杀。

听到这样的话语,孟奇对自己等人准备了拔秽丹深感明智,当然,之前一战,除了他受伤,江芷微等人都未被魔气沾染,而他只要八九玄功和金钟罩不破功,就算魔气入体,亦能慢慢消解,不留后患。

童瑶并未逞强,拱手道:各位,三魔授首,极天殿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后续报复将接踵而至,我得回去安排弟子分散转移,只好就此告辞。

能有几位义士相助,展露仙神之威,血魔等不足为虑。

祖文忠恭维了几句,亦是离开。

很快,废墟为之一空,只得呱呱呱的叫声在各处回荡。

几位施主,无论是去雁山还是极天殿,都得经过水谷城,老道干脆送你们一程,顺便打探点消息。

百丈道人做出请的手势。

赵恒笑道:如此甚好。

……水谷城,街上并没有孟奇想象中的关门闭户场景,依然有着摆摊售卖者,有着来往行人,只是显得略微萧条,百姓面容带着麻木。

最初之时,百姓畏惧邪魔,十城九空,躲于深山老林,但野外亦是危险,邪魔数量则有限,每日吃人嗜杀不多,大家又回到城池,苟延残喘,此地是一位附魔者统治,脾气性格还未完全改变,每月仅有一两次嗜血嗜杀之日,都挑选的是老弱病残,故而还算繁盛。

百丈道人无奈叹气,只恨自身无力结束这样的世道。

孟奇和江芷微等人心情略微沉重,谁都没有了玩笑之心,跟着百丈道人走过长街,拐入一条小巷子,停于一处大宅子的后门。

百丈道人直接腾空,跃过墙头,带着孟奇等人穿过花园花厅,直奔书房位置,一路躲着仆人丫环。

魔头凶残奸诈,附魔之辈身边往往都藏有魔气沾染者,他们监视对方,以发现问题,取而代之,所以不能与其他人照面。

到了书房外,百丈道人解释了一句。

孟奇等人顿时明白,他来见的当是此地的附魔统治者。

咚咚咚,百丈道人有节奏地敲响了书房之门,可里面没有回应。

于是他打开大门,步入书房,示意孟奇和江芷微等人收敛气息,耐心等待。

没过多久,有气息不弱之人靠近,到了走廊尽头,他吩咐仆人守在外面,自己穿过长廊,打开书房之门,踱步而入。

一抬眼,他就看到了孟奇等人,眉毛一挑,不动声色地随手合拢了房门。

百丈前辈,这几位是?他压低声音,询问着熟悉的百丈道人。

这是一位锦袍玉带的中年男子,留着两撇修饰整齐的小胡子。

百丈道人微笑道:这位是‘惊天动地’赵恒,熊施主莫非没听过?原来是‘惊天动地’。

熊城主略有恍然地点头,难怪有种与百丈道人平起平坐的感觉。

这几位是赵施主从海外找来的义士。

百丈道人怕他情绪失控时泄露消息,没有详细介绍。

熊城主打量了孟奇等人几眼,低声问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昨日尸魔狼狈路过,大发雷霆,足足杀了三百个人才稍微平息怒火,但什么都没对我讲。

得几位义士相助,在长春观废墟,火魔、兵魔和铁魔授首。

提到这事,百丈道人颇为高兴,若镇运鼎没有被夺,那就完美了。

什么?熊城主的瞳孔一下放大,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过了两息,他才按捺住情绪,略有颤抖地问道:杀掉了火魔、兵魔和铁魔?对,兵魔、火魔亡于几位义士之手,铁魔被老道等人围杀。

百丈道人一点也没贪功虚荣。

熊城主听得心中满是惊涛骇浪,看着静静坐于旁边不发一言的孟奇等人,怎么也无法想象火魔这不可一世的魔头都被他们所杀!当真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他收敛心情,苦笑道:几位义士真是人中龙凤。

熊城主,最近有何消息?百丈道人不愿纠缠之前的事情,转而问道。

熊城主脸色一肃:不癫禅师圆寂了。

这?百丈道人差点失声。

救世三贤之一的不癫禅师竟然圆寂了?孟奇等人同时想到了定国印,莫非不癫禅师因此而亡?熊城主沉声道:在下收到消息,十日前,不癫禅师被神秘人拦住,苦战圆寂,‘定国印’被夺。

神秘人?百丈道人还以为是极天真魔亲自出手。

熊城主点了点头:不知是谁,只知脸上戴着一个面具,实力极其可怕。

神话?仙迹?孟奇等人当即想到了这两个组织,这次的任务和他们的任务有交叉?莫非他们的任务便是拿到镇运三宝?可难度会不会太低了?定国印被夺……看来和取走镇运鼎之人是同一伙……百丈道人低声自语,如此一来,忘心庐的皇玉钟怕也是他们的目标,只希望他们暂时找不到忘心庐所在,未能分兵前去。

这个情报太过震撼,百丈道人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消化,带着孟奇等人离开,于城门口分道扬镳,试图抢在神秘人之前。

想不到会遇上神话或仙迹的正式成员。

孟奇想想就头大,他们随手便能捏死自己等人。

他们到了隐秘处,正就此事商量。

赵恒摇了摇头,劝解道:神话或仙迹的正式成员未必很强,一般而言,若是培养的轮回者,只要度过死亡任务,就能接受考核,一旦通过,便是正式成员,而非轮回者,据说是达到天人交感的境界。

虽然任务极难,通过考核者有限,但不代表没有天人合一或半步外景成功,所以不能高估正式成员的实力,若仅是新晋者,非资深者,我们也许还能对付。

你们想想,这个世界最强的是极天真魔,六道轮回之主又不可能给他们没有难度的任务,实力范围可以推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亦不怕他们为难!嗯。

孟奇和江芷微等人觉得赵恒的分析不差,因此暂时放下担忧,赶路去极天殿。

走了一阵,孟奇忽地想起主线任务的描述:一个月内封闭魔界通道,阻止‘元魔’彻底苏醒并降临……他心中一动,顿下脚步,沉声对江芷微等人道:也许‘神话’或‘仙迹’确实有资深者来,他们的敌人不是极天真魔。

那是?赵恒略微惊愕。

孟奇轻吸口气:元魔!第二百零四章 所图元魔?齐正言眉头微皱,对等于魔界碎片化身的它仿佛有种莫名的恐惧。

江芷微先是一愣,接着若有所思地点头:元魔就算不彻底苏醒,恐怕亦非普通外景能及,神话或仙迹的任务若是它,倒是颇为艰难。

赵恒脸色凝重:九真禅师大概是法身水准,也就是说,元魔鼎盛时不下于此,即使当初被涅槃一掌重创,又未彻底苏醒,实力恐怕也接近宗师,神话或仙迹至少有名绝顶高手参与,我们一定得小心为上。

这么一想,自己等人愈发得低调,不要乱掺合支线任务,免得死无葬身之地,当初的九天雷神不过是外景两三重天,就让自己整齐完好的小队覆灭,仅以身免,绝顶高手水准的资深者更加不在话下。

未必避得过……阮玉书清冷道了一句。

对。

孟奇重重颔首,如果他们的任务是除掉元魔,肯定得深入魔界碎片,换句话说,他们得借助极天殿内的魔界通道,不会让别人毁掉它,否则任务就提前失败了,若是如此,我们的任务就很难在对时间的把握,早了,他们还未进入魔界,迟了,则期限来临。

不,我感觉任务变得很诡异。

江芷微抿了抿嘴,否定了孟奇的推测,如果我是他们,除非人手特别充裕,否则不会刻意守着通道,只会趁着极天真魔外出,将剩下魔头干掉,把魔晶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此一来,别人想炸也炸不掉。

而对我们而言,要么深入魔界,寻觅别的强大邪魔干掉,获取它们的魔晶,要么就得搜集物品,完成支线,积攒足够扣除的善功。

其实,孟奇等人就算现在回归,也不会因为善功不够被抹杀,六道轮回之主会先将他们的兵器、丹药等换算成善功扣除,只是这种情况下,换算非常廉价,孟奇周身上下的东西加起来顶多也就一千出头。

听到江芷微的假设,孟奇略吸了口凉气,若对方实力强横,且任务真是如此,确实有很大可能如此行事!江芷微行事如用剑,惯来强势直接,在推断实力强大者的行动上,她更容易贴近。

正常而言,两队轮回者若非阵营对抗,彼此间的任务不该如此冲突的,这直接造成我们的难度提升……赵恒颇为疑惑。

孟奇苦笑道:或许我们能顺利杀掉三魔,也是拜他们所赐,否则怎么忽然好端端地寻找镇运三宝?若七大魔将或居极天殿,或镇各方,由于时间限制,我们能够选择的对象就有限,说不得会硬拼极天真魔,算是有利便有弊。

我们先赶去极天殿,如果剩下魔头不见,就直接进入魔界,斩杀别的强大邪魔,希望能赶在元魔苏醒前退出。

只需再杀三头邪魔便可,相对会比较快!只能这么做了,实在不行,失败就失败吧。

赵恒再次流露出让孟奇无法直视的大户气质。

你们还有别的选择。

忽然,一道飘渺的女声传入了他们的耳朵。

有人瞒过了自身的感应靠近?孟奇又惊又愕,勉强稳住心境,侧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青色衣裙的女子从树林边缘缓缓深入,她脸上带着一张面具,气质看似灵秀,如流水火焰,又暗藏沉稳,仿佛山岳巨树。

面具以青色为底,绘着一张秀气灵动的女性脸庞,眉心有一点碧砂。

碧霞元君?赵恒沉声道。

这张面具能在诸多戏剧里见到,乃是道门有名女仙,碧霞元君!她是仙迹的?孟奇与江芷微等人目光交流了一下。

这名女子停在孟奇等人十丈外,没有贸然靠拢,以免让人不安,她的气息有点不稳,仿佛受了不轻的伤势。

我是‘仙迹’的碧霞元君。

她开门见山道。

不知元君所来为何?孟奇问道,心中暗自思量,莫非就是她夺走的镇运鼎?她从长春观废墟一路跟着自己等人?以她明显外景的实力,究竟有何目的?你们除了深入魔界,还有与我们合作的选择。

碧霞元君语气不快不慢,在长春观拿走镇运鼎的是‘神话’的‘西王母’。

怎么又冒出神话来了?孟奇皱了皱眉,难道是他们的对抗任务?碧霞元君继续说道:当时,除了‘西王母’,还有‘北斗星君’,我正是被他所伤,但若非顾忌我可能觊觎在侧,‘北斗星君’和‘西王母’多半就对你们下手了,于他们而言,变数越少越好。

没想到曾经身处这样危险的局面,孟奇愈发感觉此次任务诡异,自己等人什么都没做,就与死亡擦肩而过,主线任务也变得艰难了……他们的任务是除掉元魔?孟奇直指核心。

看来碧霞元君确实从废墟就跟着自己等人,她的隐匿功法真好!准确来说,是我们的任务,他们探知了某个消息,强行集结了几个成员,用轮回符闯入,与我们争夺镇运三宝,以此深入魔界,压制元魔。

碧霞元君略略解释了一句。

什么消息?赵恒关切问道。

在轮回世界里,一个消息往往价值万金,甚至救自身于绝境。

碧霞元君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道:‘神话’来了羲,北斗星君,武曲星君,和西王母,除开西王母是新晋者,剩余三人都是货真价实的资深者,尤其羲,更接近宗师。

羲是上古某位神君的名字,流转至今。

我们这边,前来完成此次任务的有我、广成天尊和云中子,比他们略逊一筹,人手显得不够,故而想与你们合作。

她介绍了双方的实力对比。

广成天尊,又号广成子,道门九尊之一,孟奇早就听闻,已见怪不怪,但云中子这个道号,未曾有仙迹遗留,仅仅是上辈子某本古典小说里看到过。

于是他不动声色问道:听闻‘仙迹’都以上古仙人为名,为何在下从未听闻‘云中子’?说话的时候,他注意到江芷微、阮玉书等人的反应,皆是轻轻颔首,表示自身也没听过。

碧霞元君淡淡道:上古仙人不知凡几,又岂能为人尽知?听到这样敷衍的回答,孟奇内心咯噔了一声,不知是喜是惊,莫非有封神世界?杨二郎有吗?通天教主有吗?至于元始天尊,自不必说,主世界道门九尊前三位便是元始天尊、道德天尊和灵宝天尊。

原来如此。

孟奇恍然道,不知元君想怎么合作?‘神话’强行闯入又究竟是为了什么?若让我们蒙在鼓里,怕是不利于联手。

碧霞元君轻咳了一声,显得伤势未愈:若非消息来得突然,我们何至于只有三名成员来完成任务,‘神话’又何至于只纠结了四名正式成员,此事关系重大,还请你们发下元神誓言,莫要外泄。

她并不担心孟奇等人能从中获得极大的利益,他们的实力决定了他们掺合不了核心之事。

孟奇等人交流了一下,觉得只是不外泄消息,还算能够接受,于是纷纷发下元神誓言。

正是因为‘神话’的闯入,你们的主线任务难度才会改变,如果只有我等,只要你们愿意等待,入魔界前,我们自会将魔晶留下。

碧霞元君说了一句废话,借此让孟奇等人与自身同仇敌忾,反正进了魔界,也没想着正常退出,而他们之所以下大本钱闯入,是因为得到了一个关于九真禅师的消息。

孟奇与江芷微等人有点屏住呼吸,能让神话强行集结,用掉四张轮回符,所图不小啊!若有足够的时间,为了这个消息,神话的‘东王公’、‘紫薇星主’等宗师,乃至神秘莫测的‘天帝’,都会赶来。

碧霞元君再次吊了下胃口。

东王公来不了,早死得干干净净了……孟奇与江芷微对视一眼,腹诽了一句。

碧霞元君的声音变得严肃:九真禅师曾经得到奇遇,悟出绝世禅功,借此证得法身,后来,他带着奇遇所得物品,深入魔界,镇压元魔,坐化于内。

这我们知道……孟奇胃口被吊得很高,只恨碧霞元君不一口气说完。

根据消息,那应该是……碧霞元君顿了顿,声音收拢,只在附近震荡,不外泄半分:如来神掌第一式!第二百零五章 碧霞元君的计划如来神掌第一式?孟奇险些失声,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竟然是如来神掌!这可是佛门至高绝学,目前为止,能当得起至高二字的,只有它和截天七剑,似乎唯有修炼它们,才能真正超脱,就连自己的八九玄功也只是号称能与它媲美,但从善功和圣佛佛祖比较看,还是差了一些,逊色半筹。

不光如此,即使没有总纲,仅仅一式神掌,也是无与伦比的财富,达摩靠着如来神掌第三式悟出诸多神功,开创了少林一脉,血刀头陀得到第五式,悟出两门根本大法,打下金刚寺的基业,两者皆是延绵上千年的武道大宗,不时有法身高人现世,屡次遭遇劫难而顺利渡过。

虽然少林和金刚寺有着后来诸位高僧的努力,有着他们搜集和开创的其他佛门功法,但谁都不能否认,两者的根基是如来神掌,绝学一半以上衍化自此。

由此可见如来神掌的珍贵不凡!得到一式便等于得到诸多神功绝学,得到武道大宗的基业!而现在,真真正正的如来神掌出现于了孟奇眼前,让他如何不惊讶,如何不震动,如何不渴望,又如何不因为遭遇太早而懊恼沮丧!自己现在实力不够,无法掺合,就连奇迹般获得也是一场祸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仅孟奇,就连惯来坚毅镇定的江芷微亦是俏脸变色,洗剑阁的基业来自截天七剑其中一剑,面对与它齐名的如来神掌时,她又怎能视之如天外浮云?阮玉书清冷依旧,但像是忘记了呼吸,齐正言的死人脸难得的失去控制,颇为精彩,他以为是《易筋经》这个级数,谁知是如来神掌第一式!赵恒的呼吸变得粗重,贪婪等情绪一闪而过,随之化成警惕和懊恼,与孟奇的想法相同。

曾经有轮回者进入这个世界,于忘心庐外层得到一份手稿,上面记载有九真禅师入魔界前留下的只言片语,言他得到如来神掌第一式‘唯我独尊’,悟出几门禅功,分别传给了各大弟子,唯有‘如来神掌’,他必须依靠蕴含其真意的佛宝彻底度化元魔,故而不得不带入魔界,若是坐化于内,望后来有能力者前往取出,让这佛门至高绝学传承不绝。

碧霞元君比较详细地说明了一下,怕孟奇等人怀疑有诈,这位轮回者当是踌躇满志,将此事瞒了下来,打算等自身实力足够,便去魔界碎片取宝,可惜,他下一个任务便死于了轮回世界,遗物留于该处,直到最近才被我们的某个预备小队获得,将此事禀报了上来,没想到的是,这个预备小队有人身怀异心,拿着这个消息找到了‘神话’,获得了更丰厚的奖赏,并脱离了队伍。

原来如此。

孟奇最近才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心境平复得较快,摒除了贪婪和懊恼,不知元君需要我们做什么?他今日才知如来神掌第一式叫唯我独尊,但很显然,这非是霸气,而是禅意,我非我,乃自身佛性,本我本心,世事虚幻,唯我独尊!见孟奇和江芷微最快平复,再不问如来神掌之事,碧霞元君略微一愣,对他们的心性和理智有了更直观的印象:‘神话’来的人实力强横,即使只有羲,恐怕也得广成天尊与我、云中子之一联手,方能不败,而北斗星君、武曲星君又都强于我和云中子,更别提还有个西王母,若是明面争夺,加上你们亦无济于事。

所以,只能兵行险招,我们得不到,他们也别想得到!怎么做?孟奇内心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碧霞元君亦是有决断之人,能克制得了诱惑和贪心,当断则断。

碧霞元君道:羲去了忘心庐,广成天尊亦赶往那里,云中子和武曲星君去争夺‘定国印’,我到长春观找镇运鼎,遇上了北斗星君和西王母。

也就是说,他们开始并未派人守着魔界通道,因为有极天真魔在,能挡住包括我和云中子在内的其他人,但现在不同了,极天真魔得到尸魔禀报,不知羲和广成天尊存在的情况下,肯定会去忘心庐一趟,极天殿只得剩下三魔看守。

我们能赶去,北斗星君和西王母怕是亦能赶去,而且他们实力更高,速度更快。

孟奇认为神话就是要抓住这个时间差,以避开极天真魔,免得分散人手,浪费精力,现在过去,恐怕三魔已亡,看守魔界通道的是北斗星君和西王母,甚至可能还有武曲星君。

这与他们之前的推断不同,有了仙迹的存在,神话必须在极天真魔离开后,派人看着魔界通道,免得对方试图一拍两散。

碧霞元君点了点头:确实,我受了伤,没有北斗星君快,他们当会杀掉三魔,收取魔晶,看守通道,所以我们的目标是他们。

至于其他两人,武曲星君较远,有我带着,肯定能赶在他的前面,忘心庐存在法身高人遗留的佛门大阵,羲一时半会儿得绊在那边。

可我们合作,恐怕也不是北斗星君和西王母的对手。

赵恒皱着眉头道。

一旦内外交汇,再非凡俗,举手投足之间皆有天地之力相从,孟奇用紫雷劲推动狂雷震九霄,并催发天之伤,亦不过类似威力,而且北斗星君绝非胖头鱼奔波儿灞这种三无货色,若碧霞元君挡不住他,自己等人恐怕毫无抵抗之力。

虽然江芷微和阮玉书都有法身级招式,一个是剑出无我,一个是琅嬛十二神音中的两音,且前者有宝兵,后者有琴心,自己等人的大招亦具备初入外景的杀伤力,五人配合,不难杀掉奔波儿灞了,但它与正常外景有着极大的差距,没有宝兵,没有外景招式,没有各种绝学和秘法,光凭自身硬抗。

若是面对北斗神君,如果他对音功有着一定的防范或者恢复极快,阮玉书的琅嬛十二神音效果不佳,自己等人说不定连打都打不中他,即使他不飞,光靠外景水准的速度,就能摆脱自身大招的锁定。

碧霞元君看着孟奇道:你练的是八九玄功吧?孟奇等人进入这个轮回世界后,都大概改扮过面容,虽然气质难掩,漂亮依旧,但若非极其熟悉之人,怕是无法认出他们本来的身份,当然,一旦战斗起来,绝招迭出,容易被人借此判断。

她看得出我修炼的是八九玄功?孟奇颇为震惊,八九玄功在开窍期是没有招式配合的,外景境的招式亦很少,故而前面的善功不算高,表现在外,与金钟罩等肉身硬功相仿,而肤成淡金的类似绝学亦不是没有,她从什么地方判断出是八九玄功?从真气的实质流动?可前提是她曾经见过别人的八九玄功!我们组织的‘清源妙道真君’就是修炼的八九玄功。

碧霞元君淡淡补充了一句。

我去……我还想着以后的绰号叫清源妙道真君的!孟奇顿时有着夺人绰号之仇不共戴天的微妙感觉。

是。

他只好点头承认。

碧霞元君道:八九玄功善于变化、隐匿和模仿,以避灾劫,如今正合此用,我将广成天尊的‘翻天印’表面运气路线和气势凝聚法门告诉你,等到我与北斗星君交手时,你突然发难,以模仿的‘翻天印’掌法攻击北斗星君,他必然以为这是陷阱,以为是广成天尊去掉面具,假扮成你,以图袭杀。

到时候,我就能趁此机会重创他,或者直接惊退他和西王母。

仙迹和神话之人都戴着隔绝探查的面具,面具之后的容貌外人不知,广成天尊借此假扮成孟奇倒是容易联想。

翻天印原来不止是法宝,还是掌法啊……孟奇转的念头,碧霞元君无论如何都猜不到。

果然须得冒点险。

孟奇若有所思。

碧霞元君道:若是被北斗星君看穿,我再不济,亦能护着你们离开,到时候,你任务失败的善功由我们仙迹承担。

毕竟西王母只有一人,还是新晋者,只要碧霞元君拖出北斗星君一两息,孟奇等人就能从容撤离,而碧霞元君好歹也是正牌子外景,不怕办不到。

如果成功,我们立刻进入魔界,我们分头击杀强大邪魔,凑齐魔晶,然后你们从内炸断通道,隔绝内外,让神话无可奈何。

碧霞元君将整个计划说了一遍。

孟奇等人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任务是炸断通道,自己等人在外界炸还是在内部炸,没有区别,一样可以选择离开。

唯一的问题在于,碧霞元君会不会反目,孟奇沉声道:元君,事关如来神掌,我们怎么保证你事后不灭口?对于外景强者,元神誓言效果有效,六道轮回之中那里倒是有相应契约,由祂作公正,可惜价格高昂,自己等人没有兑换。

若我们得到了如来神掌,神话自会宣扬,杀不杀你们都一样,如果没能得到,魔界自成一体,即使用轮回符,亦只能回到极天殿,以你们的实力,还怕你们事后回来寻宝?碧霞元君不带轻蔑地说着事实,当然,我身上有一张六道契约,大家可以签一签。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略带嘲讽地笑道:在轮回世界里,得多准备一套功法和些杂七杂八的招式,如此一来,即使用出标志性绝学,对方亦只会以为太多人从六道那里兑换,难以把握你们的真正身份。

孟奇等人倒吸一口凉气,她已经大概辨认出自己等人的身份了?第二百零六章 翻天印若是正面交手,自己等人绝招迭出,碧霞元君辨认出来不难,毕竟自身善功不够,轮回世界和主世界所用功法没有太明显的区别,可若是远远观战,就有点难度了,外观相仿、相近的刀招剑招数不胜数,像天外飞仙就与剑出无我有几分相似,至于狂雷震九霄,那更容易往神话的九天雷神一系猜。

纵使自己刀剑双杀,绝招迭出,从阿难破戒刀法、天外飞仙和紫雷七击的组合被明确辨认出来,江芷微也由于剑出无我在主世界太标志性,不能幸免,可剩下之人不该被轻易认出!齐师兄的浑天宝鉴,由于自己打入了六扇门内部的关系,密报写得模模糊糊,故意误导,换了任何一个人看,都没办法联想到浑天宝鉴,更容易往类似养邪神的方向猜。

而小吃货,轮回者中选择音功不会在少数,她之前又只是泛泛而弹,不提琅嬛十二神音,就连阮家常见的琴谱亦未奏出,只用了半曲度魔咒和天龙八音衍化的常规琴谱,谁能判断得出她是琴心天生的阮玉书?赵恒更加隐蔽,根本就没行走江湖,在主世界需要出手的事情自有人代劳,碧霞元君如何敢肯定?莫非他在废墟用过惊世书的招式?仿佛察觉到孟奇内心的震惊,碧霞元君揶揄道:认出一两个,剩下的自然就连带认出了,倒是这位用‘天子龙拳’的朋友,我实在想不到是谁,不过有天子命格的不会太多。

原来都是我的错……孟奇表情发窘,内心突然一动,自己和江芷微关系人尽皆知不提,与阮玉书、齐正言只是在江东有过交情,知者局限于小范围,碧霞元君从何得知?难道她是江东名宿?或者仙迹在江东负责之人比较关注自己,比如世外奇翁任平生?与此同时,他看了赵恒一眼,原来他用的是天子龙拳,前朝某位法身皇帝所创的外景绝招,非身具龙气者不能修炼。

不等孟奇、江芷微等人回答,碧霞元君自顾自地提点了一下:你们似乎不是任何队伍的预备小队,故而善功之上捉襟见肘,能依靠的招式功法有限,又不得不游历切磋,提升自己,被我认出很是正常。

正常而言,凡通过挑选,成为仙迹的预备考核者,皆能得到一套法身级神功的开窍部分和几式外景招式,无论是作为主修,还是辅修,都可以用之掩饰自身,就像‘狂刀’苏孟你,在主世界就能只用金钟罩、八九玄功、阿难破戒刀法、紫雷七击和大家都能领悟的刀道精义,轮回任务时,则以另外一套功法为表,以刀道精义、别的外景杀招、八九玄功的欺瞒等为用。

只有遇到实在难啃的敌人,才手段尽出,而敌人亦顶多认为阿难破戒刀法等是从六道那里兑换来作为杀手锏的,很难直接联想到你,毕竟‘主修’功法、气质表现、兵器外观等截然不同,绝招亦大部分不重叠。

如此一来,谁能认出你?她直接点了孟奇的名,隐有招揽之意。

好大手笔,预备成员都有法身神功的整套开窍功法与相应的几式外景杀招……孟奇先是震惊感慨,接着叹了口气,自己等人之所以如此,归根结底还是太穷,轮回任务又紧迫,哪有时间辅修?对于仙迹的招揽,江芷微、阮玉书和赵恒毫无意动,她们各有足以作为依仗的门派和家族,没必要再加入这种秘密组织。

而孟奇在知道仙迹和神话成员会自毁后,就对加入它们没什么兴趣,除非实在没有选择。

面对他们的沉默,碧霞元君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了一句:都身入轮回了,还有什么顾忌?既然泄露六道的消息会被抹杀,那加上仙迹的事情又有何妨?见孟奇等人还是沉默不语,碧霞元君拿出一张古朴枯黄的纸张,上面用古代篆文写着诸多蝇头小字,落款是六道轮回之主:这是价值三千善功的六道契约,按照之前说的,大家合作对付神话,并帮助你们完成主线任务,若未能实现,则由我和仙迹替你们承担善功的扣除,在合作过程中,彼此不得互相动手,如果你们有难,我当竭力救援……她将刚才说的东西用契约式的语言重新描述了一遍,听完以后,孟奇只有一个疑问:我模仿‘翻天印’震慑北斗星君,肯定没办法直接交手,顶多吸引他不得不先对付我而暂时硬抗你的攻击,元君你有把握抓住机会重创他,并让我不受波及吗?这事关生死!碧霞元君拿出一张碧绿符篆,平淡道:我没有把握一定重创他,但有把握护着你们全身而退,这是我的保命物品之一,能挡一次北斗星君的全力攻击,到时候,让你免受波及。

孟奇与江芷微等人交换了目光后,点头道:好,咱们签订契约。

几人分别对天重复了一遍碧霞元君刚才的话语,然后咬破手指,在六道契约之上按下血指印。

契约无风自燃,迅速消失,众人耳中皆响起六道轮回之主的声音:契约成立,至回归中止,如有违背,抹杀。

碧霞元君吐了口气,似乎内心放松了一点,接着将碧绿符篆丢给了孟奇。

接过飘来的符篆,孟奇勉强辨认出上面所书的篆文:山岳不动符。

他跟着江芷微和阮玉书学习上古篆文也有一段时间了。

碧霞元君淡淡开口:在赶路前,先将‘翻天印’的表面行气路线和气势凝聚法门告诉你,你路上仔细琢磨,休息时抓紧演练。

她的语气陡然一肃:‘翻天印’乃上古有名的一式掌法,翻天覆地,掌碎乾坤,三界之灭,尽在手中,是道门元始天尊秘传,由广成天尊发扬光大,比之一般的法身招式,强大不可以道里计,纵使还比不上如来神掌和截天七剑,在上古绝招里亦能排在前列,胜过《太上剑经》九大杀招任何一式一筹。

她选择了最直观的比较对象,江芷微剑出无我的威力,孟奇感受极深。

对于这样的说法,江芷微没有表示反对,翻天印之名威震寰宇,乃道门九尊之一的标志性绝学,胜过自家杀招少许很正常,但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同的人用同样的招式都有不同威力,自家有绝顶高手水准时,剑出无我未必比仙迹广成天尊的翻天印差。

上古时,广成天尊曾搜集诸多珍贵材料,以这式掌法为核心,练成了一枚‘番天印’,只差半点便能算绝世神兵,后来下落不详……碧霞元君缓缓道来,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体会这式掌法的强横霸道与沉重气势,模仿之时切忌畏畏缩缩,心怀游移,一定要有天地尽在掌中的感觉。

她详细将翻天印的运气路线和气势凝聚法门用传音入密告诉了孟奇,但不涉及这招掌法的核心法理和真气运转,也就是说,再怎么模仿,亦只能得其形和势,无法得其实。

不过孟奇亦收获匪浅,翻天印的行气路线古朴深奥,仿佛蕴藏至理,慢慢参悟,能化入刀法、剑法,而最为重要的是,碧霞元君指点了孟奇怎么利用外放的精神沟通天地,模仿外景气势。

之前,无论是幻形大法还是不死印法,对外放精神的利用都未涉及外天地,仅仅是一种半融入,干扰敌人感官,唯有变天击地大法才涉及少许,但主要集中在唤起对方记忆碎片之上,现在,碧霞元君则让孟奇明白了外放的精神还有种种妙用,感应天地,勾摄冥冥中的某些规律,从而制造出相应气势。

当然,不开眉心祖窍,始终无法直接借用天地之力。

能在火魔的全力攻击下,元神不受太大影响,证明你修炼有精神秘法,刚才所言,一定要在路上吃透,否则功败垂成,大家难过。

最后,碧霞元君叮嘱了一句。

孟奇郑重点头,示意自己会争分夺秒,同时心中暗叹,仙迹存在多年,对兑换谱上的部分功法怕是都有一定总结了,知晓不少开窍便能修炼的精神秘法,对自己的状态见怪不怪。

这就是组织的便利!说完,碧霞元君荡起一道绿霞,将众人一裹,飞上半空,赶往极天殿。

一路之上,碧霞元君休息了很多次,一是她伤势未曾痊愈,得抓紧恢复,二是给孟奇修炼模仿的时间。

……没过几日,巍峨耸立的极天峰出现于孟奇等人眼前。

没有问题了吧?碧霞元君落于附近一处山峰,询问孟奇。

孟奇没有说话,右手抬起,高于头颅,动作古拙,形态雄厚,做往下翻盖的姿势。

周围环境突然昏暗,仿佛天地倒倾,而孟奇一下变得高大,撑天接地,如同仙神!无声无息间,气流全部坍缩,让对面的碧霞元君升起无论怎么闪避怎么抵挡,都会被一掌拍中额头,脑碎神消的感觉。

孟奇右掌下落之势极其沉重,掌前幽幽暗暗,似乎能压碎虚空,压破一切,天上地下,无坚不摧!气流往外散逸少许,带起呜呜之声,似鬼神共泣,为天地的覆灭而泣。

碧霞元君收敛波动的心神,点了点头:很好,有广成天尊的感觉了。

说完,她看向江芷微等人:事不宜迟,即刻行动。

第二百零七章 金皇极天峰陡峭难行,但于碧霞元君与孟奇等人算不上考验,只是为了不被提前发现,才没有大张旗鼓地一道绿霞横空而过。

他们收敛气息,沿着山路悄然前行,到靠近峰顶时,地上多了一具具尸体,有普通邪魔,有脓水横流的僵尸,臭味和污秽之气远荡。

看来尸魔也被干掉了……孟奇传音入密对江芷微道。

七大魔将里唯有尸魔能将活人与死人转化为僵尸并操控,若他离山,肯定是把僵尸一并带走,不会在这里碰到。

碧霞元君曾打算先杀尸魔当见面礼,可他不知出了什么状况,突然消失匿迹,一路之上再未相逢,如今看来,尸魔怕是通过某个秘密渠道提前返回了极天峰,谁知成了北斗星君和西王母的手下亡魂。

江芷微回应道:嗯,不用考虑尸魔的魔晶了。

她顿了顿道:西王母若为半步外景,必是其中佼佼者,万不可等闲视之。

能以非外景的境界成为神话正式成员,西王母肯定非同小可,若是半步外景,当为王思远、何九等天人合一圆满者完美晋升,随时能内外交汇,甚至掌握了法身招式,与火魔、朵儿察这种正常半步外景又是一番天地,视作初入外景者都不嫌过,孟奇等五人联手未必能赢。

放心,我不会因为目标在北斗星君身上而忽视面前敌人的。

孟奇郑重道,并把江芷微的提醒转告了阮玉书等人。

碧霞元君无声哼了一下,鼻孔内喷出两道灵蛇般的绿霞,霞光展开,化成无形无色轻纱,将几人包裹在内,隔绝气息,宛若隐形。

只能维持半盏茶……她的声音同时在所有人耳内响起,当先登上峰顶,未走极天殿正门,绕到了侧方。

极天殿是一座壮丽雄伟的宫殿,通体漆黑,即使映照着午时烈阳,也没有灿烂之意,阴森冰冷,污秽幽暗。

孟奇等人跟在碧霞元君身后,潜到了极天殿侧方,由于怕被北斗星君发现,连精神都不敢外放,灵觉似乎都被压制了。

碧霞元君轻轻将耳朵贴在墙上,闭目聆听,然后又缓慢飞起,通过高处的通风孔窥视里面的情况,过了片刻,她重新落下,对孟奇等人传音入密道:北斗星君在魔界通道旁边,西王母与他相隔不远,正调息打坐,等一下我先出手,与北斗星君战斗,你们感觉到天地之力变化后,当即从这里撞破窗户闯入,围攻西王母。

她没有和西王母交过手,无法告诉孟奇等人有关这方面的情报,转而对孟奇道:北斗星君擅长杀生剑法,速度极快,并能结合天地间的杀气和死气,你们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身影,只能感觉整个大殿都是死意剑气,处处皆有杀机,若单独遇见,你们五个人不过浪费他一两息的工夫,我会尽快施展杀招,逼得他不得不凝聚力量相抗,从而露出身影,你必须把握住那一刻的机会。

好。

孟奇心情澄静,不惧不忧。

碧霞元君没有多话,拿出一颗赤红丹药服下,将体内残余的少许杀生剑气压制,然后飞上屋顶,耐心等待了几息。

突然,她周身绿霞缠绕,似无形之物,钻入了极天殿。

顿时,孟奇感觉到雄厚的山岳灵气汇聚,周围山峰像是凭空拔高了一丈,齐齐往极天峰倾斜,而一缕带着冷漠杀气的剑意随之而生。

孟奇深吸口气,挡向撞破窗户,精神外放,视线放出,左手空着,右手提刀,向着碧霞元君描述的位置扑了过去。

他只见大殿之内霞光飞腾,绿色青翠,碧霞元君施展着一套厚重又不失灵秀的拳法,举手投足之间皆有山岳之气相从,凝聚成真正的奇秀山峰,不断击打着看似空无一人的前方。

轰轰隆隆,山峰虽小,却是实质,随着它们不断砸下,将整个极天峰打得宛若地震,殿内地砖等早就化成了粉末,若非碧霞元君收敛着威力,让效果集中,怕是会出现殿崩地裂的情况。

但让孟奇不由自主升起寒意的非是碧霞元君,而是满布她周围的无形杀机,死意森森,似乎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刺出恐怖一剑取人性命,又仿佛有来自九幽的阎罗,持无影无踪之剑,从四面八方来袭,活人难见,你看到他的那一刻,便是生命的终点。

这就是真正外景的水准?殿内靠后方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光柱,幽暗微亮,上接殿顶,下连地面,但又分别透了出去,看不到首尾。

魔界通道……孟奇没有分心,天之伤扬起,快若电闪,一刀斩向与碧霞元君、北斗星君战场相聚不远的玄袍女子。

她身穿玄色古袍,上面镶嵌着丝丝金线,既雍容典雅,又尊贵不凡。

孟奇的右侧,江芷微挺剑急行,剑光纯粹,死气外露,直刺眉心,赵恒双掌拍出,仿佛蕴含着某种术数之道,极尽变化之能事,将西王母躲避之能尽数封死。

齐正言和阮玉书稍微拖后一步,一个长剑劈斩,寒光晶莹,飞射而去,冻气逼人,一个左手抱琴,右手急扶,似行将军之令,铿锵有声,让孟奇等人的招式威力更盛。

面对五重进攻,西王母带着面具的脸孔看不出一丝表情,她右手伸出,洁白如玉,五指张开,凭空一抓。

就是这一抓,孟奇当即感觉天之伤沉重得超乎了自己想象,若非修炼了八九玄功,直接便会长刀脱手,尤是如此,他的刀光也慢得像个笑话,而江芷微的剑光忽地加速,但目标变成了地砖!当!齐正言的龙纹赤金剑坠地。

五人进攻,只剩赵恒和阮玉书未受影响。

西王母左手屈指一弹,淡白剑气嗖嗖破空,庚金之意锋锐可怕,斩断赵恒后续变化,逼得他不得不退,退得很狼狈!西王母,金皇西王母……孟奇猛地明悟,她的绝世神功,她的半步外景神异,怕是与金有关,练到深处,凡是金行,皆得臣服,而现在,她已经能够影响自己等人的宝刀利剑,等于一下就毁掉了自己五人一半的战力。

这样的神妙当真可怕!半步外景中佼佼者与普通半步当真有天渊之别!西王母踏前一步,孟奇的天之伤一颤,差点脱手,江芷微勉强才控制住白虹贯日剑,普普通通刺出,齐正言的龙纹赤金剑直接跳起,飞斩阮玉书。

她双掌成刀,交叉一斩,淡金刀气撕裂气流,以无坚不摧的姿态斩向了孟奇和江芷微。

与此同时,她张口一吐,一道金光电射向赵恒。

孟奇长刀归鞘,左手食指中指骈成指剑,直接施展出了天外飞仙,西王母正常一击便有自己使出外景招式的威力!色成淡金,莹莹生辉,光华流转,似神佛天降,双指刺中了刀气。

啪,刀气破碎,孟奇双指的淡金闪耀了一下,只觉丝丝刀气入体,刺痛非常,好不容易才压制。

一道剑光亮起,由上击下,似分山裂海,江芷微仗着自身与长剑多年的温养交流,靠着剑者与剑的莫名联系,勉强重新掌控白虹贯日剑,但击沧海比之平时弱了何止三成?刀气横断,四处飞溅,江芷微退后一步,略略吃亏。

赵恒背后气流汇聚,化成真龙,仿佛与山川地理之势融合,一拳挥出,殿阁摇动,狂风四起,无形之龙扑出,与拳势相合,正正打中金光。

金光破损,赵恒脸色微微发白。

阮玉书右手五指一挥,剑气纵横,叮叮叮声中将龙纹赤金剑打落,一口精血喷在栖凤琴上,此乃木属,不受影响。

西王母双手十指蠕动,似有惊天动地的变化产生,四周剑气凝聚,锋锐毕露,仿佛下一刻就有千道万道庚金太乙之气打出,撕裂附近一切!就在这时,阮玉书双手齐抚面前的古琴。

一声凤鸣悠长高亢响起,穿云裂石,上透九霄,下抵黄泉,西王母浑身一颤,凝聚的剑气陡然消散,化成一道道刮骨之风吹过。

齐正言的浑天宝鉴并不依赖兵器,周身赤霞缠绕,以指带剑,施展出冰封千里,雪花飘舞,寒光引出晶莹冰层,打在西王母护身庚金之气上,冻出一层剔透。

借此机会,江芷微气息攀升至巅峰,剑光缩短了距离,宛如天外飞虹,瞬息而至,天地仿佛由此被斩开!赵恒身体打旋,化成了一道飓风,凡是被风卷入者,必将被撕裂成无数小块,吹得整座殿阁都加剧了晃动。

而在凤鸣九天响起时,北斗星君略受影响,被碧霞元君窥出机会,化拳为掌,双掌一错,生死之意同起,身前半是无边无际的幽暗,没有丝毫变化的寂静,一旦被沾染,恐会直接身亡,半是青翠碧绿的生机,再荒芜再死意森重的地方都能长出生命。

碧霞元君,道门女仙,传闻最初是山神,后入道门,修炼掌生御死之法!寂静荡开,生机弥漫,大殿内弥补的杀气死意为之一空,一道身穿儒袍的身影终于出现于孟奇眼中。

他种种情绪一敛,气势为之改变。

现在将自己想象成真正的广成天尊,打出强横霸道的沉重一掌,能翻天覆地的一掌。

不,孟奇思绪一变,广成天尊还不够强,气势还不够高,要想象就将自己想象成元始天尊!道门中象征着无,象征着开辟的第一天尊,仅次于道尊的存在!一切之初,天地之始,是为元始!他右手抬起,气势变得苍莽浩瀚。

天地幽幽,似乎随着这一掌的拍出,将彻底崩碎,归于混沌,归于无。

翻天印!北斗星君的瞳孔突地收缩,整个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孟奇这边,只见他面无表情,气势古朴苍莽,手掌洁白如玉,五指修长有力,掌前黯淡一片,似乎天地已缩于其中,随时倒倾,乾坤碎尽!第二百零八章 假能乱真沉重的感觉扑面而来,如天倒倾,四周仿佛都被压得弯曲收缩,囚笼般将北斗星君锁住,让他感觉无法闪避,似掌中蝼蚁,而若是勉强招架,他毫不怀疑自身的长剑或左手会被直接砸断,然后被拍中脑门,颅浆崩裂,元神消散。

广成天尊?这一刻,他脑海里只浮现出这个念头。

仙迹元始天尊之位尚是空缺,至少神话从未碰到以这个为称号的仙迹成员,而当前任务里,可以肯定广成天尊参与,如此气势,如此天地变化,翻天印绝对是外景水准。

所以,在紧急万分的时刻,他顺理成章就将这可怕沉重到极点的翻天印与广成天尊联系在了一起。

他感觉没办法抢夺过羲,因此半途折返,没去忘心庐,与碧霞元君会合,想直接进入魔界?发现自己两人后,他伪装成开窍小辈,等待机会,突然发难,试图先除掉自己,扳回局势?广成天尊虽是绝顶高手,但比起羲还是差了一筹,若是直接动手,自己纵使不敌,也有把握逃走,如今突然暴起,前后夹击,自己顿时岌岌可危!面对这样的局势,北斗星君亦是老于生死之战的轮回者,当机立断,转身对着孟奇就是一剑,全力一剑!他没有施展身法,所有精力,所有心神,全部沉浸在了这一剑里,要想挡住上古神掌翻天印,岂能它顾?为今之计,只有先挡下这覆灭三界般的一掌,拼着受伤,博取逃命的机会!剑光只有丝丝一束,幽幽暗暗,像是起自九幽深处,飘渺不定,难以琢磨,但那浓郁的杀机让四周只剩一片死意。

啪啪啪,虚空似乎都被洞穿,剑光后发先至,斩向气势苍莽古朴的孟奇。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碧霞元君双掌互击,右手弹起,屈起食指,以洁白漆黑交错的指关节打向他的背心。

四周生死之意凝聚,竟在指节附近凸显出一轮黑白太极图,生中藏死,死中蕴生,不断流转,让人难以把握。

当其时,峰顶被魔气沾染的植物先是枯萎,接着抽枝发芽,重现生机,不断重复,短短半息内,竟完成了两次。

剧烈摇晃的极天峰突兀停顿,像是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里。

北斗星君的杀生剑气是照着翻天印落下的位置斩去的,可是,他发现气势苍莽的广成天尊竟然没有落掌,剑光直接穿透虚空,打在了他的身上。

霞光亮起,碧绿之中深藏沉重,让孟奇如巍峨之山,衬托得杀生剑气渺小微弱。

啪,剑光打中孟奇,碧霞转黑,失去生机,沉重消散,灵秀不复。

孟奇倒退几步,吐出一口鲜血,纵使有山岳不动符,杀生剑气不入,但光是那种外景级的冲撞,也隐隐蔓延入内,伤到了肺腑,还好自己肉身强横,八九玄功和金钟罩刚硬,仅是轻伤。

假的?竟然是假的?北斗星君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冒起,可已经晚了,他完全在拼命对付广成天尊了。

孟奇之所以将自己想象成元始天尊,就是因为要提高气势,让北斗星君所有注意力,所有针对,都放在自己身上,给碧霞元君创造绝佳的机会!噗,黑白太极图印在了北斗星君背心,激起一片璀璨星光,双双抵消。

然后,碧霞元君洁白漆黑交错的指关节扣中了相同位置。

北斗星君身体剧颤,七窍喷血,皮肤先是死气森森,漆黑可怕,旋即转白,虚弱如纸。

他强忍住元神和肉体的伤势,没那个工夫追杀孟奇,手中薄薄细剑猛地往后一刺,身上七处窍穴发出纯粹光芒,升腾起星雾,仿佛连成了北斗七星,与剑势完全一致。

北斗主死!这一剑,唯有附近死意浓郁,别处毫无影响,显得极其凝聚。

碧霞元君左掌翻起,如山岳下落,镇向剑尖。

附近山峰剧烈摇晃,似乎要随之拔起,丝丝缠着灵秀意味的沉重之气凝聚,化成几千上万斤重的小峰,随着碧霞元君手掌的落下而压临。

啪,地面塌陷,已无法承受这种压力,孟奇隔得远远,亦觉血液流动缓慢,身体不由自主一矮。

另外一边,在北斗星君被碧霞元君重创时,西王母面具之后的双眼泛起两抹淡金,凤鸣九天对元神的震慑和束缚随之被破,四周庚金太乙之气激荡,冰封千里带来的冻结化成无数碎屑。

而此时,江芷微的剑出无我和赵恒化身掌法所化的撕裂风暴已尽在眼前。

一声幽幽之叹响起,西王母右手食指以某种无法想象的轨迹和韵律点出,贴合了金行之力,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法理。

啪,四周顿时白茫茫一片,仿佛乾坤红尘尽被这一指点碎,剑气激荡,嗖嗖之声不断,打得墙壁坍塌,塌陷的地面全是孔洞。

江芷微倒飞出去,口角溢血,赵恒连退几步,双手鲜血淋漓,西王母玄色衣袍出现多条裂痕,面具的眉心有着淡淡剑痕。

她吐出一口鲜红之血,趁着阮玉书和齐正言没有回气,再用控制招式,脚尖一点,似化剑芒,嗖的就跃出窗户,奔离极天峰。

好女不吃眼前亏!正常而言,纵使以一敌五,她亦毫不畏惧,招式品阶不比他们差,境界、实力上又强过何止一筹,全力而为,自保绰绰有余,久战下去,他们拼不过消耗,但另外一边的北斗星君看起来不妙,若被碧霞元君腾出手来,那就大事不妙了,于是,她当机立断,脱离战场。

至于北斗星君那边,自身掺合这种层次的外景交战太勉强,说不得反是拖累,相信以他的实力,不难杀出血路。

山峰落下,镇住剑尖,七星陡亮,杀意爆发。

剑气纵横,山峰被切割成无数小块,碧霞元君被逼退一步。

北斗星君七窍再次喷血,抓住机会,化作一道星光,直投殿外。

他不敢再停留,若被碧霞元君缠住,恐怕会身死当场。

碧霞元君亦未追赶,北斗星君虽被自己重创,但要想杀他,殊为艰难,稍不留神就同归于尽了,故而还是先抓紧时间处理魔界之事,若等到北斗星君服食丹药,调息压制住伤势,卷土重来,麻烦就大了,毕竟炸毁魔界通道,还需要三枚魔晶,非一时之功。

进魔界。

她转头对孟奇等人。

直到此时,孟奇才长吁了口气,掺合外景交战真是一件异常危险的事情,日后能不做就绝对不做。

西王母真厉害。

他走向魔界通道,对江芷微等人感慨了一句,金皇真是名不虚传,五人合力也只是让她受了点轻伤,尤其自己和江芷微这种大半实力在剑法刀法上的,与她交战真是束手束脚。

当然,天生万物,自有所克,并非赤手空拳就好,也许哪位的神功是只有兵器才能伤到呢?反正自家有八九玄功,掌刀指剑一样具备威力。

若她证得法身,说不得能直接压制所有金行,包括我们体内的。

江芷微若有所思地回答。

短暂的交流中,赵恒处理着自身双掌的伤势,与众人一起踏入了魔界通道。

视线内幽幽暗暗,一条蔓延不知深处的道路出现于孟奇眼前,它宛若肠子,四周漆黑一片,隐有血色蠕动。

也许魔界真是一个生物……孟奇突然冒起这个念头。

踏着滑腻柔软的道路,碧霞元君荡开绿光,将众人裹住,快速前行,几息之后,前面出现了一个漆黑无光的大洞。

绿霞投入幽暗之洞,孟奇只觉元神震荡,眼前一暗,附近魔气蒸腾,一下便激发了八九玄功和金钟罩的自主防御。

他体泛淡金,隔绝黑气,放眼望去,只见魔界有山有水,但都扭曲奇诡,或漆黑或血腥,充满了堕落污秽的感觉。

难以判断远近的地方,琉璃佛光照彻天际,化成一个斗大万字符,将下方牢牢裹住。

禅音四起,如是我闻,金光剔透,清净自显。

而在琉璃佛光内,无数道黑气乱舞,将万字符冲撞得不断收缩膨胀,乱人心神的吼叫与佛音交缠,让人有种半佛半魔,半善半恶的感觉。

先寻找邪魔,搜集魔晶。

碧霞元君忍住激荡的心神,将目光从万字符上拔离,北斗星君至多一刻钟便能压制住伤势,他绝不会容许我们炸断通道,时间紧迫,得抓紧行事,故而最好分头。

她随手拿出了一件奇怪镜子,与入口融合,泛起淡淡金霞,旋即隐起,一旦有人再通过这里,她就能立刻察觉,并锁定气息,免得北斗星君艺高人胆大,不等伤势压制,便悄悄跟入,在魔界疗伤。

孟奇点头道:好,元君你能够飞腾,可去深处,我们五人联手,在附近寻找。

在不少邪魔拥有极天真魔实力的情况下,五人绝不能分开。

好,我争取尽快搜集两枚。

碧霞元君也不愿带着拖累。

她卷起绿霞,划过天际,向着元魔方向深入。

孟奇看了身后幽幽暗暗的虚空大洞一眼,示意众人与自己一起往远离元魔的方向,即使北斗星君进入,武曲星君和羲赶回,他们的目标也肯定是那里,而魔界碎片还算宽阔,自己等人躲藏到乱起,搜集好魔晶,一样能完成任务。

齐正言拿出荡魔符,将它激发,一阵青光荡漾,将五人一并裹住,隔绝了魔气。

此乃魔界,随处都有污秽魔气,纵使赵恒有护体罡气,孟奇具备八九玄功和金钟罩,齐正言有玫霞荡,江芷微和阮玉书可以靠调动自身阳和协调之气抵御,但在魔气深重的情况下,都会消耗颇大,还不如直接就用荡魔符,反正一张符能管一刻钟。

第二百零九章 镇魔孟奇等人怕迷路,回不到出口,只能沿着流淌猩红之水的河流前进,沿路小心翼翼,借着姿态诡异的漆黑树木、巨石等躲避,寻觅着可以下手的对象。

并非所有的邪魔都能凝聚出魔晶,必须体内的魔气浓郁到一定程度才可以,也就是说,至少得有铁魔的实力。

那头如何?感觉有较差半步外景的水准了。

孟奇躲在一块像是长满人脸的漆黑巨石后,透出半个脑袋,望着河边正啃食鱼类的邪魔。

这头邪魔足有一丈高,双腿粗长,手持沉重异常的魔刀,周身黑气翻滚,浓郁得让看不到细节,而它手里的鱼类三尺长,鳞片幽绿,缝隙里长满黑毛,唇内有着一圈锋利的牙齿。

邪魔三下五除二便将黑毛绿鳞鱼啃得血肉飞溅,只剩一根大骨,满嘴都是猩红。

就他。

江芷微言简意赅地回答,齐正言等人不出声反对,表示默认。

于是五人散开,阮玉书和齐正言留于原地,江芷微与赵恒从左右两侧包夹,孟奇深吸口气,直接冲了出去!他没有想过能在魔界瞒住这种等阶的邪魔,自身等人的气息,荡魔符的效果,在污秽堕落的环境里,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那样鲜明,那样醒目。

蹬蹬蹬,孟奇右手持刀,双腿用力,风神腿发挥至巅峰,像是沉重战车,碾压向邪魔。

邪魔当即警觉,转过身,魔刀一扬,便劈向孟奇,刀气缠绕着黑雾,宛若九幽的召唤。

它身高一丈,与孟奇相比,就像是半截山峰,让人产生无法战胜无法击败的感觉。

铮!阮玉书目光专注,右手急扶,弹出天龙八音中的夺音,邪魔顿时一愣,元神震慑,似欲被夺。

孟奇抓住这个机会,身如幻魔,诡异一折,避开刀气,到了邪魔面前,暴喝一声:杀!雷言荡开,邪魔身体打了个哆嗦。

紫雷劲吐出,长刀虚斩九次,每一刀都似原处震颤,如同残影,层层压缩,带出响亮轰鸣。

轰!九道紫电如龙,噼里啪啦不断,首尾相缠,化作滚滚车轮,劈在了邪魔身上。

轰隆!天雷除邪,邪魔周身魔气完全被劈散,身体彻底露出。

他通体长满黑鳞,像是一只蜥蜴,体表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附近道道紫色雷蛇游荡,不断地击碎着恶心鳞甲。

邪魔刚从琴音中恢复,又陷入了强烈麻痹。

与此同时,齐正言激发了龙纹赤金剑,一道寒光如无角之龙,带着幽蓝光芒,遥遥斩向邪魔。

寒光过处,魔气结冰,化成片片黑雪,像是纸张烧掉后的灰烬,缓缓散落。

剑光斩中麻痹的邪魔,让刀痕加深,穿透了身体,暗红之血喷出,还未落地,就已结成冰晶,像是半空凝固的血污。

邪魔被冰层笼罩,发力挣扎,吱嘎作响,撕扯出明显裂痕。

就在这时,江芷微赶至,白虹贯日剑带着对邪魔的震慑,跨击沧海,劈山裂洋,从眉心划到了喉咙。

啪,邪魔脸上的薄薄冰层当即破碎,可它的头颅也随之裂成两截,黑色浆水涌出,所创严重的元神往体内钻去。

正宗邪魔可比魔气灌体的速成品顽强多了,尤其是生命力上!砰!赵恒手中暗金之剑一递一搅,邪魔元神彻底崩碎,庞大身躯轰隆倒地。

五人联手之下,这比蛇王略强一线的邪魔毫无抵抗能力便授首当场,孟奇的左手剑都还未能刺出。

相对完整的小队共同战斗真是异常可怕!邪魔体内深黑魔气翻滚,随着它身体的崩坏而凝聚,化成了一枚幽暗魔晶,而它整个身体或成血水,或入魔晶,只剩下一根血红色脊椎骨,表面光滑如玉,内藏暴烈凶残。

血色魔骨,不错的炼器材料。

阮玉书跟了上来,评价了一句。

孟奇转头对赵恒道:先让她收起来,回去换成善功平分。

好。

赵恒没有在意地回答,让孟奇又腹诽了一副他的土豪做派,小钱不放在眼里。

收起血色魔骨和魔晶,孟奇等人不敢再深入,在附近寻觅别的邪魔。

绕过河边一处树林后,孟奇的眼睛突然发直,因为他看到那个巨大的金色万字符正处于自己面前,距离不知是远是近,总之就在正前方,琉璃佛光、禅音魔吼与刚才别无二致。

它怎么在这里?我们不是刻意走得相反方向吗?孟奇心中涌起无数念头,转身看向江芷微等人,皆是类似的惊讶神色。

应该没有几个元魔让佛光镇压……齐正言皱眉道。

孟奇微微颔首,凝重道:若不是四面皆有万字符,那说明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会抵达佛光真魔处。

有可能是九真禅师击碎元魔,将它封印时,顺便将周围邪魔一并镇压,让它们无法走出这个范围,怎么走都会回到核心,而魔界通道入口便是邪魔们逃离的尝试……江芷微根据自身见识推测道。

阮玉书刚要说话,河中忽然蹿出了一道血影,模模糊糊,宛如人类,血腥污秽之意弥漫,震慑得孟奇都忍不住浑身颤栗。

初入外景水准的邪魔?孟奇又惊又愕,可来不及出刀,血影的速度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它合身一扑,就扑到了江芷微身上。

血光一闪,破碎声响,它没能穿透江芷微的身体,将她的血肉吞噬。

水性鱼鳞软甲?孟奇心中大喜,精神涌出,胸口突地亮起一道温暖清净的火光。

一盏青灯徐徐浮起,屹立于孟奇身前,光芒不明亮,不灿烂,温暖散开,不带一丝阴邪,照亮附近所有角落,没有一处不被纳入其内,就连影子都无法产生,清净、庄严之意弥漫。

阿弥陀佛。

唵嘛呢叭咪吽。

血影猛地发出惨叫,体表浮出一道道血光,似乎要在这青灯光芒内净化。

镇魔塔!孟奇直接吼刀,右手天之伤,左手流火蓄势待发。

自己非是外景,佛前青灯又破损,难以真正净化这初入外景水准的血魔!阮玉书在血影扑到江芷微身上时,就已取出了镇魔塔,趁着佛前青灯的影响,将它祭出。

七层琉璃塔大放光明,每一层之上有都罗汉菩萨之相凸显,各自讲经说法,汇成了浩荡残影。

琉璃佛光缠绕中的佛塔落下,血影在青灯光芒内无所遁形,难以躲避,被直接压在头顶。

他一身魔气喷涌而出,模模糊糊的血影感消失,现出了原本面目,原来是一张血色魔皮,有眼有鼻!只有五息时间!孟奇想都没想,就一剑刺出。

流火似一道晚霞横空,美不胜收,没有变化,没有后手,直奔血皮而去。

随着这一剑使出,青灯黯淡,缩回之前大小,重新吊在孟奇胸口。

兹兹兹,流火刺中血皮,像是在灼烧着油脂,洞穿出明显剑孔,火焰蔓延,燃烧着它每一寸皮肤,至阳至烈。

血魔厉声惨叫,状似痛苦。

失去青灯的照耀,它恢复了一定的行动之力,但没有刚才的难以捕捉了,齐正言紧随孟奇之后,施展出了千里冰封,寒光化作剑气,再次带来黑雪,层层冻结,晶莹闪烁,将血魔凝固在内。

江芷微调整了一息,借此出剑,再无保留,佛光为之一黯,天地之间仿佛只有那一道明艳剑光。

剑光顺着冥冥之中的某种规律,轻巧穿透冰层,一下点在了血色魔皮眉心,剑气激荡,震慑邪魔的效果凸显,绞碎着元神。

赵恒背后气龙凝聚,随着他的左掌拍出,张开吞噬,将血色魔皮吞入,不断切割。

片片碎屑落地,血魔元神被灭。

孟奇暗自庆幸,若没有镇魔塔,以血魔不怕正常伤害之能,自己等人恐凶多吉少,唯一的机会就是小吃货用琅嬛十二神音影响,齐师兄全力而为,发出外景一击,将它控制住,自己则用天雷与一丝八部天龙火等克制邪魔的攻击试图致命,到时候,如果芷微和赵恒各有类似手段,则还有希望,否则血魔回过气来,就是一地的人皮。

喷涌的魔气重归,凝聚出一枚血色魔晶。

大部分血色之皮则融入黑土,只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残留。

江芷微抖了抖衣衫,内里的鱼鳞软甲化成黑灰飞出,若没有它,江芷微刚才说不得就身死当场,除非她师父还另给了她保命手段。

鱼鳞软甲蕴含着奔波儿灞的精血,血魔先是吞噬了此物,故而才被阻挡。

得感谢奔波儿灞,各救了我和芷微一命……孟奇暗自吐了口气,他的鱼鳞软甲在山神庙被围攻时就破碎于烈焰人魔最后一刀了,无法修复,但它换来了以一敌三的胜利,算是物有所值。

没事吧?孟奇关心问道。

江芷微吐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事。

我们已经有五枚魔晶,纵使碧霞元君只拿到一枚,也足够炸断通道,不如就此折返,躲于入口附近,若是遇到强大邪魔,还能直接回极天殿,它们可没办法通过不稳定的通道降临。

孟奇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好。

阮玉书没有多余之话,齐正言更加只是点头。

江芷微轻轻颔首:回去的路上争取再杀一头外景以下的邪魔。

希望碧霞元君不要让我们失望。

赵恒叹了口气,碧霞元君乃是外景,杀半步以下邪魔如杀鸡狗,要拿到一枚魔晶很轻松,就怕她被贪欲蒙蔽,想着深入。

五人沿着血河返回,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幽幽暗暗的虚空大洞。

忽然,被万字符镇压的核心处,魔吼之声压过了禅音,一股股黑色飓风透出,往着四面八方吹拂!第二百一十章 意识争夺瞬息之间,黑色飓风就充塞满了天地,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飓风看似猛烈,实际及身却阴柔污秽,无孔不入,寻找着一切可供钻入的缝隙!元魔怎么了?是日常,还是碧霞元君做了什么?孟奇体表淡金亮起,如仙似佛,将黑色飓风挡在外面,可他的眼力、听力都被阻隔,完全看不到同伴,就连外放的精神,都直接被黑风割裂撕碎,带来反噬的痛苦。

两缕鼻血流出,孟奇稳住心境,一边回忆同伴们刚才所占的位置,一边掏出佛前青灯,准备激发,看能不能驱散魔风。

就在这时,黑风之中忽地凸显出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在孟奇反应过来之前,化作一缕黑风,如无形之物,直接穿透了淡金,钻入了孟奇的眉心!孟奇胸前青灯自行激发,灯火如豆,光芒收缩,尽在他身,没有一点外泄,尤其眉心处,直接映照出了摇曳火焰,温暖清净,仿佛在守护着灵台。

在那缕黑风钻入眉心时,孟奇如遭雷击,只觉心中种种欲望止不住地冒出,色欲,贪欲皆有,但最严重的是憎恨、杀戮和对血肉的渴望!对天道的憎恨,对人类的憎恨,对一切事物的憎恨,想要杀掉面前所有的生物,吞噬他们的血肉。

这种意念非常强悍,孟奇一步步磨练出来的心性就像涨潮的沙滩,迅速被海水吞没,眼看就要变得昏暗漆黑。

一点灯火照入,温暖着心灵,孟奇剩余的理智如同礁石,死守不退。

灯火驱散黑暗,心灵大海出现于孟奇眼前,海水幽深,藏满记忆碎金。

意识怎么会进入心灵世界……孟奇发现自己漂浮在大海上空,略感疑惑。

但他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因为眼前漂浮着一道黑影,面孔惨白,没有五官,自体内冷笑道:靠着佛宝就想抗拒我的附体?它每飘前一点,心灵大海就漆黑一分。

元魔?听到附体二字,孟奇一下想到了极天真魔,他正是被元魔一缕意识附体,难道自己遭遇了类似的情况。

元魔淡淡笑道:你们的资质都很不错,等完全转化为我体,成长起来,由内及外,当能彻底摆脱老秃驴的镇压。

需要这样才能彻底摆脱镇压?孟奇忽感元魔之话与主线任务的描述矛盾,但旋即醒悟,主线任务只是阻止元魔彻底苏醒和降临,并未提及恢复和摆脱镇压,也就是说,即使主线任务未完成,降临的亦非完全的元魔。

你的元神尚未得天地之力,弱小不堪,不如放弃抵抗,与我相合,到时候,你威震当世,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元魔靠近着孟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孟奇没有说话,状似沉默。

元魔嘿嘿一笑:这才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唉,孟奇忽然叹了口气。

你叹息什么?元魔愣了一下。

孟奇微笑起来:叹你被镇压多年,变得见识浅薄,危在眼前,却毫无察觉。

你……元魔怒火上涌。

话未说完,就见孟奇半空虚踏一步,气势变得苍莽浩瀚,宛如苍穹,状似神佛,沧桑淡漠之意凸显:我的地盘我做主!变天击地大法施展,佛前青灯光芒透入,无数金色碎片跃起,与孟奇融为一体,让他化为身穿金甲,沐浴霞光的天神,伟岸神圣。

一掌翻天,穿过时空,直直拍在元魔意识额头。

你!元魔这缕发出凄厉惨叫,直接被金色火焰吞没消化。

有佛前青灯守护灵台,压制阴邪,有变天击地大法影响心灵大海和元神意志,还怕你区区一缕意识?孟奇看着元魔消失的地方,哼了一声。

若元魔真正附体,自己肯定挡不住,可如今他未摆脱镇压,也未彻底苏醒,好不容易透出的一缕意识能有多强?极天真魔恐怕也只是因为修炼魔功,对此没有克制之力才中招,甚至可能是故意中招,借此提升。

孟奇没有得瑟,因为忧心江芷微、阮玉书和齐正言的状况。

心灵大海消失,孟奇睁开双眼,发现黑色飓风已停,自己出现在了莫名地方,头顶是金色万字符,附近有琉璃佛光落下,时时有佛音禅唱响起,洗荡心灵。

刚才遭附体的刹那,被直接拉入了镇压核心?孟奇深吸了口气,平复心境。

他先是检视自身,八九玄功运转,淡金重现,接着发现体内有着一道道污秽之气,正试图同化真气。

虽然八九玄功能够抵御和缓慢消解,但孟奇不敢浪费时间,怕江芷微等人遭遇危险,掏出拔秽丹服下,结合药力,几息之间便将魔气从鼻孔嘴巴等地方逼出。

这次轮回任务以来,经过一路修炼和战斗,尤其是翻天印表面运气路线和气势凝聚法门带来的收获,孟奇第八窍相关窍穴终于在抵御魔气侵染后凝练完毕,只差半步就能打开前阴之窍。

他环视四周,手中天之伤银白电光跳跃,流火赤焰升腾,消融着悄然靠近的污秽之气。

他们若被附体,应该也遭拉入此处。

孟奇迈开步伐,搜寻附近。

此处乃封印核心,佛光最盛,禅意最强,几乎没有邪魔能够行走,全部匍匐于山洞河底,不断被化去魔气,若非元魔尚存,邪魔不绝,它们早已被度化,就连漆黑扭曲的山峰,鲜红血腥的河流,都沾染上琉璃光芒,带出清净之意。

当然,在最核心的地方,元魔所处的位置,魔气依然浓郁,魔吼之声此起彼伏。

孟奇没敢往那边走,奔于山川河流之间,寻找江芷微等人。

……极天峰附近的一座高山,层林叠翠,沟壑如纹。

某个隐秘山洞里,北斗星君吞服龙眼大小的赤红丹药,盘腿打坐,竭力压制伤势,试图尽快恢复,否则魔界通道就被炸毁了,之前努力功亏一篑。

再有镇运三宝能克制元魔又如何?根本连魔界碎片都进不去!该死的家伙,竟然能将翻天印模拟得如此之像,气势感觉分毫不差,莫非修炼的是类似归藏万物功的绝学?等下得问问西王母,长春观废墟时,他们的出手如何,看能不能辨别现实身份。

不出这股恶气,妄自做人!——他当时在附近寻觅碧霞元君,未曾观战,只是远远发现紫雷落下,但紫雷七击及类似功法,不少轮回者皆有兑换,比如自己组织内的九天雷神。

西王母负手立于洞口,镶嵌金丝的玄色长袍随着山峰摆荡,显出她苗条婀娜的身材。

突然,西王母右手一动,拿出一张符篆,它正缓缓燃烧,冒出青色火焰,但不带一丝灼热。

怎么了?北斗星君勉强分心。

西王母的声音美妙似凤鸣:武曲星君快到附近了,让我去约定地点相见。

武曲星君不失谨慎,先确认情况,免得极天峰变成仙迹的陷阱,至于为什么不找北斗星君,是因为他得守着魔界通道。

那你快去吧。

北斗星君略微松了口气,有武曲星君入内,碧霞元君炸不掉通道,自己可以从容疗伤了。

西王母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当即架起金风,往山下赶去。

她作为半步外景,竟然能够御风,虽然看似飞不高,但也足够骇人听闻了!莫非身怀秘宝,或功法特殊?……孟奇展开身法,快若幻影,脚尖轻轻粘地,便飞掠而过。

他努力平复心境,分析当前的状况,若江芷微、阮玉书、齐正言和赵恒亦被元魔一缕意识附体,在没有佛前青灯的情况下,恐怕会被暂时控制。

当然,不排除他们有师长所赐之宝,有兑换的护身之物,将元魔意识挡在了外面或直接消灭,但自己总得先考虑最坏的情况。

若是那样,希望最先遇到入魔的阮玉书,硬抗琴音近身,将她打晕在地,然后靠佛前青灯、变天击地大法、拔秽丹等灭掉附体的元魔意识,使她恢复清醒。

之后,有她的琴音控制,不管是遭遇齐正言,赵恒,还是江芷微,自己都有把握打晕,消灭元魔意识了,否则齐正言还好说,赵恒就只有五五之数了,江芷微更加别提。

当然,随着解除入魔的伙伴越多,后续越轻松。

思绪之间,孟奇心中一动,升起危险之意,想都没想就扑到旁边,长刀挥出,势成浑圆。

一道剑光刺中圆心,让孟奇的刀势一下瓦解。

这时,孟奇看清楚了敌人,是身穿杏黄衣裙的江芷微,她双目泛红,嘴唇如血,原本的明艳绝伦里带出几分妖异之美。

果然没按照我的打算走……莫非我们两人约定很久的切磋要在此时?孟奇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第二百一十一章 挣扎现实容不得孟奇有多余念头,江芷微的白虹贯日剑忽然挑起,剑势飘渺,如烟云似大雾,隐隐透出点点璀璨星芒,变化莫测,孟奇无论是心灵映照,还是眼力耳力判断,都无法辨别孰真孰假,或者任何一个变化都有可能化成真实。

孟奇不得不长刀一收,状似缓慢地斜斩,内蕴无数变化,每一个变化都快得只有残影,以变应变。

当当当,刀剑不断交击之中,孟奇发觉江芷微的真气极度凝聚,如一丝丝剑气,无法可借,无法可卸。

变化不断展开,江芷微长剑猛地一收,古朴刚实地下劈,拙于变化,强于气机,势压心里,在孟奇眼里,如同一座山峰直接倒了下来。

附近充满淡淡的琉璃佛光,江芷微的剑势,孟奇的刀招,都会带动流光,于空中残留片刻,让两人在过往的痕迹里战斗,产生了一种恍然如梦、不真似幻的景象。

面对这一剑,孟奇根本没有传音入密和大喝出声的机会,无法尝试呼唤名字让江芷微陷入挣扎,只能飞快斩出一刀,像是天空划过闪电,以快破势。

江芷微剑到中途,突地加速,长剑如拖着残影,一下斩到了孟奇的刀身,像是早就等待着他如此应对。

侧面难以发力,孟奇右手一重,天之伤险些脱手。

江芷微剑势展开,时而快似奔雷,时而纯粹不动,时而灵秀多变,时而奇峰突出,时而违背剑理,处处破绽,时而剑成太极,浑然如一。

她每一剑都自得精义,信手拈来,挥洒自如,比孟奇的刀法剑法胜过不少。

孟奇的刀法也得了近十种精义,但总是没办法将它们融为一体,在自己的故事里随意展现,它们就仿佛一根根梁柱,还没有建成厅堂。

但江芷微的剑法就已达到这种程度,每一剑都直指孟奇的破绽,又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最适合的精义,而且每一剑之间,不是完全割裂,隐隐遵循着某种规律。

由繁至简,由简至繁,独孤奕剑,再无分别。

孟奇完全落在了下风,只能疲于防守,精神紧绷,似一根蓄势待发的弓弦,若不如此,被江芷微创造出机会来,就会遭遇一连串的杀招打击,一浪接一浪,难以承受。

他也想用刀法、剑法讲故事,但最开始面对小伙伴时,根本没办法升起杀意和不怕误杀的心态,气势被入魔的江芷微压制,精神交锋落于劣势,十停实力里发挥不出八停,到了如今的局面,要想再奋起讲一个精彩的故事,何其艰难?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孟奇知道不对,再这么下去,越来越陷入局中,怕是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了!他运转八九玄功,体泛淡金,一刀突兀斩出,像是不计后果,以伤换伤。

银白电光跳跃,于四周笼罩着的淡淡琉璃之色里留下蛇般的痕迹,江芷微长剑一折,直刺孟奇刀背,还是老地方,还是老位置,先前的劲力甚至有所残留,层层叠加下去,孟奇怕是真握不住天之伤了。

一剑刺下,力量薄弱,孟奇的天之伤随之下荡,左手长剑同时刺出,没有时间差,近乎同时而为。

江芷微长剑一横,剑柄阴阳相吸般毫厘不差地撞中了孟奇流火,可依然力量薄弱。

就在这时,孟奇下荡的天之伤扬起,兜头劈下,刀势刚猛,原地震颤虚斩了八次,最后一次才尽情斩出。

狂雷震九霄!靠着八九玄功和左右互博,孟奇终于抓住了机会!原本而言,用阿难破戒刀法更容易控制对方,但元魔意识附体,孟奇怕引起的执念和欲望火上浇油。

轰隆!八次虚斩造成的气流压缩带出响亮雷鸣,更添刚猛之势。

紫电吐出,化成狂龙,孟奇的八九玄功晋升七窍后,已无需再刻意积累紫雷劲,直接运转玄功和紫雷劲核心法门,就能以自身真气模拟出紫色电劲,威力相差仿佛!比小无相功和归藏万物功更神奇!当然,前提是拥有功法的核心部分和运气路线。

狂莽的电龙首尾交错,吸纳气流生机,让周围虚空都有往中央坍陷的感觉,从而显得刀势浩瀚,如滚滚紫轮,碾压万物,无坚不摧!连被欺瞒,面对孟奇这一刀,江芷微似乎只能自保防御,但是,她撞中流火的白虹贯日剑诡异反弹,比孟奇预想得快了半息。

她不守反攻,剑光暴涨,纯粹如一,同样有上击下,跨击沧海,劈山分洋,浩浩荡荡,莫可阻挡,直斩狂雷震九霄气势攀升至巅峰后的一处破绽。

怎么会……孟奇瞳孔略微收缩,心灵内忽然映照出周围的景象,只见淡淡琉璃之上有着无数痕迹残留,还未来得及消失,从江芷微第一招开始,到现在的击沧海。

痕迹玄妙,似星辰运转的轨迹,剑尖所留,如一颗颗繁星。

这一刻,充塞四方的琉璃佛光仿佛化作了无垠宇宙,可江芷微的剑招像是填入里面的星辰,将孟奇的刀招刀势痕迹尽数围在其中,十方六合,无有生机。

星辰点点,轨迹相连,化成美丽星云,而最灿烂最明亮最关键的那颗星辰正是这式击沧海!原来这是她蓄势已久的一剑,非是预料到了欺瞒,我若没有用八九玄功和左右互搏扳回一点局势,那现在就是完全被动,毫无胜算了!轰隆!九条雷电狂龙被斩成两截,紫色炸开,将周围琉璃佛光上的痕迹完全搅乱,刀剑相击,不再是清脆响声,而是轰鸣爆炸。

孟奇长刀荡后,真气一滞,后续的天外飞仙慢了半拍。

江芷微回荡的长剑已然再起,孟奇忽然感觉元神被慑,通体一麻,出招变得迟缓。

剑招未发,神意先至,琉璃佛光都仿佛黯淡了一点,这便是法身杀招剑出无我。

孟奇知道是它,可知道与做出反应是两回事,元神像是被剑意镇住,被天地之间某种不变法理束缚,无论怎么应对,都仿佛会慢上一拍,生死相隔。

他竭力运转不死印法和变天击地大法,竭力要使出天外飞仙,可剑光似乎已经凝聚,江芷微鲜红妖异的双眸正淡漠无情地看着他。

突然,江芷微的瞳孔内起了一丝波澜,状似挣扎,剑意随之不稳。

机会?孟奇来不及思考其他,身体一侧,脚步一蹬,如同战车疾奔,直接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三尺之内,左肩故意撞中江芷微的剑尖,淡金被穿透,但减弱了伤害,肌肉骨骼用力,将长剑夹住。

江芷微用力后抽,孟奇随之前扑,双方距离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江芷微没再试图抽剑,而是勃发了剑气,她法身大招因为自身而中断,有所反噬,暂时没办法催发宝兵。

淡金大亮,与锋锐抗衡,割裂之声不断。

不需要挡多久,只要一息!孟奇右手的天之伤自行落地,五指捏着奇妙印记,按下江芷微身前大穴。

江芷微左手成剑指,点向孟奇的掌心。

孟奇五指一引,江芷微剑指上扬,戳中了他的鼻梁,被八九玄功抵消,只有两缕鲜血流出。

接着,孟奇右手一挥,反掌打向江芷微膻中,食指突兀点出,劲力吐露,似有星光凝聚,迅速蔓延至别处大穴。

星神镇穴指!江芷微缓缓倒地,握着长剑之手没有半点松动。

见状,孟奇才稍微松了口气,没敢浪费时间,直接翻找江芷微的荷包等地方,将拔秽丹拿出。

右手微微用力,江芷微嘴巴张开,孟奇左手屈指一弹,拔秽丹飞入了她的口腔,遇水即化。

接着,孟奇掌按背心,运劲帮她抒发药力,然后拿出佛前清冷,放于江芷微身前,精神灌注,直接激发。

灯火如豆,却能照亮十方,温暖,清净与庄严之意弥漫,和四周琉璃佛光相得益彰。

此地仿佛不再是魔界,而是佛土。

青灯光芒照在江芷微身上,丝丝魔气毕露,眉心处隐有一道扭曲的黑影。

孟奇脸色一肃,气质改变,如天穹俯视沧海桑田,以变天击地大法侵入江芷微的心灵大海。

心灵大海一半漆黑,剩下一半剑气纵横,负隅顽抗。

半空之后,江芷微的元神虚弱,被丝丝黑气缠绕,双目血红空洞,锋锐之气逐渐转为污秽。

灯火照入,药力勃发,黑气被定住,慢慢消解。

孟奇直接唤起江芷微的记忆碎片,无数金芒汇聚,投入元神,让她借此摆脱杀戮之意影响。

……我已经想好你成名之后的绰号了。

什么?屠鸡剑神。

声音回荡,江芷微双目摆脱空洞,元神化为一道剑气,冲天而起。

黑气绞碎,惨叫声起,孟奇的精神亦被弹出了心灵大海。

江芷微七窍之内皆有黑气荡出,被青灯之光彻底照散,然后她喉咙作响,猛地呕吐出一大滩黑水,漆黑污秽,但双眼的血色和嘴唇的妖艳随之褪去。

总算好了。

孟奇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这才分心自己的伤势,肌肉蠕动,将伤口止血。

江芷微看了看还流着两缕鼻血的孟奇,咬了咬唇,半是忍笑半是感动:还不擦一下脸。

孟奇应了一声,先是帮江芷微解穴,接着才擦掉鼻血。

又是多亏了你。

江芷微感慨了一句,之前真像做了一场摆脱不了的噩梦。

孟奇救回一个同伴,暂时心情高涨,点了点头:事情紧迫,得赶紧寻到齐师兄他们,免得意识纠缠,难以分隔,咱们边走边说。

第二百一十二章 碧霞元君的疑惑江芷微擦拭了一下长剑,将沾染的鲜血抹去,与孟奇并肩而行:你,没事吧?她略微停顿了半拍,颇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孟奇左肩的伤势乃是她造成的。

没有大碍,只是皮肉之伤,顶多也就最后剑气勃发伤了经脉,我刚才已服食了百草丹,要不了多久便能恢复。

孟奇宽慰了一句,接着笑道:若非你‘剑出无我’挣扎犹豫了一下,我不死怕也废了。

见江芷微入魔后还能记得自己,在出杀招时犹豫,孟奇还是蛮欣慰的。

江芷微半是后怕半是感慨,略微荡起一抹绯红:之前就像置身一场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梦里的一切都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什么都不记得,只有对血肉的渴望,对杀戮的向往,即使遇到感觉熟悉的事物,也由于类似念头的迟缓,控制不住身体,等到使用‘剑出无我’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终于影响到了‘梦境’之外。

能被入魔后的你记得,我受宠若惊啊。

孟奇打趣了一句,有点严肃地道:若是遇到别的人,或许就麻烦了……或许就铸下大错了……江芷微用了孟奇刻意回避的说法。

反正已经过去,不用介怀。

孟奇赶紧转移了话题,我还以为苏前辈会给你护身之物,元魔意识无法入侵的。

江芷微沉吟了一下道:其实有……她顿了顿,继续说:但对类似意识附体的遭遇可能没什么效果,毕竟若非轮回任务,对敌人而言,附身我没什么价值,若想借此混入洗剑阁,难逃师父法眼,如果翻看记忆,偷学《太上剑经》,也仅限于我领悟出来的部分。

而且,师父在这件事上神神秘秘,我自身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故而从来不以它为依仗。

老实说,以芷微你的意志和剑心,若非元魔鼎盛时为法身境,现在也差不多有接近宗师的水准,透出的一缕意识根本没办法附体你,会直接被剑意绞碎。

孟奇怕这件事情损伤江芷微的自信,故而有此一说。

江芷微轻笑一声:但比不得有几门精神秘法和佛前青灯的你,我都想着这次任务结束后再兼修一门精神秘法,但那时多半已九窍齐开,可以直接修炼《太上剑经》凝练眉心窍穴的法门。

她差不多已触及最后一个天生窍穴,只待任务结束,便静修打开。

说到这里,江芷微眼神飘忽,看向周围,做寻找同伴状:小和尚,真武疑冢时,你用变天击地大法唤起了我的记忆,这次又用它激发我的心灵大海,到底都看到了什么?这个问题,她憋了一段时间了,谁没点隐私?孟奇轻咳一声:屠鸡剑神。

噗呲,江芷微先是一板脸,想哼一声,但自己先忍俊不住了:这是我生平第一个绰号。

啊?洗剑阁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没有给你取过外号?孟奇颇为惊讶,取外号不是人类源远流长的爱好吗?江芷微感慨道:虽然我自觉还算开朗,但或许师父名声太盛,我天赋亦算出众的关系,别的长辈对我喜而不亲,同辈弟子们敬而不密,对我褒奖赞美有加,少有亲近之言。

天才也有天才的烦恼啊……孟奇暗叹一声。

两人没再多说,自觉地止住话头,全身心都放在寻找同伴和防备偷袭上。

最先救回了江芷微,孟奇对后续的事情充满信心,只要不同时遇上他们三个,都能比较不危险地战而胜之。

行了一阵,前方山壁后闪出一道人影,手提暗金长剑,玉树临风,贵气逼人,正是大晋五皇子赵恒。

他同时也看到了孟奇两人,脚步一顿,气势攀升,架势摆开,与周围山川地理之势仿佛连为一体,非常的戒备。

赵兄,你没事?孟奇注意到赵恒双眼清明,不像被元魔附体的样子。

赵恒沉声反问:你们没被元魔附体?哈哈,孟奇仰头大笑,做得瑟状:区区元魔也能附身我?这样会让赵恒更加相信。

看着孟奇胸口挂着的佛前青灯,感受到他强烈的自信和得意,赵恒略微放松了一点:元魔分出一缕意识,试图附身我,正好我准备了一件秘宝,让它们互相泯灭了。

什么叫正好,怕是有好几件秘宝,针对不同情况……孟奇腹诽了一句,感受到了土豪的做派。

接着他将佛前青灯持于手中:四爷,不,五爷,小心使得万年船,还请你受青灯一照,若有残余元魔意识和污秽之气,都难以掩饰踪迹。

此盏青灯,照耀十方世界,无有不达,魔踪难掩。

听见孟奇随口改变了称呼,虽然用的是爷,但完全没有尊敬之意,语气像是勾肩搭背的狐朋狗友,赵恒脸皮抽搐了一下,点头道:也好,我亦能看看你们有没有元魔意识残留。

这可不是说信就能信的事情,一旦被骗,性命堪忧。

青灯变大,灯火如豆,微微摇晃,光彻四方,落于身上,温暖清净,赵恒身上隐有明黄之光呈现,但没有元神意识和污秽魔气的痕迹,江芷微和孟奇身上自然也无。

见状,赵恒松了口气:我之所以如此戒备,是因为刚才碰到了玉书,险些被‘龙吟苍莽’给控制,成为邪魔血肉,好不容易才摆脱。

小吃货?孟奇和江芷微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的喜意:她在哪里?有佛前青灯,可以帮她除掉元魔意识!赵恒没有啰嗦,转头便走:我带路。

三人绕着蒙上淡淡琉璃光泽的漆黑山峰,稍微深入了一点,魔吼禅唱愈发清晰。

……一道绿光落下,直入幽深洞穴,碧霞元君鼻孔喷出淡淡霞光,覆盖住全身,一动不动地靠山壁而立。

少时,一股强横霸道的气息靠近,它魔气冲天,光是感觉,污秽之意就让人难以自控,但它又掺杂着浓厚禅意,清净庄严,不染半点尘埃,荡除烦躁杀戮血腥等情绪。

碧霞元君已经停住了周身毛孔对天地元气的吸纳,将自己当做一个死人。

气息在山洞附近停顿了一下,旋即远离。

碧霞元君这才松了口气,只觉面具之下的额头密密麻麻都是冷汗,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自己只杀了两头半步外景的邪魔,正待飞回入口,结果黑色飓风大作,铺天盖地,无有躲藏之处,甚至风中还夹着元魔的一缕意识!虽然这对自身没什么影响,但等到风停,却发现自己意外进入了核心所在,碰到了刚才那可怕的怪物,险些就命丧当场,好不容易才逃遁出来。

怎么会突然变故?我什么都还没做啊!碧霞元君从搜集的资料可以得知,魔界碎片不该有类似变故,除非元魔彻底苏醒,但明显还没到时间!她等待气息彻底远去,皱眉思考着变故的原因。

这多半不是自己的缘故,因为自己只在外围杀了两头半步外景的邪魔,这在魔界碎片里属于常见之物,若是因此会发生变故,入魔界时就该发生了!她想不想做一些导致变故的事情?当然想!碧霞元君之前没说实话,准备帮孟奇等人炸断通道,隔绝了内外后,等他们一回归,就立刻布置阵法,燃烧相应符篆,直接召唤广成天尊和云中子降临,三人联手,看能不能在无镇运三宝的情况下硬拼还未彻底苏醒的元魔,找到如来神掌第一式的传承。

这是仙迹的备用计划,预防突发情况,并非碧霞元君告诉孟奇等人那样,自己得不到,所以让神话也得不到。

可是,这都还只是预想,还没付诸实际!难道是他们做了什么事情,引发了变故?碧霞元君愕然望向入口位置。

……西王母架着金凤,立于山麓附近,不多时,一道星光划破天际而至。

没出什么事吧?武曲星君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劲装,同样戴着面具。

西王母一边引路,一边淡淡将之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哼,才闯过死亡任务的队伍就敢掺合我们神话的事情。

武曲星君冷哼一声,能分辨他们现实的身份吗?长春观时,我在寻觅镇运鼎,只知道用刀之人会‘狂雷震九霄’,而接天殿内,通过交手可以发现,一人擅长音攻,似乎有一门法身级的仙曲神音,或许是奇遇,一人具备天子命格,一人似乎能提前拥有半步外景神异,远远用寒光来袭,还有一人,似乎会‘剑出无我’,初步怀疑是苏无名弟子,但不排除别的人也兑换了这招剑法。

飞向极天峰的过程中,西王母详细说道。

武曲星君的声音变得低沉:这招剑法,除了兑换,只能在洗剑阁才可以学到,他们哪来那么多善功?是又如何?莫非你敢招惹苏无名?西王母声音如冰。

武曲星君顿时沉默。

东王公被他所杀,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掌握了多少我们的事情和轮回之密,还是别招惹得好,莫非你想让‘天帝’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来救你?西王母目视前方。

武曲星君长吐了一口气:不招惹他就不招惹,但得查查他弟子的朋友,看有无符合你所描述之人。

第二百一十三章 遭遇跟着赵恒,孟奇和江芷微穿过了一条狭窄的山路,路边或漆黑或幽绿的植物同样蒙着淡淡的佛光,清净庄严的琉璃与污秽堕落的感觉交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道路尽头是一座山谷,阮玉书无声坐于一块巨石之上,白衣如雪,清冷似月,身上时而冒出氤氲仙气,响起妙音神乐,时而黑光环绕,尖声慑人。

她精致完美的脸庞同样如此,时而冷艳高贵,时而妖异诡美,动人心弦,诱人欲望。

她有护身之物,在抗衡元魔意识,我们快上去帮她!孟奇语速极快地对江芷微和赵恒道。

他脚步加快,如同一阵狂风掠过,直接向着阮玉书冲锋。

江芷微和赵恒一左一右,紧随其后,没有试图绕到别的方向,在孟奇吸引注意力后悄无声息靠近,一击得手,因为阮玉书的琴音攻击是大范围影响,无论如何都必须硬抗才能靠近!——阮氏有秘法,可以在弹奏大部分曲子时自行选择影响对象,故而若为队友,倒不担心误伤,可现在,快要入魔的她肯定会选择无差别伤害。

阮玉书气息一凝,仙气被压,双手置于琴上,悠然轻扶。

琴音入耳,孟奇当即觉得心慌意乱,双脚如绑上了千斤巨石,行动变得迟缓,江芷微和赵恒同样如此。

主动关闭耳窍,孟奇暂时摆脱了琴音影响,猛地拉近了距离。

铮!轻抚变急,杀伐之声大作,琴音似在孟奇元神内直接响起,灵魂如遭锤击,眩晕难耐。

继而脚步迟缓,似被黏住,身体东摇西摆,四周气流异常。

捶,粘,拉,旋,天龙八音,八步之后,气绝身亡!眉心发热,精神外放,孟奇运转起变天击地大法,整个人似化身苍穹,俯视人间沧海桑田,悲欢离合,轮回不休,苍莽浩瀚,淡漠无情之意弥漫,天龙八音再不能有效地影响他。

以精神秘法对抗扰神妙音!元神不像孟奇这般强大的江芷微拼着心中剑意,坚定不动地前行,像是斩破了层层琴音束缚。

赵恒先是在天龙八音之下七窍略微流血,旋即脸色一肃,眉心似有一点金斑浮现,玄黄光芒缓缓溢出,衬托得他仿佛降世之神,八音不侵。

这非是精神秘法,孟奇曾经听过,乃《惊世书》所载玄黄镇神印,正心诚意,守护元神。

双方距离拉近到了一个危险的位置,阮玉书琴音再变,似月下明湖,映照华辉,波光粼粼,清冷幽静,淡淡的忧伤和甜美弥漫,带来发自内心的宁静,如冰的宁静。

苍穹仿佛都被冻结,孟奇的思维略有迟缓,只觉一股让人不想抵御的宁静酷寒从心底升起,元神快要变成冰雕。

广寒咒?孟奇忽地想起阮玉书兑换的这首外景琴谱,当初从来没预想过,她练成以后,第一个尝试的对象是自己!江芷微脚步变缓,手中之剑似洞穿着一层层寒冰,但终究没有孟奇兼修几门精神秘法的元神强大,与他拉开了距离。

不过,她依然在迈进,面对这种敌人实在太困扰了,既打不到,又无法用外景招式抗衡,全靠元神和真气硬撑,若是敌人还好,自身早就激发了宝兵,剑气激荡十数里,远远伤人,但如此一来,威力无法控制,容易直接杀掉阮玉书,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行此险招。

赵恒亦是越走越慢,眉心一点金斑变得剔透,仿佛凝结成冰。

他背后气龙凝聚,已到了远程攻击的范围,希望借此影响阮玉书。

一拳拍出,劲力如龙,掀起狂风,扑向对面。

阮玉书抚琴不停,每一只手指弹起后皆打出一道剑气,或古拙,或雄劲,或豪迈,或轻快,或灵活,或莫测,激荡半空,疾射气龙,交织成网。

嗖嗖之声不断,琴音不停,心底酷寒更甚,气龙瓦解,但狂风吹到了阮玉书面前,吹得她长发飞扬,衣襟舞荡,状若仙子。

阮玉书双手停顿了一下,仿佛要弹出琅嬛十二神音。

孟奇与她还有一段距离,没办法阻止,只好尝试催发天之伤!就在这时,她气息变化,仙气重盛,压住了魔意,双眼隐现清明,手中动作停止,但黑光丝毫不退,顽固如石,就要再夺上风。

见此情状,孟奇心中一动,灵机闪过,高喝道:龙鱼干!阮玉书一怔,抚琴之手略微停顿,仙气涨了半截,清明更多。

有效果!孟奇狂奔起来,边奔边吼: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清蒸湖蟹,小肚儿,龙虾三吃,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锦,卤子鹅,卤虾,烩虾,炝虾仁儿,山鸡,兔脯,银鱼,烩鸭腰儿,烩鸭条儿,清拌鸭丝儿……仙气越来越高涨,阮玉书眼中的清明越来越盛,抚琴之手停顿。

到了一定距离,孟奇激发了佛前青灯,光芒散开,照耀十面八方,无数角落,笼罩住阮玉书,让黑光停滞,缓缓消散,接着快速靠拢,施展变天击地大法。

这一次,孟奇看到了自己喊出的所有食物的具体样子,馋得口水直流,最后更看到了自己,在负责结账……有着护身之宝和佛前青灯的双重压制,孟奇轻松帮阮玉书击溃了元魔意识,然后让她拿出拔秽丹服下,排出体内秽气。

见阮玉书得救,江芷微颇感高兴,打趣了一句:小和尚,刚才你真像,像……说着说着,她就失笑出声。

报菜名的店小二。

阮玉书吐出秽物,一本正经地帮江芷微补充。

孟奇嘿嘿一笑,也不计较,转移话题道:快找齐师兄,不能耽搁。

救人要紧,阮玉书快速起身,抱着栖凤琴跟随,身上一块碧绿玉佩裂成了两半。

他们刚刚奔出山谷,前方行来一人,身穿青袍,气度沉稳,面无表情,俨然便是齐正言。

齐师兄,停!孟奇先是一喜,旋即喝道。

然后他注意到齐正言双目清明,身上没有半点污秽之意,于是疑惑道:齐师兄,你没被元魔意识附体?齐正言见孟奇等人也不像被附体,沉声道:浑天宝鉴从蓄气开始便修炼天地之间的异种能量,借此沟通内外,元神别有特异,之前元魔意识想要附体,被玫霞荡烧灭。

玫霞荡乃是火属。

这样啊……孟奇没修炼过浑天宝鉴,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小心为上道,齐师兄,我担心元魔意识有残留,所以还请你照一照佛前青灯,我们也一同照,让你放心。

齐正言愣了一下道:好!青灯变大,光照万分,温暖清净,洒落人心,齐正言身上蒙起一层火光,毫无黑气污秽,孟奇等人亦然。

真没问题!伙伴全部得救,孟奇心情一松,喜意上浮,脸色严肃道:齐师兄,笑一下。

齐正言不明所以,见孟奇态度郑重,以为要从这方面判断元魔意识有没有附体,于是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笑得还是这么僵硬,果然是没被附体的齐师兄!孟奇忽然一笑,阳光灿烂,八颗牙齿雪白。

噗呲,之前疑惑的江芷微失笑出声,阮玉书嘴角若有似无勾起,赵恒的脸皮抽搐了一下,若易位而处,自己绝对要狠狠揍一顿苏孟!齐正言眼角跳了跳,孟奇后退一步,高声道:魔界碎片异变,我们必须赶紧回入口,路上争取再杀一头邪魔,凑齐魔晶,以尽快离开这里!此乃老成之言,齐正言收敛住情绪,与江芷微等人一起靠山川河流形势辨别方向,往琉璃净光充塞的边缘急赶。

……极天殿外,武曲星君和西王母悄悄落下,没有贸然进入,怕里面有埋伏。

魔界碎片深处,等到可怕怪物远去,碧霞元君才离开山洞,往入口方向潜行。

忽然,她发现身边的淡淡佛光在消失!不,不是消失!是在往一个位置收缩,佛光近乎凝成了实质琉璃,而中心处,魔气浓郁到如有生命般张牙舞爪。

那头怪物可怕的气息隐从其内传出。

怎么了?碧霞元君心中疑惑,怀疑魔界碎片之事到了关键时刻,她一咬牙,自忖还有一件保命之物,于是往那边靠拢,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免得事后连弥补的机会都没!……孟奇等人顿住了脚步,表情都是凝重,难以克制内心的恐惧。

在他们的前方站着一个怪物!这是一具干尸,没有腐烂,但失去了所有水分,身上披着黄色僧袍,大红袈裟,半边身体漆黑如墨,另外半边则泛起琉璃光芒。

两者没有绝然分隔,互相纠缠,时而琉璃压制,时而魔气冲霄,气息可怕到了极点。

第二百一十四章 魂之剑琉璃佛光与漆黑魔气瞬息变化多次,最终污秽占据了上风,整具干尸皆是转墨,黑光缭绕,杀戮血腥之意直冲元神,魔威荡荡,极其可怕!不过它大部分气息用在了抗衡琉璃佛光之上,与先前恐怖到极点的感觉差不少,似乎只比碧霞元君稍胜。

见此变化,知道无法善了,孟奇等人皆是升起害怕、沉重、胆战心惊的感觉,但他们亦是历经生死,畏而不乱,怕而不慌,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

阮玉书一口精血喷到了栖凤琴上,琴身泛起濛濛光芒,飘荡于身前。

她表情清冷专注,双手缓慢一抚。

九天之上,一声清亮高亢的鸣叫响起,穿透云层,裂开魔气,撕破佛光,直入心底,纵使百鸟齐鸣,也难得其一成美妙,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感觉。

刚压制住佛光,正待有所动作的干尸浑身一颤,丝丝魔气喷出,往外消散。

它停滞于原地,仿佛在聆听这声凤鸣。

孟奇收敛住所有害怕、忐忑和畏惧,心静如水,映照四周,挥刀斩出。

他并未选择激发佛前青灯,这不比上次念经超度罗汉,那时可是有大雷音寺这完好的佛祖匾额,青灯则近乎损毁,只有初入外景的水准,纵使能帮助佛光,看起来也暂时压不下魔气,只能先伤到邪魔,消解部分魔气,然后再从这方面着手。

这一刻,他忘记了其他所有事情,忘记了可能的后果,就连与干尸之间起伏的地面、扭曲的植物也在心湖内消失,因为全部注意力都在邪魔身上了。

借着这种气机牵引,借着邪魔的存在,漆黑地面、扭曲植物,以及周围一切,又都重新于孟奇心像世界里勾勒出来,分毫不差,纤细入微,与直接所见毫无区别但又别有一种莫名感觉。

巨大的压力之下,过去种种磨砺积累的收获转化为了孟奇自身的东西,武道迈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轰,他的天生第八窍悄然打开。

生命的酝酿和精气的转化仿佛化为巨轮,疯狂旋转,让他的真气,让他的精神,突破了远有的桎梏,更上一层楼!前阴窍穴一开,体内污秽浊物又多了一条排出渠道,而污秽附近又酝酿生机,藏着胎中之谜的起始,藏着炼精化气的奥秘,与天地自然愈发相像,玄妙不可言!天之势原地颤栗八次,如同高速虚斩八刀,紫电横溢,化作狂龙。

四周忽地升起迷雾,乌云汇聚,道道银白闪电于内跳跃,滚滚雷鸣低沉回荡。

轰隆!一声暴雷响起,孟奇最后一刀斩出,压迫得气流坍缩,周围生机、湿意、电光尽数往刀前汇聚!轰隆隆!一道道闪电耀眼,雷暴不断,似在与孟奇刀势相合,斗大雨点哗啦啦落下,溅起水雾。

噼里啪啦,天雷导刀,无数电光汇聚,化作巨龙,与紫电交杂,几有铺天盖地之势!四周一道道细小电蛇乱闪,击碎了魔气,驱散了佛光,让漆黑地面阵阵发焦,让一株株魔界植物直接烟消云散。

轰隆!紫色狂龙以碾压之势扑到了干尸身前。

而比孟奇稍迟半拍,齐正言亦施展出了千里冰封,催发了龙纹赤金剑。

四周的温度猛地降低,酷寒逼人,一层层黑气冻结,化作冰层,像是剔透的黑色宝石。

落下的雨点凝聚成雪,满天飞荡,恰似鹅毛,一道寒光如无角之龙,急扑干尸,所过之处,万物皆如冰冻。

与他同时而为的是赵恒,他拿出了一枚玄黄小印,上面盘着三条五爪金龙,尊贵庄严,似乎万邪不侵。

小印激发,化作磨盘大小,三条金龙似有生命,绕着印章盘旋,玄黄之光荡开,附近漆黑地面转为褐色,褪去了秽物之意。

江芷微比他们还慢半拍,表情无波,忘友忘敌,忘胜忘败,忘生忘死,剑出无我。

天地愈发昏暗,衬托得那道剑光美妙绝伦,它似能斩开一切,层层阻碍,重重危险,生死轮回,魔气佛光,借是应剑而开。

剑气激荡,地面感应气机,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一株株植物飘飞而起,切口平整光滑,一座巨石般的丘陵直接裂开!他们皆是拼尽全力,故意而为,进攻层次分明!孟奇精神贼去楼空,七窍流血,但根本没办法分心运转舍身诀,心中只有此刀,只有此魔!庞大恐怖的紫色狂龙扑中干尸,噼里啪啦之声不断,击散了诸多魔气。

可此时,干尸已从凤鸣九天里摆脱,右手握拳打出,像掌握了某种规则,正正打在孟奇的刀身。

随着这一拳,周围变得漆黑,仿佛所有的光亮都被吸纳,再也看不到别的事物,无数扭曲的黑影凸显,一道道扑向紫色雷霆。

轰隆!雷霆炸开,孟奇倒飞出去,口喷鲜血,身上淡金闪烁,直接黯淡破碎,重重跌落于地。

若非干尸才摆脱琴音影响,没能用出全力,仅仅这一拳便能让孟奇右手长刀飞出,骨骼粉碎。

噼里啪啦,魔气消散不少,对佛光的压制变得艰难少许。

干尸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漆黑如故,状若魔神。

寒螭袭来,冰冷之意逼人,层层魔气凝固,将干尸冻在了冰层里。

剑意穿透,快要斩在他的身上。

干尸左手忽然抬起,泛起漆黑,同样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剑气。

啪!剑气破损,冰封之意更甚,但干尸掌心没有一点痕迹!吱吱嘎嘎,冰层现出明显裂缝,玄黄小印如降临的山峰,直直打向干尸头部。

砰!干尸被冻结影响,被剑气影响,未能避过,头顶冰层破损,生挨了一记。

玄黄大亮,三条金龙钻入了干尸的身体。

啊!干尸发出凄厉嚎叫,额头出现了血印,一股股魔气喷出,将金龙撕碎。

此消彼长,佛光又强了不少,但还未夺回控制权。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似能斩断一切、洞穿一切的剑光到来,震慑元神,锁定眉心。

忽然,干尸的身体一下透明,化作无数道黑影,向着四面八方飘散,白虹贯日剑只刺中了其中几道,让它们烟消云散。

无数道黑影满空飞舞,重新汇聚,猛地扑到了赵恒身上。

啪啪啪,赵恒身上多件事物破损的声音响起,或明黄或玄红,将黑影挡在外面。

黑影强横可怕,诸多光芒似乎只能阻挡一息。

一道悠长的龙吟响起,苍莽浩瀚,震动魔界,阮玉书再次弹出琅嬛十二神音,双眼失去神采,直接晕厥倒地。

四周魔气翻滚向外,似在避着龙吟,黑影原地停顿,几有匍匐之意。

孟奇一咬牙,运转舍身诀,精气神意再攀巅峰,左手流火完全激发。

他的右手还处在麻痹之中,只能以剑攻敌。

同时,他还是没选择佛前青灯,因为魔气还占据了较强的上风,刚才只有赵恒的玄黄小印才算消解了部分。

一道火光飞天,剑意纯粹,美不胜收,毫无花俏,尽得剑道法理,四周没有火焰升腾,灼热高度内敛。

长剑刺中呆滞的黑影,一股阴火从它脚底冒出,无孔不入,一丝带着天龙之威的金黄火焰自眉心而下。

两者不断燃烧着魔气,越来越壮大。

就在这时,干尸体内有漆黑魔焰爆发,如狂风巨浪,瞬间就将阴火和八部天龙火吞噬。

接着,他再次分裂成黑影,向着四方遁走,以毫厘之差躲开了齐正言再次的冰封千里,其中一道黑影更是扑中了赵恒,夺去了他诸多精血,让他重伤昏迷。

赵恒身有诸多秘宝和绝学,但也正因为如此,成为了这外景级邪魔的重点关照对象,耗尽了一切,才勉强没死。

双方的实力差距可见一斑!看到阮玉书和赵恒昏迷,看着齐正言精气神耗尽,摇摇欲坠,自身亦只得普通战力,无法再发出外景招式,孟奇心中无法抑制地涌起绝望情绪。

只有芷微还具备一击之力了,可邪魔身化诸多黑影,根本没办法锁定,难以伤到要害!小吃货昏迷,自己等人打不中他,而他随意一击就能夺去任何一人的性命,这还怎么战斗?这是孟奇经历过最绝望的战斗,哪怕面对奔波儿灞,自己队伍也还是有拼命之能的!他非是绝望一起就失去战心之人,反而有着悍不畏死的光棍气质。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死也要拖着这家伙垫背!还有什么东西能用?以生死为代价,再用舍身诀,激发佛前青灯?咦,陆大先生的木雕,不知道能不能吓住邪魔,给芷微创造机会!想法刚起,孟奇忽然感觉四周的气流有所凝固,似乎出现了诡异变化。

愕然看去,只见江芷微表情肃穆决绝,立于原地,半空之中凸显出她模模糊糊的身影,像是元神出窍。

决绝,果敢,一往无回,孟奇心底突地升起这样的感觉。

江芷微的肉身挥出长剑,而她半空的元神影子急速燃烧,也挥出了一口心意之剑。

风停了在半空,雨凝固于天上,魔气没再翻滚,一切都是静悄悄。

四周仿佛有颜色褪去,黑白变得分明,邪魔分散的一道道黑影像是琥珀里的蚊虫,僵硬于原地。

孟奇思维变得迟缓,心中有声呐喊回荡:不要啊!这是剑廿三,心之剑,魂之剑,元神之剑,剑意之剑,一剑下去,感官停滞,万物凝固,无可阻挡,练到深处,会有天帝踏光阴几分威力!它是外景招式,不会强过剑出无我,但特定的场合下,比剑出无我管用,没有更强,只有更合适!可是,这一剑需要燃烧元神,近乎放弃生命才能使出,它是辉煌的生命之光!芷微……屠鸡剑神……孟奇内心欲狂,情绪纷涌,难以辨别。

没事!使出剑廿三又不会直接死亡,只要抓紧时间,炸断通道,回归广场,有六道轮回之主在,肯定可以救回来!他不断地宽慰着自己。

第二百一十五章 九真思维迟缓,感官停滞,孟奇眼前的事物宛若凝固。

忽然,呜呜呜风声吹过,像是解除了禁锢的封印,魔气重新翻滚,黑白之中渲染上颜色,血腥河流潺潺流动。

哒哒哒,之前天象变化凝聚的乌云还在挥洒着眼泪,雨点打落地面。

啪啪啪啪,一道道黑影发出凄厉惨叫,烟消云散,只余下极少数。

它们汇聚在一起,再次凝聚出身体,依然是干尸,但魔气减弱了不少,佛光只差毫厘。

江芷微头顶凸显的元神已燃烧得薄弱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元神钻入泥丸宫,江芷微双目紧闭,脸色如纸,苍白脆弱,七窍之内皆有暗红之色流出。

她缓缓倒下,气息微弱,越来越弱,而握剑之手依然坚定,没有半点松动。

孟奇心中关切,想飞扑过去,给她服食大还丹,撑住流逝的生命,然后抓紧时间炸断通道,但他没有动,没有因此失去最基本的判断,若不抓住这个机会,打压下魔气,让佛光占据上风,那就白白浪费江芷微燃烧生命的一剑了,到时候,在场无人能够幸免!是时候了!孟奇打算再次运转舍身诀!少林密本有载,若不等身体恢复,连用两次舍身诀,可能当场暴毙!孟奇知道自身脱去了肉体凡胎,很大可能不死,但说不得经脉寸断,形同废人,就连大还丹也救不回来,帮不上后续炸断通道之事,但眼前的事情若不解决,就没有后续了!只希望齐师兄救醒老赵,靠着土豪的积累,快速杀掉一名半步外景邪魔,炸断通道。

正当他心法即将运转时,半空忽然落下了一只手掌,没有多少肉的消瘦手掌,但五指修长,纤细好看。

五根手指不断变化,各结印诀,仿佛在演绎着生的奥秘,在阐述着一朵花的盛放,一个婴儿的诞生,一颗种子的发芽。

淡淡的绿光缠绕,孟奇耳中似乎听到了种子破开泥土的声音。

小小的种子,在发芽的时候,竟然顶开了厚重的泥土,这就是生命的力量!这不是幻觉,方圆几里之内,一株株草芽钻出,嫩绿之色清新无比。

碧霞元君?孟奇心中一喜,有救了!他想都没想,直接扑向江芷微,左手干脆利落地丢掉流火,掏出了大还丹。

这一掌正中被剑廿三创伤的干尸头顶,生命之力倾泻而入。

碧霞元君赶来时,恰好看到江芷微的剑廿三,震惊之余也涌出了强烈的欲望,动手的欲望!之前她知道怪物可怕,打算等待召唤来广成天尊和云中子才行动,可现在,怪物比自己想象得弱很多,不仅要分心压制佛光,而且还被一群连半步外景都没有的小朋友创伤,魔气崩散,险些便被佛光夺回控制权。

这样的机会出现于眼前,怎能不动手?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怪物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一股股黑气喷出,将淡绿的生命之力污秽,恐怖的魔威横溢,逼得碧霞元君往后退开。

南无阿弥陀佛。

抓住这个机会,佛光彻底压过了魔气,夺回了主动权,身上的漆黑被逼到躯干位置,头部虽是干尸模样,但却满是慈悲安宁之意,不显半点狰狞。

见此情状,碧霞元君没敢动手,怕把佛光打下去,魔气又占据了上风。

刚才自己全力一掌打中对方头顶,只留下浅浅掌印,没造成任何严重伤害,足见怪物的可怕,若同时与魔性和佛性对抗,他们轮流着来,自己恐怕难逃死厄!孟奇真气刺激,让江芷微张开嘴巴,将大还丹喂入,同时帮她化开药力。

江芷微元神的消散略微缓慢了一点,但还是不可遏制,孟奇心中着急,就要请碧霞元君帮忙。

这时,一道琉璃佛光落下,镇住了江芷微的元神,将她封印于内,让消散变得异常微弱。

阿弥陀佛,老衲不敢分太多力,只能帮这位施主镇住元神,若能在七日内找到凝练了金身的世外高人,当能救回。

干尸穿着黄色僧袍,披着红色袈裟,双手合十,满满的高僧范。

闻言,孟奇长吁了一口气,有六道轮回之主在,这都不是事儿!齐正言见局势好转,亦没再苦苦支撑,心情一松,虚脱得晕了过去。

……石室内,一位青袍男子端坐地面,看似年轻,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若仔细观察他,会发现他整个人空空荡荡,无我无物,似在该处,又像在远方。

铮!他膝上横放的长剑重新归鞘,之前露出了半寸剑身。

武曲星君和西王母确认了极天殿内无人,同时从孟奇撞坏的窗户飞入。

……阿弥陀佛,老衲九真。

干尸报了自身法号。

碧霞元君之前就大概猜到了干尸的身份和他的状态,心中疑惑,等待着后续,同时没有放松戒备。

在魔界碎片内看到身披袈裟的干尸,孟奇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九真,放下江芷微,不动声色地与他相对而站。

九真略带感慨地道:老衲当初欲要除掉元魔之患,带上了佛宝,深入此界,原本大功即将告成,但却疏忽了一件事情,原来此界不灭,元魔不‘死’,被他抓住机会,将自身意识渗入老衲体内,彼此纠缠,互相镇压,已是多年。

老衲早该寿尽圆寂,借着元魔才苟延残喘至今日,对此毫无眷恋,一直寻找机会彻底消弭此劫。

适才,老衲感应到一件与佛祖有关的宝物出现,明白机会来临,故而不计代价将几位招来,谁知消耗太大,被元魔重新占据了上风,险些让几位施主丧命,实在过意不去。

我去,都是你这老秃驴惹的祸!孟奇想到江芷微等人的惨状,忍不住在心中怒骂了一句。

同时,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会有变故产生了,原来是因为自己用了佛前青灯!碧霞元君微微颔首,看了看孟奇胸前挂着的青灯,也算解开了心中疑惑。

不知施主可否割爱,将此盏与佛祖相关的青灯舍于老衲,让老衲借此荡灭元魔?九真禅师双手合十,诚恳请求。

碧霞元君皱了皱眉头,闻到了一丝不对的味道,可九真当前,她不敢做什么过分举动。

孟奇正想着要不要趁机敲点竹杠,佛前青灯可是值不少善功的,心中忽然一动,记起了六道轮回之主对青灯的描述,疑似冷玉佛像的后续!荡灭元魔,还世间清净,有何舍不得?孟奇表情肃穆,大义凛然,将佛前青灯摘下,递给了九真禅师。

九真干尸般的脸上浮现一抹看似狰狞的欣慰笑意,郑重接过青灯,单手行礼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能有此心,必得好报。

他盘腿坐下,一手托着青灯,一手竖掌胸前,慈悲怜悯地道:你这一生只知杀戮与血肉,被欲望蒙蔽了心灵,老衲与你纠缠,时时有感,明白你之所执,借此机会,除你恶念,带你同登极乐。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一句句经文缓缓响起,清净庄严,神圣玄奥,带来心的宁静,带来对生命的思考。

九真左手托着的青灯绽放出明亮光芒,丝丝裂痕出现,淡淡佛祖气息冒出。

无量光,无量寿,照耀十方八极,无穷世界!整个魔界碎片充塞满了温暖清净的光明,所有魔气如初雪遇阳,迅速消融。

喀嚓的响声不绝于耳,漆黑的虚空出现了一道道明显缝隙。

九真体内有道魔影挣扎哀嚎,但止不住溃散透明,与此同时,他自身的肉体亦在冒出点点金芒,消失于半空。

九真秃驴,说得好听,还不是想杀掉我!元魔吼道。

接着,他纵声大笑起来,似乎放弃了挣扎。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九真神情慈悲安乐,佛光与手中青灯之光陡然大盛,照得孟奇眼前只有光芒。

光芒之中,淡淡黑气彻底消除,只有一道疯了般的笑声回荡四周:杀吧,杀吧,只要心有欲念,我魔不灭!佛光消散,整个魔界碎片失去了污秽之意,遍地都是虚空裂缝,似乎随时会崩塌。

武曲星君和西王母冲到了通道前,正待进入,忽然停顿,因为他们发现幽幽暗暗的通道处在崩裂之中!仙迹取走了佛宝?他们面面相觑。

……九真显化金身,乃八臂罗汉,可黯淡如影,似乎随时会消失。

阿弥陀佛,多亏小施主相助。

九真双手合十,向孟奇行了一礼,语带笑意道,老衲身无长物,只有一件佛宝,但已濒临毁灭,还请小施主不要计较。

话音刚落,碧霞元君周身就荡起了绿光,扑向九真。

可九真更快,额头张开竖眼,一枚浅绿菩提子急飞而出,正正打中了孟奇眉心。

不明所以之中,孟奇已脑袋一晕,眼前漆黑无比。

接着,黑暗里一尊巨大的金色佛陀呈现,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禅意庄严: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佛光大放,驱散黑暗,似蕴含着无数大道至理,孟奇脑袋剧痛,直接退出了这种感觉,什么都没来得及领悟。

这时,他恰好看到九真含笑消失,一蓬绿色粉末随之洒落眼前,正是刚才的菩提子。

之前这件佛宝就只能再感悟一次唯我独尊真意了?不对,从九真的笑容看,怕是他故意将菩提子毁掉的……孟奇暂时没有得到天大收获的欣喜,满脑子都是被人上天下地追杀的幻觉,满眼都是不怀好意的碧霞元君。

糟糕,神掌动人心,我等接近回归,契约不知还算不算数……纵使成功回归,避开碧霞元君的捉拿,仙迹将此事宣扬出去后,我亦会天下皆敌……哪怕仙迹想秘密收获,神话也肯定大肆宣扬,只言如来神掌第一式被仙迹或我等获得……无数想法在孟奇脑海浮现,他敏锐地抓住一个,当机立断,表情严肃地看着碧霞元君:元君,我想加入仙迹!第二百一十六章 摇签元君,我想加入仙迹!碧霞元君忽然愣住,似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折,可略一思索,却发现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选择。

九真秃驴临死毁掉了菩提子,让狂刀苏孟成为这式神掌目前唯一的传人,变得奇货可居。

首先真意传承入神,可不像佛宝,想抢就能抢,得到便能感悟,其次就算将苏孟绑回去,用种种秘法拷问或透过他的元神间接体悟,所能衍化的功法亦肯定比不上他自己的感悟或心甘情愿的贡献,更别提日后若得到总纲,他还可能练成神掌第一式并教导他人,而间接体悟者绝对不行。

所以,若让他加入仙迹,略等于组织本身得到了如来神掌,反之则收获不那么大。

并且,他资质出众,运势极盛,同等境界战力排在前列,这样的人物是任何组织都想吸纳的。

而对苏孟来说,身份被辨识,若就此回归,肯定难逃自家组织的追捕,再说,神话在外,失了神掌,肯定会于轮回者中大肆宣扬此事,他会步步皆敌,四面楚歌。

如果加入了仙迹,仙迹则能将这个事情担下来,在面对神话的宣扬时,默认自家得手,与苏孟等人无关,反正神话绝对想不到仙迹的外景没争过几个开窍小朋友,反正在知晓神话亦派人前来抢夺时,仙迹已做好相关准备,因为不管哪方获得,都得面对敌人的宣扬和后续争夺。

看了看半空缓缓裂成碎片的佛前青灯,看了看一脸严肃,目光诚恳的孟奇,碧霞元君好气又好笑地道: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下知道加入我们‘仙迹’的好处了吧?你身上的那张符篆还在吧?回归现实后点燃,自有人带你入‘仙迹’。

魔界碎片不断崩塌,碧霞元君见时间不够,没有现在就让孟奇签订契约,反正不怕他回归后反悔。

果然是他们!孟奇吐了口气,将地上的流火等物捡起,总算度过危机了,然后,他真诚地看着碧霞元君:元君,你之前说加入仙迹,成为预备成员,会得到一套法身功法的开窍部分和几式外景绝招?他目光炯炯,几如真慧的神态。

这货还真是顺着竿子就往上爬啊……心态真好……碧霞元君面具之下的表情不知如何,声音似竭力克制:是的,你可以挑选一个没人用的称号,得到‘它’相关法身功法的开窍部分和三式外景绝招。

嗯,别人要辅修很花费时间和精力,因此得挑选相对比较贴近自身的类型,可你主修八九玄功,善于模仿和伪装,能够直接用‘它’变化相应真气,威力相差仿佛,只比正常修炼弱上一成且日后无法靠此功法凝结法身,若是该功法品阶与八九玄功相差极大,说不得模仿出来的威力反而更强。

所以,你能够随意挑选功法,我个人建议最好与目前的道路没什么关联,便于隐瞒身份……她话音未落,周围山峰河流开始崩塌,魔界碎片步入了生命的尽头。

六道轮回之主高远淡漠的声音响在孟奇耳中:魔界崩碎,元魔泯灭,主线任务超额完成,善功翻倍,每人奖励两千。

即刻回归。

附近虚空缝隙陡然放大,内里幽暗漆黑,狰狞可怕。

黑暗彻底笼罩住视线时,孟奇眼前一亮,发现自身已置于氤氲光柱里,享受着六道轮回之主的治疗。

他伤势不重,主要是舍身诀的后遗症,很快便脱离了虚弱,离开了光柱,往四周打量,等看到光柱还有四根,才松了口气。

过了片刻,齐正言走了出来,他略微愕然道:主线超额完成,莫非碧霞元君杀掉了元魔?在碧霞元君到来后,他也昏迷了过去。

孟奇一边嗯嗯称是,一边传音入密:避开老赵再说。

此事关系重大,虽然共历了生死,但自己对赵恒的脾性人品等只有粗略了解,还是暂时隐瞒比较好,反正他没有主世界身份暴露之忧,倒是芷微、齐师兄和小吃货,最好模糊提一提,让他们有所警惕,免得被神话之人盯上还不明白原因。

第三个恢复的是阮玉书,她没有说话,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孟奇,孟奇同样传音入密提了一句。

之后是赵恒,他被元魔扑中,若非身怀诸多秘宝,早就身死当场,伤势不算轻,见孟奇等人无恙,苦笑了一声:这样的任务都还能活下来,真不容易啊。

对,多亏芷微燃烧生命使出绝招,这才削弱了邪魔,撑到了碧霞元君赶至。

孟奇说的是大实话,但只是部分实话。

原来如此。

赵恒轻轻点头,还好有仙迹的碧霞元君。

江芷微拖了足足半盏茶才结束疗伤,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剑意更盛,身周隐隐有气流震荡。

九窍齐开了?孟奇欣喜问道。

江芷微含笑道:是啊,挥出那一剑的时候便突破了,心之剑,魂之剑,元神之剑,剑意之剑,果然非同凡响。

没想到你悄悄把剑廿三练成了,而且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用,当时我还能再用舍身诀激发佛前青灯的,也许你光用‘剑出无我’配合就行。

孟奇忍不住埋怨了一句,之前真是吓到了。

江芷微脑袋轻扬,看着中央光柱,状若不经意道:若出剑犹豫,就不是我了。

做人要懂得变通……孟奇腹诽了一句。

他正待说话,六道轮回之主的声音响起:任务评价:赵恒、阮玉书、齐正言‘中等’,每人奖励两百善功,江芷微‘良好’,除奖励三百善功外,还获得摇签机会一次,摇签范围,外景以下,开窍以上,真定‘优等’,奖励轮回一张,四百善功,并获得摇签机会一次,摇签范围,法身以下,开窍以上。

你又做了什么?江芷微、齐正言和阮玉书看向孟奇的眼神,明显透出类似的意思。

孟奇干笑两声:佛前青灯毁掉,这才让元魔彻底消失。

这样的宝物毁掉真可惜,也许藏着佛祖气息,日日感悟,说不得能成体会一丝大道。

赵恒感慨了一句。

也可能成为一代高僧……阮玉书一脸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的表情。

孟奇不敢接这个话题,指着出现的签筒道:芷微,快摇吧。

江芷微终于挥出了剑廿三,又得脱死厄,打开九窍,心情喜悦,只觉收获已经足够,因此笑吟吟道:最好是善功,这样能多兑换外景剑招,以后轮回任务中便于隐瞒身份。

她已尽得开窍期剑理精义,返璞归真,对招式信手拈来,不拘一格,等同将《太上剑经》这部分剑法尽数融于自身,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怎么改变就怎么改变,再加上兑换观摩过的其他剑法,别人想从普通招式判断她的剑法来历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问题在于剑出无我太过标志性,容易被人借此认出身份,故而得多兑换不属于洗剑阁的外景杀招作为压箱底手段。

摇动签筒,无数事物掠过,最后停在了善功之上。

五百善功。

六道轮回之主公布结果。

江芷微顿时失笑,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啧,这就是传说中的金口玉牙或言出法随吗?孟奇调侃了一句,芷微半仙,快说说我能摇中什么?江芷微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外景招式吧,你也得考虑隐藏身份了,有八九玄功在,比我们更容易。

希望如此。

孟奇拿起签筒,用力摇动,口里念念有词,道尊佛祖,天帝妖圣……光影闪动,赵恒、阮玉书等人略带好奇地等着结果。

一件件事物掠过,有外景功法,有相应杀招,亦有仙丹妙药,但最终停在了一片碧绿色的树叶之上。

障目叶,宝兵级物品,可隐去身形气息,外景三重天以下难见,使用次数:一次,价值一千九百善功。

还算不错。

孟奇很满意这个结果,关键时刻可以保命!他转头对阮玉书道:把收获的物品都拿出来换成善功。

阮玉书点了点头,走到中央光柱前,取出了芥子环里的战利品。

由于没有魔晶就毁掉了魔界碎片,故而五枚魔界亦算收获。

魔火焰心,半步外景火魔的内相,可换取六百善功。

血色魔骨,半步外景血骨邪魔的内相,可换取六百善功。

血魔胸口之皮,初入外景邪魔的精华,珍贵炼器材料,可换取九百善功。

兵魔魔晶,可换取四百善功。

铁魔魔晶,可换取四百善功。

火魔魔晶,可换取六百善功。

血骨邪魔魔晶,可换取六百善功。

血魔魔晶,可换取九百善功。

兑换完毕,总计五千善功,孟奇等每人一千。

老实说,孟奇有点内疚,自己得到了最大的好处,却还要分善功,但此事不能说得太透,只希望将来拿悟出的功法与小伙伴们分享。

第二百一十七章 补齐《易筋经》孟奇沉吟了下,看向赵恒:老赵啊,要不要一起商量下兑换什么功法?这次的任务,赵恒还算拼命,亦没有自作主张和背叛的举动,所以孟奇直接出声邀请,看他接受不接受,算是真正融入队伍的第一步。

听到老赵的称呼,赵恒眼角跳了跳,旋即微笑自若: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正合我意。

此次听了碧霞元君之言,我才明白过去还是太过疏忽,虽未行走江湖,但在轮回任务里频繁使用‘惊世书’的武功依然容易让人锁定身份,不得不防,其实在上次任务遭遇九天雷神后,我就有类似想法,所以这次才主要使用兑换的‘天子龙拳’等功法,少有施展‘惊世八剑’,而现在,我打算再换取一式外景剑法。

惊世八剑,《惊世书》所载的一门强横剑法,最后两剑更是达到了法身级。

类似的讨论不一定需要别人给出意见,主要是借此互相交交底,增进默契和感情,赵恒在以前的小队也没少主持类似之事,所以说得还算详细。

当然,以双方的交情,亦不可能真正知根知底,都是略略而谈,孟奇也不会刨根究底,询问赵恒掌握惊世八剑里哪几剑。

他沉吟了下道:我们的身份算是在仙迹挂了号,只老赵你勉强没暴露,有如此想法很正常。

嗯,既然要兑换剑法,也不能光为了掩饰《惊世书》,还得考虑自身的条件,毕竟是作为轮回任务常规压箱底手段使用,弱了可不行。

何以教我?赵恒兴致勃勃询问。

几人暂时没有换取下次任务的情报,打算先把掩饰这一关过了再说,反正还能在主世界搜集物品,任务之前再准备相应手段亦不迟。

孟奇笑得露出八颗白牙:你出于皇室,身具天子命格和真龙之气,自然要从这方面着手。

天子剑法。

齐正言想到了过去曾考虑的一门剑法。

孟奇补充道:身具天子命格和真龙之气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不提大晋、北周和草原,光是西域众多国度,东海无数岛国,类似王室、皇室之人就不会少,别人不可能从这一点窥出你的身份。

赵恒嗯了一声,回头找到天子剑法,仔细揣摩介绍。

这是一门需要天子命格才能使用的外景剑法,颇为不错,与孟奇的紫雷七击对应。

总纲一千,前面七式每式八百……赵恒斟酌着选择哪一式。

孟奇则悄悄对阮玉书、江芷微等人传音入密:我这次打算补齐《易筋经》第一卷,所以等等把九个姿势抄录给你们,不能便宜了六道轮回之主。

你不打算兑换别的武功掩饰身份了?江芷微有点讶异,小和尚不会破罐子破摔了吧,就算仙迹掌握了自己等人的身份,但也仅限于他们,轮回者还有很多,总不能日后每碰到一个轮回者,都被认出来吧?如此一来,在主世界会寸步难行,到处都是暗箭陷阱。

我自有办法获得,等一下详谈。

赵恒当面,孟奇没有多说悄悄话。

最终,赵恒选择了天子剑法的总纲和第一式火龙九霄起风云,花费了一千八百善功。

剩下的善功我打算换成一件护身秘宝,这次被元魔扑中,损失惨重。

赵恒略微露出肉痛的表情。

没待孟奇等人帮忙挑选,他直接就选定了一样:功德牒,一旦激发,可产生三息的外景三重天防御,价值两千二百善功。

看见赵恒半点也没犹豫就换取了功德牒,孟奇顿时明白,他身上有多余善功,若是主线失败,自己等人就得砸锅卖铁,而他不用。

呼,只剩一百善功了,得为下次任务的消息留着。

赵恒吐了口气,故意自言自语。

孟奇咳嗽了一声,示意自己完全没猜测过赵恒还剩多少善功,诚恳道:我们小队之前奇遇得到了《易筋经》第一卷的残缺部分,如今打算每人分别补齐,如果老赵你想学,我们可以便宜分享给你。

既然赵恒大大方方交流了兑换的剑法和护身秘宝,孟奇等一下亦不能含含糊糊,让人心寒,所以还不如直接将这件事情摆上台面,反正轮回世界里奇遇到什么很正常。

《易筋经》?是我们世界的《易筋经》?赵恒惊愕反问,这种绝世辅助神功也奇遇得到了?由于不同世界有不同作用的《易筋经》,故而他得确定一下。

孟奇轻轻点头:正是,不过只是第一卷,亦只有残缺的姿势。

只有第一卷……赵恒皱眉思索着。

自己咬牙凑一凑,还是能给出相应善功的,但有用物品换给六道轮回之主实在太让人肉痛,而《易筋经》第一卷主要用于开窍期,能在原有基础上提升资质,能让招式的熟练程度、真气的修炼速度比其他人强许多,能将开窍品阶的功法提升到外景前三重天水准,虽然非常逆天,但仔细想想,对自身好像用处不大。

自己靠六道轮回之主治好了羸弱的身体,并奇遇改善了资质,当前足够排在年轻一代前列了,并且九窍齐开,天人交感,真气修炼速度再快亦无济于事,只能耐心感悟天地自然,探索自身道路,方能踏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至于开窍功法提升到外景方面,自己又不会缺少外景招式!他吐了口气:苏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若是《易筋经》第二卷,那是绝不能放过!那好。

孟奇没再多问,踏入中央光柱,回忆九个姿势,将它们抄录成了三份书籍,递给了江芷微、齐正言和阮玉书,并且坚决制止了他们暗中传音入密要付出相应善功的想法,毕竟这次轮回任务中,他们付出很多,结果和自己得到的差太远,《易筋经》九个姿势算是一定弥补,以求心安。

在孟奇祭出了等一下详谈的法宝后,江芷微等人才勉强收下了九个姿势。

《易筋经》第一卷残本,价值六千三百善功,可换取三千二百善功,若要补齐和调整好正确顺序,需两千五百善功,补齐和调整顺序后,视为兑换之物,不得再传授他人,可要补齐和调整顺序?六道轮回之主语气没有起伏地询问道。

孟奇轻吸口气:要!他眼前光芒飞舞,凝聚成了九个金色姿势,接着,凭空落下四个姿势,与先前交错,不断旋转,不断发出耀眼金芒,最终连成了十三个姿势玄妙又暗合法理的画卷。

原来段瑞的九个姿势恰好完全相反……摒除新增的四个姿势不提,孟奇发现段瑞的九个姿势恰好与正确顺序相反,心中隐约触摸到了些什么。

他轻吸口气,回味着《易筋经》第一卷的玄妙。

这种回味之中,脑海里那尊上指天下指地的金色巨佛隐有松动,有不可言喻的法理流淌。

孟奇颇为高兴,这么下去,若自己真正开始修炼《易筋经》,距离从如来神掌里领悟第一门功法不会太远了。

《易筋经》从如来神掌第三式而来,自己得到的是第一式,两者蕴含的法理肯定不同,不可能靠自身感悟唯我独尊便能补齐《易筋经》,但没想到的是,修炼《易筋经》对体悟如来神掌有帮助!至于直接修炼唯我独尊,孟奇想都没想过,没有总纲的情况下,天纵奇才如达摩血刀老祖亦无法练成,只能借此衍化,不过孟奇有异想天开过,等八九玄功到了九窍齐开的阶段,不知能否模拟少许感觉……剩下九百三十善功,孟奇兑换了一枚大还丹(江芷微不知道自己昏迷时消耗了孟奇的大还丹,所以没提要补偿之类的话语),留下四百三十善功为换取下次任务消息和九乡世界之行做准备。

见孟奇暂时兑换完,齐正言表情不变地道:下次任务,我得掩饰自身的浑天宝鉴了。

主世界露了底,他打算在轮回任务里掩饰。

孟奇点头道:与‘浑天宝鉴’开窍便能调动天地之力相仿的有‘养邪神’、神道修士等,齐师兄你可以从这方面考量。

养邪神肯定不行,兼修神道功法也会与本身冲突,最好是一件可以长期使用的类似宝兵。

江芷微提议道。

听到江芷微的话,赵恒笑道:若是这个要求,我倒知道一件。

我小队曾经有人换过‘灵官金眼’,神道宝兵,能隐于眉心,日后运转浑天宝鉴时,让它配合显形,则别人自会以为是神道修士。

有了明确的建议,齐正言很快找到了灵官金眼,对它的效果颇为满意:灵官金眼,神道宝兵,隐于眉心,可抵御精神攻击,辨别鬼妖,可略微沟通天地之力,造成烟雾、霞光等幻觉,亦能点火冰冻,发麻痹之雷霆,若全力激发,则可制造出大范围天象变化,发出精神之刺,价值两千三百善功。

第二百一十八章 任务情报这是一枚金色竖眼,古朴无华,但带着淡淡的神圣气息,隐约荡起点点光芒。

齐正言将它拿在手中,贴近眉心,精神沟通,少顷,它震荡出道道气流波纹,突兀消失。

齐师兄,试试效果?孟奇一派兴致勃勃的样子,这是他曾经想象过的某种画风之一:身穿黄金锁子甲,头戴凤翅紫金冠,眉心长着一枚威严神圣的竖眼。

齐正言轻吸口气,眉心张开金色竖眼,放出一道红光,身周赤霞如莲,徐徐开放,附近白雾升腾,氤氲飘渺,当真是如神如仙!不错。

孟奇和江芷微同声发出感叹,但孟奇赞扬的是形象,江芷微道的是效果,金色竖眼夺目,任谁都会关注,感觉出神道气息,有此为本,无论是白雾、赤霞,还是寒光,都不显怪异。

关键这玩意可不仅仅是遮掩身份之用,即使不催发,都能抵御部分精神侵扰,辨别妖魔鬼怪,间接提升碧冰雪和白云烟的效果,而激发之后,能制造天象变化,若用得好,是胜负的关键手,比如在沙漠里借沙暴扩大规模,并且,它还有直接的精神之刺进攻,半步外景亦可能中招。

这一切的前提还是建立于齐正言只有开窍实力上,顶多让宝兵发挥出半步外景的威力,否则当有几分哼哈二气的感觉。

齐正言神情略有变化,虽未露出笑容,但亦透出少许欣慰:以前总小看神道修士,如今却明白自己井底之蛙了,能传承不绝,足以说明他们某方面有过人之处,不能小视。

完成遮掩身份的准备后,齐正言又花费五百善功换了冰魄寒光剑法之万里雪飘,作为提升实力之用,他如今只得一式外景杀招,太过单调重复,容易被人提前预防。

我下次任务开始便应该能打开前阴窍穴,修炼‘紫星河’了,它威力强大,自带的几式招数都相当于一千多善功的外景杀招。

齐正言感慨了一句,终于要修炼到浑天宝鉴第五层了。

孟奇表情诚恳:我很期待。

他对紫星河的表现形象向往已久,紫色劲气,星光点点,璀璨生辉,想想就很酷炫!齐正言没有多说,忽然踏入了中央光柱。

齐师兄,你做什么?孟奇疑惑道。

齐正言淡淡道:请六道轮回之主鉴定《易筋经》九个姿势若调整好顺序有没有效果。

啊?孟奇表情呆滞。

我观段瑞九个姿势练错都有效果,若练对怕是也有效果。

齐正言平静回答,接着请求了鉴定。

而无论他怎么打乱姿势顺序观想,六道轮回之主都是冰冷一句:……若要调整至正确顺序,需三百善功。

按九个姿势之正确顺序修炼,有《易筋经》第一卷六成效果,开窍品阶的招式功法提升到初入外景水准……齐正言给孟奇等人描述了鉴定结果。

孟奇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我怎么没想到!那完全可以先不补齐,直接修炼九个姿势,等突破到半步外景或善功相对充裕时再补齐……可能你比较追求完美,我也是刚刚才想到。

齐正言依然是死人脸,但嘴角若有似无地拉扯了一下,似乎在笑。

孟奇呆滞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齐正言已调整好顺序,剩余一百八十善功。

玉书,你呢?他努力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阮玉书嗯了一声:先调整九个姿势的顺序。

……孟奇再次陷入了沉默。

好了,反正也补齐了,并且效果更好,两三年内亦有用……江芷微安慰了几句后,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恒背负双手,嘴角含笑,看着他们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增进友情。

我的‘碧落仙符’坏掉了,若被家里人发现,说不清楚,所以打算再兑换一枚。

阮玉书没再继续《易筋经》的话题,自顾自地说着兑换目标。

孟奇看向兑换谱,翻找到了碧落仙符,发现是一枚外景水准的仙符,能挡劫难,价值一千八百善功,算不上太出众,但更出众的那些,以阮玉书和孟奇等人目前的实力怕也用不了,或者效果不佳。

剩下你得换一门外景琴谱,虽然有‘天龙八音’和‘广寒咒’了,但终究显得稀少,总用你们家的,容易被人窥出身份。

孟奇恢复了精神,提醒了一句。

阮玉书点了点头:我的栖凤琴若不拿在手里把玩,看不出特殊之处,故而不怕被人借此认出,主要还是琴曲。

挑选琴谱,她已驾轻就熟,比孟奇更快找到一门合适的:送归咒,外景杀伐之曲,直伤元神与肉体,价值一千二百善功。

兑换完这些,她剩下八十善功,做换取下次任务消息之用。

我当然是换外景剑招,总不能每次都用‘击沧海’,亦不可能常用剑廿三。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江芷微笑容大方地道,我兑换过藏剑楼‘天残地缺一百零八剑’之‘天地共恨’,但碍于没有总纲,只能当开窍杀招用,如今可以一尝夙愿了。

说到剑法,她整个人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光芒,美得让人不可逼视。

藏剑楼乃持剑六派之一,天残地缺一百零八剑衍化自他们的根本剑法无生十三剑,算是响当当的外景剑法,它杀意连绵,每九剑自成一体,如此方为外景杀招。

嗯,芷微你的开窍剑法已返璞归真,达到接触法理的程度,多用藏剑楼的外景杀招,会让遇到轮回者以为你是藏剑楼的弟子。

孟奇附和道。

江芷微没有废话,直接用一千善功换了天残地缺一百零八剑的总纲,花了四百六十善功配齐与天地共恨自成一体的另外八式,三百善功调整九个姿势的顺序,剩余两千一百善功。

她沉吟了下道:光有‘藏剑楼’的还不行,得多兑换别家外景剑招,混淆视听,如此就能偶尔掺杂‘击沧海’了。

说到外景杀招,自然是在持剑六派里找比较好。

孟奇笑眯眯翻看着持剑六派的根本剑法和衍化的相应外景剑招。

嗯,我已经想过了,碧月剑派的‘碧月落仙剑’。

江芷微对主世界剑法的熟悉岂是孟奇可比?碧月剑派,持剑六派之一,与洗剑阁、浣花剑派、藏剑楼、雪山派、东海剑庄并称,和藏剑楼、画眉山庄、纯阳宗等同为北周门派,门下弟子多以女性为主。

孟奇对碧月剑派不太熟,大致看了看,发现他们的根本大法之一是《绝仙剑经》,碧月落仙剑正是从中衍化而来。

他心中略微一愣:绝仙剑经?难道还有《诛仙剑经》,《陷仙剑经》,《戮仙剑经》?想法一起,他就翻找起来,发现竟然真的都有!不过《诛仙剑经》写着缺字。

碧月落仙剑,不错不错……他若有所思颔首。

这门剑法总价六千善功,总纲一千,五式剑招每式一千,江芷微兑换了总纲,兑换了第一式碧月洗青天,剩下一百善功。

之后,他们每人出了八十,凑齐四百善功,兑换了下次任务的情报。

古时,神魔降世,留下诸多后裔、绝学与宝兵,带来大地的动乱与兴盛。

如今,王室失道,天子无功,烽烟四起,叛乱方兴。

试看何方神魔后裔,能得九鼎,问天下!主线任务:前往大宁,救出被困城中的红衣军首领,‘镇世天王’杜怀伤,并刺杀幕后主持者,‘碧眼飞龙’左寒风,完成奖励一千善功,失败扣除相应善功。

孟奇等人面面相觑,下一个世界怕是神魔绝学众多,外景强者不少,不过叛乱方兴未艾,还未到天下大乱的时机,主线任务遭遇的敌人应该不会太强。

而不管如何,开窍期水准的人士也应是那个世界的主要部分,除非有主世界或者西游的恐怖程度。

神魔武学,宝兵强者,恐怕没有特别的针对事物。

赵恒微微皱眉。

孟奇笑了一声:至少外景一击的秘宝或相应辅助宝物还是有的,只不过不像照妖镜、镇魔塔等有直接的克制之功。

比起妖魔鬼怪,人族相对均衡,也就没有明显被克制的地方。

我们先看看哪些事物能用,大家多准备善功,争取下次至少能兑换一件。

江芷微提议道。

以孟奇等人目前的实力,太强的物品也用不了,故而只能在三千善功以下找,筛选出了几样,比如捆仙绳(伪)。

确定好这些事情,孟奇直接剩下三百五十善功——虽然他加入仙迹后,就要去九乡世界,不能受伤就用大还丹,但先前从六扇门得到的疗伤丹药还有部分,不是太缺。

磨蹭了一阵,赵恒当先告辞,由于孟奇坦言《易筋经》之事,他的态度亲近了不少,觉得几人都算值得结交的朋友。

呼,小和尚,究竟有什么事情要私下详谈?江芷微憋了很久。

齐正言和阮玉书亦是目光专注地打量着孟奇。

第二百一十九章 仙迹我加入了‘仙迹’。

孟奇轻咳一声,宣布道。

他没有直接提如来神掌,是怕江芷微等人被神话盯上,从中窥出问题。

啊?江芷微脸露愕然,阮玉书轻吸了口气,齐正言眼睛睁大,表情还凝固在死人状。

孟奇自不会详细说:总之,碧霞元君将我的青灯借给了九真,除掉了元魔,得到了一枚即将破碎的菩提子。

元君,不好意思,这个黑锅你就背上吧!鉴于此,她将我引入了‘仙迹’。

孟奇的表情极其诚恳。

江芷微看着孟奇的脸庞,忽然品出不对,之前小和尚可是不想加入仙迹的,总不能碧霞元君再邀请一次,他就答应了吧?补偿另外一件宝物都比这个合理!莫非……她黑亮的眸子突地收缩,似乎明白了什么。

佛前青灯,加入仙迹,菩提子,三者联系起来,再结合自身对孟奇的了解,真相呼之欲出。

但她没有继续想下去,想透了是祸不是福,平白牵连孟奇!九真为什么不直接向孟师弟借佛前青灯,难道和碧霞元君达成了什么协议……孟师弟的态度怎么会一下改变……齐正言神情略有崩塌地看着孟奇,旋即收敛,没有继续想下去。

阮玉书清冷幽深的双目有波澜荡起,她知道孟奇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改变过去主意的人,当然,若局势压迫,只要不涉及底线,他能立刻变得随便,所以……她沉默不语,仿佛能明白孟奇当时的考量,但同样没有深入思考下去,不去想那能开创一派武道大宗的神掌。

他们三人并不担心自身会被神话窥出秘密,即使被精神秘法唤起了这段记忆,也看不出任何问题,没有日积月累下对孟奇心性性格的了解,只会觉得孟奇描述的事情真实,即使找去仙迹,仙迹也肯定不会否认,而孟奇还只是预备成员,对仙迹了解不多,从他身上打主意没什么效果。

甚至神话很难想到仙迹失手的可能,毕竟双方实力差距极大,只要仙迹自己不澄清,目标自然会集中于他们,找上自己等人的可能较低,仅仅是有备无患。

孟奇继续道:反正我肯定不脱离小队,只会偶尔去帮忙,其他事情我还不知道,日后怕是也不能说了。

只能这样了。

齐正言感慨了一句。

江芷微苦笑道:有的时候运势太盛亦不是好事,呃,任务超额完成但九死一生,福兮祸之所倚。

她有点唏嘘。

希望加入‘仙迹’是祸兮福之所倚。

阮玉书没有惯常打击孟奇,小声说了一句。

日后我‘得到’的功法,若是你们用得上,尽管学。

孟奇补充了一句,他早就调整好了心态。

几人聊了一阵,相继离开,江芷微踏入光柱前,微微皱眉道:小和尚,我觉得你佛门运势太盛,连有阿难破戒刀、小玉佛和佛前青灯,恐不是好事,自己得小心。

嗯,陆大先生也提醒过我。

孟奇点头应承。

接着,他踏入光柱,准备先找仙迹,后去九乡。

……回到主世界,孟奇趁夜翻墙出城,找了个隐秘地方,取出了鱼海之上神秘仙人给的符篆。

符篆徐徐燃烧,点点青芒冒出,在孟奇面前汇聚成青色大洞。

大洞扭曲,忽然拉伸,变成了一扇满是神秘符文的青门。

吱呀,虚空震动,青门缓缓打开,现出了后面的场景,这是一个有山有水的世界,半空仙鹤腾飞,地上瑞兽奔跑,山峰氤氲笼罩,好一派仙家气象。

门口站着的是孟奇的熟人碧霞元君:还好是在一处出口附近,否则我就得翻山越岭赶路了。

原来不是在任何地方都能进入仙迹啊……孟奇嘴角抽了一下,刚才青门的打开,碧霞元君的出场,都让他震撼了一把,还以为加入仙迹后,可以随时打开青门,躲入其中避难。

哪有这种好事?碧霞元君嘲笑了一声,旋即声音一冷,快进来,废话个什么劲,被人看到就麻烦大了!元君,不能因为我快加入仙迹,你就不用伪装,暴露出真面目吧?注意形象!孟奇无语想道。

他跨入虚空青门,只觉空空荡荡,没有落脚点,然后被绿霞裹住,带着飞腾,好一会儿才看到了真正的仙迹青门。

虚空震荡,元神眩晕,肉身隐有撕裂感,孟奇仿佛穿过了黑长的隧道,总算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刚才具备仙家气象的世家。

碧霞元君带着孟奇往最高的山峰飞去,没多时,就落于一座巍峨宏伟的道宫,上有匾额,书着非古非今的奇特文字,可孟奇一看到就似乎明白了它们的意思:碧游宫。

碧游宫……孟奇直接忽视了前面两个字,心中有骇浪翻腾,不过想想也可能是后人仿古,比如自己若成立这么一个组织,绝对会命名为兜率宫、玉虚宫或者碧游宫!宫内人烟稀少,除了少数童子和碧霞元君,孟奇没看到别的仙迹成员。

没特别的事情,大家都很少来碧游宫,只去旁边的‘仙迹坊’挑选任务,挂出想卖的事物,寻找自己需要的物品。

碧霞元君似乎看出了孟奇的心思。

孟奇轻轻颔首:还请元君为我介绍一下仙迹之事。

碧霞元君在宫内没有飞腾,带着孟奇缓步前行,边走边说:我们仙迹与神话不同,目标是超脱轮回,不入劫数,真正长生。

最初几位成员有所奇遇,得到了一批道门先贤的功法,这才成立了仙迹,以互助为理念,不强迫成员做事,仅以利诱,比如灵宝天尊要探索某处上古遗迹,就会发布任务,许以重利,寻找有意者,比如我若不方便对付某人,亦能发布任务,给出适当的报酬,让别的正式成员和预备成员接手。

另外,你轮回世界和现实里得到的事物可以挂在坊中售卖,亦可以直接换给仙迹,除非交易时另有约定,不干涉你是否外传,总之比给六道划算。

还有,称号下的功法不能外传,涉及仙迹的事情不能外泄,这都会签订契约,以六道做见证,一旦涉及,即刻抹杀,毁尸灭迹。

原来仙迹和神话的毁尸灭迹是基于六道轮回之主,难怪空闻方丈和苏无名前辈将他们两个组织直接与六道等同,孟奇恍然大悟。

他回味着刚才碧霞元君的话,询问道:灵宝天尊?莫非便是仙迹当前的首领。

是,他是最初的成员之一,是目前的首领,亦号‘通天教主’。

碧霞元君介绍道。

通天教主?孟奇略微愕然。

灵宝天尊是道门九尊之一,一向与元始天尊、道德天尊并称,但在主世界里,他可没有通天教主的别号。

在某些轮回世界里,亦称灵宝天尊为通天教主。

碧霞元君略略解释。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什么世界,竟然真有封神!和主世界的道门天尊有何关联?孟奇表面不动声色:元君,除开这些,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还有一点,为了保证成员的任务有人接手,保证组织不太松散,正式成员和预备成员每年都至少完成一个任务,不过这个往往用不到,大家都很有进取心。

碧霞元君带着孟奇踏入了一处殿阁,而每年正式成员需要聚集一次,以做交流,只要没闭关或任务中无法脱身,都得来。

里面干净整洁,上首没有供奉常见的元始、道德与灵宝之像,只有一个古朴方拙的道字,透出无法言喻的韵味。

碧霞元君让孟奇稍作等待,自己步入殿后,几十息后走了出来,拿着一张褐色契约,纸张古朴,文字玄妙:上面的内容便是我之前讲的,你目前只能成为预备成员,等你完成三次任务后,因为你已经通过死亡任务,可以直接申请考核,晋升正式成员。

孟奇一边看着契约,免得被蒙骗,一边问道:正式成员比预备成员好在哪里?称号下的外景功法,一两式法身招式,并且涉及上古隐秘的部分任务只有正式成员能参加。

碧霞元君淡淡道。

孟奇看完契约,面对碧霞元君的虎视耽耽没什么犹豫,用特殊音节诵念契约,最后精气神意为笔,书写自身。

契约燃烧,化作飞灰,六道轮回之主的声音响在孟奇耳畔:契约成立,彼此自愿解除之日前,违背者抹杀。

见状,碧霞元君声音一变,咬牙切齿道:你从‘如来神掌’悟出的功法,记得换给我们,灵宝天尊有用处……该死,这么多功法,善功……她语气里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痛,曾经有一式神掌在她面前,可她没有拿到……元君,是不是正式成员都得开家店,做搜集消息之事?孟奇赶紧转移了话题,免得勾起碧霞元君的伤心事。

碧霞元君冷冷道:那倒不必,不是每个都像我们几人一样没有明面上的有效身份遮掩,哼,有的家伙,平日里德高望重,道貌岸然,实际却是口花花的登徒子!果然是瞿九娘……孟奇缓缓点头。

碧霞元君收起牢骚,看向孟奇:当初看你有潜质,给了你符篆,谁知你弃之若履,白费老娘一番好心……这种事情不能和女人争论……孟奇眼观鼻,鼻观心。

碧霞元君说了一阵才止住,转而道:灵宝天尊没在,所以由我带你去挑选称号。

听到这个,孟奇精神一振,随着碧霞元君走向殿后。

殿后玄黄笼罩,剑气内敛,给人异常危险的感觉,若是行差踏错,立刻便会被万剑分尸。

墙上有过百个阁子,每个阁子都放着几块玉简,贴着不同的名称,有的黯淡无光,有青光濛濛。

后者分别有灵宝天尊,斗姆元君,南华天尊,广成天尊,清源妙道真君等,前者则是元始天尊,太乙天尊,广法天尊,玉鼎真人,慈航真人,紫虚元君等。

看来泛出青光者是有主人的称号……孟奇略略数了数,最少也有五十个,也就是说,预备成员有二三十个——并非预备小队都是预备成员,只有实力到了一定境界,经过挑选,才能获得称号,被列入预备考核者。

而且仙迹并非具备所有道门仙人的功法,比较明显的就缺了道德天尊、多宝天尊等。

没亮青光的都可以选。

碧霞元君指着阁子道。

第二百二十章 称号都可以选?孟奇表示了疑惑,因为没亮青光的里面有三位道门天尊,有诸多古仙人,明显比不少被选的称号强,既然如此,之前的人为什么不选?难道正式成员和预备成员有选择范围的区别?碧霞元君哼了一声:我像是在骗你吗?她顿了顿道:有的称号是功法要求特殊,与前来挑选之人不太相符,主修兼修都不好,于是被剩下,有的称号是因为与它相类的有更适合选择之人的,所以被剩下,有的称号则是功法不全,没有更高深层次的内容,作为主修显然不适合,故而被剩下。

还有一部分称号是因为过去的主人身亡,这才空了出来,重新让人挑选,比如‘太乙天尊’。

太乙天尊?孟奇知道这个称号的主人,据说是主世界某位大人物,可惜被少林方丈空闻拿住,虽被抹杀,却未能毁去尸体,所以他肯定不会选这个不吉利的称号。

碧霞元君以为孟奇对太乙天尊感兴趣,指着那个阁子道:太乙救苦天尊,道门九尊之一,有关他的常识,你肯定知晓,不用我多说,主要是给你讲讲秘辛。

孟奇本待解释自己看不上这个晦气称号,结果听到有秘辛,于是闭上了嘴,目光炯炯地看着碧霞元君:元君请讲。

上古大能的功法传承往往会承载着相应运势,不算强,但足以让你遇上一些事情,功法越完整,这种运势越明显,所以背景简单、秘辛不多的大能称号更受欢迎,如此一来,遭遇的事情就相对少和容易,而隐秘重重的仙人,或许会让接受传承的人陷入一场场迷局,收获极大但异常危险。

碧霞元君黑亮双眸看着孟奇,隐约藏着夸大其词的吓唬笑意。

对于她的报复,孟奇辨别得出来,但也知道碧霞元君所言非虚,只是说法夸张了一点而已。

自己可是有亲身经历的!碧霞元君见孟奇神情不变,顿时感觉失望,沮丧道:你看太乙天尊的功法,有没有觉得和某位大能相像?孟奇凝目看去,只见几根玉简之上各有篆文,分别是:《太乙长生经》、《太乙救苦真诀》、《青华灵文》。

《太乙长生经》是太乙天尊的根本大法,《太乙救苦真诀》与《青华灵文》为‘用’,分别侧重武道招式和符篆法术,有没有觉得和某位大能感觉类似?碧霞元君一边介绍,一边再次询问孟奇。

长生……青华……孟奇沉吟,感觉和青帝比较符合……碧霞元君啧了一声:不错,还算有点眼力劲,传闻太乙救苦天尊便是青帝的道门之身。

青帝的道门之身,和真武荡魔天尊一样?孟奇愕然道,这还真是秘辛啊!碧霞元君摇了摇头:不一样,真武大帝是实实在在的道门出身,荡魔天尊乃根本,真武和黑帝之名只是天庭给的称号,而青帝不同,他乃天生神灵,掌控天地部分权柄,可也受限于此,始终未能与天帝平齐。

所以,传闻他秘密斩出真身,投入道门,化生太乙,求仙道超脱之路,当然,这主要是后人根据两者功法的相近和某些蛛丝马迹的线索判断,实际如何,尚未得知,反正两人在上古同时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而青帝陨落之后,太乙天尊还活跃着,直到九幽自隐,才渐渐销声匿迹。

碧霞元君看了孟奇一眼,见他神情凝重,嗤笑了一声:这就被吓到了?还有传闻青帝当时斩出的不止一具身体,还有另外一具,投入了佛门,成为药师如来,横三世佛之一,东方琉璃净土之主。

我去,青帝真强,这些上古大能一个比一个可怕……孟奇忍不住呲牙咧齿,说不得这位身跨神道佛三界的大帝还活着……所以,你要选太乙天尊吗?碧霞元君笑吟吟问道,见成功吓住孟奇,她心情很好。

从开始就没想过要选太乙天尊好不好?孟奇演技一流地皱眉道:道门九尊的功法虽让人向往,可青帝太过神秘可怕,我还是敬而远之吧。

这个称号不吉利,上一个主人横死,而且青帝居然还与佛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更加不能选了!不错,很有自知之明。

碧霞元君笑声清脆中带着少许磁性,乃是成熟女子的标志。

孟奇转而看了看清源妙道真君,这才是自己向往的称号啊,可惜被人选了!否则头戴扇云冠,身穿水合服,腰系丝绦,脚踏麻鞋,面容清俊,多有逍遥自在范,而且日后还能免费得到八九玄功外景篇!不是给你讲过,这个称号被人选了?若非‘清源妙道真君’修炼八九玄功,我们又如何知晓它的模仿之能,刻意将部分功法的表面运气路线和气势凝聚法门剥离出来,让他习练?你以为我会莫名其妙知道翻天印的相关法门?碧霞元君没好气地道。

她根本不清楚孟奇求而不得的悲痛心思。

孟奇咳嗽一声:元君,我只是奇怪怎么没听过‘清源妙道真君’这位仙人?碧霞元君道:上古仙人,你岂能尽知?说到这里,她似乎怕孟奇不相信,语气有点唏嘘地道:灵宝天尊曾言,上古可能有很长一段历史遗失,只有在轮回世界里才能找到蛛丝马迹,就连他都有很多不知,何况你?这样啊……孟奇亦是思绪纷飞。

碧霞元君收束语气道:‘清源妙道真君’还有神名,叫做‘二郎显圣真君’,若你在‘神话’,倒是能选这个称号,就像‘青帝’,在‘神话’叫青帝东王公,在我们便是青玄太乙救苦天尊,可惜他们没有八九玄功,选了也没用。

这……神话和仙迹死的高层都是青帝相关!难道是巧合?孟奇心中震撼,表面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玉鼎真人,弟子会八九玄功,师父应该也会吧?咦,‘九转玄功’?‘玉鼎斩仙剑’?孟奇惊讶道。

怎么了?碧霞元君不明白孟奇的讶异。

孟奇吐了口气:看‘九转玄功’的名字和八九有点类似,一时脱口。

还算有眼力,九转玄功与八九近似,正宗的道门玄功,说来这玉鼎真人还是清源妙道真君的师父,你若选了,清源的脸色怕是会黑一阵子。

碧霞元君想到后面的事情,轻笑起来,显得颇为期待。

啧,我就有这个心思,咱就是这么小气的人!孟奇笑了一声:可弟子是八九玄功,为什么师父却不是?碧霞元君沉吟了下道:传闻‘八九玄功’是元始天尊通过玉鼎真人传授清源妙道真君的,这门功法号称能与如来截天媲美,岂是易得?但具体是哪位大能所创,无人知晓。

你最好还是不要选玉鼎真人,九转玄功的表现与八九有相似,容易被人误认,从而歪打正着判断出你的身份,要选就尽量选差别比较大的,反正你身怀八九,直接模仿,不用兼修,不怕矛盾冲突和浪费精力。

孟奇微微颔首,顺着碧霞元君介绍就看向元始天尊,八九玄功与他也有关系?元始天尊,一切之始,掌握着天地开辟前‘无’的秘密,是诸果之因,功法强横可怕,传闻不下于如来截天,只是六道那里没有,而我们亦只得开窍和外景部分,后续缺少,所以没人选择。

碧霞元君解释了一句,否则道门九尊之首的功法都没人选就太奇怪了。

她顺口就说道:最初灵宝天尊他们只奇遇得到几十个称号的功法,其他是历次任务中搜集换取而来,这才有了如今的兴盛局面,但有的功法残缺,比如元始天尊的,比如‘八九玄功’我们亦只得法身第一篇,有的功法更是没有,比如道德天尊、多宝天尊和荡魔天尊等。

孟奇一边仔细听,一边看着元始天尊的功法。

阁子里只有一个玉简,上书似古似今让人直接从心灵里认出的文字:元始金章。

又名《玉虚洞真经》,我们更喜欢叫它《玉虚开天功》。

碧霞元君随口说道,然后又将广法天尊、慈航真人、紫虚元君、金母元君(西王母在道门的称号)的功法介绍了一遍,末了道,你自己考虑吧,尽量选和你在主世界表现的功法招式差别较大的,以做掩饰。

孟奇点了点头,寻思着自己的选择,他刚才顺便看了灵宝天尊的功法,果然是《绝仙剑经》《陷仙剑经》等四部,包含六道缺少的《诛仙剑经》,只是都写着缺法身第二篇之后。

然后,他收敛了别的想法,思忖起空缺的各个称号:称号肯定不能是女的!也不能与佛门有明显关系!最好是隐秘较少的,而功法不完整比完整承受的运势小,反正我主修八九……当然,满足前面条件的情况下,称号还得有范!许久,他轻吸了口气道:元君,我想好了。

哪个称号?碧霞元君顿时来了兴趣。

孟奇脑袋微抬,吐出四个字:元始天尊!第二百二十一章 三式外景元始天尊?碧霞元君语气愕然地反问,他竟选了道门九尊之首,一切之始,诸果之因,象征着无象征着开辟的那位存在?从来没有明确记载这位存在陨落,就像他忽然之间消失于了这方天地,传承他的功法,担他的称号,可非常人所能为!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挺正常,元始天尊的功法不全,承载的运势有限,对一个能得到如来神掌的家伙来说,或许反而是帮助,能抵消掉部分佛门运势,并且元始天尊功法的风格与狂刀苏孟截然不同,是很好的掩饰。

另外还有一点,八九玄功创始人有说上古圣佛,亦有言玉虚元始,总之他们道统各有这门功法的传承,说不得苏孟能从《元始金章》里探索出八九玄功的秘密。

见碧霞元君又惊又愕,孟奇鼓起的气势顿时有所动摇,低声问道:元君,莫非不能选?能。

碧霞元君言简意赅回答。

孟奇略微舒了口气,旋即隐含着担心相询:元君,选这个称号,出去,出去会不会被打?这个称号太霸气了,仙迹不少正式成员的称号不是他的徒子,就是他的徒孙,除了灵宝天尊,好像没谁能和他真正并称,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一个挑完称号就身亡的成员?听见孟奇弱弱的问题,碧霞元君先是一愣,接着忍俊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快要弯下了腰,这货太有意思了!元始天尊、道德天尊、灵宝天尊乃太古之前便存在的道门天尊,即使在道尊佛祖压世的年代,也不显稍弱,辈分实力同样高,天帝之所以能横压上古,除去本身确实神功强横外,也还有这三位道门天尊与圣佛等少有现世的缘故。

孟奇老脸微红,假装没听见碧霞元君肆无忌惮的笑声,好一会儿,她才停止,喘了口气道: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前辈,万不会因为此事为难你,顶多脸黑几天而已。

嗯,若是你和其他成员遭遇了敌人,在对方没摸清楚状况时,‘元始天尊’绝对是首先需要打击的对象。

我懂,名称太过拉风,逼格太高,等同于嘲讽全开……孟奇默默道了一句,反正我在自家小队里也是这种角色。

碧霞元君说完,吐了口气,语气变得郑重严肃:确定了?等我打开阁子就不能反悔了。

确定了。

孟奇既然做出决定,自不会反悔,声音沉稳无波。

碧霞元君点了点头,拿出一块似乎蕴含着无穷剑气的玉佩,放在了元始天尊阁子外的玄黄霞光上。

玄黄褪去,露出了里面的事物,只有一根写着元始金章的玉简。

这门功法残缺,除了没有外景之后的部分,开窍和外景的相应招式亦不全,不过作为掩饰的法门,足够用了。

碧霞元君拿着玉简走向孟奇,随口说道,你得先挑选三式外景招式,我才能将相应真意给你感悟。

元始金章的玉简里还包含了外景功法和几式法身招数,因此得预先做处理。

孟奇期待地问道:都有哪些?开窍期只得一门‘玉虚掌’,共三十六式,不过包罗万象,习此一门就等于修炼了多门掌法和步法。

碧霞元君呵呵笑道,至于外景招式,还是有不少的,我慢慢给你介绍,你听过元始天尊的神功绝学吧?只知道有一门‘元始九印’,乃绝世神功水准的招法,‘翻天印’正是其中之一。

孟奇的双眼不自觉有点放光。

碧霞元君点头道:‘元始九印’每一印都蕴含大道至理,直指根源,其中‘无极’、‘道一’和‘开天’这首三印被誉为足以与截天如来任何一式并称,乃‘元始金章’的核心部分,可惜我们没有……后面那句话好煞风景!孟奇眼角跳了跳。

不过我们有‘翻天’、‘戊己’、‘阴阳’等三印。

碧霞元君嗤笑一声。

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孟奇一颗心上了又下。

碧霞元君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元始金章’还包含一门与‘翻天印’相差仿佛的绝世神功,叫做‘五太五德拳’,乃是直指先天五太五德的功法,若是能彻底掌握,逆转五太五德,据说便能练成九印之首的‘无极印’,与截天和如来媲美,神话的‘羲’好像在尝试类似的道路。

这门功法有吗?孟奇干脆自己发问,免得碧霞元君说话大喘气。

碧霞元君笑意明显地道:有其中两式。

那还好。

孟奇松了口气,要是听完介绍又什么都没有,自己肯定恨不得以头撞墙,当然,坏的多半是墙,不过‘元始金章’竟然包含先天五太?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乃天地由‘无’到‘有’经历的五个阶段,而‘元始天尊’这个称号不正是包含了天地开辟之前的秘密,乃‘无’的象征?碧霞元君反问道。

孟奇轻轻颔首:有道理。

不愧是一切之始,诸果之因!想到这,他心花怒放,比起缺了总纲没办法修炼,也还没悟出什么功法的如来神掌,这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碧霞元君感觉到孟奇洋溢的心情,直接打击道:它们都是法身级招式,等你成为正式成员才能挑选,或者拿‘如来神掌’中悟出的法身功法来换。

元君,我很清楚,但做人要有期待!孟奇一本正经地回答。

碧霞元君面具之下的脸庞不知是什么表情,沉默了片刻才道:‘元始金章’外景招式都是自‘元始九印’和‘五太五德拳’衍化而来,包括‘翻天三掌’,‘戊己四诀’,‘太初指’等。

‘翻天三掌’有哪些?因为模仿过的关系,孟奇对翻天印印象极好。

分别是‘天地倒倾’,‘掌覆三界’和‘乾坤碎尽’,‘戊己四诀’包括‘不动金莲’,‘厚土载物’等……碧霞元君详细介绍道,末了提醒孟奇,你只能挑选三招。

戊己印,莫非最后可以衍化出天地中央戊己杏黄旗?我正缺防御型的招式!孟奇比碧霞元君认为的知道更多!他沉吟了下,先挑了一攻一守的掌法:我要‘翻天三掌’里的‘天地倒倾’,‘戊己四诀’里的‘不动金莲’。

这都是首招,孟奇担心直接挑后面会没办法模拟。

不错。

碧霞元君没有打击孟奇,最后的外景招式,我建议你选‘五太五德拳’衍化而来的,毕竟都是‘元始金章’的精华,多体悟一点有助于你模仿根本。

五太五德拳衍化而来的外景招数有十多式,孟奇一时选择困难,开口道:还请元君教我。

挑‘三宝如意拳’吧,只有一式,便于你体悟模仿。

碧霞元君沉吟了下道,你目前修炼是‘精气神’三宝,等你到了半步外景,可以自己搜集五德之气中任意三种糅合修炼,威力相当可怕。

好!孟奇听得眼睛发亮,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这式拳法。

碧霞元君在玉简做了点手脚,隔离了外景部分的真意,然后交给孟奇感悟。

孟奇将玉简贴于眉心,放出精神,脑海内顿时混沌一片,无有前,无有后,起始与终结融合在一起。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种种经文图像纷至沓来,孟奇沉住内心,仔细感悟记忆。

没过多久,开窍部分的功法完毕,孟奇突然看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从上拍下,天地为之倒倾,虚空破损,威势慑人,而另外一只手掌,五指分结不同印记,双脚立于大地,仿佛一朵徐徐绽放的金莲,一朵与大地连为一体的金莲,毫光万道,将那一掌挡了下来。

最后,是一个透着玄黄的拳头,以万法难挡的姿态挥了下来,敌人脑浆崩出,元神溃散。

画面消失,孟奇深吸口气,运转八九玄功,记忆刚才所见。

记住,称号下的功法不能外传,包括给六道。

碧霞元君重复了之前的提醒,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面具,一枚玄黄饰物,一张青色符篆。

滴精血到这枚‘仙迹扣’之上,日后便是你的身份象征。

碧霞元君先将玄黄饰物递给孟奇。

孟奇滴血融神的过程中,碧霞元君继续道:‘仙游符’,用之召唤内里人士打开仙迹之门,你还不是正式成员,没有自由出入的资格,而‘碧游天’九处入口分别是……等孟奇祭炼完毕,碧霞元君将仙游符和元始天尊面具递给他,并拿过仙迹扣,奇迹般地将它分成了两份,一份收着,一份还给了孟奇:必须你自己拿着仙迹扣,才能通过入口,才能得到其他成员承认。

孟奇轻轻点头,摩挲着元始天尊的面具,这是一个威严庄重的道人,同时透出年轻、成熟和老迈三种感觉。

我们的面具皆是用特殊材料制成,能隔绝法身以下精神窥探。

碧霞元君拍了拍手,好了,随我去‘仙迹坊’,挑选你的第一个任务。

最好有九乡相关的任务,可以省去麻烦……孟奇没有说话,将元始天尊面具戴上,并换了碧霞元君给的水合服道袍。

一路之上,不少童子皆拿惊愕的表情看着孟奇的脸孔,元始天尊现世了?终于有人挑了?仙迹坊在碧游宫旁边的山峰上,开阔清冷,立着诸多玉柱,每一根柱子都贴着不同的告示,有用轮回符交换宝兵的,有邀请一起探索某个遗迹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物品功法的交换买卖,一类是任务。

坊内有一些带着面具的仙迹成员,看到孟奇后,都呆滞了片刻,面具下的表情或许多有惊讶和发黑。

而最吸引孟奇目光的是一位个子高挑的女性,她乌发浓密,自然地贴于背后,双腿修长,气质飘渺。

斗姆元君。

碧霞元君传音入密介绍了一句。

第二百二十二章 再入九乡斗姆元君……孟奇内心咯噔了一下,十几年前便是外景巅峰的斗姆元君?在少林大雄宝殿时,真武派庶务首座玄元子曾经提过,他糊里糊涂遭遇过仙迹的斗姆元君,一番大战后狼狈而逃。

他是宗师级人物,地榜有名,因此肯定斗姆元君乃外景巅峰,而算算时间,他们交手距今已有十多年,斗姆元君说不得都半步法身了,即使还未突破,比起自家师父舅舅也只强不弱,在仙迹里面,恐怕是灵宝天尊之下排在前三位的强者。

突然遭遇这等仙迹大人物,孟奇难免有点失神。

斗姆元君青衣素裙,下摆做成了紧贴双腿的式样,更类似于劲装,其气质出众,让人看到之后难以忘怀。

她正看着玉柱之上的告示,感觉到孟奇和碧霞元君的靠近后,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戴着斗姆元君面具的脸庞,上下打量着孟奇,声音清越飘忽:总算有人选了‘元始天尊’的传承。

她的双目幽深晦暗,带着淡淡的沧桑,有着几分奇怪的唏嘘。

见过元君。

孟奇谨慎地行了一礼。

斗姆元君微微点头:希望有朝一日能见到无极、道一和开天印。

说完,她回过头,没再理睬孟奇。

斗姆元君怎么感觉神神叨叨的……孟奇传音入密对碧霞元君道。

碧霞元君语带笑意地回答:元君实力高强。

身份尊贵,乃一方大人物,自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物’。

是吗?孟奇凝目看向斗姆元君,只觉她气息飘渺,身周虚空有着一点点璀璨星光,似乎行走之间皆有浩瀚宇宙相随。

以元君的境界,你的传音入密就像大庭广众之下高声喧哗……碧霞元君没带好意地嗤笑道。

我说了她神神叨叨……孟奇表情呆滞,自己一来就挑选了群嘲的称号,说了大人物的闲话……对了,刚才九娘自己先用的传音入密!不对,她传音入密没说坏话,而且她是外景强者,这,这是故意引导我有样学样啊!这女人报复心真强!碧霞元君浑身透着满意的笑意,指着一根根玉柱道:你可以自己挑选任务,一年内完成即可,否则会违背契约,只要你完成三个,就能申请正式成员的考核。

孟奇已度过死亡任务,实力也达到标准,具备接受考核的资格,只是刚刚加入组织,肯定得先观察一阵。

担着一道道含义不明的目光,孟奇在仙迹坊内缓慢踱步,看着一张张告示,寻找与九乡有关的任务,免得日后还要专程找机会完成。

这里面不少物品的交换都让孟奇怦然心动,可惜自身的功法物品要么换成了善功,要么有用,没有多余之物拿出来,只好寄希望于将来如来神掌的领悟。

忽然,他目光一亮,看到了九乡两个字:紧急任务:本小队一位女性成员在九乡世界与天之乡主人产生了感情纠葛,被他禁锢于天之乡内,不肯让她离开,造成本小队的主线任务难以完成,回归之日遥遥无期,请求前辈们援助。

任务报酬:一枚五百年青华果。

任务提交者:预备小队‘北冥’。

青华果?东极长生丹的主药?孟奇若有所思。

见他的目光在这个任务之上停留,碧霞元君详细介绍道:北冥是我们的预备小队之一,但还未有人通过观察和挑选成为预备成员。

以他们的实力,主线任务不该与九乡之主有纠葛。

孟奇颇觉好笑地道,这似乎发展出了一段狗血感情故事?连预备成员都不是,北冥小队肯定没人具备进入人榜前二十五的战力,而九乡世界必然有外景,天之乡主人最差也是半步外景,以他们的实力,联手怕也对付不了这样的敌人,所以孟奇有此判断。

当然不会。

碧霞元君肯定道,多半是乱开支线,与天之乡有了牵扯。

说到这里,她笑了一声:据说他们的主线没有时间限制,若是无法完成,就会一直待在九乡,故而辗转通过别的轮回小队将任务递交了上来,寻求援助。

一直待着不是挺好?反正回到主世界也仅是刹那的工夫,可以安心修炼,等突破到半步外景,再自己救回队员也不迟。

孟奇疑惑道。

除非那名女性成员与别的队员关系极好,大家不忍看着她被禁锢。

碧霞元君嘲笑道:你以为六道会这么好心?凡是没有时间限制的任务,修炼会越来越难,一个月后就几乎没有效果了,而且你本身的衰老不会停滞,若返回主世界,附近之人便会看到某人瞬间白头。

原来如此……孟奇愈发觉得不能去钻六道的空子,鬼知道有什么陷阱在前面等着。

他沉吟了下:元君,我接这个任务。

可有小队的资料和九乡的详细介绍?醉翁之意在于后者。

有。

碧霞元君示意孟奇先将告示揭下。

告示刚入孟奇手中,就腾得燃起青碧火光,投入了孟奇的元始天尊面具,于他眼前出现北冥小队的详细资料,这个小队目前只有四人,两男两女,被禁锢的女子化名秦卿。

他一边看,一边听着碧霞元君介绍九乡:九乡者,天之乡、地之乡、人之乡、日之乡……武功皆是从‘千里山脉’中神秘陵寝得到,但各自祖师暮年时皆发疯,重归于墓,嗯,这处陵寝很神秘,我们一直没找到,应当颇为危险,你暂时不要打它的主意。

我们都探索完了……孟奇不动声色地听着。

九乡世界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朝廷,九乡联合,共同维持天下,并推举一名天元皇者担当类似天子的角色,这名天元皇者要么武功盖世,压服天下之人,要么从九乡内部产生,总之,九乡各自的主人最差也是半步外景……碧霞元君将仙迹搜集的九乡资料娓娓道来,上一任天元皇者是聚神庄‘代天行罚’皇甫涛,但与九乡各自祖师一样,晚年归于神秘陵寝。

目前九乡应当还未推举出这一代的‘天元皇者’,因为九乡之外至少有两名外景,加上月之乡、星之乡的主人,四名外景还得用实力先分出强弱。

这人我认识……孟奇听到皇甫涛的名字时感慨了一句,多亏他喂招指点,自己方能领悟法身招式的部分精义,这份人情因果得找机会偿还。

在明确知道阿难破戒刀法有粘因果一式,以及继承了大能功法就要继承相应因果运势后,孟奇对因果之事变得较为谨慎,能还则还,而且他确实很感激皇甫涛,另外还得从聚神庄补全天打五雷轰。

这是九乡的地图。

碧霞元君将一张简陋的地图递给孟奇,上面以千里山脉为中心,画着分布各处的九乡,以及聚神庄、道德观等势力。

孟奇仔细一看,轻咦了一声,天之乡与聚神庄隔得有点远,轮回符的一个月时间怕是不够。

怎么了?碧霞元君问道。

孟奇斟酌着用词道:我看九乡分散,怕被送到别处,一个月时间不够赶到‘天之乡’。

嗯,你还有善功吧?碧霞元君语气轻松,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是难题。

还有两三百。

孟奇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

碧霞元君指着中央玉柱道:正常来讲,你在外界激发轮回符是无法进入轮回广场的,但我们仙迹有点特权,中央玉柱等同于半个轮回广场,你自去换取一两个月时间便可。

还能这样?孟奇讶异道。

碧霞元君嗤笑道:当然,等你们再度过四次死亡任务,就能获得诸多特权,这便是其中之一。

她没有详细说,毕竟孟奇还只是预备成员,有关六道的事情可是秘密。

这样啊……对了,之前看‘北冥’这种水准的小队都有‘队名’,怎么我们没有?孟奇记起刚才的疑问。

碧霞元君冷笑道:要么成为我们的预备小队,由我们给予队名,要么再度过一次死亡任务。

那还是算了。

孟奇洒脱利落地走到中央那根大玉柱前,花费两百善功换了一个月时间,接着激发了轮回符。

青光亮起,他消失在了原地,眼前出现了一张图卷,上面是真武疑冢的景象:可选择‘千里山脉’各个方向的出山口……六道轮回之主的声音响起。

孟奇辨别了下位置,选了最靠近聚神庄的,自己的事情更重要!……濛濛青光退去,孟奇发现自身处在一座山间破庙内,面前是一堆燃烧过的柴火,外面黑夜深重,明月和星辰皆被乌云所遮。

他取下元始天尊面具,看了看天色,打算清晨再出发,接着点燃火堆,找了个位置躺下,蜷缩起来,正式尝试《易筋经》第一个姿势。

没过多久,孟奇陷入了一种奇特的空灵状态,只觉自身温温暖暖,外呼吸断绝,仿佛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

这种状态下,他似乎能感应很广阔的范围,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有行夜路之人靠近着破庙。

第二百二十三章 雪夜时值寒冬,地处北方,破庙外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行人踩在上面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一群江湖好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强有弱,背着行李,踏着积雪,走到了破庙外,领头之人高喊了一声:雪夜难行,暂且休息,天明再走。

他口中呼出一团白气,彰显着寒冷。

好,老夫已不比盛年,手足都被冻得有点发僵了。

一位秃顶老者微笑应和道。

有了他的带头,不少人表示同意,于是分成几拨,前后抵达了破庙门口,登上了台阶。

停。

领头之人是个中年男子,披着带毛大氅,腰挎宝剑,里面有火光,我先入内探探。

其余人等立刻戒备地看向庙内,只见紧闭的门窗缝隙内透出温暖橘黄的光芒。

中年男子一手拔出长剑,一手推开庙门,凝聚目力,望了进去,顿时轻咦了一声:怎么没人?他没敢大意,远远在门口张望,过了片刻,才看到躺在火堆和香案之间,蜷缩着身体的孟奇。

头发扎髻,水合服,身边有刀有剑,虽未听到呼吸之声,但能感觉到明显的生之气息。

是位熟睡的小道长。

中年男子吐了口气,只要不是冤家对头、黑道高手,以及月之乡弟子就好,我等小声一点,莫要惊扰了别人,靠外面再起个火堆。

众人鱼贯而入,合上庙门,挡住寒风,在中央位置起了个大火堆,泾渭分明地围坐,一看就是临时凑成的队伍。

他们都沉默不语,仿佛在想着心思,只是化了积雪,拿出干粮,边烤边吃。

孟奇懒得理他们,自顾自地继续修炼《易筋经》第一卷十三个姿势,每个姿势一盏茶。

爹爹,爹爹,你看,小道长的睡觉姿势好奇怪。

有个十来岁绑麻花辫子的小姑娘好奇又兴奋地戳了戳自家父亲的胳膊,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了孟奇。

她的父亲正是领头之人,看了一眼后轻咳道:别人练功莫要旁观,小心结仇。

练功?爹爹,这是练功?小姑娘很是活泼和好奇。

领头之人环视一圈,脸色郑重:我听闻玄门正宗有导引吐纳之术,姿势都异于常人。

又不是没见过道德观等玄门正宗的弟子,哪有这么古怪的……脸上长着暗疮的年轻男子嘀咕了一句。

寒风正盛,吹得窗户大门作响,将他的话语掩盖其中。

秃顶老者咳嗽一声:文先生言之有理,大家萍水相逢,还是不要议论小道长,我们雪夜奔走,顾好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奔走二字,稍微活泼了一点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凝固。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庙门。

咚咚咚,咚咚咚,声音在雪白清冷的夜里传得很远。

谁?文先生握紧长剑,高声问道,刚才竟完全没发现有人靠近,能于雪地之上掩饰住行走动静,这份轻功非同小可!女,二十多岁,素白棉袄和大氅,你们讨论我姿势的时候从山林里穿出,踏雪之声很微弱,只留下了浅浅的脚印,旋即被雪花覆盖消除,并且她身边还有一位老者,身材高大,青袍罩体,驼背弯腰,具备护体罡气……孟奇刚好练完一轮,心里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易筋经的状态里,自己似乎有种天人合一,复归胎中的感觉,借助于此,对周围事物的感应胜过了平常,相隔二三十丈的距离也如同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雪夜失路之人。

门外响起一道女声,口音软糯,带着南方的味道。

文先生满是戒备地笑道:无主之地,两位请便。

近在门外,他还是能辨别的。

庙门再次打开,进来两人,与孟奇的描述完全一致,女的瓜子脸,柳叶眉,透着几分爽利,抖了抖大氅上的雪花,提着束有红绳的长剑,与老者一起走到旁边。

看到他们两人,文先生和秃顶老者脸色一变,不知是害怕还是尴尬。

红绳女与驼背老者没有升火,直接席地而坐,目光打量着文先生和秃顶老者,先是疑惑,接着恍然,继而透出几分鄙夷,像是过去就认识。

但他们都未说话,庙内有种难言的沉默。

又有一堆人来了,隐匿着气息,鬼鬼祟祟……孟奇改变着姿势。

这种状态下,他对自己学过的内功、刀法和剑法,有了一种微妙的视觉差,从另外一个角度审视着它们,居高临下的角度。

真气下意识流转变化,经脉路线不自觉微变,孟奇根据这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做着微弱调整,但又无法将它们总结出来,玄妙难言。

塞外神驼,红线夫人,不知你们欲往何处?忽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似远似近,似左似右,让文先生等人无处分辨他的具体位置。

绑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吓得快哭了,难道是恶鬼?红线夫人冷哼一声:装神弄鬼,敢出来一见吗?我自是去聚神庄!老驼子也是去聚神庄。

塞外神驼沉声道。

听到聚神庄三个字,文先生和秃顶老者等人脸色一暗,又惊又惧,孟奇则停止了修炼易筋经,此事竟然与聚神庄有关?莫非六道轮回之主刻意选择了我传送过来的位置?阴测测的声音再起:果然与本座猜得一样,不知你们去聚神庄做什么?当然是阻止皇甫菲小姐与你们‘月之乡’联姻!红线夫人虽是女子,说话却直接爽利,隐含火气。

联姻乃是美事,为何要阻止?阴测测的声音故作惊讶,飘忽不定,让人头皮发麻。

红线夫人站了起来,手按剑柄:皇甫前辈突破前人桎梏,历代最强,以致未到暮年便发疯入山,座下弟子女儿皆还没有成器,你们‘月之乡’欺负孤儿寡母,强行联姻,欲夺聚神庄基业,谈何美事?比起已传承多代的九乡,皇甫涛所创的聚神庄没有与他同辈的高手,而座下弟子们最强的也才九窍,若他迟发疯二十年,则聚神庄基业彻底稳固,毕竟对一名外景强者来说,六十左右实在算年富力强,皇甫涛自身也这么认为,因此四十岁后才娶妻生子。

皇甫庄主英年早逝,我‘月之乡’欲助皇甫大小姐稳定聚神庄基业,岂是欺负孤儿寡母?阴测测的声音毫不意外地回答。

哼,皇甫大小姐有心上之人,屡次拒绝,天下皆知,皇甫夫人哭拜衣冠冢,才勉强答应,又是为何?皇甫庄主三弟子薛少侠四处奔走联络此事,又是被谁袭杀?红线夫人怒发冲冠,言辞锋利,‘洗月先生’要争天元皇者之位,怕是缺了点阴德!洗月先生闻好古,月之乡当代主人,晋升外景没几年——这方世界得了真武疑冢的传承,武道划分与主世界一致。

阴测测的声音沉默了一下才道:本座好言好语劝你们,你们反倒蹬鼻子上脸,难道不怕死?红线夫人铮得一声拔出长剑,指着屋顶,厉声道:尔等趁火打劫,莫非当聚神庄没有帮手?皇甫前辈行侠仗义多年,对小辈不吝指点,朋友故旧满天下,岂是你们能欺?哈哈。

阴测测的声音大笑道,可惜他的朋友故旧没有外景强者,所以宣布婚约以来,整整三个月,包括你们两人在内,前往聚神庄相助的不超过十指之数,而且被本座劝了后,大部分都知难而退了,小部分则去见皇甫涛了。

天下之事,看得终究是实力。

要知道,绝大多数人都是狼心狗肺之辈,行侠仗义,施恩给惠,能有什么作用?当然,还有极少数像你们这样的,不狼心狗肺,但脑子有问题。

红线夫人气极反笑,将剑指向文先生和秃顶老者:是,我知道大部分人确实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你!文其昌,被渭水六鬼追杀千里,险些身亡,幸得皇甫前辈路过,拔刀相助,这才幸免于难,后来他见你重伤难复,将你留在聚神庄做执事,给你做媒,让你娶妻,是否?你!池峰,得罪了天之乡弟子,家破人亡,是谁收留你,又是谁帮你去天之乡讨回公道?……她一个个点出名字,说得文先生、秃顶老者等人面红耳赤,又羞又愧,同时又有着恼羞成怒的感觉。

你们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在聚神庄危难之际,带着众多好手逃离?红线夫人喝道,我虽是弱女子,但也得过皇甫前辈指点,此番恩德,牢记于心,今时今日,纵使粉身碎骨,也要赶往聚神庄,帮皇甫小姐讨一番公道!塞外神驼亦站了起来,苍老着声音道:若没有皇甫庄主,老驼子三十年前就死了,多活了三十年,多活了风华正茂的三十年,如今用这把老骨头换,值了!榆木脑袋,不知死活!阴测测的声音狠毒道。

好!这才是侠义之辈!忽然,有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红线夫人等转头望去,只见最里面的火堆旁站起来一位清俊道士,水合服,系丝绦,踏麻鞋,背宝剑,挎长刀,自有一股逍遥出尘之气。

这道士掺合个什么劲……文其昌等人正不知所措。

孟奇微笑前行:但侠义之士从不强求他人,文先生实力不复,又有妻有女,纵使留下,也无济于事,反倒害了全家,可以理解……他接着红线夫人之前的话语缓缓而言,听得文其昌和池峰感慨不已,听得红线夫人柳眉倒竖,听得塞外神驼脸色阴沉。

嘿,你这小道士倒是个明白道理的。

阴测测的声音夸赞了一句。

红线夫人正待开口,孟奇抚摸着刀柄,呵呵笑道:贫道清源,得过皇甫前辈指点刀法,愿与两位齐上聚神庄。

你……红线夫人没料到转折这么大,看着面前洒然出尘的清俊道士,一时不知怎么接口。

阴测测的声音冷哼道:原来也是个不知死活的……话音未落,就见孟奇舌战春雷,声音收成一束:藏头露尾,给我下来!他用八九玄功模拟紫雷劲来推动雷言。

藏头露尾,给我下来!一道道声音如同巨雷,半空隐有紫电激荡。

喀嚓,噗通,有人从屋顶跌了下来,浑身一抽一抽,如被雷击,阴测测的声音彻底消失。

第二百二十四章 雪中梅花开你,你……从屋顶跌落之人又惊惧又仇恨地看着孟奇,试图说话,可浑身抽搐了几下后,就口吐白沫,七窍流血,呼吸断绝。

怎么就死了?文其昌和池峰等人看着地上的尸体,脑子里念头翻滚,既震动又惊愕。

被直接吼得功法反噬,走火入魔?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轻吸了口气,这是玄门正宗的言诀,专破左道邪术?孟奇右手五指抚摸着身前刀柄,微笑道:此乃‘太阴荡魔真解’上的七灵妙音,可他修炼不得法,只练太阴之力,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被我仿天罚之音一鼓荡之。

他语气轻松,娓娓道来,仿佛雷言震死敌人只是茶余饭后的小事,说不尽的悠闲淡然。

《太阴荡魔真解》原本曾落入他们手中,后来换给了六道轮回之主。

七灵妙音,传闻能勾摄元神,激荡天地之力,想不到刚才阴测测的感觉就是。

红线夫人恍然道,难怪清源道长能一音破敌。

塞外神驼戒备地提防着外面,郑重问道:不知小道长出身何门何派?莫非是道德观之人?贫道乃是散修,多亏皇甫庄主指点,方才有今日的刀法境界。

孟奇保持着笑容,用真得不能再真的话语回答。

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还未来得及叙话,询问清源道长何时见过皇甫涛,窗户大门就被撞开,一道道人影扑入,借着微弱的月光隐藏身形,围杀孟奇和他们两人。

这些人影略显模糊,扭曲不定,难以辨别真假,看得文其昌等人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月之乡的正统传承,刚才被一音震死之人虽然名不见经传,但看他能修炼七灵妙音,就可以明白他的地位着实不低,恐怕是月之乡专门做见不得光事情的执事之一。

这一道道人影手中寒光闪耀,非是刀剑,而是自身的指甲,一个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卖相可怖。

红线夫人长剑一展,就要迎敌,忽然看见银白乍亮,宛若电闪,快得不可思议。

铮,她还未看得清刀光,便已听见长刀入鞘的声音。

这声脆响就像号令,一道道人影随之倒地,几乎同时,噗通之声大作。

不过由于他们当时的姿势有差别,有的是向前扑落,有的是侧着倒下,让人看到了伤痕,皆为喉咙一道细细刀迹。

都死了?文其昌、池峰等人瞠目看向孟奇,只见他长刀在鞘,姿态闲散,似乎从未出过刀。

但他们都清楚明白地知道,这清俊道士刚才确实出了一刀,但因为快得自己等人的视线无法捕捉,故而只有银白光亮残留双目。

而且他是一刀九人!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刀法?能将‘太阴荡魔真解’这道门正宗功法练成如此模样,‘月之乡’也算有点本事。

孟奇似笑非笑道。

任何人都能听得出他话里的嘲讽意味。

塞外神驼老于江湖,迅速回神,叹了口气道:一直传言‘月之乡’有秘密培养的死士,修炼的是‘太阴荡魔真解’速成法,想不到真有此事。

说罢,他看向孟奇,神情感慨:老驼子之前本不太信清源道长你得过皇甫庄主指点,这刀之后再无疑惑,此乃皇甫庄主成名的‘白驹过隙’,当日他救老夫时,正是如此一矛刺死了强敌。

招式一快,都显得相通,精义类似,文其昌和池峰等人眼力不足,未能看出微小分别,如今听塞外神驼提及,才猛然醒悟,确实有点像大小姐和几位聚神庄弟子演练的白驹过隙,这清源道士正是得了皇甫庄主指点?若孟奇预先不提指点之事,刀法返璞归真后的相同精义可是很难分辨的,塞外神驼肯定认不出来,联想不到皇甫涛,就像劈、砍、抹、挑等最基本的招式,任谁使来都差不多,顶多便是精纯程度的不同,没谁能从这样的招式上辨别出对方的武功来历、身份背景。

若非皇甫庄主指点,贫道恐怕还得一年半载才能了悟这样的刀法精义。

孟奇诚挚回答。

红线夫人见孟奇亦是慷慨仗义之辈,略带欣喜地道:我也得过皇甫前辈指点,可惜始终未能从矛法的精义触类旁通,融入自身剑法,比清源道长你差了不少,不知你是何时见过皇甫前辈?皇甫涛发疯步入千里山脉有好几年了,孟奇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难怪他们疑惑指点的时间。

大概几年前吧。

孟奇哪知道距离上次探索真武疑冢有多少年了。

见众人略带疑惑探究的神色,孟奇哈哈一笑,左手按刀,往门外踱步,朗声道:贫道幼有奇遇,跌落悬崖,得玄门正宗心法和无上刀法,后又服食一株万年灵芝,平添一甲子功力,直接打开六窍,还未出山又遇上皇甫庄主,被他称赞骨骼惊奇,天资出众,毫不藏私地指点了功法,如今苦修多年,融会贯通,总算踏足江湖,正是天下风云出我辈。

孟奇回头看着塞外神驼、文其昌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微微一笑:这么说,你们信吗?不信……红线夫人心直口快。

孟奇再次转身,背负双手,脚踏麻鞋,悠哉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何苦刨根究底,编个夸张的故事和合理的故事并不会有明显的难度,听谎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各自不语……真有几分道人模样啊……听见这样潇洒不羁的话语,文其昌暗自感慨,年轻的时候自己也向往这样的风姿。

塞外神驼和红线夫人忽地有所明悟,莫非,莫非他来自那神秘的陵寝?像皇甫庄主和九乡祖师一样从里面得到奇遇离开?故而能得到皇甫庄主的指点?皇甫庄主能暂时清醒?一个个念头冒出,眼见孟奇就要跨出庙门,红线夫人急声问道:道长何去?孟奇伸手出门外,接住飘落的鹅毛大雪,呵呵笑道:今晚雪正好,不若趁夜去聚神庄,两位施主意下如何?清源道长,月之乡弟子善于夜里偷袭和暗杀……塞外神驼下意识提醒道,正因为如此,他和红线夫人才选择了入庙等待天明。

可他话音未落,就只看见水合服的背面,孟奇已踏出庙门。

红线夫人低声道:清源道长恐怕有强横九窍的实力,又是突然冒出,月之乡派来拦截这个方向好汉的人肯定没有对应准备,顶多出马八将之一,我们与他联手,纵使不敌,全身闯过也应当不成问题。

塞外神驼略一沉吟:好!两人赶紧跟了上去,留下面面相觑的文其昌等人。

爹爹,清源道长刚才真潇洒……绑着麻花辫子的小姑娘眼睛发亮道。

文其昌苦笑道:首先得有实力,唉,清源道长是个好人,能理解我们的苦衷,希望他此行无事。

虽然孟奇表现的刀法惊世骇俗,但由于敌人弱小的关系,文其昌还是没办法将他与月之乡八将和四大护法里非半步外景的两位相提并论。

至于半步外景、外景,那已是仙俗之别,岂是刀法可以弥补?天空有着微弱月光透下,照得雪地一片清白,孟奇提气纵身,脚尖微点,几乎没有嘎吱的声音传出。

清源道长,小心‘月之乡’弟子的暗杀。

塞外神驼高声提醒。

孟奇之所以要趁夜赶路,不照着自身喜好留下来享受小姑娘等人崇拜倾慕的目光,正是考虑到自己由外而来,月之乡安排拦截人手时肯定会疏忽,故而得赶在他们得到消息,重新派遣人员前,突破拦截,抵达聚神庄,之后再相机行事,即使洗月先生或较强的半步外景亲自出手,自己打不过,难道还逃不掉?到时候可以尝试说服皇甫菲,传承在弟子,在人心,不在庄子,若想着牺牲自己和其他弟子保庄子,则人地两失,如果放弃聚神庄,远走天涯,则全盘皆活。

天地广阔,月之乡又没到气吞万里的程度,皇甫菲等人的实力不强但也肯定不差,有自己保护,隐姓埋名后还是很容易过关的,等到神功大成,重建聚神庄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如果皇甫菲还有犹豫,就要鼓动她追寻爱情,说一番狗血故事,勾起她深藏的情怀……等等,孟奇越想越觉得自己像居委会大妈了……随着塞外神驼的提醒,旁边被雪掩埋了大半的灌木丛里,一道人影闪出,直扑孟奇背心,身影淡淡,宛如月光,若不小心一点,很容易被瞒过。

刀光一闪,孟奇转头道:多谢前辈和夫人提醒。

嘎,那名弟子倒于雪地里,发出沉默的响声,血液溢出,染红雪白。

贫道刚出山,还请两位多讲讲‘月之乡’有哪些强者……孟奇说话间,又是刀光一闪,雪地上冒出一溜血珠,本待蹿出的弟子永眠在了雪里。

谈笑之间,挥手杀人……塞外神驼只觉清源道长悠闲洒然,状若闲庭信步,深吸口气道:无需请,应该的。

借着微弱的月光,孟奇看见白皑皑的雪地上有两处鲜红,对比明显,恰似两朵盛放的梅花。

他叹了口气道:今晚不知要开多少朵雪地梅花……鹅毛大雪飘落,一片片覆盖着血梅。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马平川寒风刮骨,大雪苍莽,将松林覆盖得白茫茫一片,零星点缀着绿色。

松软的积雪上,留着几行浅浅的脚印,其中两行接近于无,让人怀疑是鬼魂飘过。

孟奇身如幻魔,掠于雪原之上,并没有全力而为,怕塞外神驼和红线夫人赶不上来。

‘月之乡’虽然主要传承‘太阴荡魔真解’,但历代以来,吞并吸纳了不知多少门派家族,间有奇遇,故而所属高手武功繁杂,除开乡主一脉,修炼‘太阴荡魔真解’的并不多,即使有,恐怕也是类似于培养死士那样的速成。

塞外神驼为刚出千里山脉的清源道长介绍月之乡的整体情况。

红线夫人跟着道:洗月先生之下,月之乡明面上的高手有四大护法,八大镇将,皆是江湖闻名。

不知他们实力境界如何?孟奇开口询问,右手陡然发刀,光芒一闪,松树背后有人栽倒,喉咙鲜血泊泊流出,将身上染红,状似盛开的梅花。

与此同时,孟奇脚步未停。

塞外神驼道:八大镇将有九窍,有八窍,但实际战力,恐怕都非我这年老体衰的九窍能够媲美,而四大护法……他话音停顿了一下,因为孟奇再次出刀,银白闪亮,雪地里有一道血线冒出。

刀上血痕汇聚,于尖端凝结出液滴,落在雪上,如画中梅瓣。

红线夫人看得怔怔出神,非是自己两人发现不了躲藏的月之乡弟子,但每次总是慢上一拍,刚想出手,清源道长就已收刀归身。

出手毫不容情,狠辣无比,清源道长真不像普通道人。

愣了愣后,塞外神驼继续道:四大护法里的‘紫日剑王’和‘青血龙王’乃洗月先生师叔辈,乃半步外景的强者,威震江湖,声名远播,‘银月水王’和‘赤眉刀王’境界上已超过普通九窍,若与实力相差仿佛的高手交战,全力而为,会出现异象,两人皆是洗月先生师侄辈,被誉为半步可期。

他说话的时候,三人踏着积雪,在轻微的嘎吱声中飞奔,不时有刀光乍亮,伴随着一条生命的逝去,伴随着一朵血梅的开放,将白茫茫的雪地衬托得更加清冷。

如果遇到四大护法,我们怕是难以抵达聚神庄,不过不用担心,皇甫庄主亦有几名实力强横的至交好友,比如道德观的无量真人,比如侠义楼楼主,他们都是半步外景,纵使不牵扯入门派,不带上镇派宝兵,也得四大护法才能拦截,尤其无量真人,乃玄门正宗,实力在半步外景里数一数二,怕是得洗月先生亲自出马。

比起性格直接爽利的红线夫人,塞外神驼对局势有着不错的把握。

红线夫人低语道:我就不明白了,洗月先生正是争夺天元皇者称号的关键时期,为何要贸贸然作此趁火打劫的卑劣之事,不怕星之乡的‘摘星老仙’和‘不语禅师’、‘剑动九州’抓住这点发难吗?皇甫庄主可是有不少门派家族支持的……红线夫人,你不觉得以洗月先生初入外景的实力,要争夺天元皇者太勉强了吗?孟奇袖袍飘动,脚踏白雪,手提宝刀。

额……红线夫人一时愣住。

塞外神驼吃过不知多少盐多少亏,闻言感慨道:洗月先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争夺天元皇者恐怕就是为了放弃,以自己退出为‘代价’,换取摘星老仙他们对他‘联姻’聚神庄的默许。

这也行……红线夫人有点目瞪口呆,她性子爽利,惯来不爱阴谋手段,如今听来,只觉洗月先生阴沉可怕,老奸巨猾,而向来是正道代表的不语禅师就默许了?政治就是这么肮脏……孟奇啧啧想道,若不语禅师真是世外高人,佛门高僧,就不会加入天元皇者位置的争夺了。

刀光一闪,一溜鲜血泼在了雪地之上,红的刺眼。

塞外神驼看着面前莽莽雪原,接着道:月之乡八大镇将里,最强之人是‘封仙剑’林不平,其次是修炼‘太阴荡魔真解’的白斩龙,最弱的则是洗月先生的儿子,此次联姻的新郎官,‘花间公子’闻横水……他将八大镇将一一道来,详细描述,因为这是最可能派来拦截自己等人的高手,了解越多,三人联手越有把握。

天冷气清,暴雪渐渐平息,可积雪已是堆了很厚,半空乌云散去,明月露脸,将雪地映照得一片清冷,白得惊心动魄。

月华明净,隐有银白,忽然,一道朦朦胧胧的扭曲人影从光中扑出,双手成爪,直袭孟奇背部。

人未至,气已发,十道指劲带着冻僵血脉的寒意激射而出。

小心……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同声提醒,剑扬掌起,欲要相助。

孟奇身穿水合服,腰系丝绦,背对月光中人,长刀向后斩出。

刀势浑圆,如天之虚,容藏万物,吸纳所有变化,所有气流,十道指劲投入,悄然无声,连带得十根手指也不由自主抓向虚空。

突地,虚空裂开,阴阳分化,长刀突兀向前,刀势缓慢,蕴藏着数不清的变化,每一个变化都快得难以想象,封死了一切后路一切闪避。

来袭之人实力不错,但先被天之虚吸纳,身法优势被破,招式使老,面对后续这一刀时,已然无法躲避。

刀光幽幽,看似缓慢的落下,可来袭之人却像身陷一场噩梦,怎么都摆脱不了,直至长刀及身,才匆忙回掌强接。

变化一敛,刀光一挑,直接从他双掌之间划过,宛若电蛇一闪,裂开护体罡气。

铮,长刀归鞘,来袭之人双手仿佛合十求饶般立于身前,喉咙现出一道深深刀痕,鲜血喷涌,染红了面前雪地,恰似一朵又一朵梅花。

小心……偷袭。

直到来袭之人缓缓软倒,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的提醒才喊完,剑与掌刚刚击出。

好强的刀法!好快的刀!仅仅是一两息间的工夫,就杀掉了一位看起来实力不错的高手?两人目光略有震惊,在来袭之人和孟奇之间来回打量。

孟奇对自己刚才的刀法很满意,所以坦然接受了两人的目光。

经过江芷微在魔界碎片的交手,他的刀法和剑法又有进益,已能将自家领悟的精义与独孤天刀随意组合,针对不同情况不同破绽而发,只差一步便能达到刀剑返璞归真,信手拈来,挥洒自如的层次。

由于来者实力不低,塞外神驼一脚将他踢得翻身,辨别他的身份。

是,是白斩龙!塞外神驼顿时目瞪口呆,刚才在清源道长刀下毫无抵抗之力被杀的偷袭者竟然是八大镇将第二强的白斩龙?自己还以为是月之乡哪个普通九窍!少许雪花飘落,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但他却没感觉半点冰凉,只觉眼前如梦似幻。

要想挥手之间杀掉白斩龙,恐怕得具备半步外景的实力,可清源道长完全不像是打开了眉心玄关的强者!红线夫人惊疑不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真是八大镇将里的白斩龙?刚才清源道长几乎没有回头,最多也就半侧身!原来他就是白斩龙,实力还算不错。

孟奇瞄了一眼,似乎因为太阴荡魔真解借月遁形的关系,白斩龙没用兵器,也没带常见物品,只有一身薄袍。

他看了看后面雪地上的一朵朵鲜红梅花,又望了望前方莽莽雪原,微笑道:既然八大镇将已出,接下来该一马平川了。

话毕,孟奇脚步加快,如雪中精魄,淡淡一抹。

他袖袍飘动,手按长刀,潇洒不羁。

这是将来的天元皇者……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回过神来,莫名感叹。

……聚神庄依山傍水,背靠雪林,占地极广。

孟奇三人抵达时,刚好清晨,冬日天明较晚,尚比较昏暗,整个庄子张灯结彩,挂着红纸,满是喜庆的味道,但守夜的弟子仆役稀疏,脸色皆是愤恨难看,没有半点热闹喜悦之意。

远远的,有队吹锣打鼓的人马前来,宛若迎亲。

糟糕,月之乡快刀斩乱麻,提前迎亲了。

红线夫人脸色一变,迎亲队伍里肯定得有足够资格的强者坐镇,说不得便是紫日剑王和青血龙王之一!塞外神驼先是愣住,旋即沉声道:故意散播婚期的假消息,让无量真人等错判日子,然后再从容迎娶,生米煮成熟饭,好,好一个洗月先生!孟奇左手提刀,背后负剑,水合服随风飘荡,望了望墙角盛开的红梅与白皑皑的积雪,似乎想起了雪地上的一朵朵鲜艳梅花,语气波澜不惊:该来的终究要来,我们先进去找皇甫大小姐,看她是个什么意愿。

第二百二十六章 神宵矛法因为即将迎亲的关系,聚神庄的大门敞开,但守卫只有很少是聚神庄之人,大部分是穿着白袍的月之乡弟子。

门口的积雪被扫到了一边,堆在梅花树下,衬托得红色愈发鲜艳,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看着孟奇左手提刀,水蓝色道袍微晃,缓步走向正门,皆是愕然。

这,这,不是该悄悄潜入,寻找皇甫大小姐吗?直接从正门从守卫面前入庄,算什么回事?难道他想大开杀戒,让血梅开遍聚神庄?可迎亲队伍已然不远,绕过对面的山丘便能抵达,里面至少有一名护法!身穿水合服,腰系丝绦,脚踏麻鞋,左手提刀,面容清俊,姿态悠闲,这是月之乡弟子对靠近道人的最初印象。

来者何为?一名弟子大声问道。

孟奇微微一笑:贫道乃皇甫庄主忘年之交,听闻皇甫小姐大婚,特来观礼。

他说得坦坦荡荡,毫无沿路让雪地开出朵朵梅花的心虚。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潇洒飘逸的道人,体会到他的坦荡,月之乡弟子忽然感觉他值得信赖,就像自己手中的剑和亲生父母一样值得信赖。

请。

他让开道路,任由孟奇进去。

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一个紧咬红唇,一个嘴巴半张,随便说句话就被放行了?若真这么容易,自己等人何必苦苦思索潜入的方法!莫非是玄门道术?他们跟在孟奇后面,略显局促和不安,不提目的是阻止联姻,光是先前倒下的那一个个月之乡弟子就让他们没办法心安理得,哪像清源道长,优哉游哉,仿佛昨晚只是随手摘了几朵梅花,毫不在意。

穿过大门后,孟奇这种坦然自在的态度让各处把守之人都觉他理所当然出现于此,没有任何诡异,于是竟然没人盘问,一路到了正厅。

因为这边是迎亲之礼,非是拜堂正礼,而且又经过了挑选,没让愿意为聚神庄出头的那部分亲友出现,所以厅内显得稀稀拉拉,仅得几十个人凑数,气氛较为尴尬,各自围成小圈子窃窃私语,一副大厦将倾,豪门末日的景象。

忽然,有人止住了话语,看向门口,只见施施然走进来两男一女,为首之人是个年轻道士,容貌清俊,扮相出尘,后面跟着的两个则……那,那不是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吗?有人脱口而出,语气惊恐。

这两人在江湖之中都算颇有名气,而且公开宣称要破坏联姻,拯救皇甫大小姐,原本以为月之乡会竭力阻止他们出现,谁知现在他们竟大摇大摆进来!一道道惊愕的目光望向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他们屈服了?或者闯过了月之乡的重重拦截?有人正待开口询问,突地发现不对,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都静静跟着前面的小道士,不像是主导者,倒像是帮手随从!这小道士谁?莫非是道德观之人?无量真人还没到呢!窃窃私语声响起,惊疑不定之中,他们眼睁睁看着孟奇等人穿过大厅,直入后面。

来客止步!宽阔的天井内站着几人,有男有女,年纪都不算大,穿着聚神庄的青色服饰,提着黑铁长矛,挡在孟奇等人面前的是个形貌伟岸的年轻男子,天庭饱满,鼻子挺直。

未等孟奇说话,红线夫人急声道:我等来见皇甫小姐。

大婚在即,新娘岂能随便见人?天庭饱满的年轻男子表情冷漠地阻止。

红线夫人顿时大怒,直指年轻男子道:你,你,好你个钟宁,皇甫前辈不计较你出身低微,收你为徒,你竟然投靠月之乡,吃里扒外,帮外人看着皇甫小姐!这名男子正是皇甫涛七弟子钟宁。

钟宁略有恼怒:红线夫人,联姻之事对双方皆有利,我等是为了聚神庄千年基业才如此抉择,莫非你想看着聚神庄在洗月先生手下毁于一旦?红线夫人又气又怒,正待喝骂,却见孟奇抬起手,轻轻压了压,于是强行忍住。

钟宁正讶异于有人能阻止红线夫人的火爆脾气,就见孟奇淡笑开口:钟施主,贫道清源,乃皇甫庄主忘年之交,得他指点,方刀法有成,如今皇甫庄主失踪,皇甫小姐却突然嫁人,贫道必须见上一见,问上一问,否则内心难安。

他用词淡然,但蕴含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似乎谁也不能阻止他入内。

清源道长,岂有礼前私见新娘的道理?钟宁半步不退,既然投靠了月之乡,就得尽职尽责。

孟奇右手缓缓握向刀柄,不带怒意地道:既然如此,贫道就带皇甫庄主教训一下弟子。

钟宁怒意上涌,完全没感觉到孟奇拔刀的精妙,他右手握向刀柄的动作就像一个刹那的不断重复,别无二致,与每一步都走出同样大小的距离相比,更显玄妙,标志着对身体对真气对刀法的超强掌控。

给我出去!钟宁怒喝一声,长矛劈出,宛若抽打,蕴含着五重变化,几有雷霆刚猛之兆。

刀光亮起,他瞳孔中有道银白的细线凝固,差点就无法捕捉刀势,只觉对方长刀贴着矛杆就斩了过来。

这一刻,他心中情绪翻滚,仿佛师父当面,因为过往不知多少次的喂招中,自己屡次遭遇这样快若闪电的一击!他长矛一架,就要隔开刀光,却突然感觉对方之刀空空荡荡。

刷刷刷,他的眼中有七道银白闪电乍亮,前后相连,没有间隔。

旁边几名弟子同样如此,只感觉清俊道人于呼吸之间连劈了七刀。

铮,孟奇收刀归鞘,直接走向钟宁。

钟宁的额头起了一层白毛汗,眼前一根根黑发飘落,一根,两根……七根,分毫不差。

他汗流浃背,双腿鼓颤,想要阻止孟奇,但握着铁矛的手怎么都伸不出来,像是梦魇压身,眼睁睁看着潇洒悠然的道人越过自己。

他看到观礼宾客跟了出来,也看到了他们脸上的惊愕。

孟奇带着红线夫人、塞外神驼,穿过天井,到了门前。

房内,皇甫菲娇艳大方,穿红袍,戴凤冠,披霞帔,枯坐床边,双眼珠泪低垂。

皇甫夫人端庄娇美,气质成熟,年纪并不算老,仿佛熟透的水果,但她的乌发夹杂着一根根银丝,显然这段日子的煎熬让她早生华发。

看着自家女儿,她眼泪横流:娘也没有办法,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爹一番心血尽付东流,家破人亡吧?皇甫菲声音飘忽,宛若从九泉之下传出:娘,不用说了,我懂得。

世间只有强权和实力,哪有公道和正义?要维持聚神庄,只能靠自己,牺牲自己!母女相顾无言,只有泪千行。

这时,一阵凉风吹入,她们打了个寒颤,愕然转头,看见一名卖相极佳的道士提刀而入,浑身不带半点杀气,逍遥自在,直接道:贫道相信,路见不平,总有拔刀!他仿佛洞彻了皇甫菲的心灵,回答着她刚才的疑问,一言便在她心内掀起惊涛骇浪。

在母女两人开口前,孟奇略略行礼:贫道清源,得过皇甫庄主指点,今日前来相助,只要皇甫小姐一句话,月之乡娶不走你!红线实力低微,但敢赴汤蹈火,粉身碎骨!红线夫人态度坚定。

塞外神驼庄重行了一礼:皇甫夫人,皇甫小姐,‘月之乡’虽强,但总有不怕死之人的!老驼子这根脊梁在身体上弯了,在心里绝不能弯!风吹过,大门自动合上,隔绝了内外。

皇甫菲善睐的双眸再次泛起水雾,一片模糊,江湖之中果然还是有侠客,还是有公义的!她深吸口气:三位之意,小女子铭感五内,但此事再不情愿又能如何?聚神庄乃家父一身心血,想要传承千年,岂能到我之手就断绝?忍辱负重,未必有用。

孟奇言辞如剑,刺得皇甫菲心头滴血。

他神情无波道:敢问皇甫夫人,皇甫小姐,聚神庄的传承是什么?是‘神宵矛法’,是‘五雷真诀’。

气势被慑,皇甫菲老老实实回答。

那与聚神庄又有什么关系?它们带不走?孟奇声音渐渐严厉,武道大宗的核心是绝学的传承,是兴盛的人才,与田地庄子有什么关系?若你有外景实力,没有这个聚神庄,还建不起另外的聚神庄?皇甫菲的背缓缓停止,双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我等有志武道之人,都必须明白一个道理,除了武功绝学和互相促进的同伴,其他都是过眼云烟,因为随时可以再得,良田千亩,广厦万间,白玉为堂,黄金做阁,仆役成群,五鼎烹食,可以享受,但不能沉迷,不能被牵绊。

这些事物,纵使今日失去,他日神功有成,还怕拿不回来?此等身外之物,遇之不嫌,失之不馁,想得便得,想丢就丢!放下眼前的聚神庄,才能不失自我,不被要挟,传承绝学!皇甫庄主出身贫寒,筚路蓝缕,这才开创出基业,难道你们就不能重走一遍?随着孟奇一声声喝问,皇甫菲和皇甫夫人的眼睛越来越亮。

除非你们已经离不开荣华富贵,离不开安乐乡?孟奇厉声一句。

皇甫菲再吸口气,似乎颇为意动,但生于此,长于此,要想丢弃,还是得有番心里争斗。

孟奇的声音变得柔和:莫非你忘记了你的大师兄,忘记了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之前红线夫人有给孟奇讲过,皇甫菲与聚神庄大弟子何参商情投意合,在月之乡请求联姻后,何参商逃过杀劫,如今下落不明。

皇甫菲脸色一红,双目柔情似水,仿佛就要下定决心。

就在这时,外面嘈杂之声响起,却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皇甫菲和皇甫夫人脸色大变,惴惴不安。

孟奇拍了拍刀柄,微笑道:皇甫夫人,皇甫小姐,贫道知此事难以抉择,所以希望你们想清楚,不要将来后悔,外面之人,贫道会出去暂且阻拦。

放心,这段时日,没人能入内!他语气悠然,但信心十足,气势冲霄。

看着他提刀拉门,踱步出去,水合服道袍潇洒飘逸,皇甫菲一时失神,她已经意动,所以将目光投向了皇甫夫人。

……闻横水穿着新郎官的袍子,带着镇场子的青血龙王、赤眉刀王,以及其他高手,浩浩荡荡步入大厅,看到了表情略有古怪的宾客。

不过他没有在意,外景不出,还有谁能阻挡自己等人?出了大厅,进入天井,闻横水目光一凝,看到一名清俊道人提刀而立,赏着墙角红梅白雪,说不尽的潇洒自若。

孟奇弹了弹水合服衣襟,目光转向闻横水,微笑道:要想迎亲,先过贫道这一关。

第二百二十七章 赤眉刀王红梅似火,白雪如云,道人逍遥,相得益彰,可在闻横水眼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厌恶,竟然赶来捣乱爷的婚礼!正当他要吩咐两名护法及众位高手一拥而上,打死这胆大包天的家伙时,孟奇继续笑容云淡风轻地道:贫道非是阻止婚礼。

呃……包括红线夫人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趁着大家发愣的机会,孟奇不疾不徐往下说道:天下之大,婚礼习俗不尽相同,虽大致不变,总有小异,比如有的地方,为试新郎之诚意,娘家人会在迎亲时多做刁难,看其应对,有要求诗书作画者,有要求饮酒投壶者。

聚神庄乃武道门派,自然要考校武功,只要能打败贫道,贫道立刻抽身,任由通过,直入大门,迎接新娘。

观月之乡非是直接掳人,还派了迎接队伍,做足了婚礼的表面功夫,孟奇就知道他们还是要粉饰下颜面的,免得日后说出去不好听。

纵使洗月先生强横,压得住与皇甫涛交好的门派家族,可他百年之后呢?所以趁火打劫归趁火打劫,吃相得做好,规矩得拿足,给别人一个面子,否则若被指为邪道作风,日后月之乡就可能无疾而终了。

鉴于此,孟奇相信只要不是逼迫太过,拿规矩流程之类的言语框住他们,自能让月之乡众人高手不围攻自己,强行带走皇甫菲。

等到比试之后,如果自己能全都赢下,让气势攀升到最巅峰,让对面的信心气势被压制到最低谷,还怕没办法带着皇甫菲、皇甫夫人等找机会全身而退?闻横水的恼怒略有减弱,只要打赢就能通过?迎亲时刁难的习俗,他亦多有耳闻,换成武道世家,如此做派好像也不算奇怪,至少野道士没有叫嚣不能迎接,此番联姻乃趁火打劫……若是强行掳人……他回头望了望围观的宾客,感觉父亲会大失颜面,而父亲大失颜面就意味着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看了看左右青血龙王和赤眉刀王,闻横水的心顿时定了下来,小道士年纪轻轻,能有多强的实力?两大护法在此,其中一位更是半步外景,还怕赢不了他?他将手一压,止住蠢蠢欲动的其他高手,呵呵笑道:这位道长,不知如何称呼?据本公子所知,若娘家人刁难,不一定需要新郎官亲自出马,只要是迎亲队伍一员即可。

然也。

贫道清源,乃皇甫庄主忘年之交,今日代皇甫小姐考校夫婿。

孟奇没有反驳闻横水,否则立刻便会遭受半步外景加天人交感的围攻,还附带几位九窍、八窍的好手,自己纵使有实力脱身,但也没办法阻止皇甫菲被带走。

正当闻横水要点头之际,刚才的钟宁高声道:闻公子莫要受骗,我等从未见过这野道士,总不能他说是家师忘年之交,便是忘年之交吧?娘家人考校,哪轮得到他?刚才七刀断七发的恐惧和羞辱,在后台抵达,高手如云的情况下,彻底爆发。

闻横水眼睛一亮,能轻松解决,谁也不愿意多费心神。

这时,诸多聚神庄弟子赶到,有二弟子戚少冲,有四弟子夏烟云等,他们亦是刚知道今日迎亲之事,之前都被钟宁等背叛的弟子瞒着。

红线夫人听闻钟宁之言,正要转身入屋,请皇甫夫人开口,让清源道长代娘家考校,突然听到此起彼伏的师父之声。

一声又一声,满满的都是震惊和愕然。

她莫名转头,只见清源道长左手伸出,五指修长,提着一块玉佩,它色泽青碧,刻着几道雷痕与六个铭文,随着孟奇的正反展示,她看清楚了这六个铭文:聚神庄,皇甫涛。

这正是当初皇甫涛短暂摆脱控制后扔给孟奇的玉佩,孟奇本打算说服了皇甫菲后,再将玉佩拿出,彻底奠定信任的基础,为谋划玄武佩和五雷真诀、神宵矛法做准备,若预先给皇甫菲看,反而会激起诸多戒备。

戚少冲、夏烟云等人又惊又喜,思绪纷呈,如同一团乱麻,这块玉佩当初可是随着师父发疯离庄而失踪,难道清源道长见过发疯后的师父,得他馈赠玉佩?亦或者看到的只是一具尸体,摘下了玉佩?亦或者发疯狂奔途中,掉落道旁,被清源道长所捡……猜测有许多,但他们都下意识偏向于师父还活着,还能清醒。

钟宁等背叛的弟子则惊恐交加,若有着历代最强天元皇者称号的师父归来,自己等人躲入月之乡也没办法善了!谁,谁知道你怎么得来的?他的声音带着明显颤抖。

孟奇看都没看他一眼,笑容浅淡,对闻横水道:闻公子,此乃皇甫庄主的信物,贫道也得了皇甫夫人之令,还请派人出来闯关吧。

他声音不大,可言语之间却有着不怕置疑的坦然。

莫非道长见过皇甫庄主?闻横水的瞳孔微微收缩。

围观的宾客们一个个倒吸凉气,不过仔细想想,捡到的可能更大。

孟奇笑而不语,侧头看着火红梅花。

这更加重了闻横水的疑虑,想了想,转头看向八将之一的许素问,打算吩咐她出战,先试试野道士的斤两。

忽然,他肩膀被人拍了拍,耳中有声音传入:少主,这牛鼻子深不可测,还是我来吧。

深不可测?闻横水循声望去,看见了一张古拙的脸庞,眉毛略带赤色,双目精光锐利,如同映照着太阳的兵器。

赤眉刀王!也好,谨慎为上,闻横水点了点头,对孟奇道:姑且信你,此战便由赤眉师兄带本公子出战。

呼,赤眉刀王?闻公子还真看得起清源道士啊!围观宾客皆是吐了口气,还以为闻横水只会派八将出战,谁知竟然是赤眉刀王,四大护法之一!天地广阔,武者数不胜数,而能打开眉心玄关者少之又少,包括遁世已久未有死讯传出的老怪物,也不会超过三十,内外交汇者更是不足一掌之数。

除去这极少数人,武者主流是开窍,而开窍之中,赤眉刀王是能稳进前五的人物,而且年不足三十便能天人交感。

这种年纪,这种境界,这种不慌忙突破的从容,往往都有望进军外景之境,究天人之理。

结果,他今日直接就下场了!小道士可是连护体罡气都没有啊!赤眉刀王?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目光一凛,这可是名声在外的强者!哈哈,牛鼻子,有赤眉刀王出手,看你如何阻拦?钟宁等投靠月之乡的弟子表现得比正主子还激动,再说,双方还有刚才的七刀之仇。

看着身材昂藏的赤眉刀王,孟奇右手轻摸刀柄,微笑道:刀中称王,还得先问过贫道手中这口天痕。

好大的口气!无论哪边,都是类似的想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道士竟然口出狂言!每个这么说的人,都败在了某之刀下。

赤眉刀王气势丝毫不弱,声如洪钟,整个人宛如一口斩开长空的巨刀,让人无法直视。

高手相交,气机牵引,他没有丝毫轻视。

好,好,好!孟奇连说三个好字,往前跨了三步,每走一步,众人眼中的他就高大许多,到了最后,更是有其接天连地的感觉,仿佛他化身天穹,融入大地,苍莽浩瀚,俯视桑田!好可怕的气势!纵使心灵强横,经验丰富,面对变天击地大法与刀势的融合,赤眉刀王还是忍不住精神颤栗,手中之刀竟然挥不出去!好!第三个好字时,孟奇出刀了。

长刀落下,沉重如岳,雷声轰鸣,似天之罚,周围仿佛有丝丝紫电乱颤。

这一刀以沉重为要,压得刀前气流尽数坍缩,有漩涡形成,将赤眉刀王吸了过去。

配合他的气势,当真有苍天盖落,万雷轰顶的感觉!赤眉刀王亦非易与之辈,气势被夺的情况下依然作出了应对,刀光飘忽,如同一缕寒风,不知其所起,亦不知其所终,难以把握,难以揣测,随着沉重轰鸣的刀势不断起舞,却始终未被压破,就像没谁能压住一道风。

势尽之时,双刀终于交击,可响声已非常之低。

赤眉长刀一展,刀光纵横,满空飞舞,似有暴风雪来袭,每一个变化和杀机就是一片雪花,藏在凄迷的暴风之中,铺天盖地而来。

孟奇轻轻飘飘画了一个圆,衍化苍天,容纳暴雪,丝丝紫电跃出,彰显着虚空的可怕。

一攻一守,一守一攻,两人几息之间便交手多刀,每一刀都直指对方破绽,但要么落入陷阱,要么被对方防住。

赤眉刀王只觉对面道士乃生平所见最强的刀客,自己竭尽全力,带得周围阴云笼罩,雪花真正飘舞,也没能创造出机会,使用杀招。

而且自己处于天人交感下对敌人真气流动的判断总是迟缓了一点,未能提前针对,这让他愈发不敢大意,全身心都集中在那名穿着水合服的道士身上,集中在他手中之刀上。

当!双刀再次相击,天之伤回弹,但半路之上突然颤抖了八次,如高速虚斩八刀。

轰隆!周围散逸的紫电一下亮起,丝丝凝聚,化成一道道雷霆狂龙,随着实质的一刀斩出,以刚猛霸烈的威势扑向了赤眉刀王。

槽糕!落入陷阱了!从第一刀开始,他就在预设陷阱!孟奇用对付五方帝刀清余的故事来对付赤眉刀王,自然一举得手!赤眉刀王咬紧牙关,哪怕时机不对,哪怕气势被压,也不得不强行出招了。

忽然,周围变得阴霾,停息的暴雪再次弥漫,冰冷之意透出,让附近之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雪花飘舞,赤眉之刀化作奔涌的白光,轰轰烈烈,浩浩荡荡,就像崩塌的雪山,以掩埋一切的姿态迎向紫色狂龙!雪崩对雷罚!轰隆!电光暴亮,很多人满眼都是辉煌的紫色,双刀交击的脆响远远荡开。

光芒消失,落雪平息,赤眉刀王连退五步,口角有鲜血溢出,握刀之手止不住的颤抖。

孟奇立于原地,清爽的道袍上没有沾染一片雪花。

铮,他收刀归鞘,笑容云淡风轻:下一个。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战半步下一个。

声音不大,就像暴风雪停息的清晨,但在众人耳中心里,却如滚滚雷声,回荡不休,冲击着过往观念,震撼着元神心灵。

开窍期稳进前五的赤眉刀王就这样败了?围观宾客们有的嘴巴半张,有的目光呆滞,完全没法相信赤眉刀王会败,而且还败得如此干脆利落,不过十来息的工夫,就被对方以强破强,正面击败!那辉煌的紫色,那轰鸣的雷霆狂龙,还在他们眼中耳里残留,似乎在昭示着一位武道强者的冉冉升起。

他才七八窍的修为,他连护体罡气都没有,怎么能激发电蛇,斩出如此刚猛霸道的一击?功法特殊?手中长刀乃是宝兵?但不管如何,若没有刀法入化的境界,没有威震开窍的战力,哪怕拿着宝兵,也没办法战胜赤眉刀王。

他出身何门何派,从何处而来?将来天元皇者的争夺,必有他一席之地!钟宁等背叛弟子皆愕然于赤眉刀王的战败,没想到威名赫赫的他会败在同为开窍期又名不见经传的野道士手中,但更震动于刚才孟奇表现出来的招式精义和战斗风格,或重或虚,或刚猛或霸道,电光腾空,雷鸣不断,几如代天行罚。

那身穿道袍的身影似乎与自己心目中最害怕最畏惧的师父形象重合了,一样的狂猛不羁,一样的霸道绝伦,一样的堂堂正正,一样地让人发自内心颤抖。

他身怀师父玉佩,又将诸多神宵矛法的精义融入刀中,莫非真得了师父全心指点?或者,或者干脆就是师父借尸还魂?不管哪个猜想,都让他们身体止不住的颤栗,惶恐畏惧之意无法掩饰。

戚少冲、夏烟云等弟子与他们想法类似,只是没有害怕和恐慌,又惊又喜,又喜又惊。

真是师父派来的帮手?或者他老人家正躲在暗处?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的目光凝固了,即使他们与孟奇联袂夜行雪原,在他击杀八将之一的白斩龙后对他评价极高,如今也还是震惊异常,之前的评价太低了!每次都以为对他的评价算是高看不少,可每次都很快被刷新过去的观点,不得不再次提高评价。

赤眉刀王是谁?年轻一代数一数二的人物,半步外景指日可待,外景亦打开了半扇大门,将来天元皇者的有力争夺者之一,可现在,他败得如此快,败得如此脆弱,清源道长仿佛还未活动开身体!虽然刚才清源道长的表现颠覆了他们之前形成的潇洒飘逸印象,但阳刚、狂猛、正大、威严的形象亦让人心折,道门本就师法自然,代天刑罚亦是职责之一,与悠然自在毫不冲突。

再看看清源道长目前的云淡风轻,当真有几分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感觉。

哐当,房内有事物坠地的声音响起,似乎是皇甫夫人、皇甫小姐旁观了这一战后,想起了皇甫涛。

闻横水看着败退下来的赤眉刀王,心中就像吃了一个没成熟的橘子,又酸又涩,感觉脸庞被孟奇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面子,还有月之乡的面子。

刚才赤眉刀王对自己讲小道士深不可测,自己还以为是他老成持重之言,如今看来,真得深不可测,即使赤眉刀王败北,自己也还没看出他的深浅!他轻吸了口气,不让内心的恼怒和尴尬冒出,强作镇定地看着孟奇:道长果然不凡,难怪敢替聚神庄刁难,不过时辰已经不早,为了不耽误吉时,本公子就不陪你们玩耍了。

龙王师叔祖,请你出手。

他脸色一肃,直接让半步外景的护法青血龙王下场,哪怕被人说闲话,也总比丢面子强!半步外景天下有数,乃各方势力的中坚乃至顶梁柱,有青血龙王在,闻横水自觉高枕无忧,他就不信开窍期之人有跨境界之能!过去多少年从未出现过这种逆天之事,哪怕皇甫涛天人交感时,亦仅仅能与较弱的半步外景战成平手,犹是如此,亦轰动了天下,甚至让几个势力秘密联手,打算扼杀他。

宾客和钟宁等人长吁了口气,有青血龙王出手,事情解决了,自己等人不用再如此尴尬,目睹闻横水丢脸,将来可不好相见。

戚少冲等忠心于聚神庄的弟子还处于莫名其妙之中,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有个强横至此的道人拦截新娘房外,而且又不是彻底地阻止婚事……故而他们对青血龙王的下场没有义愤填膺的感觉,仅仅是略作叹息,迎亲都能派个半步外景镇局面,实在让人沮丧灰心,若聚神庄有这份底蕴,还怕月之乡趁火打劫?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对结果倒是没什么期待,只是担心拖延的时间不够,担心青血龙王获胜之后立刻迎亲,不给皇甫小姐逃脱的机会。

青血龙王是个矮壮的老者,脸庞泛青,双眼似带着淡淡的磷光,声音与他壮实的身材不太一致,阴柔飘忽,仿佛夜晚坟墓里的哭声:你有皇甫涛的玉佩,又掌握了神宵矛法的部分精义,之前在江湖上毫无名气,而实力却骇人听闻,真让老夫不得不往那个方向猜测。

孟奇明白意之所指,微微笑道:贫道确实入过陵寝。

还曾经与你们家老祖宗交手,险些将他围杀,若非皇甫涛相救,彼此怕是有杀祖之仇了。

这么想一想,自己辈分也算蛮高的……倒吸凉气声,感叹声,此起彼伏,难怪清源道士如此强,原来他也入了神秘陵寝,得到了传承,与过去的皇甫涛以及九乡各自祖宗类似!这是将来的外景!只要不半路夭折,毫无疑问!戚少冲浑身颤栗,激动非常,恨不得立刻询问自家师父的下落,他还活着吗?难怪。

青血龙王嘿嘿笑道,可惜啊真可惜,在你神功未成之际就直接遇上了老夫。

对于这等得了传承的人物,九乡有一个宗旨,若不能招揽,就提前扼杀,夺其传承。

孟奇对他们的心思很了然,但自己来历不明,又有皇甫涛招式的影子和玉佩,即使不承认,他们也猜得到,宁可杀错,不能放过,反正自己要救皇甫菲,日后被月之乡追杀乃不可避免的事情,还怕什么?对于青血龙王,孟奇没有半点轻视,他气息飘忽,宛若他的声音,难以捕捉,难以揣测,站在那里,便似来自九幽的阴风,异常可怕,纵使比不上火王、朵儿察,亦相差不远,乃是正常半步外景,且没有暗伤。

这种半步外景,不用杀招的全力一击就有自己催发宝兵或驱紫雷劲推动狂雷震九霄的威力,也就是说,他举手投足之间都能挥洒狂雷震九霄天外飞仙等,而且还能精神干扰,直击元神,引动少许天地之力辅助,对普通开窍基本属于碾压。

不过自己如今也算得人榜前十的人物,又修炼了变天击地等精神秘法,在元神交锋上虽然攻不足,自保还是能够的,至于堪比自己大招的正常攻击,亦不用太过忧心,就像自己与清余等人交锋,从来不会直接用压箱底手段,若不创造出机会,很容易被闪避。

如果打不中,再强又有何用?当然,这只是战略上的藐视,让自己不至于还未交手就心怀恐惧,觉得必然打不过,如此一来,那就真的打不过了。

面对半步外景,既要有获胜的信心,又不能狂妄自大,目无余子。

孟奇左手伸向背后,暗含着天地之间某种不变的法理,动作玄妙,似快非快,似慢非慢,在众人奇怪的感觉中已握住了剑柄。

铮,长剑出鞘,似有一截火光蒸腾。

原来他是刀剑双绝,和我战斗时根本没尽全力……赤眉刀王心中泛起沮丧之意,那颗失败的种子埋得更好了。

青血龙王眯着眼睛,似无所觉,就在孟奇长剑将出未出之时,他忽然动了,抓住那转瞬即逝的停顿,双掌拍出。

左掌斜兜,右掌直拍,周围寒风转阴,积雪染上了一层青色,仿佛有点点磷火在跳跃。

孟奇脑海里鬼哭阵阵,阴云惨淡,似乎坠入了九幽深处,被众鬼噬身,元神阵阵疼痛麻痹。

还好他提前运转了变天击地大法,化作了俯视沧海桑田的神佛,气息苍莽,元神拔高,阴风鬼哭便似过眼云烟,不扰其怀。

他脚步一错,身如幻魔,摆脱了青血龙王的锁定,诡异地闪到一边,长刀发出,疾如电光,斩向青血龙王的侧面破绽。

青血龙王像是早有所觉,身子微偏,左腿侧踢,带起碧光磷火,嗖得一声踢向孟奇的刀尖,要踢得他长刀脱手。

这一腿夹杂着阵阵鬼风,围观的宾客皆发自内心地感觉阴寒,非是幻觉,乃是实质之风,他们的元神和肉体仿佛都快被冻僵了。

半步外景之威,果然不同凡俗!自晋升外景以来,青血龙王还从未见过能撑住自己十招的天人交感以下,即使未曾出全力也一样,因为他们绝大部分都经受不住这刮骨冻魂的阴风,要不了几招便浑身颤栗,手足僵硬,实力削弱到举手可取的地步。

虽然亦有少数功法特殊,能克制和抵御阴风之辈,但也仅仅能让自己认真出手罢了。

可现在,对面的敌人却与过往遭遇的任何开窍都不同,他肤泛淡金,气势苍莽高旷,如神似佛,面对冻魂阴风毫无所觉,似若等闲之事,不断地游走,不断地发刀,每一刀都直指自己招式破绽所在,根据不同情况,或快或缓,或重或虚,或势如浪潮,或渺似心光,刀法之道尽显大家风范。

而他左手之剑一直低垂,剑尖抖动,似在酝酿变化,似在计算破绽,虽未出招,其势却让自己不得不慎重以对,不得不预留几分力气防备。

招式境界上能达到这种程度的,青血龙王实在没见过几个,包括历代最强的天元皇者皇甫涛在内,有一个算一个,不超过五指之数,并且显然没包括他自己。

还好,境界压人,实力压人,自己乃正常晋升的半步,精神与环境交融,除了能引动少许天地之威,亦有类似天人合一的感觉,四周的事物于心像世界里一一勾勒了出来,包括对面的敌人!他的真气流动,他的肌肉反应,他将要出的招式,在自己心中毫无秘密!所以众人看到孟奇打得很狼狈,每一次进攻都仿佛在自投罗网,被青血龙王的双掌,覆盖着层层磷火的双掌,逼得仓换变招,若非他身法诡异,转折变化往往出人意料,如幻似魔,恐怕早就被青血龙王一掌拍成了重伤。

青血龙王稳扎稳打,没有丝毫冒进,自己境界和实力压制,一步步将对方逼到绝路才是王道,贸然进攻反倒有可能落入陷阱,正所谓弱以奇胜,强以正合!他的身法很诡异,真气流动很古怪,相当不错,莫非是陵寝中得来的绝世神功?换做其他开窍,青血龙王早就根据真气流动和肌肉反应预判出对方的变化,提前埋下陷阱,一掌毙命。

可清源道士不同,他施展身法时,全身真气高速流淌,在每个关键窍穴处皆凝结成了一枚随时会崩散的真气种子,直到快要变向时,才陡然引爆相应种子,产生充满爆炸力的真气流,从而推动诡秘奇异的变向。

就让自己的预判很难,因为真气种子遍布所有关键窍穴,只有他快变向的那一刻,才会引爆,即便判断出来,也无法提前拦截,顶多不被晃到,逼得他继续改变身法。

这就是幻魔身法的奥秘,让半步外景短时间内亦摸不清规律!孟奇心如止水,没有被逼得狼狈闪避,难以实质威胁到对方的沮丧。

自己对武道的理解非他们能比,从他们思维角度看是绝路的局势,于自己而言,却蕴藏着生机。

不过,他也没有一点欣喜,只有全心全意将故事讲完的专注。

学自一心剑陆大先生的专注。

轮回世界又有几名开窍能旁观法身高人雕刻,受他熏陶,得他指点?这一刻,孟奇忘记了求胜的欲望,也忘记了失败的恐惧,眼里只有青血龙王,只有自己的天之伤和流火。

碧绿磷火燃烧的双掌,阴柔鬼魅难测的身影,银白电光跳跃的天之伤,赤红明焰升腾的流火,除了这几件东西,孟奇再也看不到别的事物了,看不到染上了青色的白雪,看不到阵阵吹拂的阴风,也看不到墙角的红梅,也看不到四周围观的闻横水、红线夫人等。

但借助这几样事物,借着它们之间的气机联系,借助这种专注,孟奇的心像世界里,白雪被勾勒了出来,阴风被勾勒了出来,红梅被勾勒了出来,闻横水、红线夫人被勾勒了出来,周围的世界彻底被倒映入内,纤毫毕露,栩栩如生。

踏入八窍后,在真正单独与半步外景的交手压力下,孟奇曾经靠精神外放强行达到的境界,终于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了,而且更加清晰,更加深入,更加强大。

入微之境,天人交感的第一扇门!心像世界里,青血龙王暗含杀机的一掌遥遥拍来,劲力凝聚,与阴风纠缠,呼啸而至,与此同时,他左手于后,锁住变化。

心像刚见,孟奇自然而然就运转了幻魔身法,几枚真气种子炸开,陡地改变了位置,以出乎所有人常识的轨迹改变了位置,接着一刀发出,快若奔雷。

青血龙王对此毫无意外,轻轻一掌就逼得孟奇回刀再走。

经过十几二十个回合的试探之后,他隐隐把握住了对方身法的奥秘,不管再怎么遮掩,有再多的真气种子,要引爆其中几个,终归要有新的真气刺激,多观察观察,便能总结出规律!你输定了!他成竹在胸,任由孟奇游走,化作残影,处处发刀。

正当孟奇一脚踏在蒙着青光的雪上,强行扭转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改变了方向时,青血龙王动了,如大鹏展翅,猛地冲到了某个无人的位置。

他双掌一前一后拍出,掌劲一浪接一浪,雪上飘荡的磷火全部剧烈燃烧,化作青碧海洋,随着劲风,涌向前方,就仿佛十万冤魂浩浩荡荡冲出九幽,可怕至极。

而孟奇改变方向后,竟然一头撞了上来,像是主动寻死!哈哈,总算抓到你了!你这下死定了!包括闻横水在内,绝大部分人都泛出了类似想法,他们早就看出孟奇是靠着身份诡秘强行支撑,等到身法被破,难以闪避,自然败局已定。

孟奇似乎咬了咬牙,长刀原地颤抖,如同高速虚斩八刀,层层气流坍缩,道道紫电涌出,化作狂龙,紧贴刀身,然后一刀斩出,紫色辉煌,与刚才有所不同,但同样的刚猛霸道。

好!硬拼就好!青血龙王心中泛起一丝喜意,掌劲勃发,阴气森森,磷火蔓延,周围似化作鬼蜮。

噗,掺合着阴风的掌劲与雷霆狂龙碰撞在了一起,但对方就像纸糊的灯笼,一下就被戳破。

双掌拍中天之伤,只觉它空空荡荡,毫无劲力,就连握刀之手都提前松开了。

在微微上挑之后松开了!孟奇体内诸多真气种子炸开,身体诡秘一侧,险之又险避开后续。

这与之前的身法变化规律截然不同!青血龙王瞳孔收缩,目光凝固,孟奇在这一刻引爆真气种子的规律与刚才有着完全不同,更流畅,更诡异,完全与自己判断得相反!故意误导?刻意遮掩?从出刀的第一招开始,他就在预设陷阱,一步一步引自己入局,通过前后连贯的身法变化规律让自己深信不疑?好深的心机!掌劲外吐,招式使老,天之伤向着半空弹飞,可孟奇左手的流光已然刺出。

光华凝聚,纯粹无瑕,美妙夺目,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一剑的美丽,它没有变化,以气势以速度取胜,外景杀招之威展露无遗。

糟糕!青血龙王被骗得失手,露出破绽,绝大部分功力和精神都在拍飞天之伤的双掌上,面对这飞仙般的一剑,他眉心发麻,竟有无法抵抗之感。

强行凝聚精神,压住畏惧之意,他只庆幸自己没有孤注一掷,还是在稳扎稳打,毕竟自己不全力而为的杀招便能彻底压住对方。

他体内预留的几分真气为饵,全身毛孔张开,吞吐着天地元气,接着身体后仰,左臂如同没有了骨头,诡异回收,快得仿佛幻觉,一指点向长剑。

当!指尖弹中了剑身,可剑势像是冰雪般融化了,流火纷飞,依然没有劲力!借此之力,孟奇嘴角溢血,身形原地拔高,右手抬起,恰好接住下落的天之伤!轰隆!乌云快速凝聚,四周一片昏暗,道道电光在云层中乱窜,展露着狰狞。

在模拟过翻天印的气势后,孟奇已经能够用八九玄功模拟狂雷震九霄和天外飞仙的气势!轰隆!九刀高速斩出,紫电喷涌,化作雷霆之龙,首尾相缠,浩浩荡荡。

气流坍塌,虚空仿佛收缩,天地随之变小,接刀凌空下斩的孟奇感觉异常高大,加上电光缠绕,居高俯下,几如仙神!轰隆!一道道闪电劈落,尽数附于刀身,天雷导刀!地面电光乱闪,雪花消融,腾起白雾。

轰隆!紫光辉煌,银白灿烂,长刀刚猛,气势霸烈,天罚降临,威不可挡!周围之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天象变化,这是天地共助,这是外景神威!青血龙王头皮发麻,在弹中长剑时,他就明白自己再次中计了,可没办法不中,间不容发的时刻,哪容得自己去想那是不是陷阱?面对这堪比洗月先生的一击,青血龙王终于流露出了恐惧,但他非是靠着吹捧闯荡得江湖,关键时刻不再犹豫,毛孔快速吞吐天地元气,以不怕伤害身体元神的态度将阴风磷火尽数纳入了体内,四周顿时显得清清明明。

还了朗朗乾坤。

他脚步错动,身影似化作阴风,闪避着那一刀,与此同时,右掌终于收了回来,勉强拍出,色成青碧,阴气森森,如同留着青色之血。

轰隆!电光暴涨,阴氛被荡,众人眼里一片灿烂,只能听到沉闷碰撞之声。

等到他们视线恢复,只看见清源道人回到了门前,身边红梅鲜艳,但白雪早已融化。

他脸做淡金,眼角嘴边鼻孔皆有血丝溢出,但发髻未散,衣物如旧,随风而荡,姿态飘然。

而对面青血龙王脸色煞白,头发披散,胸前尽是鲜血,双目磷光不在,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承让。

孟奇刀剑归鞘,微微一笑。

他现在看似潇洒飘逸,但精神早就贼去楼空,随便来个开窍高手,就能让他头疼。

不过总算正面击败了半步外景!正常的半步外景!当然,击败和杀掉是两回事,要搏杀青血龙王,自己必须立刻催发舍身诀,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犹是如此,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逃掉,甚至到了最后,还必须得以伤换命。

他的笑容悠然自信,心里却在打鼓,千万得镇住对方啊,否则麻烦就大了!第二百二十九章 玄武佩的下落安静,极端的安静。

整个天井没有半点人声,仿佛空无一人,只有冬日清晨的朔风才揭示着凝固乃是假象,时光并未停滞。

墙角红梅鲜艳似火,屋顶白雪纯洁如云,它们皆是静止,而下方所有的人与它们类同,静止而沉默,像是集体陷入了梦境。

半步外景竟然能被开窍击败?若是一盏茶前,谁提出这个问题,他们都会嗤之以鼻,嘲笑提出者缺心眼,没脑子,怎么可能发生这种违背千百年常识的事情?太阳不会从西边升起,人族无法直接飞翔,打开眉心玄关后能完胜开窍,它们都天经地义,没有谁会质疑!可现在,他们亲眼见证了连九窍都没有的清俊道士突然爆发出可怕的战力,一举击败了成名多年的半步外景青血龙王。

这让他们如何置信,如何不震惊,如何不难以成言,只觉思维纷呈,脑袋发胀,恍然如梦!仙神下凡……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心中冒出了这样的称呼。

怪物……闻横水瞳孔发散,目光呆滞,在三十以下的年轻高手里,他算得佼佼者,自问亦是刻苦修炼,不因父亲的权势实力而有所怠慢,可这野道士看起来远远比自己年轻,却能够战胜半步外景了!这还是人族吗?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能如此大?趁着这种震动,孟奇笑容浅淡,抓住机会道:闻施主,贫道观你方好像没人能闯过挑战?闻横水打了个机灵,回过神来,正待开口,打算两大护法齐上,没面子就没面子吧,总比接不到亲好!孟奇压根儿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道:既然如此,贫道得和皇甫夫人与小姐商量一下,看是不是改变刁难的办法,免得结不成亲。

闻施主,还请你稍等片刻,贫道入内相询。

说完,他直接转头,袖袍飘荡,姿态悠然,不慌不忙。

若是之前,他这样将闻横水等人晾在原地,闻横水少不得大发雷霆,让身边诸位高手齐齐出马,强行打开房间,迎走新娘,但现在,一战败刀王,再战胜半步,孟奇在他们心里的形象真真正正变得深不可测,几乎有种洗月先生亲自发话的感觉!换句话说,这是一位比半步外景还强的大人物。

而大人物的提议,谁都得掂量一下!并且孟奇的话感觉都是在为闻横水考虑,并没有阻止他迎亲,反倒在他们通不过刁难后试图转圜此事,另寻容易完成的事项。

所以,闻横水略带感激地道:多谢清源道长。

孟奇差点踉跄了一下,老子是要争取时间恢复!推开房门,孟奇看到皇甫菲和皇甫夫人双双门边,神情半是茫然震动,半是激动急切。

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入内,合上了房门。

孟奇用袖袍鼓荡起劲风,让它们在门边呼啸,防止青血龙王偷听,然后掏出补神丹药服下,压低声音道:皇甫夫人,皇甫小姐,考虑得如何了?我们愿意放弃聚神庄,以保全传承和弟子为要!皇甫菲和皇甫夫人对视了一眼后,斩钉截铁道。

说完,她强忍住激动,身体隐隐有点颤栗:清源道长,那块玉佩是怎么回事?莫非您见过家父?面对能击败半步外景的孟奇,她下意识改用了敬称。

皇甫夫人屏住呼吸,不知是恐惧结果,还是期待奇迹。

是。

孟奇言简意赅道,夫人和小姐应该都听说过自神秘陵寝离开之人都会于暮年发疯,步入深山,重归坟墓吧?皇甫菲俏脸涨得通红,显得激动难耐:听过,难,难道道长是在陵寝里见过家父?他,他还好吧?之所以会发生这些事情,是因为陵寝内藏着一个可怕的恶鬼,它被禁锢封印于内,无法离开,只能借助曾进入陵寝的人透出少许念头,寻觅脱困之法。

孟奇没有直接回答皇甫菲的问题,半事实半添油加醋地讲述着恶鬼之事,皇甫庄主等人得了神功传承都喜不自胜,却没想到已是恶鬼附体,而等到他们暮年,形将就木,恶鬼不得不返回,于是他们纷纷化为了守卫陵墓的活死人,不,有的因为年代久远,肉身已彻底死亡,腐烂化脓。

听着孟奇的描述,皇甫菲背生寒意,仿佛自己身后也站着一只恶鬼,阴风阵阵,让人止不住地害怕。

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亦有类似感受,想不到武林之中最轰动最诡秘的事情是由于恶鬼引起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鬼,竟然能控制外景强者?光是想想,就让他们不寒而栗。

皇甫夫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似畏惧似疑惑:外子正当壮年,恶鬼何故提前?孟奇肯定道:一则是皇甫庄主天纵奇才,能从雷痕之中悟出五雷真诀和神宵矛法,年不过六十便已成为历代最强,眼看就要打破界限,突破前人桎梏,如此一来,恶鬼再难控制,不得不提前返回陵墓。

雷痕悟法……皇甫菲和皇甫夫人齐齐呢喃,清源道长你果然见过家父(外子)。

世人只知皇甫涛从神秘陵寝得到雷霆正法的传承,这才突飞猛进,成为外景,代天行罚,但他们并不清楚皇甫涛没有直接选择现成的功法,而是从一道上古雷痕中领悟了诸多奥秘,半传承半自衍,这才有了五雷真诀和神宵矛法。

这个秘密只有他的夫人和独生女才知道!嘿,请叫我名侦探孟奇……孟奇难掩内心得瑟,皇甫涛当然不可能开口对他讲述秘密,但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结合种种线索,不难推断出他是自行悟法。

这首先是因为雷霆精义的散失,其次是太阴荡魔真解被恶鬼动过手脚,关键处有问题,晋升外景不难,后续就会误入歧途。

所以,能突破前人桎梏,成为历代最强,皇甫涛肯定没选择有缺陷的功法,而陵寝内现成的功法都有缺陷,除了自行悟法,别无可能。

反过来说,皇甫涛的这个选择也造成了他壮年发疯,恶鬼不可能坐等他突破!说话的同时,孟奇的心灵半沉浸在前阴窍穴里,其又名精窍,精气之窍,生命之窍。

混混沌沌之中,一点灵光载沉载浮,孕育着生机,糅合着元气,转化着精气。

孟奇运转该处窍穴,炼化精气,从丹田盘旋而上,经水之浸润,木之生发,火之蒸腾,金之收束,化为奇妙之气,融合药力,钻入玄关,补益灵魂,恢复精神。

相应的,体力也得到了复原,只有真气始终保持巅峰,无需再补。

不过,这种化死为生,让真气始终保持巅峰的神奇法门也与精气之窍息息相关,是更高阶更玄妙的应用,并涉及了天地元气。

抓紧时间恢复之中,孟奇继续说道:二则皇甫庄主从陵寝最深处取走了一件物品,间接增强了恶鬼的能力,故而恶鬼能成功发难,将他控制,使他发疯。

前面是真,此话为假,乃是试探。

皇甫菲的脸色顿时就变得煞白,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带结巴道:清,清源道长,不,不知是何物品?应当是块玉佩,有着玄武标志的玉佩。

孟奇不动声色道。

皇甫菲往后退了两步,又惊又恐道:我,我给了大师兄,他,他会不会有事吧?这……这种物品怎么能做定情之物?真武大帝知道会叹气的!我的失望你懂吗?孟奇皮笑肉不笑地道:此块玉佩藏着消灭恶鬼的秘密,没有相应能力,戴之恐遭鬼恨。

同时,他松了口气,玄武佩果然被皇甫涛拿走了。

不等皇甫菲回答,他补充道:贫道误入陵寝,亦找到一处雷痕,悟出正法,可惜碍于当时修为较弱,始终未能练成,还好后来遇到了皇甫庄主,他虽被恶鬼控制,化为活死人,但修为高深,实力强横,偶尔还是能恢复清醒,于是以自身所悟指点了贫道刀法,将玉佩给了贫道,嘱托贫道前来相助二位,并取走玄武佩,寻找真正消灭恶鬼的办法,还他解脱。

后面半句既是实话,也是承诺,只有连环任务继续下去,探究到真武大帝之秘,自己等人才能消灭恶鬼,而从皇甫菲和她母亲手中拿走玄武佩,自然得承担相应因果。

外子还活着?家父还活着?皇甫夫人和皇甫菲激动兴奋,对玄武佩毫不关心,重点只在于皇甫涛偶尔能恢复清醒。

她们的声音失控,险些便冲破了孟奇的拦截,传到了外面。

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亦是由衷地高兴,恩人竟然没死,还有救!孟奇点了点头:皇甫庄主目前被恶鬼控制,成为了活死人,若是摆脱,当能恢复正常,但外景寿元不过三甲子,若是再拖一甲子,怕是积重难返了。

多谢道长带来外子消息,有希望比绝望好!皇甫夫人激动地双颊潮红。

皇甫菲跟着道:等再见到大师兄,我就让他把玄武佩给道长。

她之前见父亲翻来覆去地研究玄武佩,还以为有着天大的好处,所以半是定情许诺,半是怕洗月先生夺去,悄悄给了大师兄何参商,让他远遁,隐匿起来,探究奥秘,练成绝世神功,可如今却发现它与恶鬼有关,自不肯让情郎冒险。

老实说,她并未对孟奇完全信任,因为他所言皆是别人无法印证的秘密,玄武佩是否真与恶鬼有牵连,谁也不清楚,比如他入了陵寝,遇见皇甫涛,知道了玄武佩的重要,于是前来聚神庄,诈称有鬼,骗取玄武佩。

但就像得了不治之症的患者,总是会牢牢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不管那是不是骗人,在知道皇甫涛还有救后,皇甫菲和皇甫夫人的心态便往类似转变,有种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的狂热。

第二百三十章 山人自有妙计好……孟奇差点就脱口而出,还好及时控制住,没有直接回答,拿捏着姿态,转而问道:此事不急于一时,先考虑当下,等下我们就得离开聚神庄,不要给洗月先生他们留下五雷真诀和神宵矛法。

这种态度让皇甫菲她们的信任又加深了一点,清源道长果然情义为重,以救人为先!自月之乡逼迫以来,我已毁去了五雷真诀和神宵矛法的秘籍,只有我和娘亲脑海里各记了一份。

皇甫菲神色凛然道。

孟奇看了看外面:其他弟子呢?家父一直让他们不要好高骛远,所以只传承了开窍部分的功法。

皇甫菲解释道。

也就是说,要补齐天打五雷轰,还真得靠你们,可拿什么换呢……孟奇从之前的谈话和推断已肯定补齐法身招式的关键是五雷真诀和神宵矛法。

点了点头,他压低声音道:聚神庄要想东山再起,重拿基业,必须有忠心耿耿的弟子,否则光靠一两个人,练成外景的可能还是太低了,皇甫小姐,目前弟子里有哪些是值得信赖的?我让红线夫人和神驼前辈悄悄传信他们,让他们先行离庄,去约定的地方见面。

有皇甫菲牵扯注意力,其他弟子离庄非常容易。

皇甫菲郑重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段时日的艰辛让我看透了不少人,只有戚少冲戚师兄、夏烟云夏师兄和黄凌黄师姐可以信赖,并且他们的实力和资质都算不错,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争雄九窍,甚至成为半步。

至于大师兄何参商自不必说,能成为皇甫涛第一个弟子,各方面都是上上之选。

孟奇分别用传音入密对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道:目前闻横水、青血龙王等人只会注意贫道和皇甫夫人、皇甫小姐,你们若低调一点,当能顺利被忽视,然后拿着皇甫小姐所书之信,引戚少冲等人离庄,让他们去约定的城池碰面。

记住,带他们离庄后,暗自潜伏,观察他们动向,也许他们之中有洗月先生故意安插的棋子,以忠心耿耿形象示人的棋子,接着不用跟踪,提前赶去城池,于城门口如此这般……吩咐完,见两人点头应是,孟奇对皇甫菲道:还请皇甫小姐手书三封信,我让红线夫人他们交给戚少侠等人。

皇甫菲当即走到书桌旁,伏案疾书,写好之后,她一边留下暗记,一边对孟奇道:家父之前曾布置几处秘密据点,尚不被外人知晓,这便是其中一处……做好准备后,孟奇见自身精神体力亦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对皇甫菲道:闻横水快等得不耐烦了,我们先出去吧,一切听贫道吩咐。

皇甫菲先是颔首,接着紧张担心地问道:清源道长,不知有何妙计脱困?他虽实力强横,但外面有两大护法和众多强者,双拳恐怕难敌四手!孟奇轻笑一声,姿态悠然道:皇甫小姐无需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说完,他挥了挥袖袍,缓步转身,走向门边。

看见他洒然自若信心十足的样子,皇甫菲仿佛也被感染得充满自信,似乎外面的龙潭虎穴不过如此。

孟奇伸手抓住房门,嘴角抽搐了一下,能有什么妙计?蛮干耳!但这种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若皇甫菲流露出异常,让对方提前有了准备,就会注定失败。

……房内没有声音传出,闻横水等得很是心焦,但碍于刚才孟奇展现出来的实力,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让青血龙王去偷听。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水合服,系丝绦,踏麻鞋的孟奇当先走出,打了个稽首:闻施主,皇甫小姐已改变主意,不用你们再挑战贫道,但婚姻大事,岂有不告祭祖宗之理,若你心诚,便先与她去皇甫家的祖宗祠堂拜祭一番。

听到这番话,闻横水顿时松了口气,比起打败深不可测的清源道长,拜祭皇甫家祖宗实在不算什么刁难,正常而言,等待成亲之后,回娘家归宁时,亦会前往告祭,如今只是提前,稍稍折一折胜利者的颜面。

对此,自己和父亲并不会在意,只要得了里子,又不至于让月之乡犯了众怒,万事好说。

皇甫小姐美名远播,才情皆是一时之选,在下能娶到如此贤妻,自不怕去告祭皇甫家列祖列宗。

闻横水装模作样行了一礼。

至于什么列祖列宗的震怒,鬼魂的报复,历代的诅咒,作为胜利者,他压根儿不在意这些!孟奇轻轻颔首,回头示意皇甫菲出来。

皇甫菲没有像普通人家新娘般披上盖头,娇美的脸庞和精致的打扮让闻横水内心一热,满意点头,虽然主要目标是五雷真诀和神宵矛法,是吞并聚神庄,但自家媳妇出色亦算意外之喜。

请。

孟奇挡在两人之间,示意闻横水往祖宗祠堂去。

青血龙王和赤眉刀王紧紧跟在闻横水两侧,寸步不离,附近的清源道士深不可测,纵使没有恶意,亦不能松了警惕。

皇甫菲和皇甫夫人相信孟奇,没有多说,跟在了他的身后。

穿过亭台楼阁,水榭回廊,祖宗祠堂所在的院落出现于众人眼前。

最后一段回廊不算长,但颇为蜿蜒曲折,双侧皆是荷塘,走到一段拐角处时,青血龙王按照之前的惯例,略略走到前方,防止有埋伏和突袭,而赤眉刀王则护在闻横水身侧。

闻施主……就在这时,孟奇忽然开口。

就在众人下意识看向他,聆听他有什么话语时,他突地动了,快若鬼魅,扑向闻横水!其所选的位置更靠近赤眉刀王,而非青血龙王。

好贼子!赤眉刀王经验丰富,电光火石之间便明白了孟奇的盘算,内心震怒,长刀猛地斩出。

刀势滚滚,如雪山崩塌,轰然不绝,恐怖可怕,寒光凌冽,似乎要将孟奇吞没!他一出手便是外景杀招,没有任何犹豫,只要能挡住刹那,或逼得他闪避,就能与青血龙王形成合围之势!剑光纯粹,化作匹练,赤火流转,直刺刀势核心。

当!刀剑相撞,雪崩停息,赤霞崩散,各自回弹。

但孟奇弹的方向极其诡异,完全违背了常理,不退反进,口吐鲜血,与赤眉刀王擦身而过,欺近了闻横水!拼着内伤,强行借力!青血龙王目光一凝,两步开外,一掌拍出,阴风四起,磷火遍地,寒意直入元神,劲力化石为粉!死!孟奇突地暴喝一声,紫电激发,舌绽春雷,震得试图退开的闻横水浑身一颤,脑海略微空白。

与此同时,他右手发刀,刀势似高山雪崩,又如天打雷劈,浩浩荡荡,淹没和压垮一切。

这是他刚才借的赤眉刀王之力,合并自身真气,以裂江刀法的精义斩出。

砰!阴风倒卷,磷火熄灭,孟奇与半个赤眉刀王的合力虽然抵不过青血龙王的一击,但也能消除大半,剩下部分可以承受!他的右手衣袖化作片片蝴蝶,投奔荷塘,淡金黯淡但未熄灭,整个人毫不停歇,直直撞中了闻横水,肩肘膝盖齐齐发力,皆是模仿手指的星神镇穴!闻横水反应不及,穴道被封,孟奇绕到他的身后,让青血龙王随之而来的一击不得不强行改变方向,打得附近回廊坍塌,池水溅起一丈。

剑架在了闻横水脖子之上,孟奇收敛起之前的悠然笑意,表情淡漠:几位施主,还请预备一乘雪地马车,送贫道与皇甫夫人、小姐离开。

停,谁敢靠近皇甫夫人和小姐,贫道的剑说不得就要饮血了。

刚才刹那之间的变化其实极其凶险,但赤眉刀王和青血龙王之前都败于了自己之手,气势被夺,难以发挥出巅峰水准,这才能看似轻松得手,否则受伤恐怕会更严重。

这便是孟奇的妙计,出其不意,靠着不死印法和八九玄功、金钟罩,以伤换机会,挟持人质!时间紧迫,他哪有急智想出周全计划,只能这样蛮干。

但有的时候,蛮干其实效果更好!第二百三十一章 以我刀剑,谢你相送变化兔起鹘落,除了青血龙王和赤眉刀王,其他人都还处于茫然的状态,怎么好好的告祭祖宗一下变成了突然发难,挟持闻公子?就连皇甫夫人和皇甫菲亦是如此,原来这就是清源道长的妙计……不过能于两大护法之间强行拿住闻横水,他的实力简直惊世骇俗!至于妙计不妙计,能顺利脱身就是妙计!青血龙王的脸色已然气得阵青阵紫,作为半步外景,被开窍小辈堂堂正正击败不说,还连少主都未能护住,换个自尊心强点的人来,怕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洗月先生面前。

这种事情传出去,自己肯定名声扫地!虽然之前未必是多好的名声,但差归差,至少让人畏惧,让人害怕,可如今之后,恐怕会变成笑话!他没有立即回答,目光下意识就往皇甫菲和皇甫夫人望去,似乎在琢磨趁她们不备,将她们拿下,如此一来,自己手中也有人质,事情就好办多了。

但孟奇哪会疏忽这一点,嘿了一声,语气悠然:莫非龙王和刀王认为贫道不敢开杀戒?反正皇甫夫人和皇甫小姐与贫道无亲无故,只是报答皇甫庄主之恩,若是事有不谐,贫道肯定先顾自己,大不了先杀闻施主替她们报仇,日后再慢慢算这笔账。

一边说,他一边示意皇甫菲和皇甫夫人靠到自己这边,与此同时,他的剑尖戳入了闻横水的脖子,伤口泌出少许鲜血,悠然的语气里满是不将闻横水和皇甫菲等人性命当回事的冷酷。

这让青血龙王和赤眉刀王双目欲裂,但投鼠忌器之下,不怕贸然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皇甫菲和皇甫夫人经过,躲到了孟奇身后。

他们皆是老江湖,明白孟奇或许只是说大话,未必会漠视皇甫菲两人被杀,但这种事情,他们不敢赌,毕竟人质是少主,稍有闪失,自己等人都担当不起,没办法做出冒险举动。

清源道长,你要考虑清楚与我们‘月之乡’结下不死不休大仇的后果。

青血龙王咬牙切齿威胁道。

与此同时,他暗做手势,示意自己先拖延时间,其他人赶紧找机会通知洗月先生,让他半途拦截,将可恶道士毙命于掌下!作为一个成名多年的强者,他的江湖经验可不浅,并未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应对。

孟奇呵呵笑道:贫道若是怕死,就不会来聚神庄了,龙王奈何以死畏之?立刻准备马车,贫道可不想与洗月先生照面!他一语揭破了青血龙王的用心。

这时,皇甫菲直接绕过青血龙王和赤眉刀王,吩咐跟随而来的仆人准备马车,将它停于庄外。

仆人不知所措,看向青血龙王。

孟奇左手用力加深,剑尖再入一点,痛得闻横水直吸凉气又说不出话来,喉咙荷荷作响,似在害怕。

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划过垂直的轨迹,落于回廊阴暗处的半冰半雪之上,绽开一朵鲜艳的梅花。

青血龙王恼怒痛恨异常,但不敢拿少主的性命冒险,于是对仆人点了点头。

大概需要多久?孟奇问着皇甫菲。

抓紧一点,一刻钟时间够了。

皇甫菲回想过去的经验。

于是,孟奇对仆人道:一刻钟之后,若未能在庄子门口看到马车,你们就等着收尸。

青血龙王的呼吸变重,恨不得立刻动手,好不容易才忍住,赤眉刀王眉须皆张,像是已经在心里将孟奇剁碎了几十上百遍。

两人眼睁睁看着孟奇架住闻横水,护住皇甫菲母女,向着庄子门口谨慎移动,途中他们找到机会,悄悄分散了人手,放出了信号,通知了洗月先生,同时也发现戚少冲等比较忠心的聚神庄弟子已不知所踪,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亦然。

出了庄子未久,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四马拉车,皆是长于雪地奔跑的品种。

孟奇让皇甫菲和皇甫夫人先检查马匹车辆,继而登上,自己则将马车夫赶走,长剑归鞘,提着闻横水坐于车头,左手绕过他的脖子,驱使马匹奔走。

龙王,刀王,勿送,等到了安全所在,贫道自会将闻施主解开穴道,不会伤他性命,若是你们跟着,会晃花贫道的眼睛,贫道的心情就会随之不好,而贫道的心情不好时,就爱杀人。

孟奇朗声道,赤裸裸地威胁。

感谢诸多警匪片,让自己有足够的挟持人质经验!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自己手中的人质让他们不得不顾忌,不得不投鼠忌器,否则怕是会被无视人质性命,直接围杀,让敌人日后挟持月之乡弟子时明白无用。

青血龙王顿住脚步,满是恨意地道:清源道长,天涯何处不相逢!哈哈,相逢何必曾相识。

孟奇纯粹是习惯性接了一句。

马车慢慢加快,奔驰于积雪之上,雪原之中,转眼就被茫茫白色掩盖。

……这个时候有雪橇恐怕更快……孟奇看到两旁白雪倒退,远处林海浮现,感慨了一句。

当然,若是他直接带着皇甫夫人和皇甫菲施展轻功,全力奔走,肯定会比雪橇还好,但如此难以持久,毕竟会消耗精神,而且有马车代步,自己能分出心神疗伤,迎接后面的事情,权衡之下,还是这样最好。

天之伤放于旁边,孟奇拿出六扇门的疗伤丹药服下,没有放松对闻横水的威胁,也没有疏忽大意,依然外放精神,感应着周围,防止善于潜伏的弟子突然靠近暴起。

冬日酷寒,雪地莽莽,野兽难见,但还是有着少数为了生活而奔走的人们,他们听到马蹄踏着积雪的声音,回头望去,看见一乘马车驶过,而驾车之人是位身穿残破水合服的道士,面容清俊,气质出尘。

竟然是这样的人物亲自驾车……他们颇感莫名,似乎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觉得马车非常危险。

马车奔过,沿着林海疾进。

一路之上,皇甫菲知道孟奇要疗伤,要驾车,要看住人质,所以没有出言,分他心思说话,而是耐心等待,相信他能将自己和娘亲带到安全之地。

闻横水全身穴道被止,只能以暗藏阴冷的目光盯着孟奇,似乎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孟奇老神在在,专心治疗伤势,并根据月之乡的距离,计算着洗月先生赶到的时辰。

过了一阵,不知奔出多远,孟奇不算严重的伤势恢复,入微之境自显,感应着周围,没发现月之乡弟子的踪迹。

当然,仅仅是弟子,若青血龙王这种半步外景收敛气息,靠着月之乡潜伏秘法跟踪,自己怕是无法感应到。

他心思电转,右手抓起天之伤,朗笑一声,猛地将闻横水往着后上方掷出:闻施主,不用再送了!话音未落,旁边积雪里突地蹿出一道身影,几与雪原融合,猛地扑向马车,正是青血龙王。

他周身阴风缠绕,雪地染上一层青碧,马匹浑身打颤,眼看就要被冻僵。

掌力勃发,鬼哭神嚎,似乎恨不得一掌将孟奇拍死!但他眼前突然一花,端坐马车前方的身影消失了!不,不是消失,而是在自己蹿出时,他就早有预备般腾空而起,向着还未从半空落下的少主一刀斩去,如同苍鹰扑鸟!孟奇精气神意内敛,眼里只有手中之刀和闻横水,刀势快如雷霆,电光闪耀,追斩着还未解开穴道的闻横水,似乎没有将皇甫菲母女的生死放在心上,冷酷可怕。

少主!闻横水的性命是排在首位的,青血龙王岂能眼睁睁看着孟奇一刀将他毙命,左手一拍,身形一折,同样腾空,直击孟奇背心,放过了皇甫菲母女和四匹马。

同在空中,皆是难以变向,他相信自己能够逼得孟奇放弃进攻,使出千斤坠躲避。

突然,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因为眼前的清源道士于不可能之处,于毫无借力之点的虚空,如大鹏展翅,一下变向,绕到了少主身后,正对了自己,道袍猎猎作响,姿态有着说不尽的潇洒,凭虚凌风!怎么可能?他还不是外景,怎么能在半空转折变向?这样的变化完全出乎了青血龙王的预料,他没办法随之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奇左手之剑刺出。

腾得一下,地面似有赤火冒出,融化了少许积雪,但火焰并不明显,因为威力内敛!剑光美妙,如惊鸿,似游龙,像是天外飞来的仙人,以无法描述的惊艳之态,刺向了青血龙王眉心。

他的脚底无声无息冒起一缕阴火,迅速燃烧着阴风鬼气,眉心则有半点八部天龙火灼灼其华,荡除阴邪。

孟奇醉翁之意不在闻横水,而在重创乃至击杀青血龙王,如此才不怕被人缀着,在洗月先生赶到前隐匿踪迹!啊!青血龙王发出了一声惨叫,全身磷火大作,像是化成了青碧色的火把,四周阴风浓郁近黑,双掌以阴柔到极其可怕的感觉拍出。

噗,火焰熄灭,阴风停息,孟奇借力腾空,飞向马车,稳稳坐于马车夫位置,与之前分毫不差。

马匹奔腾,孟奇朗声大笑,声音远远荡开:多谢龙王相送!青血龙王抱着闻横水下落,正好看见马车奔向远处。

刚刚落下,他双腿一软,险些跪倒,胸口泊泊涌出鲜血,脸色煞白,气息微弱。

之前他险险带开了剑尖,让长剑只是贯穿了右胸,免于身死,外伤看似可怕,实际不算严重,于他这种强者而言,完全还能再战三百个回合。

但由于仓促应对,半空无处借力,阴火与八部天龙火没能完全抵御,烧伤了经脉,灼伤了元神,内伤极其严重,再催发精血追赶下去,对方若是搏命,怕是难逃死劫!反正少主救回来了……青血龙王提着闻横水,看着马车消失在茫茫雪线边缘,目光阴冷,神情晦暗,耳中似乎还回荡着孟奇的朗笑之声:多谢龙王相送!第二百三十二章 母女密谈马车于林海边缘狂奔,鼻中喷出的热气化作白雾。

忽然,孟奇敲了敲车厢,压低声音道:我们弃车入林。

他之前催发流火并使出天外飞仙的消耗已经恢复,算算时间,洗月先生亦该追来了,如果还是靠着马车奔逃,路线清晰,踪迹明显,速度也肯定比不过能飞的外景强者,所以必须立刻弃掉马车,钻入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林海。

皇甫涛本就是强横的外景,皇甫夫人和皇甫菲深知这个境界高手的可怕,对孟奇的提议没有疑问,齐声道了一个好字。

你们直接从车窗扑入林子,我让马匹奔得更远,干扰追踪。

孟奇依然稳稳驾驭住马车。

皇甫菲母女非是废话之人,当即揭开厚厚的毛毡,手上脚下略一用力,就如羁鸟归故林,飞入了林子,没在边缘留下脚印。

这时,马匹突然躁狂,高声嘶叫,奔跑之速陡增许多,孟奇左手一按,整个人似大鹏腾空,跃入林海,脚尖手掌不时在树枝之上借力,很快便追上了皇甫菲母女。

刚才他是用精神刺激骏马,让它们短时间内不至于停止,干扰洗月先生对自己等人入林位置的判断。

树木耸立,有依然带着苍绿的松树,亦有叶子凋敝的其他树种,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树梢沾染上了积雪,凝结成冰,树叶枝条纤毫毕现,宛若冰雪雕就,美得不像真实,尽显北国风光。

两女在前,孟奇于后,不断回身发掌,用掌风催起还未结冰的积雪,覆盖住经过的痕迹。

如此这般一阵,他们已深入林海,稍微放缓了脚步,免得惊起冬眠生物,暴露行藏。

应该能避开洗月先生了……皇甫菲母女对视一眼,提着的心回到原位,林海莽莽,要找到存心躲藏之人非常艰难。

孟奇也稍微松了口气,戒备的同时思考起该怎么从皇甫菲手中得到五雷真诀和神宵矛法。

菲儿,清源道长大恩,你想如何报答?皇甫夫人突然传音入密对自家女儿道。

皇甫菲愣了愣:清源道长不是为了报答爹爹的恩情吗?你啊……皇甫夫人无奈一笑,虽然这段时日受‘月之乡’欺负,你有所长进,但人情世故上还是太稚嫩了。

清源道长所言未必是实话,若他不是来报恩,而是另有所图,我们主动提出,能让他不至于铤而走险,危害我们母女的性命,即使确实是为了报恩,此番事了,他便算还了恩情,再无相欠,你爹爹又尚未摆脱恶鬼控制,日后再遇到点什么事情,岂不少了个实力强横的帮手?她原本以为有无量道人等皇甫涛的至交好友在,聚神庄不至于被打压,谁知有外景强者的势力真横下心来,他们还是力有未逮。

如今没了聚神庄,母女流落江湖,值得信任的可靠帮手当然是越多越好。

皇甫菲若有所思道:娘,我们该怎么报答?清源道长的目的似乎是玄武佩,但我之前已经说了要给他,以找到办法除掉恶鬼。

皇甫夫人的神情颇为憔悴,沉吟道:以请教为借口,将‘五雷真诀’与‘神宵矛法’告诉他。

什么?皇甫菲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娘,这是我们聚神庄的根基,怎能给予外人?若可以,给月之乡又有什么区别?我们还不用舍弃聚神庄……皇甫夫人怜爱地看了女儿一眼,再次叹气道:你啊……先前我们旁观清源道长与赤眉刀王、青血龙王的战斗时,你不是惊讶于他的刀法与神宵矛法非常相似吗?嗯,娘,你是说爹爹都指点传授了他,表明他同意我们给予真诀和矛法?皇甫菲收敛住震惊道。

皇甫夫人点了点头:这是一种可能,你爹爹的脾性我很清楚,对传承看得很重,即使指点后进,亦绝不会传授神宵矛法的精义,除非寻求脱困和另有渊源,他怎么决定,我们就怎么做。

还有一种可能是清源道长所言为实,他在神秘陵寝内看到了另外一处上古雷痕,从中悟出了自己的雷霆正法,因为都是同一位大能所留,故而表现得相似。

她顿了顿,即使传音入密也压低了声音:你爹爹常常感慨,从雷痕中悟出的正法还不完整,后续道路艰难,一直想着再入陵寝,寻找别的雷痕感悟,若是后面这种可能,清源道长怕是也困于功法不全,救我们的目的正是为了这个。

而我们互相交换真诀是两利之事,都能补足自身神功,你等下先探探口风。

好。

离开聚神庄,虽然摆脱了月之乡的压迫,但突然没有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家,皇甫菲还是颇为忐忑,生怕清源道长翻脸无情,既然母亲给出了足够的理由,她自然也就没了顾忌。

皇甫夫人见女儿想通,露出慈和的笑容:娘也是为你考虑。

丢弃基业,流落江湖,要想靠着传承,像你爹当年一样逐步提高实力,白手起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非常非常难,毕竟没了资源,没了指点,要想突破外景,那真得有你爹爹那样的资质和奇遇。

你看九乡,有资源有宝兵有历代积累的经验,可也往往好几代不能出一名外景强者,你又怎么能保证自己或者参商他们可以?再如丧家之犬般传承一两代弟子,人心便会起变化,忠诚将会越来越单薄,或许传承就慢慢泯灭于无声无息之中了,根本救不出你爹。

所以,任何提高自身实力的机会,你都得把握!不管清源道长是否有另外一部雷霆正法,以他体现了神宵矛法精义的刀法,以他强横的实力和非比普通开窍的境界都足以指点你,让你对五雷真诀和神宵矛法的掌握更进一步,日后娘再带着你们悄悄拜访无量真人等前辈,靠着你爹的脸面和人情,使指点和资源不缺。

皇甫涛未入陵寝前乃是天下第一高手,威震当世,皇甫菲难免有点骄奢之气,于学武之上不太用心,反而沉迷于谈情说爱,等到他发疯入山,月之乡欺压上门,皇甫菲再想振作,已然缺了指点,本门功法高屋建瓴的指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靠着秘籍和心得突飞猛进的,还得有人讲解和演示。

故而她武功进展不慢,但也谈不上快,如此下去,恐怕就是普通九窍封顶,连外景招式都未必能掌握。

皇甫菲轻轻颔首,已然心动,清源道长未成九窍之身表现出来的实力让她颇为向往和憧憬——哪怕靠了宝兵之力,也肯定能胜过天人交感的赤眉刀王,若是得他指点雷霆精义,即使不补全功法,于自己而言亦是非常大的收获。

因为功法上的类似,精义上的相近,在皇甫菲心中,孟奇的指点比无量道人等半步外景重要很多。

擦过一根根垂着冰棱的大树,孟奇有了决断,就拿自己从天打五雷轰这法身招式里领悟的东西与皇甫菲换,不怕她们不心动!即使皇甫涛清醒,也肯定是同样的决断,当然,他也可能强夺。

眼见深入林海,附近幽静隐蔽,孟奇正待招呼皇甫菲母女放缓脚步,以交流此事,就见皇甫菲转过身,款款而来,脸带羞怯和忐忑的笑容:清源道长,小女子观您已得神宵矛法和五雷真诀的要义,不知能否在脱困后指点一二?家父壮年被恶鬼所缠,五雷真诀和神宵矛法的高深处无人讲解,小女子和诸位师兄师姐有很多地方不能参悟,以至实力停滞,苦恼已久,还请道长不吝赐教。

比起皇甫夫人,她还是太青涩,忽然补充了一句:我会将五雷真诀和神宵矛法的内容一一演示。

此话一出,弄得孟奇就像苦心谋夺秘籍之人。

贫道像是这样的人吗?孟奇脸色一板,正义凛然,心中颇为惊愕,她们母女怎么忽然提及此事,我都还没开口呢!皇甫夫人暗骂了女儿一声,赶紧解释:道长误会了,小女是怕你指点时无从着手……话未说完,她就看到孟奇板着的脸庞变得柔和。

……刚才下意识就维护形象去了,要是她们就此退缩怎么办?孟奇很想扇自己一个耳光,当机立断,脱口而出:不过贫道得皇甫庄主指点方刀法有成,教导皇甫小姐你乃应有之义,嗯,而且我们两家雷霆正法相似,互相参照或许多有补益。

果然如此,皇甫夫人和皇甫菲相视一笑,心中皆是狂喜。

轰隆!突然,远处有巨响传来,像是树木断折,大地塌陷。

孟奇望向那个位置,恰好看到白日月华,清冷如冰,心中顿时一动:洗月先生?他要一步步毁掉莽莽林海,逼出我们?这出乎了孟奇的意料,洗月先生竟然如此强横霸道?林海方圆不过几百里,初入外景者全力出手可毁灭方圆一两里的地方,慢慢来,总会将整片林子毁掉,让孟奇等人无处藏身。

而且他居高临下,没了林子的遮掩,孟奇等人要想改换位置很容易被发现。

这就是制空权。

在主世界时,外景波及范围更大的,孟奇也见识过,但若非双方交手无法控制,外景强者很少选择直接毁掉山林,这一方面容易惹出潜藏的妖族强者,另外一方面则可能积累因果,将来晋升时引发天谴,并且还会被附近的门派世家等阻止。

加上之前被外景追杀的经验少,孟奇根本没想过洗月先生会这么做!第二百三十三章 终究得手每临大事有静气。

经历多次生死游走的经历后,孟奇已勉强有这样的境界,比起惊慌失措的皇甫菲母女,他还保持着最基本的冷静。

于心中默念了这句话后,孟奇压低声音道:不要紧张,林海宽广,纵使洗月先生不计代价,也非一时之功,并非没有机会。

找个深入地底的洞穴躲起来?这是皇甫菲下意识闪过的想法,直接脱口而出。

只要躲得够深,林海的毁灭不会影响到,洗月先生总不至于犁地三丈吧?若真是如此,到时候说不定有天灾发生,场面混乱,易用逃脱。

轰隆!巨响再次发生,稍微靠近了一点,震得树上积雪凝冰纷纷掉落,激起漫天白尘。

孟奇一边侧耳倾听,一边摇头否决了皇甫菲的意见:仓促之间到哪里去找如此深的洞穴?皇甫菲和皇甫夫人虽然也常常来这片林海游玩,但也只是蜻蜓点水,了解不多。

她们面面相觑,想不起类似的洞穴,而且等到林子被毁,洗月先生肯定会优先搜寻这种地方。

清源道长,那该如何是好?仓促之间,皇甫夫人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拿期待希冀的眼神看着孟奇。

孟奇左手下压,声音低沉,不慌不忙:先听一听。

轰鸣之声不断,动物妖兽嘶吼阵阵,可惜都没能撼动洗月先生分毫,他依然高居半空,双目冷漠,泛着一层银白,周身月华大亮,与冬日争辉。

看到孟奇沉稳淡定的表现,皇甫菲和皇甫夫人仿佛被传染了莫名的自信,纵使还是手足无措,至少没有失控奔逃或盲目躲藏。

轰隆,轰隆,孟奇耳窍全力运转,借助声音和大地的震动判断着具体的位置,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张雪原林海俯视图,上面不断有代表毁灭的黑点凸显,发展趋势有着明显的规律。

无论是谁,当他做大量的重复之事时,总会趋向于单调的规律性,看似随手而为,实际有着一定的不变法理,比如若以孟奇等人入林的位置为横线,洗月先生就是从马匹可能停止奔跑的地方开始,先横着往后毁灭两处地方,然后回到原点,竖着往上发展,同样是两格,只要一片区域彻底毁灭,则又重复先前的举动。

图景越来越清晰,孟奇心里突地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沉声道:我们原路返回。

啊?皇甫菲惊愕交加。

相信我。

时间紧迫,孟奇哪来得及解释。

他自信沉着的表现让皇甫菲和皇甫夫人稍稍压下心中情绪,点头答应,就要跟随。

反正自己两人实力相差太多,唯一能够依靠得便是清源道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不待两人施展轻功,孟奇收起刀剑,靠拢过去,一手提着一个,身化幻魔,无声无息在林海里游走。

若是洗月先生会天地视听类武功,或者能看透林海的遮掩,他就不会选择如此费时又费力的办法,所以,只要身法够好,不引起大的动静,不进入林中空地,不贸然出林,他发现不了!说是原路返回,但实际完全不同,除了方向未改,孟奇这次选择了直线横穿,不再顾虑是否留下痕迹,反正都会被洗月先生毁掉。

轰隆!毁灭之声越来越近,孟奇忽然刹住脚步,停顿在原地。

按照规律,该往上而不是往前毁灭了……他屏气凝息,默默自语,心跳略微加快,有点忐忑,有点紧张。

如果不带着皇甫菲母女,以自己的实力和身上的物品,瞒过洗月先生扬长而去不算危险,如今只能冒下险了。

孟奇目前所在的位置很可能迎来洗月先生下一波的攻击,若他改变了规律,自己只能先搏命接下这一击,然后抛出皇甫菲和皇甫夫人,她们被抓住总比死掉好,毕竟活着就还有机会,而自己则提前中断,返回仙迹世界。

至于模拟翻天印什么的,自己还不能勾动天地之力,让气势直冲云霄,外景强者的示威岂能只有原地一团?而且,不明实力的情况下,洗月先生怎么也得试探试探。

轰隆!外景之威横压周围林海,毁灭之感近在几十丈外,气流翻滚,带落道道冰挂,极其层层积雪,白茫茫一片。

果然还是按照规律了!孟奇心中一喜,额头已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之前真是芒刺在背。

他先放下皇甫菲母女,然后抓紧时间,拿出障目叶,并用眼神示意她们靠拢。

障目叶,能隐匿一定范围内的气息和身形,外景四重天以下难见!生死当头,皇甫菲母女顾不得羞怯,从左右两侧靠拢了孟奇。

障目叶破损,孟奇只觉无形之中有张巨大的叶子包裹了过来,将自己三人贴住。

轰隆!毁灭之声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爆发。

就是现在!孟奇轻吸口气,再次提着皇甫菲母女,脚尖一点,直直冲向林边。

林外乃是先前三人进入的位置,被毁灭波及,出现了道道裂缝,深达数丈,积雪消融,黑白分明,宛如末日景象。

孟奇看准了远处一道较宽的裂缝,直接于林边腾空而起,仿佛大鹏展翅。

洗月先生泛着银白光芒的双眼冷漠地看着林海四周,防止孟奇等人潜出。

他分了部分注意力在这边,但目光似乎被诡异事物遮掩,未能看到行迹明显的孟奇!距离实在太远,孟奇眼看就要落在地上,留下痕迹。

突然,他半空转折,没有丝毫借力的转折,亦非单纯真气碰撞带来的小范围挪移,而是违背常理地再次腾空,滑过不短的距离,直接落入了预定的裂缝。

风声穿透,快速下落,孟奇左脚轻轻用力,踢入了泥土之中,止住身形,僵立于裂缝半空。

轰隆!他们先前所在的位置被洗月先生一击毁灭,大地震动,白茫茫更加深重,孟奇默算好间隔,在震动之时分毫不差地向前一撞,撞出了一个人形洞穴,自身躲了进去,避免被人从上往下看发现。

贴着泥壁躲好之后,听见外面轰鸣依然,孟奇这才舒了口气,汗流浃背。

洗月先生肯定猜不到自己等人没躲在林内,而是林外,事后搜查时,此地乃是盲点!皇甫菲母女亦是流了一头冷汗,值此情状,不敢说话,不敢用力呼吸,默默忍耐着,心跳极其快。

咚咚咚,她们听到了一阵规律而缓慢的声音,不自觉受它影响,心脏的跳动随之减缓,紧张的情绪得到缓解。

清源道长的心跳?她们愕然看了孟奇一眼,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

于是,她们深呼吸了一口气,学着孟奇的样子运转心法,进入内功修炼的状态。

轰隆的毁灭之声渐渐远离,但依然震耳,大地的摇动清晰传来。

外面嘈杂繁乱,对比之下,衬托得里面有着无法言喻的宁静。

不知不觉,障目叶效果消失。

不知不觉,整片林海被毁。

洗月先生飞行于半空,搜查着方圆百里的废墟。

强横的精神划过上方,孟奇一下惊醒,旋即感觉到它的远离,以及泄愤似的毁灭动静。

总算过去了……孟奇眉头舒张,并未叫醒皇甫菲母女,耐心等了一日又一晚。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起,他提着她们,在一片末日景象中扬长而去。

……华远城。

孟奇在入城位置看到了红线夫人留下的暗记,示意夏烟云是内奸,并且,他们提醒了戚少冲和黄凌,然后按照吩咐,让二人也分头躲开,互相不知道对方的下落,只等皇甫菲联系。

入城后,孟奇让化妆成两个男人的皇甫菲母女留在城门附近,自己孤身找到牙人,租了一个不偏颇也不位于繁华地带的普通院子。

三人悄然入住后,孟奇吐了口气,恢复了刚入九乡世界时的容貌,沉声道:皇甫夫人,皇甫小姐,先避避风头,一个月后再联系戚少冲等人。

好。

经过这么多事情,皇甫菲对孟奇的话语有着一种下意识的信任。

顿了顿,她略显羞怯地道:清源道长,不知你舟车劳顿否,小女子想请教五雷真诀和神宵矛法。

无妨,尽管问。

孟奇心底泛起一丝感慨,总算来了。

法身招式的获得真不容易!第二百三十四章 精义完整大雪初霁,小院的空气带着几分甘冽。

皇甫菲放下种种情绪和顾虑,以最标准的请教姿态道:清源道长,小女子习练神宵矛法也有六年了,可始终未曾掌握精义,不知是何缘故?五雷真诀亦是,始终不得要领,只觉前行缓慢,又无人指点。

类似的功法请教总是先从泛泛而谈的问题起。

一则多练多用,唯熟方能生巧,方能掌握招式变化中的不变规律,从而体悟精义。

孟奇负手而立,儒生袍随风轻晃,玉树临风。

他来回踱了几步,微笑道:二则多听多看多琢磨,用心去体悟。

除去天生强大的部分,大部分生灵都是后天有成,或仿先辈,或师天地,就像某些入门功夫就是学的野兽,正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要想修炼雷霆正法和相应招式,不观电闪雷鸣,不体悟它们蕴含的气势感觉,很难有高屋建瓴般的掌握……比如电闪之快,雷霆之重,苍天之虚,对比之慢,皆能在观看雷暴时有所体会……你看这一刀,以浑圆内收之势仿虚空容纳万物之意……孟奇的声音醇厚,回荡四周,不时抽出长刀,演练一番,让皇甫菲和皇甫夫人皆是心灵沉静,若有所思。

直接观雷霆还不够,毕竟它的气势感觉飘渺抽象,所以得观前人笔记,结合自身招式思考……一番讲解完毕,皇甫菲略带欣喜道:小女子似乎有点明白了,这便从头演练神宵矛法和相应五雷真诀,还请道长一一指点。

……一个月后。

皇甫菲迈步走出房间,打算开始今日的请教和修炼。

她身着青裙,头插素钗,做着普通人家少女打扮,但气色红润,娇美难掩,天生丽质难自弃。

经过厨房,与母亲打了声招呼后,她踏入院中,呼吸下意识屏住,因为树下端坐的清源道长气势内敛,精神抱团,整个人透着莫名的空荡,像在酝酿着什么,让人不敢惊扰。

这段时日以来,皇甫菲经常看到清源道长如此端坐,由最初的疑惑慢慢麻木,到今日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但适才所见的清源道长,空荡酝酿的感觉愈发严重,带动了自己的情绪和感官。

道长,我来了。

回过神来后,皇甫菲执起半师之礼,早就改变了自称。

短短一个月的修炼、喂招切磋和功法补齐,她只觉自身目前的神宵矛法与过去宛若两重天了,五雷真诀亦有豁然开朗的感受,若非时日尚短,怕是能直接取得突破!后面树木笔直,枝叶凋敝,前方孟奇盘坐,双眼半开半阖。

闻言,他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幽深,就像无量虚空。

苍莽古朴,浩瀚博大,他整个人仿佛化身宇宙,居高临下……皇甫菲忍不住倒退一步,感觉面前的清源道长让人又敬又畏,让人不自觉膜拜。

类似的感觉眨眼消失,如同梦境一场,皇甫菲听见孟奇笑道:今日当是最后一次指点了。

八九玄功小成后,又兼修了易筋经,开窍期的绝大部分功法在孟奇眼中再无秘密可言,只要知道真气流动路线和相应法门,便能很快模拟,一理通,百理明。

而且,让孟奇暗暗觉得喜悦和心惊的是,《元始金章》的修炼之法与八九玄功有着奇怪的融洽,所以他只用了小半个月,便靠八九玄功模拟出玉虚开天功的真气,将玉虚掌三十六式上手,使来精纯古朴,不像是初学乍练之人。

后面大半个月,他在琢磨和修炼三式外景招数,其中,由于已模拟过翻天印前半部分的关系,天地倒倾很快便参透出了奥秘,可以靠着八九玄功强行模拟,有正常威力的八成左右,不动金莲和三宝如意拳各自进展较小,恐怕还得将近一月才能成功。

而他刚才之所以有点控制不住气势,是因为今日玉虚开天功开窍部分大成!最,最后一次指点?皇甫菲双目睁大,满是被冲击的表情,难以置信。

孟奇缓缓起身,微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贫道还得为恶鬼之事奔走。

皇甫菲忍住突然涌现的离愁别绪,真心诚意行礼:多谢道长指点,这一月的收获,我受用终身。

五雷真诀和神宵矛法都补到了相当完满的地步,皇甫菲相信,假以时日,父亲能靠着它更上一层楼,而自己的境界也绝不限于普通九窍。

各有利处之事,何需道谢?孟奇摆了摆手。

皇甫菲坚持又行了一礼,方才言:道长,何师兄亦躲于此城,只有我知道他的具体所在,我们今日便去与他会合,拿走玄武佩?这个月她专心练武,没有分心情郎。

先不急。

孟奇呵呵笑道,姿态洒然地甩了甩袖袍,先看贫道演练一门刀法,你好好体悟。

说完,他抽出天之伤,原地施展,刀势时而沉重如雷,时而快似电光,时而虚纳万物,时而衬托得时光缓慢,时而至刚摧物,至阳荡邪,至正辟恶,时而霸烈刚猛,毁灭之意回荡……刀光滚滚,似化作银白之团,将他包裹在内,一番让人心惊肉跳的刀法竟然于方寸之间使出,就连近在咫尺的皇甫菲都没感觉到锋锐之意和风吹之势。

轰隆隆,沉闷的声音在刀法之间响起,连绵不绝,宛若天罚来临前的示威。

忽然,刀光收敛,整个院子变得一片安静,似乎产生了诡异昏暗。

一道光芒乍亮,似从九天劈下,照得院子通透无比。

轰隆!电光之后方有雷鸣,沉重响亮异常,但孟奇刻意圈住,音波只有少量泻出。

虚、重、缓、疾、猛等五种精义似融为一体,至正至刚至阳之意充塞虚空,代天行罚,五雷轰顶!孟奇的天打五雷轰已补齐和掌握到了相当完整的程度,只差一点就能融会贯通,将刚才种种凝练为一招,他自我估计,觉得也就是几百善功的事情!即使如此,积势下来,最后这一刀亦略微超过了狂雷震九霄的威力!刀光亮得覆盖一片,让孟奇的身影近乎消失,电痕凝固在了皇甫菲黑亮的眸子里。

……之后,孟奇分别给戚少冲和黄凌留下联络暗记,让他们按照不同时间来,自己则躲于暗处,变化身形,悄悄跟踪,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一个个引他们与皇甫菲和皇甫夫人见面。

到了夜里,皇甫菲改换装扮,领着孟奇拐入城内一座占地极广的府邸,以特殊的节奏敲响了偏院之门。

房内先是安静了一阵,接着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院门猛地被拉开,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神情激动地道:小师妹……即使对方已经乔装打扮,他还是认得出魂牵梦萦之人。

重见情郎,皇甫菲亦是难以控制情绪,双手相持,正待说话,忽地想起旁边的孟奇,略显羞赧地道:大师兄,这位是清源道长,多亏他救了我和娘亲。

何参商有接近天人交感的修为,看到皇甫菲的瞬间就注意到了孟奇,但他心神激荡,相信小师妹不会害自己,没有多问,如今庄重行礼:多谢清源道长,您之义举已遍传天下,能以开窍的修为击败青血龙王实在让人心生向往,崇敬佩服。

皇甫菲示意孟奇进入院子,自己小声将事情大概描述了一遍,末了道:大师兄,玄武佩与恶鬼有关,实乃不祥之物,你快交给清源道长。

何参商苦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参悟不出什么功法,反倒频频做噩梦,梦里总是听到有人叹息。

他边说边拿出了玄武佩。

这是一块被阴气腐蚀得快要碎掉的玉佩,上刻玄武之相。

叹息什么?孟奇顿时来了兴趣。

他接过玉佩,只觉触手阴冷,不知在坟墓里待了多少万年。

何参商道:回清源道长,好像是叹息‘无忧谷’……无忧谷?孟奇微微皱眉,探入精神,感觉森冷之余,果然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无忧谷。

这道声音高远威严,穿透悠悠万古,钻入了孟奇耳中。

真武陨落之谜第三步:找到无忧谷。

六道轮回之主淡漠无波的声音亦同时响起。

在下从未听过无忧谷这个地方。

何参商还以为孟奇在问他。

皇甫菲亦跟着摇头。

若无忧谷不在九乡,那主世界里肯定有线索……孟奇若有所思。

如果想靠轮回任务碰上,机会飘渺,近乎不可能。

他颔首致意,青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身法之诡异强大让何参商有点发愣。

唉,皇甫菲叹了口气。

怎么了?何参商疑惑问道。

没什么,只是感慨清源道长真乃世外高人,如雷神下凡。

皇甫菲收回目光。

……天之乡附近的泉谷城。

一名镖师左拐右拐,身法灵动,游鱼般穿行于人群之中,很快便融入了莽莽人海。

没过多久,他出现于一处僻静院子附近,戒备地四处打量,然后才小心翼翼推门进去,于地道内看见了另外一男一女。

仙迹的大人物还没来?他急切问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 倒霉催的北冥小队地道矮窄,似乎是仓促挖就,让人几乎无法立起,唯有中央部分,开凿出了一间石屋,摆着几张椅子,做成密室的样子。

镖师到来时,里面已有一男一女,男的做行商打扮,女的穿着丫环服饰。

行商打扮的男子叹了口气:老潘,莫急,仙迹的正式成员和预备成员很少,我们能拿出的报酬也算不得出众,除非顺路,否则没那么快有人接手。

他五官普通,细看却有点不协调,似乎做了掩饰容貌的努力。

叫做老潘的镖师找了张椅子坐下,沮丧道: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一个多月前我的修为增长就停滞了,难道一辈子做个镖师?远离亲人朋友,在这里孤独终老?那该死的任务!他们正是因为激发了一个奇怪的不限时间的任务,才落得如今的局面。

老潘,当初决定来完成任务的时候,你可没有表示反对。

行商男子闻言皱眉。

穿着丫环服饰的女子冷哼了一声:老潘,东元,咱们义结金兰的时候说过什么?绝对不能因为任务的选择互相埋怨,有这工夫,还不如齐心协力去完成。

她长眉入鬓,瞳孔略带红色,似乎有着神魔血统,但容貌仅能称得上清秀,在丫环中也泯然众人。

不过她也有着细微的易容痕迹。

不是埋怨,是这次任务实在,实在……老潘实在了半天才道,不能完成的理由简直让人没法接受,竟然因为天之乡‘玉面飞龙’郁子寿喜欢上秦卿,才让我们功败垂成!他,他作为天之乡主人,大名鼎鼎的半步外景,没见过女人吗?我也想不明白,若论美名,秦卿在同辈江湖女侠中根本排不上号,只能算清纯秀美,比起英子你的美艳都还逊色不少,更别提绝剑仙子等人,郁子寿怎么就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叫做东元的行商唉声叹气。

他所指的同辈女侠是主世界的。

英子冷冷道:秦卿哪里不好了?凭什么玉面飞龙不能看上她?这,这不是重点。

老潘颓然道,拖了这么长时间,还不知回去是否有变化,若消失太久,会被发现的。

你首先得能回去。

英子再次呛声。

行商东元苦笑道:只希望‘仙迹’的大人物快点降临,随便来个预备成员,应当都能顺利解决此事,我可不想真的做个行商。

以他们的实力,在九乡算是不错了,可谁都没办法接受实力不能再提升的后果。

英子正待说话,忽然感觉凉风吹过,让她下意识毛骨悚然,回头看向来处,可惜空空荡荡,没有身影。

怎么了?老潘和东元跟着望去。

没……英子回过头,目光突地凝固,眼黑深处的瞳孔剧烈收缩,倒映出一个端坐于上首椅子的人影。

他披着玄色宽袍,脸上带着一个威严尊贵,似年轻似老迈的道人面具,坐在那里,如钟如松,渊渟岳峙,气势高远苍莽,让人发自内心的低头。

元,元始天尊……英子嘴唇嗫嚅,神情震惊,认出了面具代表的身份。

他是仙迹正式成员,甚至是首领之一?由于元始天尊之名太过震耳,英子下意识就往这方面联想。

老潘和东元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又震惊又欣喜,震惊于对方的称号和让自己等人毫无察觉的身法,欣喜于总算不用苦苦等待了。

他们眼中的玄袍面具者虚无浩瀚,深不可测。

是你们向仙迹请求援助?这位元始天尊正是赶来的孟奇,他控制喉咙,发出威严庄重的中年男声。

行商东元轻吸口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回天尊,正是在下等人请求援助。

将事情原委慢慢道来。

元始天尊端坐不动,左手托着右手手背,放于膝盖之上。

他的衣袍很宽大,背后似乎藏着什么。

感受着他苍莽浩瀚的气势,听着庄重威严的声音,老潘不敢违背吩咐,苦笑道:说来让天尊见笑。

我们上次轮回任务意外激发了一个特殊任务,能选择是否前来九乡完成,若选择是,则任务没有期限,直接传送入九乡,到得手天之乡世代相传的‘麒麟坠’结束。

因为奖赏还算丰厚的关系,我们最终决定前来。

我们小队实力不足,麒麟坠又被玉面飞龙这个半步外景看着,只能乔装打扮,混入天之乡,徐徐图之,当时,在下是花匠,汪东元乃家丁,英子和秦卿为丫环。

孟奇声音沉厚:由于丫环时常接触主人,秦卿被玉面飞龙看中了?让天尊笑话了。

东元老脸微红,秦卿本身乃普通丫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机会入值书房,有条件接近麒麟坠,谁知她骨子里终究是江湖女侠,非伺候别人的丫环,显得落落大方,不因主人赏赐而欣喜,亦不为主人嫌弃而讨好,给人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正是因为不同于其他丫环的气质,玉面飞龙对她另眼相看了,常常与她说笑,关照她,带着她,我们最初还为此欣喜,觉得任务完成在望。

后来有一晚,秦卿觉得四下无人,易容之物又颇为伤脸庞,于是短暂卸掉,打算天明前再弄,可是玉面飞龙心血来潮,过来找她,恰好看到了她去掉脸上遮掩的一幕,惊为天人。

这真是俗套又经典的桥段……孟奇努力忍耐,维持形象,终究还是忍不住抽搐了嘴角,好在有面具遮掩,无人发现。

你们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英子只见端坐的元始天尊威严发问。

她无奈道:秦卿得了玉面飞龙宠爱,自然会让其他有觊觎之心的女子闲话,我们慢慢打探就清楚了,当时,玉面飞龙没有揭穿秦卿的伪装,而是暗中观察,确定了她乔装改扮潜入的目的是‘麒麟坠’,也确定了我们三人与她的关系,之后,他将我们捉住,提到了秦卿面前,并拿出麒麟坠,质问秦卿的用心。

还好我们预先有准备过事败的借口,这才没有暴露六道轮回之主的事情,而玉面飞龙气急之下,将秦卿禁锢,将我们三人逐出天之乡。

后来我们才知道,当时玉面飞龙不下杀手是因为怕与秦卿的关系无法弥补,事后,他将麒麟坠直接给了秦卿,说‘你想要就给你,但你不能离开我半步’。

霸道乡长吗……孟奇已无力腹诽,忍住笑意,声音高旷道:然后呢?小队成员已得手麒麟坠,不算任务完成?看北冥三人的样子,怕是另有解释……然后我们的任务变更了,变成‘秦卿得到麒麟坠,但该名成员被禁锢,设法让她脱困’,依然还是无限期。

镖师老潘对无限期的任务简直咬牙切齿。

你们还真是倒霉催的,竟然卷入了这种狗血事件,幸好自己队伍一向以实力为主……孟奇为他们默哀了一句。

还请天尊帮忙救出秦卿。

描述完事情经过后,老潘、英子和汪东元齐齐行礼,态度恭敬而诚恳。

然后他们看见气势苍莽古朴的元始天尊缓缓站起,淡淡道:你们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等待回归。

语罢,元始天尊步入地道一头,背影给人高大巍峨的感觉。

等他们回过神来,想追过去仔细询问时,却发现早就渺无人烟。

……天之乡坐落于一个灵秀山谷内,里面到处长满人参黄精等物,泉水遍地,咕噜冒出,淡淡白雾之中时而露出或精致或古朴的建筑,像是人间仙境。

时值入夜,两名丫环提着灯笼,走向香泉小榭。

深夜要吃元宵,那个贱人还真想得出!一名丫环恨声道。

另外一名丫环同样仇视地看着前方:真不知道主人喜欢她哪一点,姿色不过普通,还整天臭着一张脸,好像主人杀了她全家,没有半句好言好语。

以前常听人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得不到,如今看来,真有几分道理,主人原来喜欢这种调调。

最初发言的丫环颇为后悔地道。

快靠近香泉小榭了,不要再说了,主人即使不专心感应附近动静,也能在这个距离听到我们的话语。

后面的丫环轻吸了口气。

两人保持着沉默,缓步前行,没过多久便敲响了香泉小榭的房门。

吱呀,房门打开,露面的却是玉面飞龙郁子寿,他三十多岁就已踏破眉心玄关,故而看起来年轻英俊,威严昭著。

两个丫环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忿,但也无可奈何。

玉面飞龙接过食盒,关好房门,提到桌上:小卿,快来吃元宵,你之前不是说怀念元宵节吗?我怀念的只是上次元宵节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秦卿容貌秀美,表情极冷。

玉面飞龙眼带宠溺,毫不动怒,正待说话,却忽然怔住。

咚咚咚,房门莫名被敲响。

谁?玉面飞龙气势凝聚,沉声道。

吱呀,房门打开,现出了一位身穿玄色大袍的神秘人。

他身材较高,沉稳站在那里,戴着一张奇怪的道人面具,似少年似青年,似中年似老年。

秦卿神情震动,脱口而出:元始天尊!第二百三十六章 心似明镜台元始天尊……玉面飞龙瞳孔收缩,脚步不丁不八,气势飘渺高远,如覆盖大地的苍穹。

这方世界亦有元始天尊和道德天尊等的神话传说,但发展演变而来的形象有所不同,所以他一时没有认出。

神秘出现,在自己感应到的瞬间就敲响了房门,还戴着开天之神、道门首尊的面具,门边之人绝对不可小视……玉面飞龙郁子寿没有盲目出手,而是全身心戒备,打算先听听来意,因为他似乎与小卿关系匪浅,要是直接发难,不问青红皂白,很容易错失重要消息,截断沟通的桥梁。

既然要解决,那就尽量弄清楚原委,一次解决,免得始终安不下心。

当然,若是不对,就制造剧烈的动静,让半步外景的长老前来援助。

天下外景数量屈指可数,皆是熟悉之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再冒出来一个。

这位朋友,深夜潜入天之乡,鬼鬼祟祟前来,到底有何目的?玉面飞龙下意识往秦卿身前一站,将两人隔绝,并作出保护姿态。

孟奇气势内敛,运转八九玄功,模拟着玉虚开天功,内天地似化作混沌,演绎无极,整个人空空洞洞,仿佛一眼能看透,可细究之下,却发现目光都被虚无感染,莫名消散,根本感觉不到真气流动和肌肉反应。

于玉面飞龙郁子寿这等半步外景强者心中,这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敌人!你囚禁我们的成员,还问我所来为何?孟奇控制喉咙,声音如钟如磬,回荡屋内,颇有几分唤醒苦海梦迷人的感觉。

郁子寿心中一动:你们的成员?他心灵映照之中,秦卿脸色微变,嘴唇翕动,难以分辨情绪。

莫非她没告诉你?孟奇声音不高不低,盗取麒麟坠乃是我给她们的考核任务,一旦成功,便能正式成为组织成员。

你骗我?郁之寿目光幽黯,带着几分伤心几分愤怒。

秦卿的贝齿咬了咬下唇,隐见印痕,冷冽道:你捉住我们,我们当然得谋求脱身。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应该问什么神秘组织才对……孟奇看了他们一眼,再次开口:上古时代九天十地非是传闻,只是如今各界分隔,难以相通,而我们组织乃横跨诸天的大势力,实力有多强横,你可以问问秦卿。

小卿……郁之寿眉头微皱,似乎觉得对方在编织一个非常拙劣的谎言。

秦卿淡淡道:洗月先生等强者在我们组织只能算是普通成员,胜过他们的不知凡几,都是神仙般的人物。

嘿,谎言太过夸张反而不能蒙骗人。

玉面飞龙冷笑一声。

孟奇语气不变:九乡亦有灵宝等道门天尊的传说,可你想过为什么只有荡魔天尊的传承遗留吗?荡魔天尊的传承?哼,这些都是上古先民见识浅薄才口耳相传遗留的神话,怎么可能是真的?玉面飞龙愈发觉得对方在进行拙劣的欺骗。

是吗?若你问问聚神庄的核心弟子,就能明白九乡传承都出自荡魔天尊。

孟奇故意提出先前的问题,慢慢引出后续的内容,以加强可信度,影响玉面飞龙的心灵。

从安放棺柩的墓室看,只得皇甫涛胆大包天,一路入内,观悟雷痕,九乡先祖则似乎察觉到恶鬼的存在,皆未深入,得到功法传承和相应物品后便离开了,没看到真武之墓几个字。

那处陵寝是荡魔天尊的?郁子寿颇为震惊。

神秘陵寝的事情萦绕九乡众人很多年了。

秦卿亦是面露震惊,关于千里山脉陵寝之事,她早就有所耳闻,谁知竟然是荡魔天尊的遗留。

我亦只是辗转听到,说是聚神庄传出,既然九乡有荡魔天尊遗留,其他天尊的传承在哪里呢?孟奇再次问道。

他并不怕真武疑冢之事被秦卿传扬出去,一则真武大帝肯定没重回此处,将来还靠它完成连环任务的可能很低,二则恶鬼乃真武一丝恶念,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若非被镇压,起码得法身高人才敢入内,所以它不可能轻易被消灭。

若是仙迹组织探索真武疑冢的任务,自己还能加入,看能不能趁机唤醒皇甫涛。

玉面飞龙变得沉默,虽然还是怀疑,但隐约有点相信了。

我们组织内,像我这种实力的只能算是普通,纵使你今日挡住我,下一次也将面临更强的敌人,四位外景联手也对付不了的敌人。

孟奇平铺直述。

你都戴着元始天尊面具了,还是普通成员?秦卿不太相信。

玉面飞龙吐了口气,深情地看了秦卿一眼,决绝道:虽然我还是不信有这种组织,但先假作为真吧。

即使是真的,我也半步不退,有的事情比性命更重要!小卿实力一般,若你们的组织像你宣扬的那么强大,何苦非要让她加入,不知我付出什么代价可以换她自在?麒麟坠?别的不提,至少面前的元始天尊很强,说不得还在自己之上!秦卿脸色微变,眼神复杂,最终沉默不语。

迟了。

郁子寿听见面前的元始天尊语气无波地说道。

这是真的,任务已经变更,若拿到麒麟坠也完全不了。

迟了……玉面飞龙脸色一沉,决定还是手上说话。

这时,他看到元始天尊一步迈出,气势如苍穹似高岳,浩瀚飘渺,因平等对待万事万物而显得冷漠:想不到你还是个多情种子,不想想天之乡吗?传承多代,一朝毁于你手,你有何面目去地下见历代祖师?玉面飞龙一怔,悲苦难过忽地涌上心头,虽然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计代价也要留下小卿,但若对方真有那样的实力,前来毁灭天之乡呢?自己身受天之乡大恩,却为了一己之私葬送师门,即使成功留下小卿,怕也耿耿于怀,再无欢笑,恨不得一头撞死。

可如果放手让小卿离开……他脑海里浮现出种种似甜似酸的画面:不高傲也不低贱自身的女子;荣华富贵不扰其心的女子;言谈机敏总是让自己会心一笑的女子;月夜之下,除掉易容之物,让自己惊为天人的女子……若日后再也见不到她?若她投入了别的男人怀抱?细想下去,难过、嫉妒、愤怒、忧伤等情绪浓得化解不开。

不对,还不确认是否为谎言,怎么就想得如此多?糟糕,被影响心灵了!玉面飞龙突地醒悟,运转真气,补益元神,强行挣脱了种种画面,离开了心灵大海。

他目光恢复,只见元始天尊再前一步,右手抬起,气势一下变得苍莽古朴,浩大庄重,让人忍不住想要膜拜,不愿直面。

孟奇之前废话那么多,就是为了一步步影响玉面飞龙的心灵,让他潜藏脑海之中的患得患失忧虑变得清晰,然后变天击地大法才一举奏效!否则以半步外景的元神和心灵境界,自己肯定无法唤起他的记忆!在没达到何处染尘埃的境界时,心灵修为并非一劳永逸,会随着遭遇的事情和当时的状态有所改变。

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孟奇右掌下击,天地忽然变得昏淡,掌前气流坍塌,幽幽暗暗一片。

玉面飞龙屏住呼吸,看到元始天尊的五指洁白如玉,修长有力,似乎囊括了天地,包容了所有位置,躲避不能,招架不能,沉重之感压在心灵,应在额头!压制之下,他强行驱使真气,双掌上迎,仿佛化作了苍天,容纳万物,蕴藏种种危险,有罡风,有闪电,有雷火……周围桌椅齐齐粉碎,似有朵朵白云冒出。

仓促之间,被变天击地大法影响之中,玉面飞龙来不及使出外景杀招,只能全力催动真气和精神。

喀嚓,那覆盖所有的手掌沉重异常,像是宇外神山,压得苍穹破裂,天地倒倾,气流奔涌,昏暗无光,宛如末日来临!砰!单掌击中双掌,呼啸的罡风消失,闪烁的电光止住,跳跃的雷火熄灭,玉面飞龙口角溢血,双脚似乎踩入了地板,没至脚踝。

孟奇直掠而过,左手一探,五指蠕动,似蕴藏种种变化,一把就抓住了秦卿,封住了她的穴道。

她心思未明,自身得小心为上,反正她若真舍不得,日后花费代价再来便是,不能因此拖累同伴!玉面飞龙强行拔起,正待出招,就见元始天尊提着秦卿,直接撞破墙壁,奔向山谷之外。

杀死半步外景最难,击败其次,从他旁边救人相对最简单,只要创造出机会拿人逃走便可!玉面飞龙怒火冲冠,急追而去,发现动静的几名长老亦赶了过来。

孟奇脚踏玉虚掌自带步法,暗含天地之中的某些法理,几乎不下于苦练许久的幻魔身法,快速穿梭,接着建筑、树木和山道,不断改变身形,遮掩行踪,渐渐将距离拉大。

玉面飞龙能借天地之力,单讲速度肯定胜过孟奇,但前面阻碍重重,又不及对方变化灵动莫测,一时没有办法,只好强行缀着,几位长老亦然。

距离大到一定程度后,老潘、汪东元和英子三人突然听见六道轮回之主冷漠但此时备感亲切的声音,当即选择了回归。

‘元始天尊’真是强悍,这才出去多久?他们皆是泛起类似念头。

感觉到某种奇妙变化后,孟奇猛地将秦卿扔出,真气入内分散,解开了她的穴道。

飞行在半空的秦卿回首一望,迅速消失,再无踪迹。

玉面飞龙绕过树木,看到元始天尊傲立远处。

他打了个稽首,体表泛起一阵青光,如仙似神,直接消失。

这……玉面飞龙的脚步下意识顿住。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兴云之宴青光蒙蒙,腾跃似霞,转瞬之间,戴着元始天尊面具的神秘人就离奇地消失于郁子寿等人面前,当真有破开虚空而去的感觉!真正的神仙怕也不过如此……玉面飞龙看着孟奇离开的地方,双目呆滞,面如死灰。

难道他和小卿口中所言的恐怖组织真实存在,每一个正式成员都有仙人般的实力?他们以上古神仙为号,将来化假为真?他既庆幸于刚才元始天尊似乎没有动用真正实力,又沮丧失落于秦卿的离开,一时黯然神伤,对自身的武道修为产生了强烈不满,涌出许久未见的发愤图强之意。

……白雾半空,仙气缭绕,孟奇归于了轮回广场。

四周空空荡荡,只有恒久不动般的仙禽神兽雕像依旧如故。

孟奇略有点激动,大步流星,直接冲入了中央光柱,回想从五雷真诀与神宵矛法中得到的种种收获,回想自己目前对天打五雷轰的点滴体悟,然后请求了鉴定。

六道轮回之主用万年不变的语气道:……补全‘天打五雷轰’残式需要五百善功。

祂的声音冷漠无波,但孟奇却第一次觉得如此悦耳如此动听,不仅丝毫没有膈应,反而恨不得多听几遍。

竟然只需要五百善功了!五雷真诀和神宵矛法的价值居然如此之大!或许对别人来说,五雷真诀和神宵矛法仅仅是能踏过第一道天梯的普通外景功法,加起来也就能换一两千善功,但于孟奇而言,它们对天打五雷轰真意的补充价值连城,不仅仅等于四千善功,而且还全面提升了自己对刀法和雷霆精髓的掌握,非善功可以衡量!深吸口气,孟奇控制住心境,将天涯再会镖和部分得自六扇门的丹药换成了善功,加上原本剩余的一百五十,凑够了通向法身招式的最后五百。

兑换。

轮回广场无人,孟奇选择了直接开口,仿佛这两个字有着奇怪的魅力,让他内心振奋,志得意满。

轰隆!孟奇似乎置身于了一个雷霆的世界,处处都有电蛇乱舞。

雷光凝聚成了海洋,道道化水,青雷刚猛,紫雷尊贵,混沌之雷恐怖,不一而足,纷繁复杂,让人光是看到都觉得头疼。

雷光分开,踏出一名巨人,他通体似闪电凝聚,布满了带着玄奥意味的印痕,肌肉虬结,长发乱舞,右手握着的紫电长矛斜斜击出,似抽打如劈斩!轰隆!一道道雷霆应运而生,打破虚空,劈开混沌,引起万雷齐鸣。

而每一道电光的闪现,似乎都蕴藏着一个朦胧的世界,雷霆乍出便是世界生灭,毁灭之意弥漫!这样的场景,孟奇在初次感悟远古雷神精血时便已见过,但现在远比那次清晰,长矛击出的细节不再残缺,于心内勾勒了出来。

轰隆!精神退缩,孟奇睁开了双眼,幽深黑暗的瞳孔里面似有一道道电光闪亮。

天打五雷轰的真意传承终于完成,而且自己历经这么多次的领悟和修炼,在得到核心部分后,也算初步融会贯通,略得皮毛了!当然,这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去熟练,孟奇没有直接在轮回广场出刀,选择了离开这里。

……青光蒙蒙,戴着元始天尊面具的孟奇出现于仙迹坊的中央玉柱前,引来诸多侧目。

由于时差的关系,碧霞元君早已离开,先前所见的斗姆元君等人亦然,坊市内是另外两三名成员和十来名道童。

那几名仙迹成员看了孟奇一眼后,皆是气息微动,面具下的表情不知作何颜色。

他们收回目光,自顾自地挑选,没有任何上前交流的欲望。

突然,中央玉柱前白光乍亮,半空多了一枚碧绿剔透的果子,让人闻之浑身清爽。

任务完成,事主已给予‘青华果’,请取走。

还是熟悉的声音,还是六道轮回之主。

孟奇轻轻颔首,看来仙迹任务的约束也是靠的六道,似乎是特权之一?将青华果收入怀中后,孟奇信步走于坊内,看有没有适合自己接的任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打算返回江东,挑战青莲公子等人榜前列的高手,作为自身武道修行的磨砺,故而准备选位于江东的任务,以便顺路完成,不另分心思,若是没有,那就算了。

走了接近一圈,孟奇脚步顿住,因为看到了江东二字:查探任务:贫道世交之友失踪多年,疑似遇害,如今有线索指向江东文安,此乃他最后出现的地方……贫道由于另有要事,脱身不能,只好提交任务,请同道相助……失踪者为神都金家的庶子金离。

任务限制:金离具备天人交感的实力,若不比他强,万勿冒险。

任务报酬:只要找到明确线索,即奖励一千善功,或自备主材料,贫道免费帮忙炼制兵器和物品。

任务提交者:云中子。

能够炼制宝兵的外景强者,若能交好,日后省很多事……孟奇沉吟了下,决定接这个任务,到时候若是事情太麻烦,就从江东的仙迹入口回返,直接选择放弃,不耽误别人之事。

接下任务后,孟奇得到了详细的资料,随手抽出,边走边看。

忽然,他发现仙迹坊内的几名成员都步入了旁边一座石屋,呆了一阵后又无声无息出来。

那里是?孟奇心中疑惑,好奇问着附近的道童。

道童知道眼前的元始天尊乃是新加入的成员,没有笑话,恭敬道:回天尊,那里原本是供各位仙人喝茶聊天的地方,后来他们发现彼此之间随口提到的某些江湖消息非常有用,若是提前知道,可以借此获利或做好防备。

加上仙人数量很少,除了本身小队,碰见靠运气,于是石屋成了留下消息纸条的地方,每个仙人都将自己附近发生的事情或得到的独家消息贴出,供别人观看,而自身也看别人的,从中找到有用的东西。

等于是六扇门邸报的仙迹版……孟奇恍然大悟,走入了石屋,果不其然看到里面贴着一张张黄纸,上书黑字。

孟奇粗略一看,发现最早是两个月前的,毕竟仙迹诸多成员乃是外景,身份尊贵,消息时效一旦超过两个月,他们从别的渠道也能获得,没必要再占地方。

‘狂刀’苏孟夜战龙岩山,于魔影寒掌、烈焰人魔和落魂箫围杀之下让他们三人一战除名,实力不容小视……孟奇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自己前不久的消息也有啊……他挨个看去,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神都某个世家内讧,险些酿成惨剧。

看着看着,孟奇的呼吸突然变得沉重,眼前那张纸条上写着:‘无形剑’何九设宴,邀请他后面近十位人榜才俊前往‘兴云庄’,此乃东海剑庄位于郢城的别院……一看到这个消息,孟奇心中顿时有了莫名感觉:何九突破在即!所以,他才邀请人榜前十位的高手赴宴,试图连战众人,攀升气势,将自身状态提高至最巅峰,于气机激荡之下踏出重要一步!这是孟奇的猜测,但他觉得无比接近真实,情绪激荡,战意上涌,恨不得立刻赶去。

即使输,也不能坠了心气!自己应该在邀请范围内吧?……孟奇没有选择仙迹位于江东的出口,而是老老实实原路返回,否则自己刚离开少林,便被人发现于江东,容易引来猜忌。

微弱光芒亮起,虚空如同裂开,混沌幽暗。

孟奇从中走了出来,毫不意外自己位于一个极端隐秘的地方,非是先前位置,因为仙游符和碧霞元君带着他穿行了一段距离的虚空。

天色已是蒙蒙亮起,远处微光照着一夜洒落的积雪,泛着金色,孟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是轮回符造成的时间流逝,还是仙迹本身不算真正轮回之地,或者两个理由皆有?日后得找找北冥小队,看能不能从他们回归的时间判断六道轮回之主的境界。

若是最可怕的情况,说明六道可以错乱时光,以后来之因决定过去之果……他轻吸了口气,靠太阳和残留星辰辨别了方向,赶回了城内,然后化身捕风密探,将自己山神庙一战的情况提交了上去,用旁观者的口吻着重描述了刀法,开始淡化剑法。

日后自己行走江湖将以刀法为主,不负狂刀,不对,刀狂之名,慢慢淡化别人对剑法的印象,轮回任务则多用剑法,遇到危机时才刀剑齐发,拳脚全上!完成这些杂事后,孟奇换上黑色劲装,做出标准的狂刀苏孟打扮,大摇大摆往江东进发,等待何九的邀请。

没过几日,他重返了狄州龙岩城,刚刚入住最大的客栈便被人敲响了房门。

门外是名青衣小帽的男子,他毕恭毕敬递出一张红色请帖:苏公子,我家少爷请你赴兴云之宴。

第二百三十八章 青衫薄兴云之宴……孟奇含笑点头,接过请柬:告诉你家少爷,苏某自当如期赴宴。

请帖之上标注的宴请日期为除夕之夜,似乎有辞旧迎新的寓意,算算时间,孟奇的行程并不会紧凑,所以他打算先去文安一趟,完成云中子的委托。

……江东文安,时近年末,朔风飕飕,虽未飘雪封河,但环境湿冷,天气阴暗,仿佛再多再厚实的衣物都无法阻挡寒意的渗入,与北国风光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以交游广阔闻名的和气生财吕见双手笼在袖中,捧着一个赤铜袖炉,笑容满面地行于寒风中的街道,不时微笑颔首,与人打招呼,似乎处处皆有相识。

他年轻时候亦是雄心勃勃地闯荡江湖,靠着善于交际的本事,结识了不少有名望的人物,可惜后来受了重伤,未能及时治疗,留下了病根,突破无望,只好回到家乡,靠着人脉关系成为一方豪强。

咳咳,他轻咳了几声,将袖炉笼得更紧,抵抗身外体内的寒气。

这是他的老伤,每到冬日就特别难过,若非如此,光是这种程度的寒冷又怎能奈何得了一位七窍的高手?江湖风波恶啊……吕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句。

一遇冬日浑身发僵的感觉,他就特别感慨此事,当初若自己选择继承家业,而不是外出闯荡,怕是安安稳稳成为九窍了,虽然半步外景无望,但好歹不用每年要死去活来两三个月,可惜当时年少气盛,志向高远,觉得不成外景就愧对来这世上走一遭,于是远行游历,水里来火里去,寻求外景之路。

如今回想,开窍之辈不计其数,能打开生死玄关的又有多少,对一般江湖人士而言,希望是何等渺茫!二叔,你怎么悲风伤秋像个老头子?走在他身边的侄子吕火忍不住笑了一声,自家二叔年不过四十,可感慨起江湖之事来,却总像七老八十之人,死气沉沉,长吁短叹。

吕见笑骂一声:等你闯荡过江湖,就会明白二叔我现在的心境……说到这里,他脑海里忽地回想起经历的种种江湖之事:剿灭山贼,围杀邪魔,为了某个遗迹出生入死……也曾楼外楼醉过酒,也曾天字一号赌坊赢过钱,也曾披风戴月,急赶三百里,也曾为了某个承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身为庶子但从不自怨的金离,笑口常开喜欢捉弄人的薛锐,总是脸红害羞但对敌绝不抛弃同伴的钟美仙……交情深厚的朋友一一在吕见心中闪现,让他满是暖意,再次感慨了一句,如果没有选择闯荡江湖,自己的人生怕是单调贫乏,连回忆都显得苍白,唉,若回到当初,再次选择,怕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吕火正是对江湖憧憬向往的年龄,对二叔的话语毫不在意,自顾自地打量着一位位带刀佩剑的好汉。

突然,他咋咋呼呼道:二叔,你看,新的人榜出来了!他们经过了六扇门文安衙门。

人榜?吕见颇为惊讶,人榜的更新竟然如此频繁?莫非排名有大变动?作为地头蛇之一,了解江湖消息是必须的功课,他带着侄子和侍卫拐入衙门前的广场,研读人榜。

狂,狂刀苏孟的排名又提升了!吕火惊呼出声,这还不到三个月,苏孟竟然又将自己的排名提升,简直匪夷所思!除了初入江湖,实力慢慢展现的那段时间,排名的提升往往以半年为周期,毕竟修为的增长得耗费时光,不是光靠想就能打败更强敌人的,可苏孟在江东击败五方帝刀还未满三个月,居然又做出惊世骇俗的大事,展现出来的战力让人无法相信与两个多月前的他同为一人!什么?吕见亦相当震撼,凝目细看前方,发现何九等人的排名未有变化,但后面却与之前出现了不同:姓名:苏孟,曾用法号真定。

武功:七窍,最初修炼金钟罩,目前疑似转修相仿的护身硬功,精神强于普通九窍,神力惊人;以右手刀为主,辅以左手之剑,剑法不成体系但善于搏命,刀法则得了阿难破戒刀第一式和第二式之真意,不催发精血的状况下能连续使出。

借助手中宝兵,他还可衍化雷霆性质的外景刀招,全力而为则能发出近乎外景的一击,同时,刀道有成,精义入化,跻身大家,另有召唤天雷的手段。

战绩:搏杀‘白头秃鹫’安国邪;于邺都郡衙校场,半招险胜‘守正剑’王载;江州茂陵观锦苑,于‘震惊百里’蒋横川必杀之心下全身而退,风云变色,电闪雷鸣;东阳别府内,逼得‘算尽长生’王思远回剑防守;江州长川街头,险胜‘五方帝刀’清余……奔走万里,于龙岩山道旁神庙外,遭遇魔影寒掌、烈焰人魔和落魂箫围杀,以一敌三的情况下,尽斩对方,交手细节不详,但狂刀苏孟身负金钟罩等硬功,比其他人榜高手显然更擅于应对类似情况。

排名:第六位。

绰号:狂刀,莽金刚,雷刀狂僧。

身份:少林弃徒,江湖侠客。

一战让魔影寒掌、烈焰人魔和落魂箫除名?吕见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虽然魔影寒掌曾经走火入魔,实力大降,随着战斗深入,反噬会越来越严重,从而越打越弱,但好歹也是正经突破的半步外景,身法出众,掌力可怕,再加上人魔里排在前列的烈焰人魔和左道有名的落魂箫,搭配合理,有远有近,有控制有强攻,纵使围杀正常半步外景,怕也足够了,何况才七窍的苏孟?这简直让人没法相信!而且,这样的战绩纵使排入前五,也没人会质疑,六扇门考虑到苏孟的功法更擅长生死相搏和围杀,将他放在第六,反倒颇有打压嫌疑。

太,太厉害了!被这种程度的三名邪魔围攻还能全部反杀!吕火兴奋莫名,喃喃自语,刀剑双绝这么强?好想学啊!或许是因为他才七窍吧……吕见没有理会旁边侄子的大呼小叫,自顾自思考着问题。

听到刀剑双绝后,他忽然心中一动,觉得这次苏孟的人榜信息与之前似乎有所不同,不是战绩上的削减,毕竟人榜字数有限,主要体现最重要和最新的情况,而是刀剑双绝被淡化了,似乎苏孟已少于用剑,以刀为主,对剑法的描述愈发简略。

当然,因为不是一下就剔出了这部分内容,而是改变了说辞,吕见并没有想得太多,摇头苦笑了起来:自己当年辛辛苦苦奔走,屡次冒险战斗,欲上人榜而不得,如今刚过三十五岁几年,就见识到了什么叫人榜排名的突飞猛进,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后面的排名并非顺延,还出现了少量变化,有新人入榜,亦有突破或年龄到者下榜。

走吧,赶紧回家。

吕见捧紧手炉,催促侄子,他每次看人榜都是越看越唏嘘,尤其现在还是冬日寒风最盛的时节。

吕火念念不舍地转头,走了一阵,到了桥边,突然开口:二叔,你知道哪家门派是刀剑双绝吗?单独用刀用剑都用不好,还想什么刀剑双绝?吕见对侄子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或许我擅长刀剑配合。

吕火兴奋道。

吕见正待说话,忽然看到前方站着一位青袍公子。

他静静立于桥边,负手看着附近树上挂着的谜联,青衫磊落,头戴纶巾,儒雅洒脱。

初看之下,他并不显眼,可略微细看,就会发现这名青衫公子与石拱桥、河流、树木、地面形成了一个融洽的整体,不少一分不多半点的整体,似乎他就是这片天地,容纳和排斥进入者只在一念之间。

无月之夜,流水潺潺,绿树凋敝,拱桥起伏,地面不动,四周安静,唯闻水声,让人顿生梦境之感,吕见的神情变得凝重,目光下意识就集中于青衫公子的双手,它们背负于后,修长有力,泛着淡淡荧光,像是玉雕而成,有着无法描述的奇异魅力。

你就是吕见?青衫公子转头,露出一张五官看似古拙,但连在一起却透着神魔般妖异吸引力的脸庞,声音沉稳厚重。

吕见打了个机灵,回过神来:正是在下,不知公子有何事相询?我受人之托,前来寻找金离的下落,你可确定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文安?青衫公子语气平和。

他正是孟奇,因为事关元始天尊,不可能直接用本尊身份前来调查,也不可能时时戴着面具,故而靠八九玄功和易容之物再次改换了形象,以新身份登场。

吕见看了看两旁,示意护卫带着吕火走远一点,然后才拱手道:阁下是金家之人?在下与金离乃是生死相交的朋友,三年多前,他突然到了文安,说了一堆当时感觉平常但如今细品颇为奇怪的话语,然后冒雨夜出,离开寒舍,那时我并未在意,以为他去别处有事,直到前不久金家派人相询,才知道他已失踪几年,算算时间,正是他在文安的日子。

第二百三十九章 出乎意料的顺利吕见说话条理分明,先笼统地概括了自己知道的整件事情,免得没头没尾,让人听不出重点。

他看见青衫公子缓慢转身,正对了自己,气度出众,难描难言,双手依然负于背后,藏于了自身阴影里,除了修长,再看不出之前如玉般的感觉,恍若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都说了什么?孟奇声音醇厚。

这段时日以来,吕见早就将此事回想多遍,没有思索,直接回答:金离突至文安,在下很是惊喜,因为自继承家业以来,与四处奔波游历的他们已少了联络,不仅许久未见,书信往来也由于他们居无定所而变少。

那日,在下于家中设私宴款待金离,酒到酣处,他感慨道,‘人生在世,死不要紧,反正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纵使至亲好友,一旦事随时移,也会因为没有希望而渐渐麻木与适应,从悲痛中解脱出来,最怕的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亲朋好友日夜担心,四处寻觅线索,始终处在悲伤、急切和盼望之中,难有欢颜’。

当时我以为这是他闯荡江湖遇到某些事情带来的感慨,并没有太过在意,哪想得到他真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也就是说,金离不是遭遇意外变故而遇害失踪,在此之前,他便有所预感……那他有没有刻意留下线索?若没有留下线索,又是因为什么……孟奇负手静听,青衫随着冬夜寒风轻轻飘荡,衬托得他渊渟岳峙:你可曾问金离来文安之意?吕见叹了口气:肯定问过,他言有事路过文安,顺便来看我这至交好友,我那时毫无怀疑,觉得金离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欺骗我,直接便信了,只追问了一句是何事情,而他含糊其辞,说非是要事,不用担忧,随即岔开了话题。

这件事情对金离应该颇为重要,但他又不希望别人知晓……孟奇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当时你可曾注意金离的状态,是满腹心事,还是踌躇满志,或者犹豫不决?若他表现得异常,在下早就察觉了。

吕见苦笑起来,略一沉吟道,若说与以往不同的地方,其实有一点,金离原本拙于言辞,不关心蜚短流长,全身心都在苦修磨砺之上,但那日他少见得提及江湖上有名的侠侣们,似乎颇为艳羡,被我嘲笑了一通,说他年岁增长,见识丰富,终于开‘窍’,知道想女人了。

这种事情,若是相熟朋友,任谁遇到都会如此作想,不会觉得金离异常。

是情事纠葛?可什么情事能让金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孟奇背后流水缓缓,近于枯涸,粼粼波光内露出诸多河底大石。

难道爱上了不该爱的女人,惹上了不该惹的麻烦?也许金离失踪与情爱纠葛有关,麻烦吕兄查一查他失踪前后文安城是否有这类事情发生。

孟奇语气不急不缓。

听到吕兄二字,吕见愣了愣,细细打量身前的青衫公子,发现无法判断他的年龄,他面容古拙,有着奇异魅力,气质成熟,像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但眉宇之间没有丝毫沧桑沉淀,仿佛还很年轻。

事关金离,在下义不容辞。

吕见作为地头蛇之一,打探类似事情比孟奇方便和有效多了,对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查出结果后如何给你?不用麻烦,到时在门口放几根烟花,我会亲自来问。

孟奇拿足了神秘高手的范。

说完,他让开一步,立于岸边林旁,负手看着流水,示意吕见可以离开了。

吕见没有多问,知道有的高手脾气古怪,不肯被人盘根问底,于是招呼过来吕火等人,步伐沉稳地踏上了石拱桥。

过了桥,他下意识回头,发现岸边的青衫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消失无踪,自己根本连感应都没!金家居然派这等高手来?嘿,金离未失踪前,欲求金家重视而不得,直到九窍才算勉强被高看一眼,慢慢接近夙愿,谁知失踪后,金家反而如此重视,造化弄人啊……吕见内心感慨道。

……岸边树林内,枯叶满地,枝头空荡,孟奇步伐神妙,几步就到了一株大树背后,那里摆放着一个儒生用的书箧,上面支着青布,似做挡风遮雨之用,里面藏着天之伤。

流火乃蛟鳞打造,可以如软剑般弯曲,孟奇买了匹配的剑鞘,将它系于了腰间,可天之伤不同,没办法一样处理,要么背着,要么放于大包裹或书箧里,否则特征明显的它很容易被人认出,失去易容改扮的意义。

之前孟奇顾及神秘高手的形象,觉得背个书箧出现于吕见面前与整体画风不太搭,干脆将它藏于林内,置于自己精神感应的范围中,负手傲立,似与天地相合。

背上书箧,孟奇运转八九,气质顿时改变,虽同是儒生打扮,可还是有着明显区别,之前乃成熟儒雅之辈,现在则青衫风流,洋溢着朝气和书卷气,向着林外大步而去。

夜色深重,孟奇直接上了文安唯一的乱葬岗,拿出了一枚赤红色的珠子。

此乃云中子亲手炼制的物品,以金家之人的血脉为饵,可在方圆三里内让同种血脉的尸骨产生异象,他自己不能前来,将三枚血珠与详细的消息一并寄存于仙迹。

孟奇来此,正是想靠血珠找找乱葬岗有没有金离的尸体,毕竟若被人杀害,乱葬岗是非常适合抛尸的地方,诸多草木茂盛之处皆有死尸藏着,被挖个浅坑埋下的更是不计其数,臭味弥漫山岗,等闲不会有人前来看是否有被杀之人。

屏住呼吸,孟奇捏碎了血珠,一道赤色光芒向着四周蔓延,将乱葬岗染上了一层鲜红,更显阴森血腥,可怕至极。

忽然,远处有道红光蹿起,像是有人在燃放烟火。

竟然真的有金离的尸骨?孟奇略微愕然,没想到这么快这么轻松就找到了。

他脚步移动,似乎不沾泥土,从血肉灌溉的长长野草上一掠而过,奔到了红光蹿起的地方。

这是一片草木特别茂盛之处,显然下面埋有尸体,孟奇右掌一挥,掌风凝聚,猛地将草木掀飞,推开了泥土。

表层泥土很浅,一掌之后,孟奇便看到了下方的死尸,他已然化成了白骨,身上没有一丝腐烂的布条,而且骨头不全,只得寥寥几根。

沾染着泥土的白骨正亮起一层血光,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粗粗一看,浅坑和尸骨都没有线索遗留,似乎得找精于召魂的高手方能突破阻碍,可金离身死多年,怕是早已魂飞魄散,无法召出!出来。

孟奇突然开口,声音在阴森安静只有犬吠的乱葬岗传得很远。

咕咚,一株槐树背后滚出了一道人影,破烂毡帽,补丁棉袄,浑身恶臭,乃长期在乱葬岗寻觅尸体身上有用物品的乞丐。

大,大爷,饶了小的吧,小的只是看到这边有红光冒出,才过来一探究竟。

乞丐忙不迭地解释。

他脸庞黑乎乎,满是泥土,让人分辨不出年纪,但从身体和声音判断,至少四十往上,武功低微。

修炼变天击地大法的孟奇对别人的精神状态变化很敏锐,尤其对方实力远远不如自己的情况下,更是有直窥心灵之感。

他察觉到乞丐情绪的异常,沉声道:我还没问,你求什么饶?莫非此地与你有关,做了什么不可告知之事?你们这种江湖人士不是特别讨厌别人窥探吗?所以我才求饶。

乞丐解释道。

孟奇冷哼了一声:但我更讨厌别人欺瞒。

他目光锐利,直刺乞丐双眼,让他浑身打了个机灵,猛地跪下:大爷饶命,小的没做什么,只是恰好知道这具尸骨的来由,看到红光后才贸然前来。

你知道他的来由?孟奇皱眉道。

乞丐语速极快:是,小的每日在乱葬岗游荡,寻找有价值的物品,换取衣物食物等,所以只要有新的尸体来,小的都会去看一看,除非对方身手极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埋掉。

那日夜里,小的饥肠辘辘,琢磨着要不要打只落单的野狗吃,忽然发现陈府两名家丁悄悄抬着这具尸体上来,匆匆挖了个坑埋下后仓皇而去,再之后,这具尸体被野狗啃咬,几经变迁,只留下了几根残骨。

陈府?孟奇沉稳问道。

乞丐毫不犹豫回答:陈长庚陈老爷的陈家。

怎么会是他们……孟奇顿觉不解,陈长庚也就是个附近出名的人物,像地主员外胜过江湖人士,家族里最强的不过九窍,凭什么能杀掉有所预感的金离?……陈府。

陈长庚哼着小曲,带着贴身护卫,走向最宠爱小妾的房间。

刚推开房门,他当即愣住,因为桌旁坐着一位脸戴面具,身着玄袍的神秘人。

他的面具乃是常见的元始天尊,目光幽深,正盯着自己!第二百四十章 悉由命定来人!陈长庚一边大声呼喊,一边下意识就动手了。

他脚踏八卦,双掌推出,劲风四溢,变化无穷,漫空都是掌影,如天罗地网。

这时,他看到对面的元始天尊右手平淡无奇挥出,整个人的气势苍莽浩瀚,仿佛来自万古之前,与岁月同在。

五指修长,洁白如玉,招式古朴但似乎贴近了天地之间某种不变的规律,以玄妙的位置和角度切入了陈长庚的掌势之中。

气流被扰乱,纷纷投向那只手掌,天罗地网般的掌影随之一收,回归成普普通通的两只手。

砰,元始天尊的右手拂中了陈长庚双掌掌心,他顿觉两只手齐齐麻痹,身体匪夷所思地不退反进,不由自主地蹬蹬蹬几步向前,碰到了椅子,跌坐于上,隔着不算大的桌子,与元始天尊对视。

陈施主,这下可以好好说话了吧?孟奇似威严似沧桑的声音问道。

陈长庚额头全是冷汗,看了看元始天尊有力但不显骨节分明的双手,转头对还未来得及出手的贴身护卫道:出去守着,不让其他人进来。

其他人是指听到他呼唤赶来的家中高手。

吩咐完,他陪着笑道:不知阁下所来为何?三年多前,你可曾派家丁将一具尸体埋到乱葬岗上?孟奇直截了当询问。

来了……陈长庚神情变化,内心咯噔了一下,随即泛起苦笑:是,在下为了此事惴惴不安许久,今日总算解脱了。

是你杀的他?孟奇运转变天击地大法,感应着陈长庚的情绪。

不是!陈长庚毫不犹豫地否定,那日深夜,在下心血来潮,想去烟柳巷取乐,哪知刚打开侧门,就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举着灯笼细看,是个全无呼吸的男尸。

他脸庞煞白,近乎于青,死了大概有一个时辰,身体没有明显的新鲜伤痕,亦未有恶迹发作的征兆,身旁摆着自身的鞋和衣物,皆是整整齐齐,像是独自一人来到我家门外,脱去衣物和鞋子,安安静静躺好,等待死亡的来临。

这事太过诡异,在下怕被人嫁祸,又担心引出后续诸多麻烦,于是没有通报六扇门,吩咐家丁烧掉衣物鞋子,将尸体抬去乱葬岗掩埋,后来常常因为此事而午夜惊醒,生怕祸事上门。

陈长庚有点忐忑又有点激动,似乎被此事困扰很久。

当时可有特别的痕迹和物品?孟奇从情绪变化和描述的前后逻辑判断陈长庚没有撒谎,转而询问线索。

当然,若又是一个野生影帝,则另当别论,不过他家族在此,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没有。

陈长庚思忖这个问题多次,不用回忆就脱口而出。

孟奇点了点头,问起其他细节。

他最疑惑的一点是,为何要将金离的尸体丢在陈长庚门外,随便找处无人之地掩埋便是,神不知鬼不觉。

不知陈施主可有什么仇人?他目前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个。

陈长庚早就怀疑是自家仇人,咳嗽了一声道:因着田地水源的关系,在下与附近家族门派都不太和睦,有孙家、贾家、江左剑派和天命观,对了,沈家被我联合其他家族,夺去了码头,对我恨得牙痒痒,这都是死尸出现前发生的事情。

孟奇默默记住了这几个家族和门派,随口又问了几句后,缓缓起身:陈施主,叨扰了。

不知死者究竟是何人?陈长庚忍不住问道。

孟奇将手搭在门上,笑了一声:还是不知道得好。

语罢,他拉开房门,身影突然模糊,非是消失,而是步伐神妙,如幻似魔,竟让人有着出现残影的感觉。

门外赶来的陈家众多高手眼前一花,还未动手就失去了敌人的踪迹,只有两扇房门随着寒风轻轻回荡。

呼,这是哪个高手……陈长庚吐了口气。

……身为地头蛇之一,吕见办事的效率极高,第二日还没有到黄昏,他就大概弄清楚了金离失踪前后,城内发生的与情爱纠葛有关的事情。

当然,都是相对比较大的事情,或涉及了门派家族,否则普通人家的婚嫁情爱,三年多后,除非特意打听某一家,谁能搜集得到如此之多的消息?不过这种人家也不像能与金离有牵扯的样子。

他在门口燃放了几根烟花后,回到书房,耐心等待。

因着年节将近,不时有烟花腾空,他刚才所做的举动并不惹人瞩目和怀疑。

砰,窗户被大风吹开,飕飕寒意入内,吕见赶紧望向窗边,怀疑是那名青衫公子驾临,可是目光所及,空无一人,唯有梅花点点。

莫非仆人没关好?他摇了摇头,将窗子合拢,刚刚转头,身体顿时僵住。

那名青衫公子负手而立,看着架上摆放的书册,气度儒雅,姿态洒脱。

他,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吕见脸色微变,非常震惊,分外感觉到自己与真正高手的差距。

查到什么了?孟奇没有转头,像在闲话家长。

吕见收敛情绪,恭声回答:金离失踪没几日,沈家小姐宁死不嫁给贾家,虽自杀未遂,但终于毁掉了婚约,如今依然小姑独处,还有,天命观突然多了一名道姑,寡言少语,从不外出。

沈家……天命观……孟奇重复了这两个词语。

它们都是陈长庚提过的仇家,而只要轻功不错,一个时辰内可以到文安任何地方。

吕见以为他不知道沈家和天命观,赶紧解释道:沈家百年前迁徙至此,修建了沈园,以北货、码头与矿山药园各一处为基业,因为对码头的争夺,他们与城内不少家族和门派有了罅隙,疏于来往,家中高手不少,但出手不多,显得颇为神秘。

天命观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几十年前,有位游方道士路过,不知怎的,决定留下,将人烟单薄实力微弱的道观发展成了香火还算兴旺的地方,半庙半派。

他实力不详,自称天命道人,把道观改成了天命观,是个神神叨叨的人,经常讲命格天注定,无因亦无果,修善不积德,无命莫强求,不过他看人算是极准,说谁命格如何如何,会怎样怎样,往往都会发生,让我等又嘲笑又敬畏。

都有点诡异啊……孟奇沉吟道:没有别的情爱纠葛之事吗?有倒是有一些,但都小门小户,不可能为难金离……吕见将其他事情略略提了一提。

好,我自会去核实。

孟奇没有故弄玄虚,直接推开房门离去,但青袍洒然,沿路仆人皆视若无睹,看得吕见翘舌不已。

……江东山水温柔,天命观坐落于丘陵般的秀气山峰之上,沿路修有石阶,一直蜿蜒到观门。

因为说命之事颇为灵验,不少善男信女皆会来此上香布施,观内颇为热闹。

孟奇身着青衫,负手漫步于内,姿态悠闲,状若游玩。

他打量着一个个招待香客的道士,试图找到那名女冠,可惜未有发现,似乎正在静修。

孟奇没有直接搜索,因为对神秘诡异的天命道人颇为戒备,走到一名道童身前,微笑道:某想找观主看看命格,可否代为通传?他决定先见天命道人。

看一次一万两,观主说这是他命中注定该有的收获。

道童见过太多孟奇这种想看命的人,直截了当道,事后布施,等价物品亦可,不准可以不给,若是嫌贵,还有诸位师兄,他们最便宜的只收五两。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孟奇想了想身上还有江东地契,对命格亦有几分好奇,于是笑道:还是找观主吧。

施主请。

道童没有多话,引着孟奇往道观后面而去,入了一处小院。

院内清冷,树叶掉落,徒留枝干,一名留着半黑半白胡子的蓝袍道人坐于石凳之上,看着枯叶打旋。

观主,有人要看命格。

道童行礼道。

道人回过头来,脸庞光滑,没有丝毫皱纹,孟奇竟然看不出深浅!你想看自身命格?他的声音苍老。

我只是好奇为何命格天注定,无法再改变?孟奇掀起前襟,毫不客气地坐于另外一个石凳上。

道人回过头,继续看着枯叶打旋:我推你一掌,你的真气和肉身给出反应,于是,无论向前还是向后、向左、向前,结果便已注定,无法再改变。

这是因果之说,可馆主不是讲无因亦无果?孟奇呵呵笑道。

因果邪说小道耳,只要所有前提具备,必能推出肯定结果,而从肯定结果亦能倒推种种条件,一直回溯,可至自己诞生之日,至天地开辟之时,如此方知,一切种种从那时便已决定好,按照既定的规律发展衍变,再怎么挣扎也无用,做善事不会积德,不会为来世累积善果,安心享受自身或苦或好的人生即可。

道人对因果之道嗤之以鼻。

好悲观的说法……孟奇微微一愣,没有辩论,转而问道:不知命格有几种?从出生时起,命格便已注定,该是什么便是什么,命格共分六种,展现不同颜色,最差者为黑,一生悲凉,受尽苦痛,其次是青,普通人家,一般人士,能享安乐,亦有苦事,再次为红,荣华富贵,江湖名人,但还有种种折磨,之后是黄,天子命格,手掌权势,实力强横,诸多困苦考验,第二好的命格是白色,注定成仙得道,最后为纯白,佛陀天尊之命,不知多少年未曾出现,不同颜色之下,还有诸多分别。

孟奇听得泛乐:天命道长,帮我看看命格是何颜色吧。

天命道人转头,双目幽深空洞,像是瞎子。

他仔细看了一阵,淡淡道:青色命格……不对,是红色,不,不,黄色!白色?这,这,怎会变成纯白!天命道人脸色大变,如遇鬼魔,仓皇退后,却忘了自己坐于石凳之上,直接跌倒在地。

孟奇嘴角抽搐,还好是六色,不是七彩。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戒杀天命道人双手撑地,身体使劲往后移动,仿佛要远离孟奇这颠覆了他常识的恶鬼邪魔,一脸的惊恐,不敢相信怎么有人会具备五种不同颜色的命格!天命道长,莫非看不出来?孟奇笑呵呵起身,随着天命道人的挪动而缓慢迈步,满心都是恶趣味,想看看这神神叨叨的道士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或许是因为六道轮回之主的关系,亦或许是阿难的因果、元始天尊的因果,当然,不排除天命道人学艺未精,遇到稍微复杂一点的命格就开始抓瞎的缘故。

天命道人的双手交替,如同两只脚,倒退得飞快,不多时就背抵房门,吱呀一声撞开,躲了进去。

啪,孟奇刚到门前,房门随之关闭。

你等一等,容我冷静冷静。

天命道人仓皇无措的声音从内传出。

孟奇背负双手,青衫微微飘荡,笑眯眯道:天命道长,我一个人怎么会具备五种不同的命格?还好总的只有六种,不是七彩、九色什么的,否则自己的命格就成万花筒了。

对啊,怎么会……天命道人的声音透着满满的疑惑和不解。

隔着房门,不用看到孟奇的命格后,他似乎掩耳盗铃般平静了下来。

我听说道门有些派别也讲究气运,但他们气运之说非是完全天定,积人积势,或得传神功,收获宝物,皆能提高自身的运势,改变颜色,莫非是因为这个缘故?孟奇很有闲情逸致地和天命道人探讨命理气运,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绝不承认就是为了多看天命道人被自己命格吓到的反应。

我就是这么无聊的人!胡说八道!天命道人像是被人当面挑衅,高声回答,从无起,从元始起,一切便已注定,那时候确定的条件会演绎出后面确定的结果,后面确定的结果又将作为条件演绎,如此岂能改变?可为什么我的命格有五种颜色?孟奇淡淡道。

天命道人一下被击中了要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孟奇肚子笑得发痛,一本正经道:也许从元始起,我的命格就注定有五种颜色?天命道人的命格说太悲观,充满了宿命和注定的味道,无论怎么挣扎都不能改变,孟奇不太喜欢,比较而言,道门的气运之说相对还好,至少后天的努力有用。

不可能!五种不同且矛盾的命格怎么能同时具备?天命道人似乎在梗着脖子。

但我真的有啊,要不要再看看?孟奇嘴角翘起。

天命道人顿时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或许是我学艺未精,这位施主,要不我立刻启程,却找师兄师叔他们来看看?对如此奇怪的命格,他充满了探究的心理,毕竟是钻研多年的东西。

孟奇收起玩闹的心思,决定步入正题,咳嗽了一声:道长,既然命运从天地诞生时便已注定,那你为什么还要强求我去见你的师叔师兄?反正若注定你知道的,怎么样都会知道,如果不该你明白其中的缘由,无论如何努力,都只能竹篮打水。

有道理……天命道人轻吸了口气,低声自语。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后,孟奇赶紧道:天命道长,我正寻找一位朋友的下落,听闻三年多前,你们道观收留了一位女子?天命道长还在深思之前的问题,随口回答:嗯,当时她浑身浴血,倒在后山隐蔽处,被道童采药发现。

不知能否让我见见她?孟奇打蛇随棍上。

啊,你要见戒杀?天命道长仿佛这才回过神来。

孟奇微微皱眉:戒杀?她的道号,自己挑的,命中注定。

天命道长毫不在意地回答,她在后面劈柴静心,你让道童带你过去便是。

孟奇点了点头,再次浮现促狭的笑容:道长,既然你把握不准我的命格,那一万两银子怕是不该收吧?我听说相由心生,或许是我刚才心念变化,或连苍天,或仿大地的关系?要不你再看看?不用了!你快出去!天命道人的反应非常激烈。

孟奇嘿嘿暗笑,出门找到道童,让他引自己去戒杀道士那里。

还未步入后面院子,劈柴之声喀嚓传来,声音清脆,没有半点滞顿,如同一个个美妙的音符。

实力不差啊……孟奇若有所思地想着。

走进院子,只见一堆木柴里站着一名高挑女子,她身着蓝色道袍,头发插簪,未曾戴冠,高鼻凤眼,气质冰冷,不断挥出右手斧子,将面前之柴劈成两截。

戒杀师姐,这位施主找你。

道童招呼了一声。

戒杀抬起头,目光冰冷但没有恶意地看向两人:何事?戒杀道长,某有位朋友失踪多年,家人一直牵挂,如今辗转发现他最后出现于文安,时日正是你入道观前后,故而前来相询,你可曾见过金离!孟奇的声音突然加大,直接喊出了金离的名字,滚滚荡开,震得道童浑身一颤。

他已暗运变天击地大法,通过这样的突然喝问,观察戒杀道人的情绪反应。

若她真是与金离有情爱纠葛的女子,乍然听到金离二字必然会有所波动。

戒杀道人微微一震,乃是被雷鸣般的声音影响,情绪没有起伏,淡淡道:不认识此人。

或许当时他不叫金离,他大概三十四五,颧骨较高,右眼眉毛之下有颗黑痣……孟奇描述着金离的容貌。

戒杀道人摇了摇头:未曾见过。

说完,她不再理睬孟奇,重新劈起了柴,似乎要将心中杀意通过这样的举动发泄出来,不扰心灵。

她凤眼薄唇,五官出众,气质亦是不凡,与身上朴素的道袍,四周满是柴火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似乎这不该是她的生活,锦衣玉食,满堂花醉,或者仗剑横行才是她应有的样子,但她专注的神情,宁静的感觉,让一切又有几分融洽,让孟奇油然想起一句歌词:繁华声遁入空门……实力的深浅有点看不出来,过去的戒杀道人或许是名动江湖的女子……孟奇没发现戒杀道人对金离的事情有情绪变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这样的女子背后肯定有着一团秘密,但每个人都有自身的秘密,不是遇到就一定要探根究底,打乱别人的生活。

得问问沈家的详细情况了……孟奇边走边想。

施主,你刚才的话有点问题!突然,一道声音响在孟奇身边,吓了他一大跳。

侧头看去,只见一把半黑半白的胡子,孟奇吐了口气:道长,你这样突然蹦出会吓死人的!自己竟然全无感应,天命道人的实力深不可测!你刚才说既然命中注定,我邀不邀请你去见我师兄师叔都不会对结果有任何改变。

天命道人一脸的认真,但目光却看着脚尖,不敢直视孟奇,似乎怕被五色命格闪瞎了眼,初听有点道理,但若命运注定我要邀请你呢?你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才突然冒出来啊……孟奇表情发窘,真是个怪人。

为了不被强行邀请,他赶紧转移了话题:道长,我正打算去沈园,不知你对沈家的命格有无了解?天命道人皱了皱眉:沈家?他们家命格为赤红,与目前的格局不太匹配,似乎有所隐藏,红色命格有暗红、淡红、赤红、鲜红等分别,颇为复杂,像你的红就是火红,鲜花着锦,烈火焚油,看似热闹,实则盛极虚浮之势,其余青、黄、白的分类亦是如此……只要不提五色齐在,他还是蛮正常的。

可为什么会同时具备五色命格……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陆大先生也有类似的说法……孟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抓紧机会离开了道观。

……吕见书房内。

今晚沈家有大生意交割,园内高手会出动大半,正是潜入探查的好机会。

吕见对面前的青衫公子道。

孟奇轻轻颔首:什么大生意?沈家兼做人贩子,今晚将有一船之人到来,然后分发江东各地,作为丫环奴仆。

吕见解释了一句。

孟奇没有纠缠此事,转而问道:可知沈家小姐居于何处楼阁?不知。

吕见面露苦色,沈家惯来封闭,从不在本地招揽人手,家丁丫环要么用的家生子,要么从自己贩卖的人口里挑选,在下难以探听到沈园内的具体事情。

这样啊……孟奇低声自语,果然如天命道人所言,沈家有所隐藏?……夜深人静,孟奇戴上面具,踩着点从僻静处潜入了沈园。

他如今身具幻魔身法和玉虚步法,等闲之辈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园内静悄悄,孟奇正打算找个丫环家丁用精神秘法询问沈家小姐所居之处时,心中突然一动,灵觉里泛起危险的预感,猛地扑到了假山之后,收敛气息,透过孔洞,打量前方。

只见不远处有一顶轿子被四个威武雄壮的男子抬着,不缓不慢前行,而一大群人迎了上来,领头者脸庞肥圆,两颊之肉明显掉着,随着走动而颤抖。

他身着福寿袍,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俨然便是沈家家主沈启南。

他不是应该去码头接‘货’吗?孟奇愣了愣,极目看去,发现吕见重点描述的沈家高手十之七八仍在。

轿子停下,沈启南快步迎上,小厮般掀开轿帘,口中低语不断。

孟奇相隔较远,无法听清他的声音,只看见轿内先是一只穿着白色皮靴的脚踏下,娇小玲珑。

紧跟着,轿内之人走了出来,背对着假山。

她是女子,穿着白色衣裙,圣洁出尘,苗条婀娜,背影让孟奇感觉隐有几分熟悉。

不是顾小桑……孟奇疑惑皱眉,若是顾小桑,自己肯定能认出,那是谁呢?第二百四十二章 诡异的沈家沈启南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恭敬谄媚地将白衣女子迎入厅堂,而白衣女子行走如弱柳扶风,姿态款款,优美之中透着别样的魅力,与她圣洁清纯的背影形成鲜明对比,分外诱惑人心底的欲望。

看着他们纷纷步入厅堂,孟奇收回了目光,还是没想起白衣女子是谁,似乎并不太熟,仅有一面之缘。

总之她颇为危险,沈家确实有点神秘……他没再多想,打算趁沈家高手济济一堂的机会,潜入后园,寻找沈家小姐。

今夜月明星稀,银白的光芒将秃秃的树木蒙上了一层轻纱,孟奇借助沈园各个建筑和假山景石的遮掩,在月华之中游走,身影若有似无,连续几次在巡逻队伍的眼皮底下蹿过,而他们一无所知。

没过多久,孟奇潜入了后园,寻觅起落单的家丁丫环,以探听沈家小姐的住处。

少顷,一个清秀丫环提着食盒穿过水榭,往后园深处行去,似乎因为夜深的关系,她担心恶鬼猛地从哪个阴暗角落扑出,显得颇为害怕,身体微微发抖,口中喃喃自语,乞求着道尊佛陀的保佑。

就在这时,她的眼睛忽然睁大,因为面前多了一道身影,身穿玄色长袍,背部衣服里似乎藏着什么兵器,脸上则戴着戏剧和道观里常见的元始天尊面具。

丫环长大嘴巴,目露惊恐,几欲昏厥,就要惊叫出声,但她的瞳孔里猛地映照出了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睛。

水榭消失了,明月消失了,回廊消失,神秘人也消失了,她只看到那双让人沉迷的深邃之眼,惊慌的情绪得到缓解,变得温暖踏实,仿佛重归了母亲的怀抱。

你可知沈小姐的住处?孟奇声音醇厚的开口。

丫环呆呆愣愣道:沈小姐?她住在后花园的牡丹楼,前面左拐便是。

很好。

孟奇赞许了一句,准备抽身赶去。

丫环突地流出两行清泪,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依赖的人:救命!救救我!我不想被杀!你为什么要被杀?孟奇顿住脚步,微皱眉头。

难道沈家作为人贩子,对奴仆的性命半点不看重,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我,我不知道,好多,好多姐妹都无声无息消失了,不,我,我看到过一次,偷看到芍药被少爷掐死分尸!丫环哭着道,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原来她一直害怕的不是恶鬼,而是沈家主人。

沈家这么残暴?孟奇心念一动,气势改变,如苍穹,似大地,观沧海桑田,睹逝者如斯,对丫环使用了变天击地大法。

心灵大海昏暗不明,诸多记忆碎片模糊,乃是正常人的状态,丫环记忆最深刻最难忘的点点滴滴呈现于了孟奇眼前。

出身农家,自幼贫苦,早早便帮衬父母……入城观花灯,与父母弟弟走散,被人拐走……历经鞭打和流离,总算安稳下来,进入了沈家……窗户半开,血腥之味透出,胆小怕事的心态发作,决定先偷偷看一眼,再考虑要不要现在就帮夫人叫少爷……半截手臂挂在椅上,碎肉骨头仿佛一层地毯,完整头颅安放于桌上,正是芍药,少爷侧对自己,满脸都是鲜血肉沫,顺着脸庞,滑过嘴角……丫环捂着眼睛,蹲了下来,似乎最后的画面是她心中的噩梦。

沈家少爷是噬血的杀人狂魔?孟奇向来有义愤之心,本身就对人贩子痛恨,加上此残暴之事,他决定提交密报,让六扇门出面处理,沈家偏居小城,肯定没办法抗衡。

能借势时自然得借势,沈家诸多神秘,自己若贸然出面,势单力孤,很可能讨不了好。

精神入侵,安抚了丫环,孟奇一溜烟钻入花园,向着牡丹楼潜去。

冷风吹过,丫环回过神来,只觉心灵澄静,再不复之前的惶恐不安。

难道我刚才的祈求有用,好像,好像是元始天尊……丫环莫名想着,提起食盒,向右边走去,口中依然喃喃自语,祈求保佑,但再不是乱石打鸟,道尊佛祖和圣佛九尊全都念叨到,而是集中于了元始天尊之上。

……牡丹楼内,几个铜盆燃着红彤彤的木炭,让整个房间温暖如春,与外面寒风呼啸的冰寒形成鲜明对比。

一名女子坐于梳妆台前,以手托腮,神情似笑非笑,如在回忆甜蜜往事。

她不施脂粉,但清丽可人,头发挽成妇人之髻,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衣着并不厚实,如同夏装,露出片片粉白柔腻,惹人眼球。

忽然,她心中一动,看向了镜子,只见里面映照出一道身影,披玄袍,戴面具,气势巍峨高旷,古朴沧桑,分外的神秘可怕!最好不要乱叫。

她的瞳孔收缩如针尖,正打算呼救时,听到了平淡似岁月的声音。

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气势和压迫力,认出了元始天尊的面具,想到了某些传闻,这名女子选择了配合,没有呼救,没有做出任何让人误会的举动。

听闻沈二小姐毁掉婚约,小姑独处,尚是处子之身,今日一见,方知世事多以讹传讹,沈小姐你明明已然婚配,饱经情爱。

元始天尊孟奇没有直接询问,状若闲聊。

眼前的女子正是沈二小姐沈若璇,她的状态与吕见的情报很是矛盾,一看便是饱满欲滴、慵懒满足的少妇模样。

难道她有奸夫?孟奇目光四下打量之际,沈若璇恼怒道:我自家之事,需要外人唠叨?有个情人解解闷怎么了?解闷……孟奇很想抹一把冷汗:既然如此,为何不嫁?贾家公子并无劣迹,为什么宁死不从?世人皆传,沈小姐你有情投意合的心上人,莫非这个情人便是你的心上之人?你是代贾家来问?我知道他们耿耿于怀很久了。

沈若璇冷哼一声,我当时是有心上人,情投意合,生死相许,自然看不上他人,可如今他已亡故多年,再多的痛苦也要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她言下之意否定了目前的情人就是以前的心上人。

说话时,沈若璇不断轻咬下唇,似乎有点紧张,孟奇敏锐地察觉到这点,嘿了一声:原来如此,沈小姐,你以前的心上人可是金离?声音虽轻,却如雷震,沈若璇脸色微变,几多甜蜜几多忧伤,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受金家之人委托,来查他的死因。

孟奇不动声色回答,精神蔓延,探查这个房间。

事情有点诡异。

沈若璇脸现凄凉:他,他与我三叔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孟奇追问道。

沈若璇看着那张没有表情的元始天尊面具,似哭似笑道:家人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他想带着我私奔,被我三叔拦住,起了冲突,一番大战,互有失手,双双殒命,我自杀未遂,枯坐此楼三年,最近才走出来。

沈若璇的三叔?孟奇微微皱眉,吕见的情报里可没有,难道是沈家隐藏的高手?能与天人交感的金离同归于尽?他还没有询问,沈若璇又自顾自地道:金家在神都颇有势力,家父担心此事引来祸端,于是趁夜将尸体放于有仇的陈家门前,打算第二日找六扇门之人将陈家是凶手之事坐实,谁知陈家亦是警觉,不知将尸体藏到哪里去了。

说完,她抬头打量了眼面前的元始天尊,只看到那张戏剧里常见的面容,无悲无喜,毫无情绪波动。

生死相许看来也抵不过时光,短短三年多,你就将金离忘得差不多了。

她听见了元始天尊不歧视不感慨的声音。

我枯坐三年,总要让自己以后活得开心点,就当是偶尔大吃大喝一顿。

沈若璇自嘲笑道。

孟奇平平淡淡道:以本座之见,你可不是偶尔,也不是单纯为了活得开心点。

什么?沈若璇眼睛眯起,瞪着眼前的神秘人。

孟奇的声音沉稳醇厚:以你七八窍的实力,又没有暗伤,为何要弄如此多的木炭铜盆?到了这个实力,正常的寒冷已难影响武道之人,放一个燃烧木炭的铜盘就够了,没必要处处皆有,生怕凉着了谁似的。

沈若璇脸色大变,猛地站起:你什么意思?她看到元始天尊轻飘飘抬手,头也不回往后击出一掌,气流压缩,荡起劲风,一下就将隔绝内外的屏风扫落,露出了内里的大床。

床上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儿,七八个月左右,脸蛋红扑扑,煞是可爱。

四周纱罩仿佛由特殊材料制成,对精神力有着明显的削弱和隔断。

我,我……沈若璇嗫嚅道,我想给他留个传承香火的。

是吗?孟奇已然有了七八分把握,捏碎了左手的血珠。

一道赤红光芒流过,将婴儿笼罩,他体内应和般泛起淡淡红光。

果然是金家的血脉,沈小姐,你刚才表现得太生硬了。

孟奇忍住得瑟,语气无波。

演技还不够好啊!能以死相殉的爱侣,哪有如此容易就忘却,就算走了出来,嫁人可比找情人更容易被家里接受!他话音未落,房梁之上突然扑下一道人影,身体急速旋转,双掌劲力似化作螺旋,极端可怕,并掀起龙卷之风,笼罩了孟奇四周,封锁了他的闪避道路。

半步外景!来袭之人颧骨较高,右眉之下有颗黑痣,俨然便是金离!面对突袭,孟奇似早有预料,两手同时伸出,十指不断蠕动,各结印法,像在绽放着一朵又一朵的鲜花,沉稳厚实之意透出。

来袭者眼中,元始天尊突然变得苍莽厚重,浩瀚无边,似乎化身了大地,难以撼动分毫!第二百四十三章 黑夜狂奔金离头朝下,脚朝上,以脊椎为轴,快速旋转,像是自身也化成了一团龙卷风,将以螺旋的状态钻透一切阻碍,打穿任何敌人。

这是他掌握的外景杀招之一,天人交感时就能在坚硬的泥土上一击打出八尺深的坑洞,曾经遇到的某位护体硬功修炼到九窍的高手,亦是被这样活生生打破了防御。

如今他以半步外景的境界使来,愈发可怕,一层层的风缠绕而上,仿佛要化作真正的天灾!他心中无忧亦无怒,只有全力出手的一丝畅快,眼睛里倒映出戴着元始天尊面具的神秘人。

可随着孟奇双掌推出,十指蠕动,极尽变化,金离的感觉突然变了,似乎看到了一朵朵厚重庄严的金莲于眼前绽放,对方气势变得苍莽而浩瀚,如同安忍不动的大地,再强的攻击也难以撼动分毫。

刚才还是假扮的元始天尊,这一刻竟有了几分真正的模样!掌未至,风先打,吹拂在孟奇的身上就像刮过大地,仅能荡起衣衫。

砰!化作螺旋劲力的双掌正正打中孟奇的手,金离只觉自身所有的劲力,通过对方演绎出来的一朵朵金莲,被传到了地板之上,再透过地板传给了真正的大地,无远弗届,一直蔓延,被分摊得极其薄弱,连震动都没有引起!好强的防御招式!攻击他就像攻击整片大地!这一刻,那张元始天尊的面具在金离的眼中心里无限放大,有一种遭遇了天尊分身的感觉。

而孟奇却不像外表那样不动分毫,他气血翻滚,几欲喷吐,已然受了点内伤。

正常半步外景用外景招式已经有接近外景一击的力量,自己得宝兵和招式全开才能无伤挡下,还好金离初入半步未久,还好自戊己印衍化而来的不动金莲确实防御强横,否则肯定挡不下来,会身受重伤。

金离出手的那一刹那,孟奇便认出了他的身份,这才没有躲避,以强对硬!他三年多前失踪时刚达天人交感未久,若不仓促突破,除非他也是轮回者,否则算算时间,也就最近一年才晋升,是初入水准,而如果他提前强行晋升,蛇王般的半步外景自己巍然不惧。

正因为判断出这点,孟奇为了不丧失主动权,故意以不动金莲硬抗了金离全力一击。

金离借力弹起,试图感应对方的真气流动和肌肉反应,却觉空空荡荡,虚无一片,宛若最初的最初。

难道他修炼的真是元始金章?世家出身的他对玉虚开天功的传说还是比较了然的。

强忍住翻滚的气血,孟奇身法展开,似踏八步,如踩九宫,双掌或爪或拍,皆是古朴玄妙,与金离战成一团,未展露半步的境界,已看起来不落下风。

金离暗自惊讶,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高手?江湖之中从未听闻谁得了元始天尊传承!他没有丝毫怠慢,一掌一式劲力化成螺旋,打起同样的狂风,逼得对方不敢直接拼掌,全靠身法巧妙闪过,而狂风的干扰和侵袭却没办法影响对方。

两人的身法和出招皆是极快,威力收敛,只集中于方圆几尺,七窍的沈若璇难以插手,只能在旁掠阵,她似乎有些犹豫,没有张开呼喊,寻求援兵。

就在这时,或许是交手的动静吵醒了婴儿,他睁开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舌头吐出老长,舌尖分叉,像是蛇的信子!妖怪?半妖!孟奇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顿时脑海嗡隆,前后种种,忽然想得透彻明白。

难怪沈家神秘而封闭,还贩卖人口,原来与妖族有关……为什么金离事前就有预感,对吕见说出那样的话语,那是因为他已经知道沈若璇的真实身份——蛇妖,而且他也下定了决心,为了沈若璇,放弃人族的身份,假死遁世,加入妖族。

为了不让家人始终挂怀,他和沈若璇弄出了一具假尸体,放到了陈长庚门前,猜到胆小的陈长庚会将尸体丢弃到乱葬岗,然后趁乞丐睡觉的时候,挖开浅坑,毁掉尸体,做出野狗破坏的痕迹,只留下几根浸泡过金离鲜血的骨头,如此一来,等金家之人找到线索,寻到文安,有吕见帮忙,不难发现他已然身死,凶手没有任何线索……与沈家联姻的贾家是不是也有问题?刚才背影圣洁婀娜的女子难怪自己觉得眼熟,不就是在瀚海遇到的小狐狸吗?喊出修炼阿难破戒刀法者,妖妖得而诛之的小狐狸,天海源的少主!她怎么突然离开了天海源,来到江东?为什么才七窍的沈若璇能完美掩饰妖气,自己与她面对面亦未能认出?种种念头于电光石火之间闪现,孟奇来不及赞美自己的推理能力,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越来越响:糟糕!要被杀人灭口了!潜伏于人族地盘,以贩卖人口为妖族提供血食,只要曝光出去,六扇门和江东各大世家少不得派出外景高手来围剿,沈家岂会任由自己安然离开?哇哇哇!婴儿哭的时候,沈若璇先是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杀意毕露,张开秀口,一边奔向孩子,一边纵声呼唤,让自家爹爹和长辈来收拾残局,不再因为对方可能是金离的亲戚朋友而犹豫。

金离的气势再次提升,出掌之间比刚才多了几分狠辣,狂风不再收敛,整座楼阁吱吱嘎嘎作响,眼看就要倒塌。

他似化身狂风,拳脚不停,席卷而至,残影重重,誓要逼得孟奇抽不出手阻止沈若璇的呼救。

忽然,他看到元始天尊不退反进,脚步前跨,右手握拳抡出,精气神意似乎凝聚于了一体,拳头泛出淡淡玉光,以一种无坚不摧的态势砸下,邪异难侵,真气不入!金离不惊反喜,不是机会的情况下强攻,只会作茧自缚。

他脚步一错,呼啸之声四起,猛地闪过孟奇的三宝如意拳,侧击左胸。

就在他掌化螺旋之时,眼前全力挥拳的元始天尊更早一步,身体一旋,转变了方向,直扑沈若璇,刚才那一拳宛若幻觉!竟然是虚招?刚才气势力量皆备的一拳竟然是虚招?沈若璇正待张口,猛地看到那戴着元始天尊面具的神秘人扑向了自己,左手抬起,五指张开,从上往下一按。

天地顿时昏暗,气流全部坍缩,五指洁白修长,掌前幽幽暗暗,似要囊括天地,使其倒倾。

面对这一掌,沈若璇顿生乾坤破碎,无处可躲的感觉,心灵被压,眼睁睁看着那古朴有力的手掌印向自己的额头。

金离脸色大变,顾不得再进攻孟奇,双手一挥,袖袍荡起,将周围气流尽数纳入。

喀嚓!随着其他地方气流的填充,狂风爆发,吹断了梁柱,吹得沈若璇踉踉跄跄。

与此同时,他五指成抓,真气遥发,将沈若璇凭空摄了过来,避开了孟奇的翻天印。

孟奇左手由按变推,如游鱼出水,带动整个身体飞出了窗户,落到了后花园,直奔后门。

此地不宜久留!发现妖族之事后,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远遁!竟然还是虚招?金离有点目瞪口呆了。

沈若璇紧张激动,终于喊了出声:有刺客发现秘密!牡丹楼距后门不远,孟奇又以八九玄妙模拟了风神腿真气,快得像是真正的风,一溜烟就翻过了墙头,向不远处的茂密树林蹿去。

刚入树林不久,孟奇忽然打了个机灵,芒刺在背,似乎被几条隐于黑暗中的毒蛇盯上了!他脚踏玉虚步,身法似幻如魔,不断改变方向,不断向着天命观狂奔。

文安不算小城,不乏半步外景,亦有一两位真正外景,但目前所知,只有天命道人深不可测,而且天命观最近!虽然看不到也感受不到敌人,但孟奇没有任何放松,额头止不住泌出一层冷汗,曲曲折折前行,不给后方妖怪遥遥一掌拍死自己的机会。

幸好这里是人族地盘,幸好这里有种种约束,要顾及很多事情(动静一大就会引来天命道人等强者),后面追赶的外景级妖尊没有像洗月先生那样不择手段,否则孟奇自问非常危险,毕竟没了障目叶和轮回符,又没有较深的水流!时值寒冬,树叶凋敝,孟奇好几次都感受到了真切的危险,仅是目光就让自己心神颤抖。

还好他亦是历经危险,外景的妖怪也遭遇过,没有丝毫腿软,真气始终保持巅峰,位置时时改变,诡异改变,不给后面妖怪锁定的机会。

不知奔了多久,孟奇的精神渐渐有点坚持不住,毕竟身影的不断变化非常消耗精神,别提先前还打了一场。

突然,那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消失了,孟奇先是一愣,旋即发现自己已逃到了天命观附近,耳畔传来迷茫又疑惑的声音:怎么会是五种命格?循着声音望去,孟奇看到天命道人盘腿坐在道观墙头冥思苦想,不知捋断了多少根胡子,压根儿没注意自己的靠近。

呼,他悄悄吐了口气,取下面具,从道观后院闪入。

第二百四十四章 勤俭持家的小孟孟奇直奔戒杀道人所在的院子,翻墙入内,看到叠得整整齐齐的木柴,心中微定,随意找了一堆盘腿坐下。

天命道人虽然深不可测,但对命格气运的看法悲观而绝望,没有任何主动性,也许他认为自己被妖族追杀乃命中注定呢?所以,哪怕躲进了天命观,也不能大意,沈家居于本地多年,对天命道人的了解不比自己差,或许会派小妖小怪们试探一下天命道人的反应,一旦他袖手旁观,消极唏嘘,就全力动手,泯灭后患。

相比较而言,自己同样看不透的戒杀道人就明显更有可能直接动手。

孟奇已取下了面具,但容貌古拙,透着一种神魔般的妖异魅力,除非外景面对面且仔细辨别,否则看不透他真实的长相。

他盘腿而坐,双目半开半阖,神情庄严,不带一点急躁。

突然,阴影里穿出一条细长的身影,似人类非人类,软若无骨,双手如拳似牙,蒙着一层漆黑的液体,打向孟奇。

孟奇眼睛睁开,幽暗深邃,混沌一片,右掌抬起,五指张开,洁白有力,以笼罩天地之势拍下。

掌势沉重,来袭妖怪只觉周围空间都仿佛被压得弯曲,束缚着自己,无法躲避,只能双拳上抬,强行招架。

砰!他的双拳被孟奇沉重如山的右掌直接压回,两者一起印中了额头。

妖怪头颅炸开,鲜血脑浆四溅,元神溃散,倒地抽搐了几下,变成了一条脑袋破损的长蛇,有着黑色皮肤,细细的鳞片。

他平日里在沈家也算半步以下数得着的妖怪,虽不修天人交感等境界,但仗着妖躯强横,天生神异,亦是强者,谁知今日连躲避都不能,直接被孟奇一掌打破了头颅。

翻天印不愧为上古赫赫有名的法身招式,衍化而来的天地倒倾亦是霸道刚猛至极!就在孟奇拍中蛇妖脑袋时,另外角落的阴影又扑出一只妖怪,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一扑一剪暗合天地玄妙,周身风声大作,隐有鬼哭神嚎,虽未凝结妖丹,也有几分神异了。

孟奇已然端坐,左手握拳,精气神意凝一,猛然抡出。

拳头泛着淡淡玉光,辟邪荡魔,庄重清净,随着它的砸下,妖风散开,鬼哭停止,妖怪仿佛心灵被慑,动作迟缓,被一拳打中脑门!砰!他的脑袋直接炸开,红的白的洒满一地,很快现出原形,乃是一头虎妖。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柳眉凤眼,高鼻薄唇的戒杀道人提着斧头走了出来。

她表情冷漠,淡淡扫了地上两具妖尸一眼,鼻子翕动了几下,目光忽然变得奇怪,似怀念似冲动,似兴奋似喜悦。

呼,她深吸了口气,猛地跨前一步,右手斧头挥出,静悄悄挥出,但孟奇有种连苍天虚空都被撕裂的感觉,杀意让自己的心跳都近乎停滞。

没有别的神异,天地之间的杀意汇聚,斧头化成黑影,斩中了空地。

空地蠕动,泥土涌起,里面翻出一道人影,双眼紧闭,脸庞被劈成了两半。

它翻滚了几下,化成一条巨型蚯蚓,全身红彤彤,满是粘液。

透过它被劈开的脑袋,孟奇隐约看见了里面褐色的妖丹,心中顿时愕然,半步外景的妖物被戒杀道人一斧头就劈死了?不起一丝波澜就劈死了?她的实力纵使比不上天命道人,怕也一样深不可测!戒杀道人淡漠的脸庞露出小孩般的喜悦,让她还算不错的面容平添几分光彩,但她旋即露出自我厌恶的表情,咬紧了嘴唇,走到还未劈的木头旁边,重复着白日的举动。

一斧头一斧头下去,她渐渐恢复了平静。

有了戒杀道人的动手,再无妖怪潜入,不仅仅因为她的实力难以测度,还在于她乃天命观之人,代表着天命观的意志,再继续下去,天命道人多半会觉得击杀妖怪才是命中注定。

要让这个神神叨叨的老道士帮忙,就得让事情顺理成章,让他觉得命中注定。

孟奇站起身,往刚才天命道人所在的位置赶去,打算说服他去六扇门上报沈家为妖怪据点之事,自己趁机远遁,反正现在这个身份只用于戴元始天尊面具,没人知道自己是狂刀苏孟。

到了墙边,孟奇愕然发现天命道人不见了,搜寻了一阵,也没找到他的踪影,只好回到戒杀道人所在的院子。

夜深人静,他不敢贸然出观,若沈家的外景妖怪守在外面呢?只有等到天明,来往之人渐多,妖怪再难于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方能安然抵达文安城,上报六扇门。

戒杀道人的院子里,三具妖怪的尸体横陈,孟奇脚步微顿,在保持形象和搜集材料换善功上面犹豫了一下。

等想到自己的实力在戒杀道人和天命道人眼中不够看,保持形象也没什么价值,他顿时豁然开朗,挽起袖子,蹲下身体,剥离蛇妖和虎妖之皮,以及各种有用的材料,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沾满了鲜血。

我就是这么勤俭持家的人!将材料丢入玄袍下隐藏的小书箧里,孟奇看了看被戒杀道人干掉的蚯蚓妖,吞咽了口唾沫:道长,你的妖丹。

说完,他拾起妖丹,丢向戒杀道人。

戒杀道人冷冷看了他一眼,挥手将妖丹挡回:你想提醒我犯戒了吗?不敢……孟奇吓了一跳,旋即高兴起来。

妖丹入手了!他手脚麻利地将蚯蚓妖怪有用的材料也剥离了下来,然后洗净双手,盘腿坐于木柴之上,青衫干净,再次变得儒雅洒然。

他可不敢打扰戒杀道人,找她去六扇门报案,免得被一斧头劈死,只好耐心等待天明。

过了好久,天色蒙蒙亮起,孟奇穿院过殿,走向观外,准备去找吕见,让他出面,自己隐于背后。

沈家之事比较清楚,可小狐狸怎么离开了天海源,来到江东,到底有什么图谋?孟奇边走边想,可碍于线索不足,没办法推测。

原来沈家是妖怪,我就说他们的命格有模糊之处,像是被什么遮掩了,我还以为自己学艺未精……突然,孟奇耳边响起唏嘘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侧头看去,正是胡子半黑半白的天命道人。

道长,不要总是神出鬼没好不好!孟奇没好气道,我昨晚找你一直没找到。

哦,我去看沈家和贾家的命格了。

天命道人一脸的理所当然。

孟奇顿时泛起好奇心:贾家也是妖怪,两家人呢?贾家没有强者,看不出妖怪破绽,有一房被蛊惑,娶了妖怪,生下半妖,正是之前打算与沈若璇联姻之人,天命道人随口回答,沈家与贾家这一房昨晚趁夜逃入深山,如今人去楼空,只留下丫环家丁来不及杀。

还好没有再多害无辜……孟奇松了口气,旋即皱眉道,为什么他们隐瞒妖气如此好,能混迹于人族之中,即使外景,不提前知道,也难以看出破绽……天命道人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孟奇也没奢望他回答,转而道:道长,你为何不阻止沈家逃走?他们命中注定不该陨落于此,我出不出手都一样……天命道人再次变得神神叨叨。

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满脸郑重:道长,既然你遇到此事,说明命运注定你去六扇门上报,否则为何我偏偏逃到了天命观,又恰好遇到你嗮月光想问题?有道理……天命道人怔了怔,掐指一算,微微点头,当即转身下山,一步两步就消失于了孟奇眼前。

看着他的背影,孟奇吐了口气,打算改变容貌装扮,潜入文安城,探听六扇门的应对,做事不能没有首尾。

他溜入道观,找到僻静无人的房间,躲了进去,正要变化容貌,眼前忽然一黑!像是所有的光亮和声音都被吸走,孟奇的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耳朵里也听不到半点动静,外放的精神空空荡荡,没有感应,似乎敌人融入了这种黑暗里!他灵觉之中升起极端危险的预感,只比昨晚被毒蛇盯住稍差,于是心灵澄静,不惊不怒,气机牵引与精神外放下,房间内的事物一点一点于心像世界里勾勒了出来,纤毫毕露。

有桌椅,有香炉,有书架,有画像。

眼不能见,耳不能听,但孟奇借助入微的境界,终于把握到了端倪。

黑暗凸出,似有无数双爪子挖向孟奇,让人分辨不出孰真孰假,或者都是真的!孟奇双掌拍出,十指结印,整个人似与大地连为了一体,蔚然不动。

他靠着入微之境和不动金莲,进入了一种空冥的状态,虽未察觉对方的具体动作,脑海内也没有应对,但总是自然而然出招收招,恰到好处地挡住对方每一次进攻。

啪啪啪,碰撞之声不断,孟奇的身体没有丝毫动摇,哪怕敌人融入黑暗,从四面八方来袭。

与此同时,他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狼王铁升!比起茂陵之时,他的实力似乎又有提升,眉心玄关将开未开,借助天人合一,已能制造少许神异!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认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单纯的猎杀高手?第二百四十五章 劈柴斩心看不到敌人,看不清出招,孟奇仿佛陷身绝对的黑暗,没有光与音的黑暗,全凭心像世界勾勒出的点点滴滴与不动金莲这强大守招结合带来的意未生,招先出,随着灵觉感应的到危险,将狼王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尽数挡下。

一攻一守,竟没有丝毫劲风外泄,连啪啪啪的声音都没有!这种空灵剔透的状态乃是入微之境的升华,已经超过了天人交感的范畴,属于天人合一,孟奇也仅仅能靠着元始九印这蕴含天地大秘的绝世神功与狼王气机牵引带来的精神攀升,才勉强办到,换个对手,换个招式,就没办法触及了。

狼王每一拳每一脚每一爪都蕴含强大的杀意,若是别的开窍高手,一轮招架下来,早就被杀意侵脑,干扰元神,导致动作或缓慢或失控,被他抓住机会,一击毙命。

然而他现在只觉眼前的孟奇如苍莽大地,似巍峨高山,区区杀意、区区真气被他通过根植大地的双脚传于远处,无限摊薄,丝毫不受影响。

四只手于黑暗中不断碰撞,孟奇比狼王感觉到的更加吃力,不动金莲可是外景招式,以不动如山,连绵不绝为特征,展开之后极其消耗精神,长久下去,真气和肉身尚能维持,元神却会虚弱,少不得用出舍身诀。

不行,得找个机会反击!孟奇沉住心思,没有失之急切,若贸然反攻,只会被狼王闪开并抓住破绽重创。

但这种眼不见耳不闻精神难有多余感觉的环境下,要创造机会反击谈何容易?用八九玄功欺瞒之能?那样会被狼王认出身份来,后患无穷!随着交手的深入,孟奇心神清明,回想之前的举动,肯定了身份没有暴露,毕竟自己到文安后,与狂刀苏孟、君子剑孟奇有关的一切从未出现,除非狼王在狄州就跟着自己,但这显然不可能。

他心中无数念头闪过,犹豫着如何创造机会,就在这时,喀嚓一声脆响传来,孟奇脑海里油然浮现出木柴被斧头劈成两截的景象。

然后,他感觉到黑暗某处有身影顿了顿。

抓到你了!孟奇跨前一步,气势变得苍莽悠远,右手抬起,五指张开,以压垮苍穹的沉重之势拍向狼王。

黑暗裂开,气流汇于孟奇掌前,让周围的虚空似有弯曲,使得躲闪成为艰难的事情。

他五指洁白,闪烁着神魔般的妖异感觉,充塞了狼王的视线,仿佛天地都被这一掌填满,为之倒倾。

狼王冷漠的目光一凝,右手同样张开,似化作五口利剑,凝聚杀意、戳破高山的利剑,迎向了孟奇这一掌。

轰鸣被利剑戳破,风声被掌印涵盖,双方无声无息换了一招。

孟奇只觉气血翻滚,杀意顺着血脉游走,干扰了体内真气和脏腑,好不容易才止住。

但他借力后退,背部用劲,一下在墙上撞出了人形大洞,离开了屋子。

冬日清晨的阳光虽然黯淡,但比起之前的黑暗,它是如此光明。

风声很凉,吹在脸上说不尽的清爽。

万事万物都活了过来。

屋内的黑暗消失,对面同样有一个人形大洞,看来狼王硬抗衍化自翻天印的外景杀招后也有点收势不住,难以保持之前如鬼魅似无形的状态,撞破了墙壁和窗户。

寒风穿堂过户,再不见狼王的影踪,屋内的木桌、椅子、香炉和书架完好如初,与之前一模一样,若非还有两个大洞残留,恐怕没人会相信这里曾经有一场激烈的打斗。

比起半步外景全力交手,让房屋垮塌,让院子破败的状况,这种精细入微的控制又是另一番境界,同样的强横。

无冤无仇,第二次偷袭我了,此仇不报,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孟奇惯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今看着人形大洞,恨得牙痒痒。

芷微肯定会去郢城兴云之宴,既然狼王还在江东,就与她联手,发动洗剑阁和六扇门的情报资源,将他围猎于此!咱就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如今不便暴露身份,孟奇一边想着,一边翻出道观,顺着树林,往文安城而去。

喀嚓,喀嚓,戒杀道人专注地劈着柴。

院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黑色劲装,五官轮廓带着几分异域色彩,目光冷酷,如同野兽,充满了力量感。

怎么又想杀人了?戒杀道人眼睛不抬,劈柴动作不停。

高瘦男子表情淡漠:他抢你的妖丹。

戒杀道人顿了顿,终于抬起头,看向这名年轻男子,淡淡道:我又不要。

她忽然轻吐了口气:是我教坏了你,杀戮不好。

杀戮有什么不好?高瘦男子语气平静,不是反问,而是肯定。

戒杀道人怔了怔,没有争执,重新埋头劈柴,声音不高不低:中原地大物博,强者众多,你再这样下去,迟早葬身这里,还是回草原吧。

高瘦男子步伐如一,走向戒杀道人后面的房间:我明日便走,不过先去郢城试试何九的实力。

你若厌倦了江东的娘们山水,想念草原的青绿茫茫,策马纵横,无拘无束,就回来吧,你的敌人,我们一起面对。

戒杀道人的背僵硬了一下,旋即埋头劈斩,一声又一声,如同斩在心上。

……文安城内,六扇门全体出动,一部分勘察沈园与贾家,一部分寻觅妖物撤走的线索。

与此同时,加急快报直送神都总部,其后才发往郡衙州衙。

好几位捕头惶惶不安,贩卖人口本是违背大晋律法之事,但他们接受贿赂,想着以自愿为主的人牙子可以光明正大存在,沈家亦不过是规模大一点而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忙掩盖了此事,哪知竟惹出这等大事!什么时候妖尊以下的妖族能收敛妖气到这种程度?什么时候他们可以在大城以家族的形式存在了?太多的疑问让文安几大世家门派和吕见等地头蛇不安,沈家全部失踪的事情大过醒目,亦无法掩盖,几大捕头试图压下的努力变成了徒劳,只能尝试戴罪立功或畏罪潜逃了。

沈家藏着外景级的恐怖妖怪,孟奇有自知之明,没盲目掺合跟踪,反正自有八大神捕之一来处理,他在城内改换容貌装扮,探听了消息,确认此事未被压下后,直接出城,往茂陵方向返回,那附近有仙迹在江东的入口。

自家的任务只是找到金离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算得完成,至于金家和云中子后续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情,自己碍于目前实力不够,难有想法,否则会跟着入山,将沈家尽数斩于刀下,包括金离!追寻爱情无错,喜欢妖族是个人的事情,但伤及无辜、助纣为虐就合该受此一刀!小狐狸为什么要来江东,有什么目的?孟奇一边不断改换容貌装扮赶路,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借助六扇门的渠道调查,这样会暴露自己是元始天尊的事情。

得另想办法……他皱了皱眉,转而又想起狼王之事:他敢在天命观动手,不怕戒杀道人将他拿下吗?戒杀道人当时有阻止,并不是没发现,难道……孟奇目光一凛,难道狼王与戒杀道人认得?他突然从草原南下的目的是寻人?所以才能和江东地头蛇王思远达成互相利用的协议?戒杀道人用斧,草原大汗的天诛斧也是斧……不对,根据六道的描述,天诛斧可不是戒杀道人那种凝聚杀意的道路……孟奇对草原的事情了解很少,苦思没有头绪,只好专注赶路。

到了某座山脉深处,他激发了手中的仙游符。

青光濛濛,凝成大洞,拉抻成布满神秘花纹的青门。

青门打开,是位道童骑着仙鹤来接引孟奇,这是少见的灵兽。

奇花瑞草夺目,孟奇没有分心,很快回到仙迹坊,将任务交付,除了天命、戒杀和狼王这一节,其余都是完整描述,包括小狐狸之事。

任务完成,可选择一千善功,或者留下消息和主材料,让云中子炼制物品。

六道轮回之主的声音似乎永远不变,没有丝毫波动。

炼制物品……孟奇心中一动,先没选择,转而在仙迹坊寻找主材料,最好能炼制一枚芥子环,否则自己变化身份的时候,天之伤太大不好隐藏,容易被人借此判断。

而如果事先将它藏起来,遇到危险情况时,很可能由于无法使出全部实力而陨落,近乎蠢死,至于做完事情,发现藏好的天之伤被人偷走了,那也是非常悲伤,让人嘲笑一辈子的事情。

虚冥石,宇外异石,可用于炼制芥子环等物……价值一千三百善功。

不贵啊,反正有云中子提供辅助材料和炼制……孟奇没在仙迹坊找到相关材料,只好找六道兑换。

他目前一个善功都没有,但刚刚收获了妖丹和妖族材料,七七八八加起来,足足换了一千一百善功,然后只留下大还丹和少量疗伤解毒丹药,将得自六扇门的剩余丹药全部换成了善功,总计三百二十。

兑换出虚冥石后,孟奇剩下一百二十善功,接着将石头交给六道,等待云中子炼制——他目前也不急,反正去郢城是本尊出马,天之伤可以随身携带。

兑换完物品,孟奇没有直接离开,斟酌了一下,走入旁边石屋,将小狐狸之事写于纸条,贴到墙上,看有没有别的仙迹成员知晓相关消息。

之后,他才另取了一张仙游符,离开了此地。

……一间客栈内,孟奇穿上黑色劲装,戴好英雄巾,将自己收拾得阳刚英俊。

然后,他弹了弹衣襟,提起长刀,推开房门,离开了客栈。

目标:郢城!第二百四十六章 十里天秀郢城,凌郡郡城,江东一等一的繁华所在,有楼台歌舞不休的烟雨山,有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越湖,有脂粉流荡十里的天秀河,有酒香菜香飘半城的楼外楼,亦有香火繁盛的普贤斋,结草庐读黄庭的卧心观,名传江东的书麓院,行侠仗义的岳华门,以及传承千年的门阀世家们。

这是江州外景数量仅次于州城广陵的地方,号称秀丽天下!它是典型的江东城池,水道四通八达,有三纵四横天罗地网的美誉,泛舟河上,两岸杨柳倒垂,波荡水面,掩映着白墙黑瓦,铜绿门环,美不胜收。

纵使冬日酷寒,这样的美景难见,但年节将近,两岸张灯结彩,灯火辉煌,与水中倒影连成一片,恰似银河天降,又是另一番美态。

孟奇身着黑色劲装,腰挎长刀,坐于一艘小船之上,眼前是花白头发的老者摇着桨橹,两旁是极尽奢华的楼船,它们或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不时传出女子嬉笑声,琴瑟靡靡之声,猜拳声,脂粉香味淡淡飘来,一番不夜胜景。

这便是十里天秀,万丈风流!孟奇饶有兴致地左右打量,不时越过楼船,看向岸边房舍,欣赏着水乡风情。

两边时有楼船擦舟而过,上面倚栏杆抱女子的江湖豪客们哪舍得低头看上一眼,让孟奇在喧嚣繁华之中得到了别致的安宁静谧。

老丈,小可初临郢城游玩,不知有什么地方非去不可?孟奇端坐小舟中央,微笑看着摇桨的老头。

老船夫呵呵笑道:这得看小哥你喜爱什么,若礼敬如来,普贤斋少不得走上一遭,里面的僧人都有大法力大慈悲,如果尊崇元始,喜逍遥洒然,趁清晨,踏北山,于卧心观品一壶茶,不亦乐乎?老丈,没想到你出口成章,言辞雅致,人皆言江东人文鼎盛,我今日方才相信。

孟奇先是一愣,旋即笑道。

老船夫的谈吐就像饱读诗书的儒生。

老船夫自嘲道:也就是年少时在书麓院读过几天书罢了,若小哥你推崇圣人之言,书麓院亦是不错的去处,中古之时,曾有圣人于此讲经,留下微言大义,在书麓院还未衰败时,向来与周郡王氏并称儒门圣地。

我听到圣人之言就头疼。

孟奇笑容揶揄,倒是对吃的颇感兴趣。

吃的?那楼外楼不能不去,叫花鸡,越湖醋鱼,烟雨酿,都是天下闻名的佳肴美酒,纵使不合自身口味,品尝一下亦能多点谈资。

老船夫当即介绍道,然后絮絮叨叨说了街头巷尾诸多美食,说得情真意切,极其投入。

好久他才回过神,发现孟奇一直笑眯眯,没有半点不耐烦。

小哥是江湖好汉吧?他看了看孟奇腰间特征明显的长刀。

老丈好眼力。

孟奇浮夸地赞了一句,脸上笑意不减。

老船夫叹了口气:老头活了大半辈子,像小哥你这样的江湖好汉倒是第一次见。

此话怎讲?感觉到老船夫在夸自己,孟奇顿时精神一振,正襟危坐,聆听表扬,笑得略微矜持。

外景高人不提,其他江湖好汉有的倨傲,不肯拿正眼看人,有的粗俗,以为粗口便是豪放,有的冷漠淡然,普通之事难扰他们心境,有的儒雅斯文,礼貌客气,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像小哥你这样发自内心随和,总是带着笑意的江湖好汉,实在少见。

老船夫真心实意说道。

自上船以来,他发现这名小哥总是含笑,有时因风景动人、世事繁华而微笑,有时因为说到感兴趣的话题而一直笑眯眯,有时言辞幽默,笑容揶揄,与他相处,让人心情变好。

哈哈,家师一直说我性子跳脱。

得到表扬,孟奇笑得真心实意。

这时,耳畔传来丝竹和喧哗之声,抬头看起,只见一条楼船经过,几名侠客打扮的公子正与粉头玩着蒙眼抱人的游戏,仗着耳力不错,屡屡得手,引来娇声浪呼。

想不到时近年节,天气酷寒,郢城还如此热闹,有这么多江湖人士……孟奇嗤笑了一声。

老船夫道:也就是今年,往常不是这样,人榜第一的‘无形剑’何九于兴云庄设宴,宴请其他几位人榜高手,乃是最近轰动江湖之事,少不得侠少侠女们前来凑个热闹,即使只是旁观一战,亦会受益匪浅,喏,船上的那些便是。

他扬了扬下巴。

呵呵,想不到兴云之宴如此受瞩目。

孟奇有点虚荣地感慨道。

当然,踏入外景便是另外一番天地,飞天遁地,坐镇一方,少有再赶路骑马,游历江湖,已非我们普通人能见,纵使开窍高手,恐怕也接触较少,所以人榜之争才是真正的江湖盛事,能勾动十之八九的学武者。

生于武道昌盛之世,老船夫提到江湖和人榜时,亦少不得透出几分兴趣。

他咳嗽了一声,荡起双桨,拨出一道道涟漪:一直听说外景高人如何如何神通广大,早就明白他们不类凡俗。

呼,这便是普通人对外景的看法吗……孟奇有点发怔,目光依然投射在刚才的楼船上。

楼船之上,一位身着紫袍的年轻男子酒意翻滚,冲到栏边,往下呕吐,恰好发现孟奇正望着自己,于是借着酒意,大声喝骂:看什么看,有本事自己包一条船,看你娘去吧!孟奇笑了笑,没有说话,任由他骂骂咧咧。

老船夫轻吸口气:小哥你果然与一般江湖好汉不同,若是他们,面子重要,此时少不得打一场。

真是好涵养!孟奇笑道:作为一个人,若是被一条野狗狂吠,总不能与它对叫,咬它一口吧?言之有理,岂能与野狗一般见识,如此才是高手做派。

老船夫顿时恍然,觉得这个比喻不错。

闻言,孟奇点了点头,一脸认真:所以我都是拿块砖头,远远丢它。

啊……老船夫不明所以,表情茫然。

此时两船已拉开距离,只见孟奇屈指一弹,一小块木头激射而出,正正落在紫袍男子前方,让他恰好踩在上面。

噗通,紫袍男子摔了个四脚朝天,骂骂咧咧之声顿时止住。

就是这样。

孟奇笑容灿烂,露出八颗白牙。

……老船夫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已无言以对。

紫袍男子艰难爬起,比手划脚告诉同伴自身遭遇的惨事,几名酒意上头的少侠顿时脸红耳赤,只觉丢了大人,赶紧催促老鸨让船夫改换方向,追前面那条小舟,打算狠揍对方一顿。

看到这幅景象,老船夫略微慌张,但见孟奇老神在在,笑容满面,又定下了心神。

楼船仗着有帆,又是顺风,很快便追近小舟,几名公子一个个热血冲脑,挽起袖管,就要跳江过去。

就在这时,小船经过了一座石拱桥,桥上有几人经过。

其中一人身着黑色劲装,提着长刀,五官方正,谈不上出色,但气质刚硬英武,如同一把出鞘之刀。

孟奇没有在意后面的公子哥们,目光扫过桥上之人,突然凝固,好强!气机牵引,提刀男子猛然转头,与孟奇四目交接,彼此瞳孔里皆映照着对方。

刀气长河严冲?狂刀苏孟?两人目光之间似有刀气激荡,孟奇后方的河水哗啦一声,掀起大浪,拍在了楼船之上。

孟奇嘴角含笑,拱手行礼。

严冲点了点头,以对待平起平坐对手的姿态道:兴云庄见。

说完,他转过头,唤醒呆滞的同伴,步下石拱桥。

他的同伴有男有女,不停回头,皆是眼露惊愕。

这就是狂刀苏孟?几名醉酒公子哥被水浪一浇,顿时清醒,回想刚才两人对峙的局面,寒毛竖起,赶紧吩咐老鸨掉头转向。

小哥果然是高手。

老船夫喟然一叹。

孟奇矜持地接受了赞扬,正待开口,忽然心中有感,转头看向了另外一边顺流而下的楼船。

这条楼船普普通通,没有明显特征,当前灯火通明,某个房间掀起了帘幕,露出里面之人。

她素衣白裙,空灵绝美,双目幽深,倒映着灯火,如眼含星空,璀璨动人,似含情似带笑。

顾妖女顾小桑!她竟然敢来?顾小桑笑吟吟看着孟奇,身边站着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脸蛋圆嘟,粉雕玉琢,裹着红色棉袄。

楼船顺流极快,两船眼看便要错过,孟奇准备大吼一声,顾小桑顾妖女在此!就在这时,顾小桑拉了拉小女孩。

她当即看向孟奇,脆生生喊了一声:爹!孟奇嘴巴大张,已然忘了自己要喊什么。

楼船混入了前方船河之中,失去了踪迹,老船夫摇着桨,对刚才之事毫无察觉,正待说话,却发现小哥呆若木鸡。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愁前路无知己孟奇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魂飞天外,外焦里嫩,他已经做好再遇顾妖女时被她喊一声孩子他爹的准备,似乎摸透了精神病人的思维方式。

哪知道顾小桑直接带来了孩子,那一道脆生生的爹让孟奇如中阿难破戒刀法或变天击地大法,元神被震,思维混乱,难以成言,有一种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顾妖女迷奸了的感觉。

精神病人思维广……果然不是我这种正常人能够理解和揣测的!孟奇回过神来,毫无疑问地确定自己和顾小桑顾妖女没有任何敌人以外的关系,又气又恼,内心直骂:该死的小娘皮,竟然敢捉弄小爷我!不让你吃个亏,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他骂得正爽,忽然略微庆幸,还好这不是兴云之宴,否则在诸多人榜高手面前,在防止失手的外景强者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顾小桑突然带着刚才的小女孩出现,让她叫一声爹,自身再哭诉被始乱终弃,那自己名声就算毁了。

当然,不是被正道冤枉被大家鄙夷的毁掉,毕竟妖女口中之话,十句能信一句就算不错了,若不验血,没人会信,小伙伴们更是会确凿无疑地支持自己。

可如此一来,此事将成为笑谈,遍传江湖,日后少不得被指指点点,沦为他人笑柄,比如:哟,原来这就是被大罗圣女带着孩子找上门的狂刀苏孟,据说不是他的骨血?苏少侠,在下知道那是顾妖女冤枉你,但还是有个问题想问,你们的孩子年岁几何?哈哈。

……呸呸呸,都没发生的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孟奇止住胡思乱想,既对顾小桑恨得牙痒痒,又觉得该敬而远之,免得这位精神分裂患者又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还好和她没有一腿,否则这辈子就水深火热了!呸呸呸,说得好像差点和她有一腿似的。

孟奇再无心情游河观景,给了老船夫银钱,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腾空而起,跃上左边街道,混入了购买年货观灯猜谜的人群之中。

他经历丰富,心境修为也算不错了,走了一阵,渐渐平复了心情,将此事抛诸脑后,开始思考顾妖女出现于郢城的目的。

反正不可能是我的孩子!她南下几月,六扇门未有任何消息,现在突然现身郢城,绝非无的放矢,哼,顾妖女横看竖看都不像醉心武道之人,不可能甘冒危险来找何九切磋,寻求突破……孟奇自觉对顾小桑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她天资出众,古灵精怪,机变百出,在武道之上能专心能用功,但谈不上虔诚,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故而不会为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欣喜激动,宁愿暂时抛去其他事情,冒着诸多危险,也要交手一番,相反,若真遇上这样的人,顾小桑的选择怕是找机会直接毁掉。

不过,对精神病人的了解真的算了解吗?孟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拐入了一条颇为繁华的街道,然后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苏贤弟。

循声抬头,孟奇看到右侧酒楼第三层的窗户边站着一人,举着酒杯,笑容满面,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样子。

他二十出头,身着儒袍,国字脸,阔鼻宽嘴,五官太不上出众,但器宇轩昂,站在那里如山似岳。

孟奇又惊又喜,高声道:王兄!想不到你也在此!不愁前路无知己了!此人正是守正剑王载,周郡王氏庶子。

兴云之宴,江湖盛会,虽无邀请,岂能不来,好歹还可以碰上苏贤弟你。

王载朗声道,引来诸多侧目。

苏贤弟?确定可以碰上?莫非是狂刀苏孟?一道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于孟奇身上,混合着打量、艳羡、崇敬、评判和不服等意,让孟奇忍不住挺了挺腰,有种置身聚光灯下的感觉。

瞧瞧,瞧瞧,王载王兄多会说话!一点也不浮夸!他缓步踏入酒楼,登上三层,发现王载正独自临窗喝酒,顿时笑道:王兄,孤酒愁更愁,好酒岂能没有好友?王载笑道:不就在等你吗?见孟奇愣了愣,他才解释道:愚兄本与人有约,谁知对方临时有事,未曾前来,如此也好,能与苏贤弟你喝酒。

算算咱们也有大半年未见了。

孟奇毫不客气,大马金刀坐下,拿起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顺便帮王载斟满,半点也没拿自己当外人。

这种随手而来的熟稔瞬间将双方关系拉回到邺都之时,再无生疏。

两人举杯对饮一口后,王载拍了拍桌子,颇为感慨:才大半年啊?我还以为不知不觉过去一两年了,苏贤弟你真是突飞猛进,已从人榜十九跻身前六,让人目瞪口呆。

王兄你也不差,已排到了十五位。

孟奇压住得意,花轿轿子人抬人。

我也曾经以为自身算是很快,可与苏贤弟你比起来,真自愧不如,上次看到人榜,发现你让寒掌魔影等一战除名时,真是不敢置信,突然之间,你已到了这种高度……王载真心实意道。

孟奇谦虚道:王兄你也知晓我底细,面对围杀颇占便宜。

双方寒暄了几句后,王载提起一事:愚兄这段时日寄住郢城米家,与本地门派世家多有来往,年轻一辈有感于何九兴云之宴,见前来郢城的高手众多,但绝大多数没办法入庄,故而想提前办一场比武之宴,互相切磋,共襄盛举,不知苏贤弟可有兴趣观战点评,随口指点一二?这是做嘉宾啊……孟奇知道王载不会撒谎,轻轻点头:王兄相邀,岂能拒绝?不知还有别的人榜高手没?除了你,我,刀气长河严兄与挪星移月楚兄,其余都是人榜二十以后,作为切磋比武者参与……王载详细说道。

两人就此事交流了一阵后,转而喝酒闲聊自身这段时日的江湖见闻和兴云之宴。

算尽苍生确定赴宴,但还未至,绝剑仙子大概还有几日抵达,顾妖女和狼王怕是不敢光明正大露面,所以未必会来,欢喜头陀和无妄地仙等人路途遥远,没有前来赴宴的传闻,佛心掌、青莲公子、肠断天涯就在附近,赴不赴宴只在一念之间……王载大概介绍道,其实孟奇已经从六扇门的情报了解,但还是做出专心聆听的模样。

一顿酒喝了足足一个半时辰,两人言谈甚欢,末了王载感慨道:行走江湖真是诸多磨砺,不提危险的事情,还有种种奇葩之人,贪婪,小气,不顾大局,撒泼任性,毫无廉耻,总是让人忿火上涌,但又碍于他们正道的身份,不好发难,免得被人说心胸狭窄,有失高手风度,算了,毕竟我们也是有修养的人,就当怕了他们。

我不怕。

孟奇笑眯眯道。

啊,为什么?苏贤弟你有诀窍?王载诚心请教。

孟奇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我没修养,因为我一直心胸狭窄。

王载表情呆滞,竟无言以对。

……敲定了嘉宾之事,孟奇与王载告别,返回了自身租住的客栈。

他身穿黑色劲装,腰挎长刀,身形挺拔,阳刚英武,映入来往客人与居高俯视者眼中,都觉他气质出众,当是高手。

看着他进入客栈,二楼某个窗户吱呀一声关上。

孟奇穿过客栈花园,抵达后面一处院子,拿出钥匙,打开了院门。

一切如常,毫无感应,但他刚入厢房,突然心中一动,警惕上涌,铮的一声抽出了天之伤,目光投向大床。

只见一名素衣白裙的女子侧躺在床上,气质空灵,眉目如画,以手托颊,笑吟吟看着自己。

她衣衫完整,除了手臂、脖子和脸上,皮肤没有一处外露,但素白的布条贴着身躯起伏不定,竟如山峦叠翠,让人喉咙发干,出尘之意里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相公,你总算回来了。

少女眼波流转,仿佛一汪沉溺人的幽泉,正是顾小桑顾妖女。

孟奇一边戒备,一边就要张口,喝破顾小桑行藏,引众人围攻。

就在这时,顾小桑屈指一弹,一件事物便落于孟奇身前,发出清脆响声。

这是一朵青色莲花,惟妙惟肖,蕴藏诗意,上面刻着几个字:浣花,齐正言。

齐师兄?孟奇目光凝固,你将他怎么了?此乃浣花剑派的身份标志,属于齐正言,孟奇精神扫过,确定了真实。

我救了他。

顾小桑缓缓起身,如缎黑发飘荡,慵懒迷人。

什么?孟奇愕然道。

顾小桑笑了笑,没有回答,直勾勾看着孟奇:相公,我们的孩子可爱吧?谁跟你有孩子了!孟奇恼怒道。

顾小桑站起身,似笑非笑道:六道能逆乱时光,颠因为果,现在这个我的经历里,我们一起探索天庭遗迹,遭遇危险,互相扶持,情投意合,有了孩子。

孟奇再次呆若木鸡,他对六道轮回之主有类似猜测,结结巴巴道:不,不会是真的吧?当然是。

顾小桑忽然绽放笑容,将月光星光齐齐压下,骗你的。

这你也信啊?我知道你对六道有类似猜测,因为妾身也有,但随便说说你就信,真是,真是,好傻……她娇笑不已。

第二百四十八章 初见何九孟奇额头青筋乱跳,恨不得将面前妖女狂抽一通,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和精神病人一般见识,齐师兄还在她手上!他总算止住了起伏的情绪,决定不纠缠孩子的问题,沉声道:小桑姑娘,齐师兄在哪里?他为什么会遇到危险。

顾小桑脸露委屈,神情泣然,嘴巴一嘟:相公,你叫的好生疏,平时不都唤的亲亲娘子吗?这不是重点!不对,你除了精神分裂,还有妄想症!孟奇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力感。

正当他准备再次追问时,顾小桑表情一收,歪头看着他,显得俏皮可爱:目前说话不便,还是这几天重新找个机会再见吧,有的事情,妾身说了你不会信,但你的齐师兄开口,你就不会怀疑了。

说着说着,她又有点黯然神伤的样子。

什么叫你的齐师兄……孟奇嘴角抽搐,决定对顾小桑神乎其神的演技视而不见。

顾小桑仿佛掌握了变脸这门绝学,神情忽然变得郑重,走到孟奇身边,压低声音道:这几日,你最好少外出,还有,不能住在这里,尽快去兴云庄,越快越好。

说完,她与孟奇擦身而过,直接推门离开,留下淡而隽永的清香。

孟奇一愣,回首再寻找时,已没了顾小桑的踪迹。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对顾小桑的实力依然没有明确的判断,她看似正常,一举一动仿佛普通的九窍高手,没有王思远他们举手投足间暗合自然韵律、天地法理的感觉,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她八窍时,自己尚未开窍,之后虽然自身一路奇遇,但她亦不是碌碌无为,天庭连环任务,猎杀玄女传人,九重天遗迹,不会比自己得到的少太多,加上本身的天份、资源、努力,自己都八窍了,她又怎么可能还停留在普通九窍的程度,没有天人交感,天人合一,乃至突破半步?所以,顾小桑越是表现出没有异状的九窍境界,越是让人惊疑不定,她已经到了压制天人合一感觉的程度了?精神蔓延,心像世界内勾勒出附近点点滴滴,但找不到顾小桑一点痕迹。

就在这时,她银铃般的笑声响在孟奇耳畔:相公,你一直这身装扮,妾身很开心,决定不计较你口不对心了。

此话袅袅传来,让孟奇心中一惊,她没有走远,可自己感应不到!旋即他品出顾小桑话里的含义,看了看自己的黑色劲装,脸皮微抽,低语道:你想太多……这身英武阳刚的装扮还真是顾小桑为他设计。

收起心情,孟奇回味着适才顾小桑的叮嘱:齐师兄遇险……让我少外出,最好立刻搬到兴云庄去……莫非也有危险针对我?这会不会是妖女的阴谋?嗯,反正都要去兴云庄,早去迟去没有区别,看不出阴谋在何处……孟奇不会因人废言,不会由于对方是顾小桑,就主观地认为她所有话都是谎言,不能相信,而是仔细分析,判断真假,权衡利弊。

稍作衡量,孟奇收拾起包裹,提着天之伤,留下银两,直接出了这间客栈,奔向越湖附近。

兴云庄虽以庄名,但并不在城外,而是位于越湖、烟雨山左近,城池西北角——郢城修建时,与别的城池不同,将越湖和烟雨山都囊括入内,显得庞大无比,孟奇根据六扇门的资料揣测,这或许与护城大阵有关,借天地之秀。

……兴云庄依山傍水,门庭森严,与普通的江东园林相比,多了几分粗犷。

孟奇不顾深夜,拉起门环,敲响了大门。

少顷,旁边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深蓝色家丁衣袍的老苍头探首相望:公子,夜访我们兴云庄,不知有何要事?他见孟奇风姿不凡,没敢呵斥,而是客客气气询问。

在下苏孟,受邀而来。

孟奇拿出了请柬。

老苍头接过一看,堆满笑容:原来是苏少侠,小的立刻禀报少主。

他请孟奇在门房稍坐,自己快步入内通报,没过多久,他笑容满面地回来:苏少侠,正好少主没有练功,请你去‘剑气冲霄’堂见面。

何九还算客气啊……孟奇微微颔首,跟着老苍头穿楼过阁,横贯假山池塘,抵达了一间似有黑铁铸就的厅堂。

刚跨入内,孟奇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剑气,似乎这里悬挂着成千上万的宝剑,可仔细一看,空空荡荡,只有钢铁铸成的梁柱、墙壁和普通的桌椅等。

上首端坐一人,二十四五,身材高大,双眉如剑,目似幽潭,容貌谈不上出类拔萃,但坐在那里,脸含淡笑,豪气毕露,似乎世上再无事情能难到他,再无敌人能吓住他。

这种感觉,多半分曰狂,少半分不显,如今恰到好处。

何九也与顾小桑一样,在孟奇感觉之中只是普普通通的九窍,但若是闭上眼睛,封住耳朵,暗运不动金莲心法,结合入微之境,会发现那里只有一团剑气,吞吐不定,锋芒慑人的剑气。

他身着淡白长袍,脖子处做着简单包扎。

何少庄主,你受伤了?孟奇拱手行礼,疑惑相问。

何九是东海剑庄少庄主,他爹何八是暂代庄主之权,他爷爷何七则已多年不问俗事。

何九哈哈一笑,毫不在意道:前日狼王来访,给了我一爪,我还了他三剑。

狼王倒是来得快。

孟奇有感而发,自己绕道去了茂陵一趟,与狼王失之交臂。

何九将手一指,请孟奇坐下,像在说着普通之事:来是来得快,可惜比我预计的还是差了一点,仅能让我受些皮肉之伤。

他自己中了我三剑,如今怕是离不开郢城,必须觅地静养。

简简单单,平铺直述,人榜第一的感觉油然而生。

原来如此。

孟奇略有心动,打算抓住这个机会,将狼王永远留在江东。

趁他病,要他命!何九没夸耀自己的战绩,简单描述后就笑道:别人都觉住在兴云庄压力大,恨不得最后一日才上门,倒是狂刀你大大方方前来,让我刮目相看,不负‘狂’名。

这样能省不少银钱。

孟奇用一本正经的表情看着何九。

何九嘴角抽了一下,豪迈不羁的感觉被破坏了几分,旋即拍桌笑道:够坦诚,够直白!原本还想与你切磋一下,但若是早早这么做,就失去对兴云之宴的期待了。

他自话自说,所以,还请这段时日不要松懈,将自身状况臻至圆满。

兴云之宴上果然有挑战吗……孟奇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之后何九与他纵论武道,探讨招式变化和真气运转等,宾主尽欢,都觉对方果然名不虚传。

何九将孟奇安排在了残雪楼,靠近越湖,可见潭水映月,天上地下,两重人间。

孟奇检查了门窗,躺到床上,修炼起《易筋经》第一卷。

随着时日推移,孟奇愈发觉得这门绝世神功效果不凡,自身无论刀法、剑法,还是初学乍练的掌法,都仿佛沉浸多年,有了厚实之感,而自身真气,原本算是充裕,提升有限,此时却似乎多了一番精雕细琢,愈发精纯,平添几分威力。

并且自身对天刀、独孤和不死等开窍武功慢慢多了体悟,它们亦有了些莫名改变,在往着好的方向发展。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浑浑噩噩,非空非繁,凝如鸡子,外达天地,孟奇像是被热水包裹,非常舒服。

等练完一遍《易筋经》,他盘腿而坐,运转八九玄功。

不知过了多久,八九玄功真气忽然突破了某个阻碍,似大江奔流,雪雪而下。

轰!前阴窍穴再被打开,八九玄功也突破到了这个境界,体泛淡金,精气源源不绝,浑身充满力量,天之伤都似乎轻了许多。

算算进度,等金钟罩打开九窍,第七关圆满,就可以只修八九了。

呼,有了《易筋经》,比我预想得突破时日快很多……孟奇睁开双眼,瞳孔幽深,里面似乎绽放炫彩,千变万化。

在兴云庄上住了一日后,王载亲自来接孟奇,预定的郢城武事开始了。

这一次,孟奇不是参与者,而是评判指点的嘉宾,也就是以往前辈名宿们的位置。

第二百四十九章 刀法指点这次郢城武事举办之地几经周折,终于选择了六扇门郡衙校场,一则适合观战点评,足以容纳涌入郢城的江湖好汉,二则几大世家和岳华门、书麓院谁也不服谁,都想在自家地头进行,以壮声势,最后各不妥协,放到了一直冷眼旁观的六扇门。

此次武事宣扬的是年轻高手,没有外景前来,但他们少不得暗里关注,免得自家得意弟子吃了亏,毁于失手之下,故而孟奇较为平静,没有忐忑于顾小桑提醒的少于外出,不管是谁要害自己,选择这样的场合,很容易出现得手不能走脱的情况,除非有精于暗杀配合,半步外景里也算不错的死士,但这样的高手对江东王氏而言,都算得珍贵,轻易不会牺牲,自己目前还没有这个价值。

抵达校场之时,各个高台已站满了江湖人士,有年轻的,亦有风华不再的,绝大部分是来凑个热闹,日后多点谈资。

其中一个高台,中央空了大片,摆放着四张黑色椅子,两张椅子之间是放茶壶、茶杯、点心的小桌。

不知我坐第几把交椅……孟奇思维跳脱,旁边的王载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我们四人坐于那里,等下只需观战点评,其余之事自有米家操劳。

王载尽职尽责地为孟奇解说着。

孟奇轻轻颔首,与王载一起踏上台阶,此处高台站着的江湖好汉们顿时停止了议论,纷纷投来目光,一时鸦雀无声。

人的名,树的影,现在的孟奇已算得名动天下。

谁人不知,山神庙前,三大高手一战除名!自己挑个位置。

王载微笑指着椅子,气度沉稳,坦然自若。

孟奇看了眼,低笑一声:我喜欢左边。

于是他走到左手第二张椅子坐下,当仁不让。

王载挨着旁边,坐于左手第一张,与孟奇闲话,他们两人到得较早,刀气长河严冲与挪星移月楚云羽尚未抵达,米家亦然。

少顷,一位长身玉立的年轻公子引着两人上来,一个是孟奇见过的严冲,另外一个身着锦袍,戴着金冠,眉毛短粗,脸颊瘦长,双手垂于两侧,肤色洁白,如同玉雕。

王载站起身,介绍道:这位是米家米子敬,愚兄好友,这位是‘狂刀’苏孟,无需我再多讲吧?米子敬的装扮修饰得无可挑剔,不奢侈不浮夸又隐见贵气,乃最标准的世家公子,他闻言一笑,略显秀气的脸庞泛出礼貌的笑容:苏少侠名传江湖,在下岂能不知,恨不得有你的实力,快意恩仇,纵横捭阖。

没等孟奇回礼,他指着严冲和另外那人道:‘刀气长河’严冲严兄,‘挪星移月’楚云羽楚兄,呵呵,也无需我再多介绍吧?这都是人榜前二十的高手,武功、战绩早被人分析了千八百遍。

虽未见过,早有耳闻,神交已久。

孟奇含笑拱手。

严冲矜持回礼:严某对君之狂刀亦神往已久。

楚云羽哈哈一笑:你们两个乃人榜前十唯二的刀客,皆已是刀道大家,迟早会有龙虎之争,何必客气?提到唯二的刀客,孟奇与严冲四目相交,都看到了对方浓浓的战意,目光似乎化作丝丝刀气,在做着试探争锋之事。

不过两人都有自制力,明白兴云之宴才是重头,目前又不能喧宾夺主,于是相视一笑,各自落座。

苏少侠,看你年未过二十,我托大叫你一声苏贤弟吧。

山神庙一战,短短一行字,就让人热血沸腾,心神激荡,恨不得以身代之。

楚云羽颇有点自来熟,隔着严冲与孟奇说话。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当然,若以身代之,山神庙之战的结果就是楚某人榜除名了。

他人榜目前排名十九,单对烈焰人魔都自觉有点吃力,更别提强于烈焰的寒掌魔影,以及精于控制和影响心灵的落魂箫。

这样的阵容,哪怕人榜前十,也没几个敢拍胸脯一定能赢,毕竟不是每个人的武功都特别适合面对群战围杀。

哈哈。

孟奇礼貌道:楚兄真会开玩笑,你号称‘挪星移月’,特别擅长借力打力,转移攻击,即使打不过,难道还找不到机会远遁?楚云羽毫不客气拱手:多谢苏贤弟夸奖,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这处看台上的其他江湖人士闻言颔首,原来战绩一部分看实力,另外一部分还得看相生相克,挪星移月比传闻还强……我只是客气客气……这货脸皮和我有的一拼……孟奇顿觉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楚云羽正待继续开口,米子敬突然拍掌,掌声清脆,远远荡开,传入校场高台每一个江湖人士耳中,哪怕他们正热烈讨论,亦清楚听到,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人实力不差啊……孟奇微微一愣,若米子敬行走江湖,当能登上人榜,可看起来他好像没有这个意愿。

米子敬高声说了一通花团锦簇的开场白,末了道:此次请了人榜第六的‘狂刀’苏少侠,第七的‘刀气长河’严少侠,十五位的‘守正剑’王少侠,十九位的‘挪星移月’楚少侠,各位可以彼此挑战,亦能单独演武,然后请四位少侠点评。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跃入场中,朗声道:江北‘剑书兰亭’莫静安,谁人来战?宁州‘劈山斩岳’腾起蛟,前来迎战!另外一方,亦是剑客飞掠而下。

两人先对孟奇等行礼,旋即互相行礼,抽剑出招,战成一团,一时剑光片片,如雪花纷飞,看得高台上围观的江湖人士叫好不断。

六窍,剑法粗通……孟奇看了一眼,有点打不起精神,目光略微游移,恰好与严冲相视,他也是一样的走神。

战了许久,终于分出胜负,剑书兰亭莫静安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笑容满面的拱手:还请四位少侠指点。

王载沉吟了一下道:腾公子剑势雄浑,以刚猛见长,莫公子招式精妙,连绵不断,行云流水,如泼墨疾书,更见功底,刚才的交战,莫公子看似只是一战险胜,可实际上未出全力,此等风格的剑法哪有用于防御而非进攻的?他的点评恰好挠中莫静安的痒处,顿时让他笑得愈发灿烂,周围赞叹之声连连。

不愧是王载王兄……孟奇暗自佩服,咳嗽一声道:王兄将苏某要说之话皆已讲透,苏某无话可说。

总不能直截了当地道,你第一招破绽在哪里,第二招又是怎样的失策……莫静安说不得会恼羞成怒,一头撞死在自己面前……见人榜第六的狂刀没有多余评价,莫静安略显失望,之后的严冲和楚云羽都将王载的点评换了个说法娓娓道来。

莫公子,你刚刚获胜,先去歇息,等等再战,下一位。

米子敬朗声道。

这时,从高台上跃入一名提刀之客,他拱手道:在下宋绝,几位少侠面前不敢言绰号,如今演一套刀法,还请几位指点。

说话时,他的目光灼热地看着严冲和孟奇,他们是公认的开窍期刀道大家。

刀法展开,虎虎生风,时而刁钻,奇正相合,杀伐之意毕露,比起刚才的两名剑客,宋绝明显更强。

孟奇先是赞赏地点了点头,旋即皱起眉头,宋绝的刀法有大问题,他自己没发现的大问题!一套刀法演练完毕,宋绝收刀归鞘,请求指点。

孟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严冲问道:宋少侠,你的师父或者长期与你对练之人可是左手用刀?宋绝愣了愣:严少侠认得家师?严冲摇了摇头:非也,但从你的刀法可以看出,明显受到左手刀的影响,不自觉往自身右边变化,疏于左侧,已养成了习惯,平日不显,若遇到相差仿佛的对手时,乃败北之源。

宋绝呆立半晌,回想过去战斗,只觉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好久才拱手道:多谢严少侠指点,大恩大德,末次难忘。

他说得真心实意,这一句指点或许等于自己一条命。

这都能看出来?严冲果然已是刀法大家!周围议论之声响起,赞不绝口。

严冲转头看向孟奇:苏少侠还有什么补充的?我要说的都被你说完了……孟奇略感哀怨,摇了摇头。

宋绝下去之后,有人见他收获匪浅,赶紧跃入,没给莫静安再次接受挑战的机会:在下常辉,亦不敢提绰号,演刀法一套,贻笑方家。

来人亦是刀客,刀法以变化见长,发挥到极致,几如罗网。

孟奇专心看着,等他演练完毕,当即开口,不给严冲机会:常少侠,你第七招,第十一招,第二十招……都有明显破绽。

他一口气点了五招。

严冲轻轻点头,这是非常明显的问题。

这五招看似与其他招数一体,但在变化之上多有不及,以至于不成整体,效果不佳,当是刀法有遗失,后人自创补齐?孟奇缓缓说道。

常辉听得目瞪口呆,这也能看出来:正是如此,家祖苦思十年才补齐了这五招。

周围有了吸气之声,竟然能道破缘由。

严冲脸色略微郑重,狂刀苏孟的眼力真不错。

孟奇微笑道:第七招你试试这样变化……他以手带刀,一一演绎,旁人还不觉得,严冲的目光已然凝重。

修炼《易筋经》后,孟奇的刀道似乎又有进展,而八九玄功与入微之境配合之下,常辉刚才刀法的变化与真气流动的轨迹、法门都无法瞒过他的感应,完全可以直接模仿,与原主没什么区别了。

又了解又有高屋建瓴的刀道修为,孟奇自能根据前后招式修改这五招。

常辉不明所以,但牢牢记住了指点,然后重新演绎了一遍。

这一遍,刀光源源不绝,似天罗如地网,丝丝密密,尽缠身躯。

哪怕围观群众见识不够,此时亦能明显察觉常辉的刀法有了本质性的提高。

常辉越施展越惊讶,这简直是原版的刀法了!狂刀苏孟的刀道修为已到这种程度?这等于自创绝招了!孟奇看着看着,忽然心中一动,目光扫向旁边,发现一个清秀的姑娘正崇拜地看着自己,旁边站着一个黑脸男子,身影熟悉。

顾小桑?她旁边是齐师兄!第二百五十章 风起郢城齐正言做了易容,脸如锅底,背部微拱,手持双拐,像是使奇门兵器的普通江湖人士,若非孟奇与他异常熟悉,怕是没办法察觉端倪。

顾小桑在这方面的能力还是值得称道的!她自己着红袄,扎辫子,眉清目秀,没有半点大罗圣女的风采。

不要回答,直接传音入密,虽然外景刻意之下,这样也可能被听到,但顾不得那么多了,目前环境吵闹,处处都有人传音入密,谁能想到端坐中央的‘狂刀’苏孟正与附近不起眼之人交流。

顾小桑若非刻意魅惑,声音都是清脆空灵,这么多话一口气说出,依然字字清晰。

孟奇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看着常辉演练刀法,没理顾小桑,直接对齐正言传音入密道:齐师兄,你遭遇了什么危险?伤得怎样?齐正言同样将目光放到校场中央,沉声道:我被‘神话’盯上了。

他们认出了我们的身份?孟奇没有特别惊讶,有碧霞元君珠玉之前,完成任务后,他们四人已有这方面的猜测。

虽然自己与西王母交手时没有用剑,但江芷微的剑出无我实在太过标志性,又没有别的法身招式干扰判断,被认出来的可能不小,而她认识的人里面,使刀者不会少,可有那种实力的,数不出几个来,与她相熟的自己首当其冲就是怀疑的对象。

即使还有轮回者隐姓埋名,不求主世界出名的可能,但自身的嫌疑是摆脱不了的,顺着这条线下去,有降世神魔称号的齐正言似乎亦与当时某人有点像,琴心天生的阮玉书更是不用说。

只得赵恒赵五爷由于未行走江湖,与自己等人又没有现实的联络,神话无迹可寻。

看来当初主世界交好,还是有点贸然,不过那时谁能知道死亡任务后会出现非对抗任务也能遇到轮回者的情况。

应该是。

齐正言肯定回答,我没来得及参与东阳别府之事,与‘神话’无冤无仇,出手的‘赐福天官’又招招致命,只求伤人,毫不留手,显然不是觊觎传闻里我得到的神功传承。

他们直接动手了?齐师兄,你伤势如何?‘赐福天官’实力怎样?孟奇一口气问道。

阮玉书深居琅琊,还没入江湖游历,江芷微背景深厚,师父乃天榜之下第一人,曾活生生斩杀了神话排名前列的东王公而没事,神话的报复估计不会选择她们,毕竟仙迹已担下得到如来神掌的怀璧之罪,神话对自己等人仅仅是泄愤之举,没有利益纠葛,出手者不会冒险。

所以,他们的目标看来锁定了身为浣花剑派普通弟子的齐师兄和作为少林弃徒的自己。

嗯,我游历江东时,听闻兴云之宴,想着你和江师妹肯定会至,所以过来看看,哪知路上被人偷袭,来袭者戴着神话特制的面具,乃是‘赐福天宫’,普通半步外景的实力,我与他苦战一场,以伤换命,强行逃走,被追了上百里。

正当伤势发作之际,遇到小桑姑娘出手,惊走了‘赐福天宫’。

齐正言详细将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我受了‘赐福天宫’一掌,仗着玫霞荡卸力,仅是重伤,目前恢复了不少。

齐正言差点到八窍,尚未修炼紫星河,并且招式境界也不够,比孟奇要差一些,对上正常半步外景,浑天宝鉴的远程攻击神异没有了优势,处在完全的下风,只能勉强保命逃走。

齐师兄,能于半步外景手下逃生,很不错了。

孟奇真心实意宽慰了一句。

别看自己现在人榜第六,拼尽全力可搏杀正常半步,但终究境界不够,遇到这种半步放下身段,直接暗杀偷袭,还是很容易丢掉性命的,齐师兄能活下来足以证明他的实力,而且比自己预料得更强。

他呲牙道:不管如何,这事得谢谢顾妖女,即使她别有图谋,救你之事还是实打实的。

在孟奇看来,顾小妖女向来无利不起早。

相公,我们一家人,不用刻意感谢。

忽然,顾小桑清脆含笑的声音在两人的秘密交流中响起。

孟奇勉力控制住表情:你,你能听到?齐正言亦略有呆愣。

顾小桑笑吟吟道:刚才妾身只是言外景刻意之下能够听到,可从未说过外景以下没办法做到。

……孟奇竟无言以对。

顾小桑微笑道:对付齐师兄,半步外景的预备成员或许够了,但面对能于青散人、烈焰人魔和落魂箫围攻之下反杀的你,若妾身是神话之人,肯定会建议至少派一名外景水准的正式成员,哪怕是泄愤,不涉及利益,也要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免得横生枝节。

难怪让我尽快去兴云庄。

孟奇恍然道,兴云庄是东海剑庄别院,长期有外景长老驻守,如今少庄主何九在此,更不会疏于防范,至于狼王那种,明显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给少庄主解闷的,等一下,你为什么也要称呼‘齐师兄’?他这才察觉顾小桑称呼不对。

相公,作为你的夫人,孩子她娘,难道不应该跟着你称呼,或者直接叫大伯?顾小桑一脸理所当然。

我不该问这种话的……孟奇脸皮抽动,之前顾小桑这么称呼,好歹没有旁人,可现在齐师兄正听着,日后让自己怎么面对小伙伴们?会被嘲笑死的!小吃货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呵呵,我杀了青散人,你好像一点意见都没有?他赶紧转移了话题。

顾小桑笑嘻嘻道:他勾结外人,私下联手,杀得好!而且你是我相公,未来的法王,杀个把散人算得什么?孟奇决定不和妖女瞎扯了,转而看着齐正言。

齐正言目前脸如锅底,更加看不出表情了:我好歹是‘浣花剑派’弟子,已将此事通传本门在江东的长老,言他们觊觎我奇遇得到的传承,对‘神话’之事,他们肯定很感兴趣。

啧,要做一票大的吗……孟奇眼睛一亮,自己也能找机会以密探身份通知六扇门,郢城可是有银章捕头的,距离州城广陵也不算远。

自己还可以在城门附近的墙上留下暗记,看有没有仙迹别的成员在此。

当然,不能直接和仙迹之人照面联手,毕竟上次轮回任务,自己模拟了翻天印的气势,虽然神话没人修炼八九玄功,不知道其中奥妙,多半会以为是特制的物品,觉得自己等人乃适逢其会,暂时与仙迹合作,但若自己继续与仙迹有明面上的瓜葛,神话之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自己就是元始天尊了。

我罗教也有散人在郢城。

顾小桑插言,语气轻快活泼,妾身入了九重天废墟第一层,发现有别人捷足先登的情况,这让我的收获大大减少,心情变得不好,初步怀疑是‘神话’,既然有这个机会,肯定得恶心报复他们一下,而且我罗教的法王、神使、散人对‘神话’这诡秘组织亦是很感‘兴趣’。

妖女的话虚虚实实,不能尽信……孟奇相信顾小桑不是那种纯粹为了报复就大动干戈之人,没有利益的驱动,她才懒得插手。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孟师弟,这段时日你自己小心,我会躲入浣花剑派郢城据点,等待长老到来并暗中观察谁在盯着你。

齐正言叮嘱了一句,他不想躲在罗教,顾小桑可是危险人物。

听你们所言,‘神话’仅是迁怒泄愤,不涉及让他们眼红的利益,作为一个组织,这种行为是不会长久的,只要你们抗过这一次,又没给他们造成严重损失,多半就没有后续了。

顾小桑笑眯眯宽慰着自家相公。

商谈了一阵,两人稍微退后,重新没入人群。

这时,顾小桑眼波微转,悄悄看了齐正言一眼,颇有玩味之意。

常辉演绎完刀法,呼吸急促,神情激动,直接跪倒,磕头道:多谢苏少侠演绎刀法,全常家多年之想!孟奇刚才的指点已算是半师之恩,在这个师道威严的世界,常辉的举动丝毫不显谄媚。

孟奇还未回答,就听王载感慨道:能根据前后刀法变化,补齐缺失,这份眼力,这种刀道境界,委实让人敬佩,苏贤弟,没想到你已到这种程度。

他话不长,但听得观战的江湖人士恍然大悟,纷纷拿又惊又愕又兴奋的目光看向孟奇,这几乎是开派祖师的水准了,还是那种自创招式传承的!当然,仅仅是小门小派。

不愧是王载兄,这份点评之力,我拍马难及……孟奇有点热泪盈眶的感觉,对着常辉矜持一笑:无需多礼,刚好从你的刀法有所感悟。

当初看江芷微创阎罗帖,自己是艳羡不已,如今,自己也登上了这个台阶。

严冲目光幽深,对孟奇的评价再次调高了一些。

常辉千恩万谢回到高台后,不知多少人踊跃而出,但有人速度最快,像是一阵风吹过,闪到了校场中央。

他身着岳华门弟子的服饰,看似普普通通,但气势凝然,颇有几分高手姿态。

不少岳华门弟子发出轻咦,似乎没想到会看见这人,此乃年轻高手的聚会,他年轻归年轻,可与高手毫不相关,贸然下场,会给门派丢脸的!但在孟奇和严冲眼中,这普通弟子足有八窍,真气流动如云似水的八窍!岳华门弟子应少卓,还请几位少侠赐教。

这名普通弟子拱手道。

他直接挑战了孟奇等人!江湖之大,有的人不是没有实力,仅仅是缺少成名的机会!第二百五十一章 给人挫折米子敬略显惊讶地嘿了一声,回头望向孟奇、王载等人,看他们是个什么意见。

虽然说好他们只是担任评判,偶尔指点两句,不会参与比试,但应少卓的挑战一下将江湖人士们的热情点燃了,毕竟他们之中绝大部分都未见过人榜前二十的强者出手,自然想见识一下,尤其无名挑成名之事,看热闹的总是不嫌事大,若双方心甘情愿,倒是能让这场武事锦上添花。

王载与孟奇、严冲、楚云羽目光交接后,笑了笑道:赐教谈不上,指点两招没问题,但今日武事,非以我等为重,若都来挑战,就失去互相切磋之初衷了,应少侠之后,还想与我等切磋的,先试试能不能击败他。

他目前九窍齐开,虽还没到入微之境,也才刚开始修炼眉心祖窍,但浩然正气与浑天宝鉴有点相同,开窍便能少许借用充塞天地的浩然之气,虽然无法远程攻击,但观敌察敌却尤胜这个阶段的浑天,故而也看出应少卓身负不错的实力,非外表和声望那样的籍籍无名,有他做标杆,一下能筛去九成九的人。

听见王载这样的提议,岳华门弟子表情变幻连连,望向应少卓的目光比刚才多了几分审视,个个惊疑不定。

多谢几位少侠。

应少卓拱手道。

王载脸含微笑:不知你想挑战我们之中的哪位?应少卓早有成算,目光投向孟奇:还请苏少侠指教。

他得了自家师父指点,知道严冲天人合一圆满,开始探索自身的道路,境界胜过自己何止一筹,说不得一刀便能击败自己,挪星移月楚云羽天人交感,善于借力打力,挪移攻击,正是自己刀法的克星,守正剑王载刚九窍齐开,但身具浩然正气,遇强越强,遇差也不弱,同样非合适的挑战对象。

而狂刀苏孟虽然战绩出众,但本身等阶与自己相差仿佛,也才七八窍,不具备境界上的优势。

至于他的金钟罩等护身硬功,在比武切磋里难以发挥作用,能最大程度上让自己剑法轻功的优势得到体现,即使他刀法入化,乃真正大家,自己亦非弱者,能支持到他用出外景杀招,就算旁观者眼中的平手。

若还能逼得他用出金钟罩,以伤换胜,则等于自己获胜,立刻便能声名远扬。

孟奇正愁没有出风头的机会,哈哈一笑,提刀离座,身如轻叶,被寒风托得缓慢飘落。

这份轻功立刻引来喝彩之声,比起之前出场的各位,更显身法出众,近乎违背常理。

应少侠当是岳华门弟子,不知为何名声不显?二十三四,八窍修为,纵使在武道大宗,亦是备受期待的好苗子。

孟奇没有直接出招,而是拿足姿态,像前辈名宿一样与对方寒暄几句。

八窍?岳华门弟子面面相觑,什么时候负责药园清理的庶务弟子有八窍的修为了?这简直可以排入这一辈十大弟子了!应少卓提着一口普通精钢长剑,淡淡道:在下看守药园,有幸得门中长老看中,秘传绝学,苦练多年,不敢有丝毫松懈,如今总算出师。

门中长老看中?我们怎么不知道?岳华门弟子更显疑惑,等等,莫非是常年在药园偷鸡摸狗的糟老头子?他,他是门中长老?孟奇和蔼点头:原来如此,应少侠,出招吧。

作为人榜第六的成名才俊,自然要让出先手。

应少卓没有推辞,拔出长剑,比了一式苍松迎客算是致敬,接着他身法展开,似化作一朵青云,飘忽不定,难以琢磨,时时变化位置,不给孟奇锁定的机会。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应少卓身法刚露,就引起一阵阵惊呼之声。

他比之前或切磋或演武的那些强多了!岳华门弟子已经惊讶得麻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纵使有长老传法,可应少卓一向天资平平,否则也不会被打发去看守药园,实力怎么会提升得如此快?莫非他另有奇遇,服食了脱胎换骨的天材地宝。

孟奇静立场中,长刀下垂,入微之境结合眼力耳力等将周围一切迅速勾勒于心像世界里。

他没有急着出招,视旁边游走变化的应少卓若无物。

应少卓的打法没有任何问题,正是自己当初与青血龙王这半步外景切磋时的选择,避强守弱,等待机会。

如此看来,他并非纸上谈兵之辈。

校场铺着黄褐色泥土,半空吹过的凛冽寒风,如云飘荡的应少卓,以及他掐指捏诀的左手,不断变化的长剑,一一浮现于孟奇心中,就连真气的流动和肌肉的反应都显得清晰。

他的综合实力应当接近自己初入邺都时的水准,人榜三十左右有他一席之地,本该迎来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江湖生涯,可初次在众目睽睽下的出手就挑战了等阶相差过大的自己,如同初次猎杀邪魔就遇上了魔主。

自己初入邺都时,实力和当初的王载比都尚有差距,后来经过半年静修才追了上来,如果那时直接挑战蒋横川、严冲等天人交感境界的前十高手,怕是会输得很惨,颜面全无,因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较量!由此可见,顾妖女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过真正的实力,唯一一次还是强杀玄女传人,可自己没有亲眼目睹。

感觉到应少卓越来越近,跃跃欲试,剑尖抖动,视线不断在自己各处破绽游走,孟奇轻吸口气,握刀的右手紧了紧。

让他受点挫折也好,免得太过狂妄自大,平白丢了性命……孟奇忽地动了,长刀闪烁着银白光芒,直斩应少卓。

气机牵引,应少卓随势而动,身法变化,长剑吞吐,欲要闪过这一刀,刺向孟奇左腰。

刀至一半,突然加速,极尽大力,风声四起,仿佛被山岳压得四下乱溅,隐有虚空收缩的感觉。

刀道修为到了孟奇这个程度,已不再拘泥一招一式,非得依样画葫才能展现精义,信手拈来,变化贴近法理便可,剑法精义可以入刀,拳法、掌法亦然,别人看不出半点端倪,就像江芷微,兑换了那么多套剑法,除了剑廿三,其他剑法很少见她使用,因为变化的精髓、剑法的精义都尽数融入自身,得其神而不拘其形!这一刀后续的快恰到好处,正是应少卓身法将变未变之际,顿时被它后发先至,临近身前,来不及闪避。

看着这毫无花俏,没有变化,仅以速度和力量示人的一刀,应少卓只觉劲风扑面,若是闪避,绝对被斩中背心或者侧身,不得不咬牙挺剑,使出自身沉浸许久的关门送客。

长剑一封,挡住了天之伤。

当的一声脆响,长剑弯曲,应少卓右手颤抖,不由自主转成马步。

好重的一刀!长刀下压,应少卓脸涨得通红,一身力气仿佛被粘在了刀上,想要抽身都无法办到。

天之伤再压,长剑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似乎快要断折,应少卓双脚陷入校场泥地半寸,一点点下沉!纯粹的力量,霸道的力量!长刀收回,应少卓试图再起,可双腿打颤,两手抖动,一时竟拔不出脚。

承让。

孟奇长刀归鞘,微笑致意。

周围鸦雀无声,没有了议论,也没有了感慨,谁曾想过苏孟能一刀击败看似很强的应少卓。

王载起身,吐了口气:应少侠的轻功身法飘荡似云,已得精髓,当是岳华派的‘指云画影’,而且剑法虚招炉火纯青,招招都是指向破绽,具备了人榜实力,可惜他遇上了‘狂刀’,无论如何变化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没有花俏的一刀正好于他将变未变之际来袭,以力量和速度将他击败,用剑法的话来说,这叫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呼,一口口吐气声发出,都有某种程度上的原来如此之意,短短的一回合交手,竟然有这样的学问在内,高手之争果然不同凡响,狂刀苏孟当真名不虚传,不负狂字!严冲微微点头,若有所思,这样的对手才值得期待!应少卓脸如死灰,未曾想过自己连一刀都没能挡下,等听见王载的点评,才稍微缓了过来,原来自己还是有人榜实力的,只是没办法企及狂刀苏孟这种怪物。

他拱手离开后,孟奇迎来喝彩,含笑回座,观看后面的比试。

之后,一场场切磋展开,他们皆点评了几句,到了末尾,胜出者要么是人榜有名的几位,要么成名多年,似应少卓这种先前默默无闻的只有寥寥几个。

正当他们打算决出胜负,挑战孟奇等人时,忽然有道人影落入场中。

这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子,身着淡青劲装,将美好的身材尽数勾勒了出来,容貌中等偏上,但有浓浓的成熟魅力。

一看到这女子,米子敬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苦笑道:七姑,你怎么也来凑热闹?这女子瞪了他一眼:我白七姑怎么就不能来?这是年轻才俊的聚会。

米子敬赔笑解释道。

白七姑哼了一声:我难道不年轻?才四十三岁,于我武道之人而言,此乃风华正茂时节,若我就此打开玄关,成为半步,再内外交汇,谁不赞我一声年轻外景?她看似无理取闹,但孟奇、严冲等人的表情皆已凝重,因为白七姑给人的感觉已近于何九!第二百五十二章 一力降十会王载压低声音,对孟奇、严冲和楚云羽道:白七姑是郢城白氏当代家主的妹妹,本名叫做白怜香,行七,早年搁于享乐游玩,风花雪月,无甚名声,可三十之后,忽然醒悟,重拾荒废多年的武功,舍过去名字不用,自号七姑,或许是天赋异禀,竟然让她弥补了岁月,刚过四十便天人合一,算是郢城一桩美谈。

白氏与米家常有联姻,子敬他娘便是白七姑的嫡亲姐姐,所以面对七姑时,他浑身不自在……王载难得有揶揄打趣别人的时候。

纵使严冲和楚云羽常在江东,可碍于白七姑都是闭门苦练,顶多也就在郢城附近找人练练手,他们竟没有耳闻,如今方知,除开半步外景及以上的强者,郢城还隐藏着这么一号人物。

孟奇同样未听过白七姑,但对白家之名并不陌生,在六扇门提供的郢城简要资料里,白家被排在世家之首,老家主白霸先,也就是白七姑的亲叔叔,乃绝顶高手级人物,潜心武道,没有婚配,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侄子。

另外,白家并非郢城土生土长的世家,百多年前自南荒迁来,据说是得罪了称霸南荒的血衣教,不得不远离故土,入中原避难,历经几代人的努力,他们总算在郢城站稳了脚跟,成为公认的世家——血衣教,邪魔九道之一。

有传闻当初带着白家避祸的老祖宗还活着,但仅仅是传闻。

米子敬被白七姑一顿抢白说得哑口无言,又不好对长辈端架子,讨好笑道:七姑,不知你跃入场中想做什么?当然是挑战!白七姑理所当然道,目光越过米子敬,在严冲和孟奇身上打转。

可,可你这不是以大欺小,长辈挑战晚辈吗?米子敬只觉头痛无比,自家七姨惯来任性,脾气比起年少时并未有实质性改变,唯一的不同在于,实力强了很多,否则自己当能以暴力手段制止。

白七姑目光收回,恨恨地看着米子敬的耳朵,让他不由自主想起小时候被七姨揪耳朵的痛苦,打了个寒颤,退后了一步。

我什么时候算老了?江湖三十年一代,我们正好头尾罢了!白七姑开始强词夺理。

米子敬生怕大庭广众下丢脸,唯唯诺诺点头,回首看向王载和孟奇等人,征询他们的意见。

若是切磋,严某没有意见。

严冲抚摸着刀柄,面对势均力敌般的对手,他见猎心喜。

孟奇收敛起之前轻松欢脱的情绪,右手自然下垂,靠在刀身之上,语气无波道:苏某亦然。

王载和楚云羽见严冲和孟奇表态,对视一眼,轻轻颔首。

反正以白七姑的实力境界,不会闲得无聊地挑战自己两人。

小子敬,你看吧,他们都认同我是年轻才俊。

白七姑笑容满面,不复之前板着脸的样子。

米子敬脸红耳赤,传音入密:七姨,能不能不要再这么称呼我?说完,不等白七姑回答,他语速极快地道:七姑,你想约战哪位?白七姑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沉吟了下道:刀气长河吧,境界足够,此战又非生死相搏,做对手正合适。

严冲没有说话,以行动作出回答,提着长刀,缓缓起身,披着的大氅留在了椅上,露出黑色劲装,慢慢走到高台边缘,每一步都如同经过丈量,丝毫不差,接着一脚踏在了虚空之中。

他竟然没有直接下坠,而像踩着台阶,乘着波浪,两脚交错,一步步往下走去,比之刚才孟奇落叶般的徐徐飘下更让人不可思议,看得围观人士们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

有,点,意,思。

白七姑眯起了眼睛。

这四个字一字一顿,越来越高,思字便如黄钟大吕,回荡众人耳边,而她的气势也随之改变,仿佛一头游弋于远古的人形凶兽,荒蛮之感扑面而来。

她双脚不动,踩着大地,似在从中汲取力量。

孟奇挺直了背,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果然都是开窍期不可多得的高手。

严冲脚步不停,越来越快,到了十丈开外,忽然抽出了长刀,远远斩向白七姑。

刀势汹涌,刀气强横,长刀似化作了巨浪,十丈的距离瞬息而过,已到了白七姑身前。

白七姑依然原地站立,突地一拳打出,沉重恐怖,似能生裂虎象,仅是远远看着,磅礴大力都像压迫了胸膛,呼吸变得艰难。

好大好精纯的力量……孟奇略微惊叹,纵使自己修炼八九玄功,要具备这种程度的力量,恐怕亦得九窍齐开,当然,若同为天人合一,自己肯定能光凭力量压住白七姑。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我又不是依靠蛮力之辈!附近高台的应少卓默默看了看之前自己制造出来的深深脚印,再结合白七姑的表现,顿生一力降十会的感觉。

当!刀与拳碰撞了一记,白七姑没有半点摇晃,而严冲则借势展开身法,刀招滚滚,真如狂风巨浪,四面八方斩向白七姑。

他刀法入化,时而奔腾不休,时而刚猛澎湃,时而暗流汹涌,时而阴柔莫测,或攻破绽,或布杀局,或近法理,或简或繁,信手拈来,随心所欲,不拘泥于常识,但又彼此连为一体,演绎出一副暴风雨的景象。

这看得孟奇眼放异彩,不愧是人榜前十的刀者,刀道境界尤胜自己半筹,等同于未开九窍前的江芷微。

而白七姑又是另一番景象,一拳一脚皆有龙象之力,沉重而磅礴,或横扫,或直进,简简单单的几招就似乎构成了完美整体,将力量演绎出了美感,将严冲的刀招全部挡下,逼得他不得不变招,因为若是刀拳相击,肯定是严冲吃亏,积累下去,败势则成。

天色忽然昏暗了下来,一朵朵乌云汇聚,银白的闪电乍露还藏。

气流变得潮湿,围绕着严冲似要形成水流,若是闭上眼睛,纯以精神感觉,会发现周围有一滴滴水珠凝聚,随着严冲的刀势,化成了汪洋大海,起伏不定,波浪汹涌。

轰隆!银白闪过,巨雷响起,整个校场乃至更远的地方都有雨水落下,渐渐如注。

两人交手附近水色凝聚,幽深近黑,在暴雨闪电衬托下,似乎那里有一汪不平静的海洋。

两人都没有刻意引动神异,毕竟他们还没办法借此谋利,但气机牵引之下,天象随之改变!在孟奇的眼中,白七姑荒蛮气息更盛,就像回到了人族崛起的岁月,拿着石棍石头,便能砸死凶猛的荒兽妖物,举手投足之间虽疏于招式变化,但大气强横,似乎外景杀招毫不费力。

渐渐的,白七姑越战越是凶猛,严冲虽未露败像,但已明显处在了下风,找不到机会施展自身绝招。

战到酣处,白七姑一拳逼退严冲,目光转向高台,看着孟奇:你也来!孟奇本待拒绝,宁愿一对一输掉,也不要背上以二对一的名声,但他突然感觉到白七姑眼神中的渴求,心中顿时一动,有所明悟,叹了口气,就当日行一善吧。

铮,长刀抽出,孟奇腾空而起,居高临下,似要将山岳斩开般劈落。

天之伤斩落的过程中,一直在颤动,每一个颤动都仿佛一重蓄力,一道沉雷,半空银白的闪电似乎在往附近汇聚。

轰隆隆!万雷齐鸣,长刀以挟山超海的刚猛沉重之势斩到了白七姑头上。

白七姑再是强横,也不能小视这一刀,右拳猛然上击,像在挥舞石头砸向飞鸟。

孟奇出刀时机的把握恰到好处,似乎一下接过了战斗,给了严冲反击的机会。

他长刀由下往上,转而向下,刀势汹涌,刀意澎湃,似乎爆发出了撕天裂地的海啸。

附近水色如有所感,化作了黑海,浮现严冲身后,以壮声势。

海啸扑来,吞没万物,闷雷阵阵,行天之罚,白七姑同时受敌,岌岌可危。

但她没有认输,气势反而借此攀升,不断攀升,双脚仿佛与大地练成了一体,双拳一上一前,荒蛮沉重。

轰!两拳与两刀碰个正着,闪电四蹿,水浪飞溅,白七姑气势被压,双拳飙血。

突然之间,她发出一声长啸,攀升的气势突破了某个阻碍,眉心处有风云凝聚,吸摄目光,如凝黑洞。

天空骤然大亮,驱散乌云,荡去水雾,大地轻颤不已,周围高台无端下陷一寸!风起云涌,身体变重,孟奇借势落到地面,恰好看见白七姑哈哈大笑,转身而去,只留下一句话:这份人情我记下了!多谢两位。

米子敬凑了上来,帮白七姑陪着笑,我七姨就是这样,年纪一大把了还任性妄为。

孟奇和严冲对视一眼,目露惊愕,都看懂了彼此的意思:何九的兴云之宴,莫非也是这样?他要以一己之力,同时挑战近十位人榜前列的高手?应该没那么夸张吧……若除去王思远和江芷微,倒有几分可能……第二百五十三章 意外之客孟奇呲了呲牙,何九看似豪迈自信,但向来没有狂名,应该不会做出如此自不量力之事。

即使不算王思远和江芷微,兴云之宴到场的人榜高手怎么也得有四五位,毕竟自己和严冲肯定会去,若他像白七姑一样,同时挑战自己等人,必将面对前后左右的外景杀招,撑不了几息就会败北。

当然,若他是借此突破,那又另当别论,反正输赢不用放在心上。

孟奇和严冲都不奇怪白七姑和何九为什么要挑人榜前十者为磨刀之石,毕竟他们同样属于这个层次,正面交手的情况下,普通的半步外景已然不能对他们造成太大威胁,完美晋升的半步和初入的外景又与天人合一者有着极大的鸿沟,没有挑战的可能,只会徒劳无功。

纵使他们能从家族门派里找出几个普通半步与自己切磋,但自家之人,总是少了那么一点真正交手的感觉,还不如举办宴会,邀请与自己实力相仿或相差不多的人榜才俊——为了纯粹的胜利,为了名声,孟奇等人往往都会全力以赴,只比生死相搏略差。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米家牵头举办郢城武事,看来藏有私心,乃为白七姑的晋升创造机会,愚兄失察了。

王载对孟奇传音入密。

孟奇是他邀请参与的,结果被利用,成为白七姑的磨刀石,修炼浩然正气的王载自然过意不去。

无妨,王兄不用介意,能适逢其会,感受天人合一者打开眉心玄关,于我而言也是难得的积累。

孟奇毫不在意道。

这是大实话,那种气势的攀升,元神极限的冲击,生死玄关的打开,以及精神蔓延,内天地与外天地法理自然产生的纠葛和变化,都让孟奇颇多体悟,尤其后者,属于天人合一者晋升特有的异状,近乎内外交汇,寻常难见。

直接从天人交感晋升,同样会有异象,但顶多风起云涌,电闪雷鸣,自己身体出现少许基于内天地和武功特征的变化,哪能像白七姑一样,内景外显,勾动天地,引发厚土之力,让方圆百丈内的高台齐齐下陷一寸。

而且白七姑晋升时,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消失,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一下年轻了十岁!王载感叹了一声:天人合一者晋升果然不比寻常,我宁愿蹉跎几年,不达天人合一,绝不进阶。

能入人榜前二十,谁不是心高之辈?岂会想着基础不稳,止于半步,或者外景前几重天。

当然,世事难料,有的时候,往往会出现危险和磨难,由不得人耐心寻求天人合一,必须强行突破,亦有那种执着于天人合一,结果起了心魔,十几年未曾达到,最后只能黯然放弃的。

武道之路,布满荆棘,从不会一帆风顺,天才如苏无名,亦有死关三年的折磨,被人怀疑坐化于内。

王载的感叹没用传音入密,在场之人皆能听到,严冲泛起一丝笑容:天人合一也有高下之分,无形剑、算尽苍生几年前便已达到这个境界,但他们都未晋升,宁愿蹉跎,也要初步想清楚自身的道路,嘿,玄关无悔……在天人合一阶段,初步想清楚自身道路不会带来太大的实力提升,但于日后而言,却是重中之重,能成宗师者,大部分都经历过这个阶段。

严冲之话压得很低,没有让附近之人听到。

于天人合一时初步想清楚自身道路几个字看似简简单单,谁都能说,但没有真传,没有家族门派出过类似人物积累的经验,绝大部分人都会一蹴而就,不停留思考,严冲自己也是历尽磨难,方才知晓这方面的经验,岂能弄得人尽皆知?法不可轻传!说来也怪,从真实的境界来说,九窍之后便是半步,没经历和接触,谁能想到还有细分,嘿,天人交感是九窍,天人合一也是九窍,九窍之间的实力差距简直有天渊之别,六扇门战报里可不会详说。

楚云羽笑了一声,转而道,你们说无形剑会不会学白七姑,独战几人?孟奇道:应该不会,我怀疑何九是从排名最低的挑战起,慢慢积累气势,经过车轮战后再与王大公子交手,借此突破。

王载沉吟了下,若有所思地道:排除算尽苍生和绝剑仙子,也不是不可能,东海剑庄的‘无形无相剑气’号称群战前五的功法,何九曾经杀过三个九窍的联手,当然,都是人榜十几实力的九窍。

这……孟奇轻吸口气,还有这等事情?他对东海剑庄的功法了解不多,而人榜战绩篇幅有限,都是挑最重要最轰动的提,没什么何九被围攻的事迹,多是他约战人榜前十。

看来得找六扇门要一份详细的何九资料了……郢城武事又延绵了一阵,但白七姑珠玉在前,再无人挑战孟奇等,到了末尾,米子敬靠了过来,微笑道:我七姨急着回去稳固境界,多有失礼,在下替她再次谢过二位。

等孟奇和严冲表示没什么后,他又笑道:米家白家几代联姻,同气连枝,七姑突破亦我米家盛事,在下想请几位去寒舍小饮几杯,有位朋友亦想见见你们。

什么朋友?孟奇直接询问。

米子敬含笑道:见到便知,现在说就没了神秘感。

他倒是有几分幽默。

见见面又不会死,孟奇知晓米家有外景强者,不担心自身安危,与王载等人略作商量后,就坐上米家马车,驶入了位于惠水岸边的米家老宅。

惠水不宽,乃是小河,仅能供乌篷船行驶,米家老宅白墙黑瓦,假山池塘,乃最正宗的江东园林。

穿庭过阁,米子敬将他们四人引入了一座偏院,纵使寒冬腊月,这里亦有奇花盛放,姹紫嫣红,香味扑鼻。

我寄住米家,但从未来过此地。

王载的声音响在孟奇耳中,颇有点疑惑。

不过想想也正常,米家占地宽广,房舍连绵,王载又是外客,不可能四处走动,没到过的地方实在太多。

入了偏院花厅,孟奇看见三男一女,其中一人端坐上首,器宇轩昂,姿态沉稳,隐现高傲,身上的锦袍、扳指、玉佩等透着低调的贵气。

此人剑眉朗目,五官颇让孟奇感觉面熟,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他的身侧还伺立一人,身着黑衣,头戴纱帽,面白无须,神情似谦卑似高傲,略显娘气,但孟奇和严冲等人最先注意的便是他,因为看不出深浅!上首左侧坐着一男一女,男的五官粗犷而不显难看,年纪轻轻,身材高大,肌肉将宽松的衣服完全撑起,女的秀眉细眼,瓜子脸,樱桃嘴,有着如水的气质。

家妹子汀。

米子敬先介绍着那名女子,继而指着粗犷男子道,白家白文远,家主嫡子,七姑亲侄。

白文远……孟奇看了看那位仁兄的长相,差点捧腹大笑,好不容易才止住。

这几位就不用我介绍吧,刚才你们应该也看到了?米子敬微微一笑。

白文远和米子汀显然都在别的高台旁观武事,纷纷起身,谢过孟奇和严冲,并表达了对人榜高手的敬佩。

这位是?王载知道米子敬需要一个由头介绍,干脆接话道。

米子敬脸色一肃:这位是当朝三皇子,晋亲王赵毅。

原来是赵老五他哥哥,难怪觉得面熟,长得很有几分挂相啊……孟奇恍然大悟,不过这厮来郢城做什么?不比在场所有人,他骨子里对皇权就没有敬畏,仅仅是当做强大势力的忌惮。

赵毅摩挲着自己的碧玉扳指,猛地起身,笑容和煦:听闻兴云之宴,孤不胜向往,故而告假离京,前来郢城,今日得见几位好汉,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在我面前称孤道寡……赵老五比你会做人多了!孟奇腹诽道。

其实,赵毅已算得热情恳切,若是以往,孟奇倒也不会说什么,但人生在世,最怕的就是比较,和赵恒比起来,赵毅的高傲就显得略多了。

面对赵毅的礼贤下士,严冲倒是颇为几分满意,矜持道:没曾想兴云之宴竟引来真龙。

比起严冲的高手姿态,楚云羽更多了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连连道:能得晋王夸奖,真是在下三生之幸,区区武功不足挂齿。

这货比我还浮夸……孟奇鄙夷地看了楚云羽一眼,明显感觉得出来对方有几分表演的痕迹。

王载不动声色,秉承儒门规矩行了一礼,态度不冷不热。

晋王是来观兴云之宴?孟奇见礼之后,随口问道。

赵毅微笑点头:这一代人榜强于过去多年,前十便是未来外景,如此聚会,岂能不引人瞩目?第二百五十四章 匆匆而散客套之话,孟奇等人自不会当真,不过此代人榜也算是历次出类拔萃,堪与苏无名他们那一代媲美,算是群星璀璨。

三四年前还不显眼,到了如今,人榜前十几乎都是天人合一或者拥有这份战力的,后面还有青莲公子这种具备前十实力但进进出出的,以及清余此等顶多一年就有望前十的,弄得阳和这掌握了法身招式的六窍才刚入前二十,不复当年江芷微刚下山就位列第十的幸运。

当然,六窍时的江芷微除开法身招式,剑道境界已非同小可,可以自创绝招,孟奇最近才踏入这个层次。

米子敬在旁边打了个哈哈:大家都是年轻人,不用拘束,快坐快坐。

他一边招呼大家坐下,一边吩咐家仆送上茗茶,预备点心,末了鼓掌示意,有丝竹之声从花厅角落传来,将气氛衬托得柔和轻松。

有乐岂能无舞?在下邀请了郢城有名的剑舞者,正好过来助兴。

米子敬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晋王赵毅笑道:孤与子敬熟识多年,知他惯来精细,大凡有琐事,只要托付于他,必能办得妥妥当当。

多谢表哥夸奖。

米子敬笑嘻嘻道。

两人一唱一和,将双方关系展露给了孟奇等人。

王载乃周郡王氏备受期待的子弟,父亲又是地榜有名,当朝尚书,对赵毅和米家的关系并不陌生,悄悄对孟奇等人解释道:子敬姑母是当今圣上的贵妃,诞下一子一女,男的即是晋王,女的乃最受圣上宠爱的水镜公主。

原来是外戚……六扇门给的资料里面对有关皇室之事总是颇多隐瞒,孟奇如今方才明白,难怪王载刚才看到并不奇怪。

严冲轻轻颔首,对朝堂之事,他不比孟奇了解更多,毕竟出身小派,乃江湖草莽。

楚云羽略微收敛起浮夸,刻意道:在下游历过江东、狄秦二州,但始终与神都缘悭一面,今日能得见神都贵人,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他是散修出身,师父算颇有名气,传承不错,但脾气太过刚直,英年早逝,陨落于左道巨擘之手,故而他并没有因此沾福,反倒平白多了左道的仇视,性格脾气变得与他师父截然相反,圆滑浮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说。

但性格脾气与武功无关,与自身修为、心灵境界无关,楚云羽的实力不容小觑,仅是不爱惹事,战绩不多。

神都别的不多,世家最多,好手最多,书院最多,青楼最多……得了回应,赵毅含笑介绍起神都,言谈风趣,将话题慢慢铺开。

如果说人榜有名者,多爱游历江东,那三十五岁之后的高手则往往喜入神都,博一份机遇。

面对皇子与朝廷之事,孟奇一反常态,没有活跃气氛,也没有成为话题的主要参与者,安安静静旁听,对神都的情况多了几分了然。

王载乃顶尖世家子弟,没有长辈默许,对皇子向来敬而远之,所以也没有发挥自己眼力非凡,博闻广记的长处,仅仅时不时应和一句。

看到这种状况,孟奇若有所思,皇室对世家的态度看来是拉拢一流,对抗顶尖。

不过皇室的态度归皇室的态度,赵毅对王载倒是颇为热络。

谈了神都之事,赵毅慢慢将话题引到这次兴云之宴上,把握着手中茶杯,感慨道:人榜前十,孤最敬佩的便是苏少侠和严少侠,其余人等,不是出自武道大宗,就是顶尖世家,神功不缺,兵器不缺,指点不缺,丹药不缺,切磋对手不缺,唯有你们,一个出自‘海潮门’,一个乃少林弃徒,全靠自身努力,把握住了机遇,实乃同道楷模。

这话说得不错……孟奇心中赞了一句,不过将王载兄置于何地?严冲略露笑意,对此显然也颇为自得,但他不是那种目光狭隘之辈,正色道:亦不能小看了他们,武道大宗和顶尖世家内部的无形争斗更甚外界,稍微松懈,便会被人超越,分走机遇,而且能成为开窍期出类拔萃的人物,岂能少了个人的努力,谁不是从危险磨砺之中走出来的?赵毅正待再言,米子敬得到回报,拍了拍手,进来一队舞者,皆是身着轻薄劲装的女子,红色鲜艳,长剑锋锐,柔媚与英气并存,为首女子二十来岁,长眉入鬓,凤眼有神,乃不可多得的美女,与在场的米子汀一时瑜亮,各有风情,但同样有着凝脂白瓷般的如水肌肤,尽显江东特色。

鼓声渐响,剑舞乍起,一时之间,剑光如潮,淋漓顿挫,配合佳人摇曳身姿,颇为引人入胜。

尤其为首女子,动作大胆,剑器时而捭阖,如西州女子策马奔腾,时而精致,似江东少女浅吟低唱,令观者沉醉。

她不仅剑舞出类拔萃,而且明显有着不错的剑法修为。

……一舞剑器动四方……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赵毅对这次的剑舞似乎很满意,拍着旁边的桌子吟着先贤之诗相合。

孟奇亦是看得兴致勃勃,脑海里转着莫名其妙的念头,若是芷微舞剑,不知又是何等的风采,呃,如果被她知道这个念头,怕是会被强迫切磋一场。

该名女子的真气流动、招式变化等尽在孟奇等人心中,感觉无甚危险,因此都津津有味地看着。

剑舞慢慢到了尾声,为首女子边舞边前,似乎要以献剑给赵毅为结局。

赵毅停止吟诗,收回双手,喜闻乐见。

前后进退之间,为首女子终于踏上台阶,身子一矮,长剑打横,即将双手捧剑,递给赵毅。

突然,孟奇感觉到女子体内仿佛有一颗不起眼的种子炸开,真气喷薄而出,整个人似浴血化龙,破茧成蝶,气势陡然改变,冷意内敛,杀气凝练,再难感应到真气的流动。

刺客?孟奇想都没想,直接扑出,半空拔刀,银白闪亮,快似惊雷,直劈女子后脑,围魏救赵。

他没有激发天之伤,遥遥攻击,因为以剑舞女子与赵恒的位置关系,会将两人一起斩中。

与此同时,他感应到了旁边澎湃的刀意。

严冲与孟奇两人最先察觉危险,同时出刀!女子对身后两刀不闻不问,长剑一弹,流星赶月,刺向赵毅喉咙,死气、杀意、剑气凝练如一,乃杀人之剑,先摄元神,后夺性命!赵毅旁边那位黑纱帽侍者慢了半拍,无法阻止女子出剑,但他出手亦是极快,凭空往后一抓,就将赵毅拖得倒向一侧,避开了要害。

女子正待趁势变招,后面两刀已至,或快或猛,笼罩要害,根本不给她变招的机会。

她原地一个打转,铮铮之声连响,长剑吃力荡开两刀,同时借势上跃,引发旋风,试图逃走。

半步外景?孟奇还未来得及劈出第二刀,就听见一声尖细冷哼,半空女子陡然下落,重重摔在地上,元神被禁,穴道被封。

直到此时,他才看见黑帽侍者一只脚踩在剑舞女子身上。

他的速度已经快得我无法捕捉了?孟奇略微愕然地看着黑帽侍者,他给人的感觉似外景非外景。

敢在咱家面前刺杀,真是活腻歪了!黑帽侍者的右脚在剑舞女子身上用力摩擦,脸上满是恼羞成怒的狰狞。

原来是大内高手,不知是几千岁……孟奇恍然。

赵毅的身体略微颤抖,旋即平复,热情上前,对孟奇和严冲道:多亏两位少侠提前发现,挡了一挡,否则孤怕是会殒命当场,大恩不言谢,日后你们之事便是孤之事!严冲和孟奇刚要谦虚,米子敬就冲了过来,脸色难堪,连连请罪:在下着了道,被这贱婢蒙骗,还请王爷责罚!赵毅挥了挥手:孤亦未察觉,须怪不得你。

他转头对黑帽侍者道:冯公公,把这女子带下去,好好‘招呼’,看是谁胆大包天!说完,他看着孟奇等人,叹了口气:适逢此事,再难有宴饮之情,孤坏了诸位雅兴,实在抱歉,唉,自太子沉迷佛经,笃信佛家,屡次被父皇责骂,神都就暗流汹涌,孤原本想出门散心,没曾想还是未逃离漩涡。

米子敬小心翼翼道:午后刚有消息,太子爷也到了郢城,居于普贤斋。

是吗?赵毅的脸色变得凝重。

对于皇室内斗,孟奇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只是略微惊讶,兴云之宴虽然轰动,但不至于连太子也引来吧?宴饮匆匆而散,不过有了救命之恩,赵毅与严冲孟奇等人似乎熟络了不少。

苏贤弟,此事你怎么看?王载送孟奇到了门口,传音询问。

孟奇略微皱眉:不上不下。

王载一听便懂,点头道:愚兄也觉得奇怪,刺杀要么取雷霆之势,以绝对的实力瞬间完成,扬长而去,要么不如不做,刚才的女刺客虽然强横,但也仅仅是勉强可能完成任务的水准,莫非他们舍不得外景来做刺客,怕事败被米家和白家围杀?不清楚神都之事,难以妄自揣测。

孟奇没什么头绪。

忽然,他想起某件事情,回身对王载道:对了,小弟还不急着离开,有事请子敬兄帮忙。

第二百五十五章 路见不平什么事?愚兄能帮上忙吗?王载疑惑询问。

孟奇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最近研读一些古籍,发现不少陌生地名,想弄清楚在今时今日的何地,王兄,你知道我作为散修,平日里消息闭塞,难得让米家白家欠下人情,怎能不好好利用?不知是哪些地名?王载识趣的没有问孟奇为什么忽然翻看古籍,一般而言,寻找上古地名往往意味着遗迹或秘藏,探根究底容易坏了关系,该说的自然会说。

而类似的努力,十成里面有九成不会得到任何收获,岁月变迁,沧海桑田,除了部分标志性所在,上古地貌与如今早已截然不同。

五指山,无忧谷,星回湖……孟奇霹雳啪啦说出大窜地名,将无忧谷夹杂其中,免得被人窥出真正目的。

这些地名,他也不是随便乱报,为了寻找关系真武之谜的无忧谷,他确实翻看了相关古籍,记住了大批上古地名,不过碍于能正常获得的古籍都较为寻常,未能找到无忧谷的线索。

五指山……没听过……无忧谷,似乎是上古秘地,具体在哪里,就不为人知了……星回湖当在北周卢龙附近,如今名为映月潭……王载且想且言。

无忧谷真在主世界……孟奇本是随口一问,另有目的,没曾想意外获得了确凿的消息。

他相信修炼浩然正气的王载不会故意撒谎,顶多碍于家族规定,不能详说。

王载一一回忆完,抱歉道:愚兄对上古之事兴趣不大,仅偶然翻过几本古籍,还是再问问子敬吧。

米子敬正吩咐族人和护卫分别审问剑舞成员,忽然看到孟奇去而复返,惊疑不定道:苏少侠,莫非有线索?孟奇笑容灿烂,牙齿雪白:米公子,不是说七姑之事,白家和米家欠我一个人情吗?啊?米子敬不是想否认,而是目瞪口呆,人情来往本在不言之中,直接索要,未免太过厚脸皮?孟奇笑眯眯道:米公子,我这人向来坦荡,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就开口要什么,不会假惺惺,虚伪谦虚。

虽然他明显是开玩笑的口吻,但米子敬还是听得抹了把冷汗,狂刀苏孟果然不行寻常之事:不知苏少侠想要什么样的报答?孟奇将刚才对王载所言之事重复了一遍,米子敬稍微松了口气,还在自己能够做主的范围内,于是吩咐管家看着审问,自己带孟奇去了世学楼。

孟奇在附近亭子等了一阵后,米子敬询问过看楼长老,回来将相关资料告知了他,比王载的更详细,之前王载不知道的几个地名也有了答案,但还是缺乏部分,包括无忧谷。

还有别的地方能查到这些地名吗?孟奇故意皱眉。

米子敬见资料残缺,颇感过意不去,诚恳道:白家传承久远,当比我家更多古籍,但规矩甚严,不能贸然进入,在下先帮你提一提,过两天应该会有查找结果给你。

孟奇沉吟了一下,半带恳求:米公子,谢过好意,不知你与郢城六扇门有没有交情,听说他们那里有不少古籍?六扇门并非完全地代表皇权,还被世家掺了沙子,里面的实权人物出自顶尖世家亦非少见,而米氏还是外戚,与皇权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结交郢城六扇门更加没有问题。

米子敬想了想道:郡衙的钱银章和舒青绶,都还算卖我们家几分薄面,既然苏少侠想去借阅古籍,在下这便带你过去。

王载另有事情,未曾跟随,孟奇与米子敬两人很快就穿街过巷,抵达六扇门郢城郡城。

时近黄昏,值守者正是米子敬口中的舒长笑舒青绶,听到请求后,见不是什么需要关注的事情,大笔一挥,让孟奇自己入古籍房查找,而米子敬忧心刺客之事,提前告辞,匆匆返家。

弥漫着书香和淡淡陈腐味道的古籍房内,孟奇终于松了口气,他不清楚神话之人是否已盯上了自己,所以不敢贸然去秘密联络点提交密报,将神话之事捅上去,而是借口地名,辗转通过米家,光明正大上门。

如今身处有外景银章镇压的郡衙内,他总算不担心被窥视了。

他拿起纸笔,找了角落,书写密报,言神话记恨东阳别府之事,打算报复自己,接着,他想了想,将狼王的消息亦写了上去,让六扇门帮忙寻人,他多半还在郢城。

写好之后,他拿出藏于怀中的青绶官印,在末尾留下了自己的痕迹,并将密报折叠成豆腐块,小小一方,置于腰带内侧。

做好这一切,他才慢悠悠翻看古籍。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孟奇未能找到无忧谷的详细资料,只能确认它就在主世界,上古便存在。

出了古籍房,他去签事房向舒长笑告辞兼感谢。

送走孟奇后,舒长笑回头一看,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天色已黑,但郢城繁华街道都是灯火如昼,不时有烟花盛放,绚丽多彩,尽显年味。

街上行人还有不少,有的挑选年货,有的匆匆返家,有的看灯猜谜,有的投壶玩乐,尤其靠近天秀河的几条街道,更是比白天还热闹。

提交了密报后,孟奇稍微松了口气,不再那么担心神话找上门来,往兴云庄返回的步伐略略放缓,欣赏着街道两边的张灯结彩,贴福挂联,时不时买串糖葫芦,买些糖人点心,好不悠哉。

这画不错啊……孟奇看到有人在摆摊卖画,旁边围着一群人,有老有少,亦有带着小孩的妇女仆人。

他正待过去,忽然有一大群人涌来,隔断了左右,让他不得不先行等待。

这群人中,一名女子抱着三四岁的小男孩,走得有点吃力,于是将他放下,打算牵一阵。

小男孩看到附近有卖糖人的摊贩,使劲吃奶力气也要靠过去,又哭又闹。

忽然,他挣脱了母亲的右手,跌跌撞撞了两步,茫然站于原地,看着周围陌生的人流,吓得哇哇大哭。

他的母亲又好奇又好笑,打算过去牵他,就在这时,两名乞丐从她面前经过,挡住了视线。

男孩旁边突然蹿出一个左脸生有肉瘤的乞丐,一把将他抱起,捂住嘴,狂奔向街尾,小男孩的母亲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追了两步,被人群撞翻在地,凄厉哭喊:救命!我的孩子!孟奇没料到眼皮底下会发生拐人之事,由于没涉及自己,灵觉没有反应,未能及时出手。

看这女子毫无武功的样子,这是正常的拐卖人口……早就听闻丐帮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大部分成员坑蒙拐骗偷,无恶不作,一直不信,如今方才明白,以前被小说给骗了……挡住女子视线的两名乞丐背着麻袋,孟奇认出是丐帮弟子打扮,但目前混入了人流,难以寻找,倒是抱着小孩的花子,身影依稀可见。

他向有侠心,身法展开,如同游鱼,穿梭于人群,往往在间不容发的情况下奇迹般闪过。

那名叫花子哪比得上孟奇的身法实力,到了街尾时,眼看就要被抓住。

突然,旁边街道奔出来几名乞丐,让人群一下变得混乱,四处涌动,恰好将孟奇挡住。

他一咬牙,纵身而起,脚踩行人头顶,踏水凌波般追赶,不少人脑袋被他轻轻一点,还毫无知觉,以为有飞鸟掠过。

这时,那名叫花子已抱着小孩冲入了一座无人院子。

孟奇没有放松自身的警惕,免得被人设下陷阱偷袭,等他跟着入内,已经没了叫花子的踪迹。

类似的情况,他遇过不少,略一搜寻,便找到了地道入口,出来时,同样是荒弃的房屋,对面院子有一群乞丐,街道相对僻静幽深。

孟奇辨别了痕迹,径直走了过去。

这位朋友,此地乃丐帮郢城分舵,你想做什么?一个乞丐拦在了孟奇面前,四十上下,白白嫩嫩,衣服补丁较多,却干净清爽。

他背着六条麻袋,似乎正是舵主。

刚才抱小孩的乞丐可是逃入了这里?孟奇轻吸口气,先礼貌询问。

那名乞丐冷着脸道:没有,你找错地方了!可他明明从这里出来的。

孟奇眼睛眯了眯。

六袋乞丐冷笑道:反正我没看见,天下乞丐不知凡几,哪可能都是我们丐帮的?我看到了。

孟奇斩钉截铁道。

六袋乞丐哼了一声:朋友,你是要强词夺理?难道要为了莫须有之事,为了莫名其妙的小孩,招惹我们丐帮?你莫要看自家衣着光鲜,就瞧不起我们花子?告诉你,行走江湖,不该管的事情最好别管!他隐隐露出威胁之意。

孟奇忽然笑了,嘴角勾起,雪白牙齿露出:这事……铮的一声,长刀出鞘。

我管定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意外得到的线索六袋乞丐见过太多类似的侠少侠女,以为有着满腔热血,就能管尽天下不平之事,总是找上门来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但现实终究会教他们好好做人,大凡此类,若是附近世家门派之人,或者具备招惹不起的背景,就拿下之后,找家人长辈认领,如果不是,小孩能卖,侠少侠女一样能卖,有的是人好这一口!反正天大地大,异乡为客,谁知道他们在哪里失踪的?但他见孟奇气质不凡,英武阳刚,长刀隐有电光闪耀,非是凡品,强忍住恼怒杀意,沉声道:这位朋友,不知出身何门何派?莫要被人利用,与我丐帮结怨!你亲眼看到抱小孩的花子进了这间院子?光靠痕迹,很容易被人蒙骗!孟奇一直紧随刚才的乞丐,也就是前后脚的差距,除非有外景动手,否则断然瞒不过自己的灵觉感官,而如果出动了外景,将自己引入地道后,明显就能直接强袭了,何必拖拖拉拉,绕来绕去,实力上的差距决定一切。

我无门无派,江湖散修一名,亲眼看到抱小孩的乞丐入内。

孟奇长刀微扬,没有修饰自己的身份。

他没有狐假虎威,借周郡王氏、洗剑阁的名头,一则这样顶多能让丐帮交出刚才的孩子,自己转身后,他们又能拐来更多的人,既然要做,那就尽量斩草除根,二则,他想看看这部分丐帮败类到底丧心病狂到什么程度。

六袋乞丐眼睛微微一眯,语气转为阴狠,隐带嘲讽:你这是不肯善罢甘休?亲眼看到?哼,年纪轻轻,眼睛就不行了。

其他乞丐或拿尖尖的竹竿,或提刀剑,慢慢围了上来,纷纷嚷道:无凭无据,冤枉我等!刚才的花子明明逃向巷子口,你眼睛瞎了啊!还不如不要!官司打到六扇门去,咱们也占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还不如你一个?嘿嘿,长得还不赖啊,有的豪客就好这一口。

说不得是哪位深闺怨妇看上了,真让人嫉妒啊……操你娘的,敢上丐帮惹事!你个扑街仔,若在南州,早被打得满地找牙了!或冷嘲,或热讽,或骂街,他们各占位置,隐隐封住了孟奇的逃路。

见孟奇半步不退,六袋乞丐泛起阴冷神色,眼露凶光:不让你尝点厉害,不知马王爷几只眼!弟兄们,上!剁碎喂狗!他能背六条麻袋,除了上头有人,积功而迁,自身实力也算得不凡,一双肉掌,变化莫测,在九窍之中亦能称得不错,对自己很有信心,糅身而上,双龙出海,掌劲喷薄,深得刚猛之要。

其余乞丐,或刺或砍,从四面八方攻向孟奇,当真十面埋伏,插翅难飞。

孟奇不怒反笑,这眼力价有点差啊,虽然仅靠口耳相传的特征,和人榜较为写意的画像,初次照面的情况下,短时间内要直接认出自己比较困难,但若是真正高手,气机牵引,有感而发,还是能迅速确实身份的。

不过这样也好!他收敛笑容,长刀如轮斩出,抽打气流,激起闷响,势大力沉,以刚猛对刚猛。

轰!长刀对六袋乞丐的掌势仿佛早有预料,后发先至,直接斩中掌心。

与此同时,有竹竿刀剑击中了孟奇。

啊!惨叫发出,六袋乞丐猛地退后,护体罡气一刀而破,右掌掉落半截于地。

他可不是白七姑,真气澎湃,肉体强横,形似荒兽,又避开了锋芒,击打薄弱之处,以强对强的情况下,直接被宝兵削掉了半只手掌!孟奇脸泛淡金,身体一抖,击中他的几名乞丐倒飞出去,口角溢血,眼见不活。

八九玄功和金钟罩的反震之力!他踏步上前,如战车横冲直撞,将两侧乞丐一个个震飞,他们的刀剑竹竿,在没有命中罩门的情况下,便如给孟奇挠痒痒。

长刀追击,没给六袋乞丐回气的机会!六袋乞丐目光尽赤,眼睛欲裂,根据这份实力和那把长刀,隐约想到了来者的身份。

干!你直接通名报姓,肯定会卖你个面子!饶……他话未出口,长刀已然斩到,依然的刚猛霸道,如雷天降。

不得已,六袋乞丐只能左掌应敌,手如游鱼,变化连连,试图四两拨千斤。

砰!他再次倒退,口角溢血,这一刀的力量超过了他能牵引的范围,好在对方不知怎么换成了刀背,左掌才没有也被切掉。

尔等,强抢小孩!孟奇再次用刀背斩出,逼得六袋乞丐不得不防,口中喷血,再退几步,淡金流转,又是几名乞丐倒飞。

拐卖女子!他声如暴雷,刀背荡开了六袋乞丐的左掌,劈在他的胸前,护体罡气破碎,其余乞丐被震得头晕目眩,想逃未能逃。

无恶不作!雷声阵阵,六袋乞丐已是视线发黑,全拼本能招架。

该杀!孟奇跃起,长刀下斩,还是用的刀背。

砰,六袋乞丐倒退至撞墙,七窍流血,缓缓软倒。

竟然被活生生震死!残余乞丐看到这一幕,有的仓惶欲逃,有的腿脚发软,跪地求饶:这位大侠,饶了我们吧,我们都是被副舵主挟裹……大爷饶命!孟奇不发一言,提刀游走,身如幻魔,不断有乞丐倒下,皆是要害中刀。

最后几名乞丐见求饶无效,欲要同归于尽,但哪是孟奇敌手,三下五除二,一片清净。

孟奇收刀归鞘,看着满地尸体,缓缓吐了口气,不杀你们,难道等着丐帮报复?既然做了丧尽天良之事,那就早死早超生吧……要行侠仗义,就得比坏人更狠,否则大侠的尸骨早就填满大海!副舵主,也就是说,还有一个舵主……孟奇推开院子之门,找到地牢入口,推开了石门。

石门刚好,小孩哭闹声,女子厉叫声,男子哀嚎声,纷纷传来。

通道里有几名乞丐看守,发现孟奇进来,欲要阻拦,其中一人,正是刚才抱走小孩的花子。

他,他,他追来了!这名乞丐结结巴巴,下意识打出飞镖。

当,飞镖如中金石,颓然落地,看得几名乞丐目瞪口呆。

非是开窍期的暗器对人榜前列无用,只是他们往往都有天人交感的入微境界,能把握真气流动,暗器还未出手,便已提前闪避,若是纯粹的机关暗器,倒是不容易提前判断,如果威力能破开护体罡气,也能造成危险,但孟奇修炼的是肉身成圣的功法,不闪不避,只要不中罩门,随便你暗器来袭。

他缓缓前行,长刀随心而发,一名名乞丐倒地,他们的攻击未能造成任何伤害。

地牢内的小孩、女子、男人收敛住了哭喊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未能反应过来。

只剩最后一名乞丐时,孟奇像是突然有了闲聊的性质,随口道:你们舵主呢?他,他去见一个朋友了,身上,身上带着所有财物!大侠饶命!噗通一声,这名乞丐直接跪倒。

什么朋友?孟奇漫不经心问道。

这名乞丐被吓破了胆,一五一十道:不知道是谁,只听说是个受伤的,托舵主找疗伤灵药和安排离开郢城。

受伤的朋友,离开郢城……孟奇握刀之手紧了紧,难道是狼王?因为这次受伤较重,不能自食其力,必须找外人帮忙了?他不动声色问了几句,见这名乞丐所知不多,随手一刀,将他砍翻在地,心中毫无怜悯之意。

若对恶人怜悯,便是对正常人犯罪!他前行几步,伸手握住铁锁,用力一扭,喀嚓一声,锁断门开。

直到此时,里面被拐卖的人才恍如梦醒,压抑到极点的哭声迸发,先是尖尖细细,仿佛从胸腔里蹿出,接着纵情大哭,发泄恐惧不安。

孟奇静静听着,温和道:好了,跟着我出去吧。

谢大侠救命之恩。

有稍微知书达理之人叩首道,其余人等纷纷跟着。

等他们平静了一点,孟奇转身,带着他们离开地牢,刚刚重回院子,就看见满院子的尸体血迹里站着一个和尚,穿着黄色僧袍的和尚。

他年纪不大,容貌平凡,低眉垂眼,老成之相,挂着一串出自少林的念珠,周身一尘不染,即使目前身处血流满地、尸体横陈的场合,也如站立于清净所在。

阿弥陀佛,施主太过手辣。

这年轻和尚宣了声佛号。

没见过此人,但有这份气势的年轻僧人不多,孟奇微笑道:小师叔,对恶人岂能手软,杀个干净,便是清净之土。

黄袍僧人叹了口气:放下屠刀,亦能立地成佛。

他默认了孟奇的称呼,正是佛心掌玄真。

小师叔,莫非你要管管此事?孟奇眉毛一挑。

玄真看了看他背后的女子小孩,低诵佛号:礼佛便是修己,虽有普度天下之意,但也不能强人所难,顶多时常说法,只要施主没倒行逆施,荼毒生灵,贫僧管不着。

孟奇嘿了一声:少林僧人里面,能和晚辈胃口的不多,小师叔你算一个。

晚辈正想着从地道将他们带于六扇门,免得丐帮报复,既然小师叔你听到动静过来,此事就交给你吧,少林家大业大,自能顶着。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玄真没有推脱。

第二百五十七章 横插一手有玄真接手,孟奇自无担心,直接离去,返回兴云庄。

这算不算作好事不留名呢……他一边自我调侃,一边踏入庄子。

咚咚咚,孟奇刚过照壁,就听到有人敲门之声,下意识驻足回望,恰好看见门房拉开侧门,现出熟悉身影。

他顿时泛起浓厚笑意,转身行向门口:还以为你得过两日才到,没曾想如此之快。

来人正是江芷微,乌云般的秀发随意挽起,穿着喜欢的鹅黄衣裙,手提长剑,明艳照人,大气洒脱。

上次任务结束后,她已九窍齐开,如今再见,孟奇只觉她锋芒内敛,过去时常有的锋锐与紧绷消失无踪,随意洒然,不会一眼就被人看出是剑客,但孟奇能够想象,她拔剑而出时,会爆发多么绚烂的光彩。

你知道我的性子,能挑战‘无形剑’,岂能不急赶?江芷微笑吟吟看着孟奇,你南下也是极快。

谁叫我游手好闲没事做呢?孟奇打趣道。

门房见两人熟识,又见江芷微风采出众,隐约猜到身份,赶紧入内禀报,留下两人叙旧。

你也住到兴云庄来?孟奇虚询问道。

江芷微摇了摇头:郢城乃凌郡郡城,本门有剑阁在此,不用唠叨无形剑。

她非惧怕何九带来的压力,纯粹是自家能住,为何要去别人家借助的心态。

聊了聊这一个多月彼此经历的事情后,孟奇传音入密,将神话盯上自己和齐师兄的事情告诉了江芷微。

他没有提轮回结怨之事,也未提顾妖女,刻意强调东阳别府,怕镇守兴云庄的东海外景心血来潮窥探,暴露秘密,惨遭抹杀,具体情况得另找机会细说。

江芷微品出孟奇有隐瞒之处,因为齐正言不太可能凭自己力量逃掉,但她也明白孟奇的顾忌,脸色郑重道:我会上报宗门,看能否请动负责江东的师伯相助,你自己外出要小心一点。

嗯。

孟奇点头道,对了,我还发现狼王的踪迹。

他将适才丐帮之事讲给了江芷微听。

狼王……江芷微先是眼睛一亮,旋即喟然,可惜受伤了。

她倒是想光明正大和狼王生死相搏一场,但狼王显然不会如她所愿,他更喜欢潜伏于黑暗里,耐心等待机会,给予致命一击。

我会让本地同门帮忙寻找,等确定了行踪,我们一起动手。

江芷微知道狼王偷袭暗杀孟奇之事,没有半点犹豫就做出围杀决定,这叫一报还一报。

孟奇先是点头,很快又提醒道:防止埋伏,最好再邀请一个帮手,嗯,周郡王氏的王载兄很合适。

王载父亲是王氏最年轻的宗师,当朝户部尚书,地位举足轻重,有人想设陷阱,先得掂量几分,而且他实力亦是不凡,威武不能屈更是爆种必备,再加上贫贱不能移和圣人九剑,若真遇上强敌,说不得他比自己还能抗!如果不用衍化自戊己印的不动金莲,自己主要是防护,而王载是防御,擅长方向不同。

两人干净利落结束了这些话题,转而闲聊,过了片刻,门房从内出来,请江芷微去见何九,孟奇当仁不让,陪同在旁。

何九脖子上的伤势好了大半,已没有再包扎,露出狰狞的痕迹。

孟奇只用一眼,就明白真正的伤势比他之前所谓的皮肉之伤重不少,再深一点,就断掉半个脖子了。

当然,狼王肯定比他伤得更重,至少何九的举止看不出伤势影响,表面口子愈合也极快,没多少虚弱的感觉,而狼王已不得不稍露踪迹,托丐帮寻找疗伤灵药,非静养就行。

孟奇猜测,他身上的药物怕是效果不好,行走都有点艰难了……何九大马金刀地坐着,看着江芷微和孟奇入内,目光渐渐发亮,双眉微动:江女侠已九窍齐开,真是可喜可贺。

他没有惊讶畏惧之意,满是期待的豪情。

江芷微未掩饰修为,含笑道:比起少庄主的境界,还是差了一些,只能凭手中之剑,争一争飘渺胜机。

《太上剑经》九窍,又领悟了‘剑出无我’,剑道有成,仅论战力,犹在狼王之上。

何九只是拿狼王来做比较,并未提自己,显然认为江芷微还是差了半筹,毕竟大家都是武道大宗弟子,身怀神功的品阶相差不会太大,纵使江芷微天才横溢,与当年苏无名相仿,可何九也不会差多少,还有境界的优势,有岁月的积累。

未曾与狼王战过,不敢妄言。

江芷微并没有自傲。

何九哈哈笑道:江女侠九窍齐开,让此次兴云之宴更添惊喜,我就不现在试手了,越期待的对手越要放到最后。

孟奇在旁边看着,深感何九姿态豪迈,自信十足,乃自己风姿卓绝道路上的劲敌…………又过一日,孟奇没有出去闲逛,加紧修炼《易筋经》、八九玄功和金钟罩,以图早日打开天生第九窍。

到了傍晚,江芷微突然来访,传音入密道:我跟踪丐帮舵主,发现了狼王躲藏之地。

真的?孟奇下意识反问,眼睛发亮,握了握刀柄,狼王两次莫名其妙偷袭自己,是时候偿还了。

两人出了兴云庄,状似并肩而游,孟奇趁机将顾小桑救了齐师兄之事道了出来,至于小女孩喊爹这种尴尬事情,当然是略过不提。

江芷微这才恍然,和孟奇一样,对顾小桑的用心颇有猜测。

没多时,两人到了米家,找到了王载。

围杀狼王?王载说话的时候,沉稳的表情多了点兴奋。

他修炼儒门正法,诚实坦荡,较有仁义,对狼王自无好感,而且他虽然性子沉稳,但毕竟也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岂能没有点飞扬之意,围杀人榜第五的狼王,光是这几个字就让人热血沸腾。

是的,王兄,要一起吗?孟奇笑得像个诱拐小孩子的坏人。

王载深吸口气,重重道:好!江芷微带着孟王二人,经石拱桥过了惠水,穿街过巷,抵达了天秀河上游,靠近烟雨山的位置。

这里既有延伸自天秀河的繁华,又具备远离城池中央的僻静,不会因为太喧闹而失去保密,也不会由于太少人而让自身容易暴露。

江芷微与孟奇、王载躲于树后,指着对面靠水的院子:就是那里。

看着快融入黑暗的院子,孟奇点了点头:位置不显眼,但又四通八达,便于逃走,我们先从桥上过去,然后慢慢靠近。

狼王善于暗袭,善于游走黑暗之间,对他的围杀必须慎之又慎,这种人物对危险的感应能力很强,稍有不对,立刻便会远遁,让自己等人前功尽弃。

孟奇施展幻魔身法,精神包裹全身,悄然潜向院子,江芷微和王载虽然没他那么善于潜行,稍微落后了一段距离,免得狼王发现,但也是九窍齐开,初步接触了眉心祖窍奥秘,纵使尚未修炼,对自身气息的隐藏亦没有以前那那么粗疏了,尤其江芷微,以前修炼过幻形大法,如今踏于黑暗里,好似一抹仙影,飘渺难见。

院子清冷,冬日酷寒的情况下,连虫豸之声也无,除了风过的痕迹,非常寂静,让人怀疑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孟奇绕到侧面院墙,右掌轻轻一按,身如腾云,无声飞起,接着如落叶般悄然落到隐蔽处。

他靠近了房间,知道这个距离下,要想再瞒过狼王极其艰难,也不挣扎,猛然加速,近乎拖出残影,一下撞开了房门,与此同时,他抽刀出鞘,预防暗袭。

江芷微和王载亦是同时变快,从另外两个角度扑向厢房,稍微落后了一点,免得狼王躲于厨房之类的地方。

孟奇提刀站于房中,脸色变得凝重,因为里面空无一人。

房中有丢弃的布条,上面沾满了脓血,狼王残留的气息犹在感应之中。

王载摸了摸被窝:尚有温热,离开不超过一炷香。

三人分头寻找,未能发现踪迹,再次会合后,江芷微沉吟道:狼王像是提前知道了我们会来……但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孟奇并没有怀疑的意思,仅是觉得奇怪,或许是他习惯性转移…………一间昏暗的厢房内,高瘦冷漠的狼王端坐椅子,摊开的左手放着一枚赤红如血的丹药,沉哑着声音道:你为什么要救我,还给我治疗无形剑气的灵丹?他对面站着一名女子,雍容华贵,身穿镶嵌着金线花纹的玄袍,脸戴戏剧里常见的西王母面具。

我要你帮忙对付一个人。

西王母语气平淡。

第二百五十八章 半山亭之会天秀河畔,小院临水,夜风酷寒。

可能是纯粹的巧合,狼王惯来谨慎,善于躲藏,时不时改变落脚之处乃应有之理。

王载微微皱眉,做着揣测。

江芷微看着面前静静流淌的河水,若有所思道:也可能有人一直盯着我们,发现端倪后,提前通知了狼王。

神话的人?孟奇闻弦歌,知雅意,并未多言,王载倒是联想丰富:太子、三皇子皆临郢城,暗流汹涌,说不得真有人盯住我们。

他将此事与晋王赵毅被刺联系了起来。

他顿了顿道:这条血布应该是狼王裹伤口之用,不如让我带走,看能不能通过白家异术追溯到他。

白家来自南蛮,传闻藏有蛊毒异术,不乏鉴血追踪的法门,故而王载有此一说,若非如此,怕是只能请外景高人或佛道两门真传,施展天眼通等神通,借血锁踪。

好的。

孟奇点头道,不过狼王离开不算匆忙,既然留下染血布条,恐怕自有办法规避。

商谈一阵,三人没有头绪,暂时分开,各回住处,江芷微会继续让洗剑阁郢城主事派遣人手,联络地头蛇,寻觅狼王踪迹。

……翌日,天朗气清,阳光炽而不烈,带来冬日暖意。

鉴于提交密报已有两日,齐师兄上报浣花剑派更久,还有顾小桑和罗教散人暗里等待,孟奇本就出去闲荡做诱饵的心态,邀请江芷微同游烟雨山。

山色空濛,胜景处处,烟雨山不比别地怪石嶙峋,陡峭险峻,秀气葱郁,尽显江东温柔,又是一番美态。

江东景色与北地真是迥然不同。

灿烂阳光直下,照破时常缭绕的雾气,让整座烟雨山如同笼罩在金色之中,让山溪、老树染得颇有几分神圣,让江芷微似乎沐浴着仙气金光。

洗剑阁位于华洲与甘州交界之处,也算是北方。

山中多有楼台,丝竹歌舞之声隐隐飘来,郢城的世家门派和巨富官府都于烟雨山中建阁修院,后天与先天交相辉映。

孟奇看着秀山丽水,遥望亭台楼阁,呵呵笑道:听闻卧心观位于北峰,铁花茶清香浓郁,自磨豆花味美难言,不如我们去叨扰一顿?江芷微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去普贤斋。

为什么?孟奇眼睛瞪大,一副我没想过普贤斋的样子。

你不是小和尚吗,朝山谒面不是应有之理。

江芷微打趣了一句,然后笑道,普贤斋的罗汉素宴号称郢城一绝,你惯来爱吃,不应该首先想到吗?她沉吟了一下,正色道:我知道你不爱当和尚,但既然已经还俗,去去寺庙又能怎样?如果总是躲避这些,反倒显得放不下,久而久之,必成心结,引来外魔。

对于心性淬炼,洗剑阁向来看重,故而江芷微提醒了孟奇一句。

孟奇苦笑道:我尼姑庵都去过了,还怕和尚庙不成?只是太子住在普贤斋,我之前又与晋王有所牵扯,若贸然过去,说不得会卷入皇室之争,惹来麻烦。

他之前只是给江芷微讲了赵毅之事,提了太子也来到郢城,并未详说居于何处。

江芷微这才释然,脑袋微扬,脸相薄红,眼望苍天,坦然道:我想太多,误会你了。

她毫不矫揉造作。

孟奇嘿嘿一笑,明智地转移了话题,两人言笑晏晏,向着北山而去。

攀了一阵石阶,半山腰平坦处出现一座亭子,里面站着一群人。

为首者负手眺望隐有云霞缠绕的远山深谷,身着明黄之袍,头戴高冠,姿态挺拔。

他身后站着一名黑袍黑帽的阴柔中年男子,光是望到他,便有冷意泛起。

中年男子旁边是位披着红色袈裟的和尚,肥头大耳,笑容满面,让人一见便觉得亲近。

而在周围,分别立着五个黄袍僧人,四十左右,面容枯瘦,虽形貌不同,却给人诸相一体的感觉。

亭外散布着身材暗红劲装的侍卫,皆气质彪悍,身手不凡。

孟奇目光一凛,苦笑道:该来的避不过,我不去就山,山来就我了。

光从这番声势,孟奇就能判断为首者正是太晋太子,梁王赵谦。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找上门来,那就见上一见吧。

江芷微提议道。

当然,他们都堵在路中间了,总得听听有什么目的,免得日后被堵在危险之地还没有警觉。

孟奇恢复了平静,腰跨长刀,负手登阶,姿态悠然。

江芷微手提长剑,衣裙随着山风飘荡,如仙子临凡。

太子请两位入亭一见。

孟奇和江芷微前行没多久,一名侍卫迎了上来。

还请带路。

孟奇礼貌道。

侍卫领着两人,穿过严密的看守,入了半山亭。

太子赵谦缓缓转身,五官与赵毅、赵恒颇有相似之处,但眉毛没他们那么浓,而是显得浅淡,鼻子前端微勾,如刀似剑,给人果断决绝之感。

有缘千里能相会,与两位恰逢山道,孤不胜心喜。

赵谦声音醇和,若是讲经说法,怕是别有一番魅力。

孟奇微笑行礼:山野鄙夫见过太子。

每时每日,在下都能碰到陌生之人,此乃千里相会的缘分,但几乎所有人,都只是擦身而过,未有相识,缘浅之故。

他用较为直接的比喻告诉太子,咱们缘浅,有事就不要找我了。

赵谦状如老僧,波澜不惊,指着旁边的胖大和尚道:此乃普贤斋主持,华严神僧。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人中龙凤,名不虚传。

华严笑眯眯双手合十,像是那种贪图香油钱的管事和尚,但孟奇和江芷微不敢有丝毫小看,这可是外景高僧,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尤其苏施主,出身佛门,身怀破戒刀法,行事虽然狠辣,但堂堂正正,除恶救困,不违佛意,当真与我佛有缘。

华严笑看着孟奇。

你才与佛有缘,你全家都与佛有缘!孟奇肚里暗骂,不过旋即失笑,华严都是高僧了,说他与佛没缘都没人信,至于全家,以他的年龄,父母当已亡故,又没有妻儿……见孟奇不说话,赵谦泛起一丝微笑:孤常闻苏少侠之事,颇有感慨,以佛心,持杀刀,不正是护法金刚吗?护法金刚……金刚……孟奇对赵谦的印象直线下降,比赵毅还不如。

他皮笑肉不笑道:传闻太子殿下笃行佛道,参四大皆空,为何不抛弃王位,避世出家,得大清净,求大解脱?江芷微也插言道:如今恋栈不去,追逐权势,似乎与佛意相背?两人明里暗里都在指赵谦虚伪,信佛而流连红尘权势。

你们!竟然大不敬!那名阴柔中年男子跨前一步,指责两人。

他没有直接气势压制,或者动手教训,苏无名惯来护短,若是动手,以大欺小,这辈子就不要奢望离开神都了,否则必挨一剑。

赵谦压了压手,示意中年男子冷静,淡笑道:佛有拈花一笑,亦有金刚怒目,若都沉迷修己,不理世事,谁人来渡众生?若能手握大宝,一令而天下从,让凡人不受压榨之苦,让武道修士不忧杀戮之恶,人人皆能得到解脱,登临彼岸,孤宁愿放弃清修,蝇营狗苟,追逐权势,以求更大之力!他笑容浅淡,语气却斩钉截铁,颇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孟奇略有震动,太子与自己想象的有点不同。

但若是他全面倒向佛门,道派世家怕是会竭力阻止,想要登临皇位,难之又难!大愿虽好,但与清净矛盾,恐多有杀戮,满手血腥。

孟奇随口敷衍。

赵谦摇头失笑:别人都能这么说孤,唯有你苏孟没资格,‘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可是你说的?正是听到这番话语,孤才生起知己之意,想来见见你。

……我这是随口胡诌的……孟奇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此条道路,注定白骨累累,鲜血盈海,但若能求得众生清净,孤就算坠落十八层地狱,又有何妨?赵谦朗声道。

他脸色庄重,颇有几分宝相。

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啊……孟奇传音入密对江芷微道:我以为修佛乃求清净智慧,没曾想佛门会支持赵谦……佛门有修己求心的禅宗,亦有念一声阿弥陀佛既能得拔极乐的净土宗,派别众多,佛经见解和修行之法皆不相同,岂能一概而论?江芷微解释道。

赵谦收敛情绪,微笑道:苏孟,不如咱们打个赌。

打什么赌?孟奇下意识反问。

赵谦指着五个黄袍僧人:他们是净土宗龙象虎豹鹏五位大师,单以个人而论,肯定比不过你,可他们擅长联手,气息相同,五僧齐上,不比人榜前十任何一位差,你若能于他们围攻之下二十招不败,便算孤输,允你一个承诺,日后若有事找孤,只要不大逆不道,违背人伦,孤都帮你办了。

要是你输了,你得帮孤办一件事情,放心,不涉及骨肉相残,朋友互杀等事情。

孟奇看向那五名僧人,发现他们的气势隐然连成一片,宛若一体。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战而不战 全凭己心山风鼓荡,层林染金,孟奇望了望旁边的龙象虎豹鹏五个僧人,眉毛微挑,回头道:太子殿下,若我不想赌呢?他姿态悠闲,仿佛在说着微不足道的事情。

赵谦尚未说话,旁边的宦官就冷笑一声:面对相差不大的挑战,胆怯而不敢应,真是妄负‘狂’名,徒为天下笑,日后传扬出去,人榜第六的外号就不是‘狂刀’,而是‘鼠刀’,胆小如鼠,长刀似锈,害怕挑战,意志薄弱!他在激着孟奇。

孟奇老神在在,虽然自己爱人前显圣,爱拉风绰号,但屡受打击的情况下,早就习惯,这点激将算得了什么?他嘴角含笑,不怒不躁地道:我这人是个臭脾气,战或不战,全看自己心情,不受外人影响,不受风评影响,若我想战,谁也拦不住,再强的对手也吓不到,若我不想,任你舌绽莲花,任世人诋毁,我亦当清风拂面,明月照江。

他已改了自称,不再用谦词,老实不客气地称我。

对于孟奇的态度,江芷微认同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武者之心。

看来‘狂’刀不狂啊。

赵谦叹了口气,孤的一个承诺,天下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激不成就利诱。

孟奇哈哈一笑:苏某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太子殿下的承诺,还不是好好的?还不是人榜第六,天下闻名?要或不要,有什么值得挂怀之处?苏某年刚十八,已登临人榜前十,假以时日,或许法身有望,我的承诺可未必比太子殿下你的差!他自信豪迈之情溢于言表,让赵谦微微眯了眯眼睛,听得宦官脸色大变,尽是阴狠,竟然将自身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法身有望?哼,多少代人榜前十,才能出一个法身?周围侍卫亦是变了颜色,没曾想苏孟如此狂傲不拘。

‘狂刀’之狂名副其实。

江芷微笑吟吟传音入密,接着刚才太子赵谦的话打趣孟奇。

当然,修炼八九,身怀元始金章、如来神掌第一式、神宵九灭第一式,若连这点自信都没,还混什么江湖!孟奇不动神色看着赵谦。

赵谦抚掌而笑:众口铄金,不扰其心,苏少侠果有佛性,却是孤着相了,既然不赌,那就不赌吧。

多蒙太子成全。

孟奇笑眯眯拱手道,接着脸色一肃,朗声道:五位大师,苏某意欲挑战!啊?这个转折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即使华严神僧,也略微一愣,笑口常开的表情颇有凝固,显然没能把握到孟奇的思绪。

唯有江芷微,抿嘴一笑,在这方面,小和尚和自己的性子倒是颇为相像。

苏孟!你不是不赌吗?宦官踏前一步,恼怒成言,声音尖细,如用指甲挠着门板,响在孟奇身上,带出烦躁发麻之感,与此同时,丝丝阴柔寒气如剑似针,虚无而来,让孟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孟奇笑意不变,平和如常:是不赌,但不是不战。

若被赌约束缚,被人驱策而战,苏某心头不喜,故而不愿。

但如果没了赌约,苏某身心舒畅,自要以刀遍试强手。

太子殿下言五位大师联手不比人榜前十任何一位差,苏某见猎心喜,跃跃欲试!声音不大,却有震耳发聩之感,不知多少侍卫涌现出同一个念头:这方为求道武者!正是此理。

江芷微低声道。

赵谦沉默了一下,重新勾勒笑容:接不接受挑战是五位大师的事情,孤管不了。

宦官传音入密,对龙象虎豹鹏五位僧人道:给咱家打!狠狠教训他!敢如此戏弄太子殿下和咱家,真是活腻歪了!龙大师双手合十,声音沉哑:苏施主既然挑战,贫僧师兄弟岂能不应。

好!孟奇转过身,按刀走向亭外一片开阔地。

他气势勃发,刚猛强健,每走一步,都给人身形拔高一寸的感觉,到了最后,仿佛已是接天连地的巨人。

江芷微美目一亮,看来小和尚不仅补齐了天打五雷轰,而且还初步有了领悟,加上《易筋经》的效果,举手投足之间已有了几分代天行罚、霸绝当世之感。

龙象虎豹鹏随之而出,略成半弧,所站位置连起来如同一条起伏的长蛇。

阿弥陀佛。

五僧齐诵佛号。

这身佛号像是开启了某个密门,龙象虎豹鹏五个僧人的气势随之改变,彼此纠缠,互相连接,四周清净弥漫,禅意充塞,冥冥之中似有气息和真气的交换。

随着这种纠缠和交换,孟奇只觉他们的真气节节攀升,很快就突破了开窍的极限,发生了改变,似空似虚,与周围环境化为一体,若闭上眼睛,似乎根本没有这五个人。

而且他们真气与气息诡异连为一片,在五具身体与彼此之间的虚空流转,不分薄弱,人人皆有,不与别的联手秘法类同。

他们就像变成了一个人,分为头与四肢,一人是天人合一,五人都是!总不能说孟奇的头部达到了天人合一,但他的手还没有达到!果然不比寻常……孟奇眼睛半开半阖,右手握住了刀柄。

自己名声在外,山神庙一战震动江湖,善于群战之名人尽皆知,赵谦不可能不清楚,既然他还用五人联手对付自己,必是有着依仗,现在一见,果不其然!阿弥陀佛。

五僧再次诵念佛号。

半山亭外几有化为清净之地的迹象,连地上的泥土都似乎没有了污秽之感,争斗、恼怒和战意等在心里融化,让人不想提刀,不想出招。

好厉害的禅功,孟奇收敛心神,以破戒之心抗清净之意,右手用力,长刀出鞘。

一抹银白闪耀人眼,随着天之伤的拔出,雷光的跳跃,孟奇仿佛又高大了几分,脚踩电蛇,一刀劈出!刀势沉重,如山似岳,压得半空闷雷乍响,尚未及身,就让人感觉到胸腹气血翻腾,呼吸困难。

首当其中的虎大师一手握着念珠,一手成掌拍出。

他们之间的气势顿时大部分聚集于虎大师身上,让他的手掌色成暗金,掌劲刚猛,能开金石。

砰!掌击刀侧,孟奇只觉大力难挡,似乎回到了郢城六扇门校场,自己变成了严冲,五僧便是白七姑!他没有硬抗,以沉重雷势挡下大半后,借力转向,直扑象大师,身形陡然加快,手中之刀亦然,像是冬日亮起了一道闪电。

但五僧气势的转移快得超乎孟奇想象,就如同自身体内真气的搬运,毫无滞碍,念到气到。

孟奇的刀虽快,象大师的出掌也不慢,他低眉垂眼,恰到好处拍出一掌,尽显金刚神力,让人不能不避其锋芒!与此同时,分享了剩余气息的四僧从不同的角度一掌拍向孟奇,封住闪避角度,给人苦海难逃的感觉,似乎只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孟奇长刀一引,化斩为牵,身形滴溜溜打转,半是化力半是借力,刀光连闪,从五掌合围之中鬼魅般劈了出来。

原来有此等借力卸力的法门,难怪不惧群战。

赵谦感慨了一句。

宦官阴冷笑道:开始就被逼出秘法,咱家倒要看看五位神僧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他怎么化,怎么借!孟奇身法展开,或幻或真,或快或诡,不给五僧合围的机会,刀光连闪,已是每人面前劈了一刀,或刚猛,或澎湃,或快或缓,似虚似实。

但五僧气息流转,每个挡刀之人皆有天人合一般的实力,普普通通的一记金刚掌便能将孟奇或蕴含诸多变化,或真气力量攀至巅峰的刀势化解,不给他使出外景杀招的机会,不给他从自身旁边冲出包围的可能!他们稳扎稳打,缓步向前,五招之后,孟奇能闪转腾挪的范围迅速缩小,若再来五招,怕是会被逼得正面迎战,以一抗五。

阿弥陀佛。

龙大师宣了声佛号,化掌为爪,指劲嗖嗖,如要擒龙。

与此同时,虎豹象鹏四位僧人配合出击,或掌蕴金刚之力,碎石裂地,或指风无形,禅意袭穴,或拳成空洞,隔空遥击……交手以来,他们第一次主动进攻,从五个方向将孟奇笼罩在内,仿佛瓮中捉鳖。

他们的气息流转,指掌拳爪的威力不停变化,让人把握不清谁是主,谁是辅!孟奇深吸口气,身形陡然拔高,等五道劲力齐齐攻来时,在身处半空,无处发力的情况下,身体一折,霍然转向,让五僧扑了个空!抓住机会,他凌空下击,长刀直斩豹大师。

刀光空濛,化作红尘,扰乱禅心,斩断清净!不愧是七绝手的弟子。

华严神僧观刚才变化,了然一笑。

赵谦负手而立,脸上笑容不变,似乎觉得这样的变化还不足以难到龙象虎豹鹏五位大师。

第二百六十章 联手之秘空空蒙蒙,冥冥漠漠,刀光不似真实,宛若一场梦境,来自心底最深最痛回忆的梦境。

幼小被弃,寺院清苦,常望香客,心如蚁噬,豹大师仿佛回到了学禅之前,久久无法摆脱。

长刀悠然而来,似要断掉这一片清净。

各人禅心岂能如一,豹大师呆呆愣愣,眼看便要刀劲加身。

就在这时,忽有异变,气息浑然一体的情况下,他出掌了,保持着呆滞的神态出掌了!他就宛若一个傀儡,在另外四名僧人的心意连通之下,双掌拍出,掌劲雄浑,两只手仿佛膨胀了一圈,一左一右,拍向刀身。

这样也行?后面四名僧人追击而来,孟奇不得不变招,长刀一折,左右拍向双掌,借力而起,如羁鸟脱藩篱,展翅高飞,摆脱双掌的夹击,从豹大师头顶跃过。

四名僧人步伐变化,绕过豹大师,再次松散地将孟奇围住。

交手数招,双方似乎又回到了初时,孟奇没摆脱围困,龙象虎豹鹏亦没有将封锁范围缩小,让孟奇失去闪转腾挪的空间。

一人被阿难破戒刀影响,其余四人还能替他操纵身体,这联手秘法太诡异了,完完全全一个整体的感觉……孟奇脚步未停,诡异变向,脑海念头纷呈,来自天刀独孤、八九元始等功法的武道知识纷纷闪现,试图寻觅关隘所在。

他修炼《易筋经》第一卷也有不短时日了,不死印法、天刀独孤隐约触摸到一扇大门,门后是全新的、广阔的世界。

这次交手不比与青散人、烈焰人魔的围攻,自己能把握人心变化,用拼命姿态,用阿难破戒刀法,换得其中一人的暂时后退,创造出时间差,龙象虎豹鹏五名僧人似乎是一个能同时用双手双脚和头部攻击的怪人,若找不到它的元神所在,单独影响躯体,不妨碍元神傀儡般指挥被影响部分,整体之间的配合丝毫不差,难以创造出机会!关键到底在哪里?交手以来的一幕幕场景急速在孟奇脑海闪现:气息勾连,真气莫名相同,禅意勃发,四周清净弥漫……外景是内天地勾动自然之力,直接外显,干扰现实,乃取天地某种法理和态势……若是半步外景或天人合一,勾动外天地力量少之又少,主要是借助天地法理,凝聚自身气势,就像自己模仿翻天印。

气势……势……孟奇曾经想将独孤九剑衍化出破势之招,但碍于剑道修为薄弱,一直没头绪,直到学了天刀,触类旁通,修行天外飞仙,了悟剑理,身怀易筋经,提高独孤品阶,这才慢慢有所方向,有所思考,如今虽然未曾突破,却隐约感觉到了势的存在。

莫非他们是借助神秘之势达成的联手?自身与天地合一,必然有着特定的交换和流动,内为道路,外显为势,这种交换和流动有规律有法门,自然就有破绽!孟奇虽然已达入微之境,兼有精神外放,但附近清净庄重,严重干扰感知,对势只有朦胧感觉,没有细节性的把握,难以寻觅破绽。

又发一刀,身法乍前还后,孟奇险险避过五僧合围,心境如水,已然有了决断,必须压制这种清净,才能感应到细节。

而唯有势才能干扰和压制势!他脚步连错,身影连连变幻,忽然手起刀落,似抽打似劈砍。

刀身不断颤抖,仿佛在于气流高速摩擦,每一个颤抖都仿佛一重沉雷,有苍天之虚,有雷霆之重,有闪电之快,有千变之慢,有天罚之刚猛!孟奇并未直接用自身悟得皮毛的法身招式天打五雷轰,任何一招法身招式都会引来猜测,引来觊觎,若被窥出来历,素女道之人可不是善男信女。

但若不含真意,只用天打五雷轰的招式变化和五重精义催发天之伤,那就无人能看出端倪了,毕竟神宵九灭自中古起便已失传,没人知道它的具体细节,比用狂雷震九霄更安全!银白电光大亮,随着长刀天罚般的劈落而喷薄,刀劲纠缠于一体,似化作虬结雷龙,凶猛扑向五僧。

轰隆!天空仿佛昏暗了一点,闷雷乍响,回荡久远,破坏清净。

沉闷的感觉压迫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天罚即将到来!地面出现了一道道焦黑,乃是散逸电光的造成,孟奇与五僧之间的泥土出现深深刀痕,急速蔓延向他们。

面对天罚,五僧没有怠慢,各自一掌拍出,不分先后,皆是色成暗金,泽如琉璃,半空似有佛号!轰隆!雷光大作,天罚终至,浩浩荡荡,毁灭一切。

天罚之威恐怖,清净禅意被削弱许多,不断滋长蔓延,与它抗衡。

严重干扰的情况下,起伏变化距离,深藏的势暴露在了孟奇心中,恰似一副梦境画卷。

虚幻的念佛之声不断,点点光芒从山间寺庙飞腾,从五僧体内飘出,于半空凝结成了一尊无形佛像,有慈眉善目、怜悯众生之相。

祈祷声,赞颂声,诵经声,佛号声,声声入耳;清净意、超脱意、渡人意、舍身意,意意外显,大佛端坐正中,五僧如臂如指!原来如此,乃是借助香火愿力的联手之法!孟奇顿时了然,五僧是以自身愿力与香火凝聚无形之佛,心灵登临净土,与佛同在,以它为元神,连成一体,交换真气,如在体内,故而看似浑然如一,无懈可击!诵一声阿弥陀佛,登临净土!雷散光消,五僧联手直接抗住了孟奇催发的天之伤刀气,驱散了沉闷的感觉,丝毫不落下风,让清净之意蔓延,佛势再次深藏!孟奇没有丝毫沮丧,朗笑一声,长刀再发,不斩五僧任何一人,反倒跨击长空!长刀所向,空空荡荡,没有一物,可华严神僧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五僧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变化,或掌或拳,或指或抓,齐齐袭向孟奇身体。

刀光飘渺,仿佛发自心底,生老病死苦,爱别离,怨憎会!受一刀破戒之意,轮回苦海!此生无悔?人生种种,岂能无悔!你要度化世人,那我便借此混入佛门,穿你的袈裟,曲你的佛经,坏你的名声,破你的戒律,诱众僧堕落,毁无量佛法!虚幻佛陀脸含慈悲,望着如魔刀光,忽而眼角垂泪,光芒溃散。

心造之物,自然最怕以心印心!气流翻腾,清净不复,龙象虎豹鹏五僧浑然一体的感觉顿时波澜起伏,时好时坏,真气再难有体内流淌般的挥洒如意,攻向孟奇的掌指拳爪为之一缓。

抓住机会,孟奇半空转折,避开攻击,长刀虚斩八次,以刚猛霸道之势劈向龙大师。

龙大师脸色凝重,五指再抓,劲力嗞嗞作响,半是牵引,半是消解,迎向这霸道一刀,等待援助。

只要度过眼前难关,便能再次联手。

指劲打中天之伤,忽然感觉它毫无力量,虚如苍天,吸纳真气。

孟奇脸泛淡金,强行借力,猛地疾退,脱出了虎豹鹏三僧的合击,转身一刀,直劈象大师。

这一刀,他真气攀升至巅峰,还借了龙大师之力,沉重如山,气流坍塌,爆发雷鸣,刀前似有漩涡,引得象大师身不由己往前一步。

象大师避无可避,只能出掌相迎,手如琉璃,劲力雄厚,精纯无比。

砰!手掌避开锋芒,与刀相击,象大师只觉刀势沉重,力大难当,对面之人如龙似象!噗,他喷出一口鲜血,直接被劈飞了出去,没了联手,他的力量又怎能比得上身具八九的孟奇,而且还有龙大师一半之力!喀嚓,象大师撞中了一颗枯树,树折人倒,一时难以爬起。

孟奇再次借力变向,躲开攻击,长刀快若闪电,直扑豹大师。

这一刀纯以快胜,豹大师躲避不及,只能双掌一夹,试图夹住刀身。

天之伤被夹住,豹大师只觉刀上毫无力气,纯粹只是快!他目光凝固,看到孟奇左手伸出,五指连弹,虚无指风打中了自己的身体,封住了穴道。

七绝手的‘青冥步虚指’……他缓缓倒下,心中有所明悟。

孟奇如今是一理通百理明,有八九玄功为基础,具备功法的情况下,模拟开窍招式简直轻而易举。

短短瞬间,两人倒下,龙虎鹏三位僧人毫无办法,一直从不同角度追着孟奇攻击,却始终差了半点。

就在这时,孟奇舌绽春雷:开!声音滚滚,如雷镇耳,龙虎鹏三僧没了联手,顿时微愣。

长刀斩出,势重难挡,龙大师尚未回神,就被孟奇一刀劈飞,若非刻意变成了刀背,他怕是已然往生极乐!孟奇越战气势越盛,再次暴喝一声:给我败!虚斩八下,长刀刚猛,以天地变小之势斩向虎鹏两人,竟然要以一敌二!两僧四掌齐出,劲力纵横,以强碰强。

砰!两僧只觉刀重如山,压垮了劲力,压得自身双臂颤抖,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孟奇气势攀升至了巅峰,而两僧心灵被夺,实力发挥不足七八,联手之下还是被他以强破强!两僧后退之中,孟奇略一调息,仗着不死印法回气之能,赶了上去,连发两刀,将他们劈坐在地。

一共几招?孟奇收刀归鞘,微笑询问江芷微。

江芷微笑吟吟道:十七招。

孟奇转头看向赵谦等人,哈哈笑道:太子殿下,二十招不败?十七招足矣!第二百六十一章 虎踞龙盘那名宦官的脸色阴得要滴水,若非对方的背景同样不可小视,怕是想亲自下场。

赵谦神情微变,旋即朗笑:却是孤走了眼,错判了苏少侠的实力,海水不可斗量啊。

他态度诚恳,言辞谦逊,不见被孟奇当面嘲笑的恼羞成怒。

倒真有几分修佛的心性……孟奇略微一愣,收起得瑟情绪,微笑道:太子殿下,缘来而聚,缘去则散,既然已经比试过,还恕我等告辞。

赵谦含笑点头,没有失败的挫折:请便。

孟奇毫不犹豫,与江芷微联袂过亭,继续登临,赵谦果乃信人,未曾派人阻拦。

行了一阵,孟奇回首望去,只见半山亭内,赵谦依然负手而立,眺望云起之处,不知为何看得那么出神。

梁王为何要将心中志向坦然相告?不怕惹来无穷麻烦吗?孟奇微微皱眉,下意识出声询问。

信佛也好,崇道也罢,只要不出格,对太子而言,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联络佛门各派,想要建立一个地上佛国,荡灭不平,渡尽世人,那就等同自绝于其他门派和大部分世家,若暴露出去,敌多友少,想要继承大宝,几乎没有可能。

即使心怀此志,也该低调谨慎,不流露真实目的,拉一派打一派,等到大势已成,再气吞万里如虎。

刚才赵谦所言,本该是秘密中的秘密,可他坦然说出,似乎毫不在意自己两人外泄。

江芷微沉吟道:也许早就被人戳破了这个秘密,弄得神都人尽皆知,否则他好好地跑郢城来做什么……亦可能有恃无恐……孟奇随口说道。

两人没就这个问题纠缠,反正皇室内部的争斗,以自己等的实力,最好还是不要掺合进去,有多远避多远。

继续登高,抵达卧心观,但孟奇和江芷微没有停步,依然往上,打算到了山顶,眺望郢城一番,再下山于卧心观叨扰一顿。

烟雨山并不算高,比起穷山峻岭处处的桓州,只能算较高的山丘,但风景秀美,即使冬日,亦非满山孤寂,绿色点缀着枯黄,浅溪缓缓流淌,到了峰顶,遥望下方,郢城如画卷展开,三纵四横,水道密布,帆影化点,石桥如线,山脉蔓延成龙,越湖幽深似瞳。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布局,孟奇心中忽地冒出四个字:虎踞龙盘。

江芷微仿佛也有这样的感受,轻吐了口气:不愧是昔年帝王所在?帝王所在?孟奇表情茫然地看向江芷微。

江芷微噗嗤一笑:你难道不知郢城是前朝故都?啊……孟奇老脸微红,很想表示自己本世界历史不及格。

他都是需要的时候才翻找和询问相关历史,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对上古的了解都胜过前几朝。

江芷微知道孟奇在少林没待多久,顶多把梵文学会,还没到粗略了解历史的时候,满含笑意道:人族自江东而兴,昔日人皇铸剑的龙台便在江东,为承此气运,好几代皇朝都将国都定在江东。

前朝国号为‘康’,定鼎郢城,曾经连出几代法身,压得江东王氏都韬光养晦,但天道轮回,有运胜便有势衰,到了末年,韩氏两代皇帝皆倒行逆施,激恶了大部分世家,烽烟遍地。

当时神都赵氏底蕴深厚,强手众多,几经暗流汹涌,终于有人证得法身,从世家里脱颖而出,成为伐康盟主,后来,他们不愿离开故地,定鼎神都,废掉了郢城大部分布置。

原来如此……孟奇总算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再望郢城,便感觉到了几分厚重沧桑。

观完景色刚好午后,两人下了峰顶,往清幽僻静处的卧心观而去。

这座道观不算大,前后不过三进,门口道士懒洋洋地靠墙晒着太阳,对孟奇和江芷微的靠近不闻不问,目送他们走入道观。

这帮道士真个懒散。

一路行来,由于冬日暖阳的照耀,道观内外碰到的人,或坐或卧,皆在偷懒,有的甚至呼呼大睡,孟奇忍不住笑骂了一声,连个知客都没有!忽然,琴音高旷,从侧院传来,如高山流水,清澈荡心。

孟奇觉得耳熟,但肯定不是小吃货,她不可能大失水准……他和江芷微对视一眼,或许是被懒散的道士们传染,有了悠闲探究之心,转而走向侧院,透过半开的院门,看到了一位白衣公子。

他秀美如女子,纤尘不染,端坐石凳,双手抚琴,雅然之意毕露,背后侍立着一名丫环,看到孟奇就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口型警告他,不要再惹得公子咳嗽!此人正是算尽苍生王大公子。

琴音袅袅,王思远停下双手,轻咳了一声,比之上次,身体好像没那么虚弱了,但举手投足之间的天人合一感消失无踪,静静坐在那里,仿佛被天地遗忘。

遁去的一!传闻王大公子还有两日才能抵达,想不到早就入住了卧心观,行事果不在他人意料之中。

孟奇浑身没半根雅骨,大马金刀坐到了王思远对面,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客人。

江芷微笑吟吟摇头,但也跟着坐下。

王思远笑容浅淡:居于卧心观,静静俯视郢城暗流汹涌,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答非所问。

暗流从何而来?孟奇就当对面是瞎子算卦,随口问道。

老实说,遇到这种仿佛什么事情都在自身掌握之中的人,孟奇就很想揍他们一顿。

你们不是遇到了?王思远打着机锋。

江芷微没有与他云山雾绕地说话,直截了当道:赵谦、赵毅皆来郢城,绝非单纯为了招揽人手,观兴云之宴。

但他们得装出礼贤下士、招揽人手的样子,苏孟你的身份背景,别人或许不清楚,神都权贵若是有心,不难知道,所以得做出一番姿态,既拉拢苏家,也示好玄悲。

王思远似笑非笑看着孟奇。

苏家?江芷微倒是初次知晓孟奇的身世,不过她也只是略微惊讶,很快平静,自己和小和尚的朋友关系与其他无关。

那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孟奇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不过他未曾想过自己的身世能瞒得住王思远等人,毕竟师父目标太大,被人熟知,而苏家之事,对世家来说,肯定也有所耳闻,所以他没接话茬,看能不能从王大神棍嘴里问出更多消息。

咳咳,王思远轻了轻喉咙,好笑道:我若清楚,又何必静静旁观?他们所图之事,无外乎争权斗利,觊觎皇位,循着这条线索想一想,算一算,结合郢城几百年来的传闻,还是能找到方向的,呼,石磨豆花的味道,两位可要一起用午膳?他这一刻不是一个人,继承了所有赛半仙的特点,说得含糊不清,勾起人好奇心,又不继续说下去!孟奇和江芷微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什么郢城传闻。

喝过铁花茶,吃过卧心观自磨豆花,王思远咳嗽加重,丫环板着脸端茶送客。

郢城传闻……米家肯定清楚,天色尚早,不若我们去米家找王兄?下了山,孟奇对江芷微道。

江芷微摇了摇头,传音入密道:晚些时候,负责江东的师伯可能到来,我得回剑阁等着。

孟奇心中一喜,又有强援到来,颔首道:既然如此,我自己去米家一趟。

过了天秀河,两人分头行事,孟奇刚到米家门口,就看到米子敬、白文远以及王载联袂出来。

王载略带苦色,神情僵硬,有些不太甘愿,而米子敬和白文远喜上眉梢,欲欲跃试。

几位兄台往何处去?见此情状,孟奇好笑发问。

米子敬不复精细沉稳的样子,挑了挑眉,故意压低声音而非传音入密:绣月阁。

绣月阁?孟奇一脸的茫然。

哈哈,想不到‘狂刀’苏孟还是青涩男儿,连绣月阁都不知道。

白文远粗犷的脸上满是淫荡的笑容。

我去,妓馆啊……孟奇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一看他们的表情,顿时心领神会。

米子敬嘿嘿笑道:多亏王载兄持身极正,有他陪着,家父才首肯我们前去,苏公子,一起吗?绣月阁可是天秀河上最顶尖的所在,姑娘们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包你看上一眼就色授魂与。

绝色我又不是没见过?孟奇暗自鄙夷,虽然对青楼妓馆颇为排斥,但想到要问郢城传闻,于是点头答应,准备虚应故事一番,窑子里的女人,谁看得上眼?唉,苏贤弟,愚兄实在却不过情面,若传扬出去,颜面扫地。

王载传音入密,唉声叹气。

入花丛而不染,亦是美谈。

孟奇安慰道。

米子敬和白文远兴致高昂,步伐极快,很快就到了天秀河,登上绣月阁所在楼船。

见米氏和白家公子驾临,老鸨笑得满脸细纹绽放,像是一朵菊花:哎哟,两位公子真是少来,快,把念风念雪她们四姐妹叫下来。

一边说,她一边就引着孟奇等人入了楼船第三层的雅间。

两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老鸨见孟奇和王载亦是气质不凡,出口询问。

王载顿时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留下名字在这种地方简直让他羞恼。

米子敬哈哈大笑,挥了挥袖袍,帮王载解围:快叫姑娘来,问那么多做什么!米公子发话,老鸨不敢再问,赶紧出去催促姑娘。

绣月阁最出名的花魁乃是念雪,虽然姿容算不得顶尖,但秀气温文,知书达理,擅琴擅画,像是出色的世家小姐,等闲之辈,根本不入她的法眼。

美人未及,白文远就是一副色授魂与的表情。

身处青楼,孟奇亦是浑身不自在,但看到王载比自己更不自在,他顿时就感觉幸灾乐祸,忘记了尴尬。

闲聊几句,孟奇还未来得及相问,四位粉头就联袂而至,有清丽如画者,有娇艳大方者,有秀气斯文者,也有柳眉凤眼者。

米子敬笑道:若我们来挑,容易抢夺,坏了友情,还请四位姑娘各自选择吧。

话音刚落,就见秀气温婉的念雪走了出来,直直到了孟奇身侧:还请公子怜惜。

哟,真是姐儿爱俏!白文远对孟奇挤眉弄眼,因着一起上青楼,大家关系好像亲近了不少。

孟奇颇为沾沾自喜,这是正常的骄傲,看着念雪坐下,低笑一声:不知念雪姑娘为何挑我?念雪笑而不语,靠了过来,孟奇身体一绷,预防被她暗算。

等靠近孟奇耳朵,念雪声音低细婉转:爹!……孟奇表情呆滞,不知今夕是何年。

念雪低笑道:适才有位姑娘让小女子这么叫的,然后把她问的话原原本本转告公子。

该死的顾小桑!还好我没起色心,要不然被这么一叫,说不得会留下终身隐疾!第二百六十二章 前朝旧事多孟奇暗骂着顾小桑,忽然感觉几道视线投向了自己,抬头望去,只见米子敬和白文远皆是目露惊讶,旋即泛起猥琐的笑容,举了举杯,先干为敬,一副原来狂刀苏孟好这一口的模样,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似英武阳刚,堂堂正正,实际道貌岸然,玩得比自己两人都邪恶。

白文远放下酒杯,拱了拱手,示意敬佩。

王载满脸惊讶,似乎重新认识了孟奇,有点羞与为伍的嫌弃。

他们最差也有七窍,耳聪目明,纵使念雪刻意靠近孟奇耳朵,声音低细,雅间则丝竹之声不断,也瞒不过他们!嗡……孟奇的脑袋像被巨锤敲击了一下,轰隆作响:我的名声……我的名声!如果现在顾小桑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觉得会想也不想,给她一刀天打五雷轰!念雪姑娘不愧是花魁,精通各种手段,这一上来就让苏某大开眼界啊。

孟奇干笑两声,竭力做着解释,装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样子。

米子敬笑眯眯道:念雪姑娘虽然多是卖艺不卖身,但出自红尘,见过形形色色之人,对每位客人的想法爱好自然把握极准,确实不愧是花魁。

他看似认同孟奇的解释,顺着他的话娓娓道来,但细细一品,还是在说,这就是你的爱好,别人只是迎合你罢了。

老实说,或许我得年长之后,方能品味这种趣味,想不到苏兄你心境如此成熟。

白文远粗犷似野人的脸上满是敬佩,已改口称呼苏兄了。

为何我眼里总是常含泪水,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太过残酷,误会得不到解释……孟奇内心悲愤,但表面还是颇为镇定,丢人不丢阵!念雪姑娘或许只是开个玩笑,苏贤弟并未说什么。

王载回想刚才,苏孟只是问了一句为何挑他,并未有其他暗示,感觉误会了他,出言帮腔。

孟奇当即眼神灼热地看向他,王载兄,你真是太好人啊!朋友易得,知己难求!王载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身边已然走来念风,顿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不像身处青楼,倒似值守政事堂。

剩下的念花念月各自挑了米子敬和白文远,堂内很快言笑起伏。

见此情状,孟奇传音入密,询问念雪:之前那位姑娘问了你什么话?念雪拿起酒壶,缓缓斟酒,状若闲谈般道:这段时日,小女子遇到一个怪客。

怪客?孟奇配合问道。

米子敬等人亦将目光投了过来,准备听听风花雪月之事。

他隔三岔五来一次,只要小女子相陪。

念雪将酒杯送到孟奇嘴边。

哈哈,这不是很正常吗?若我能隔三岔五来,也只要念雪姑娘相陪。

米子敬顺嘴说道。

他旁边的念花顿时泫然欲泣:米公子,你,你嫌弃奴家不如念雪吗?哪里,念雪姑娘抚琴挑兴,你侍酒亲近……米子敬赶紧温言安慰佳人。

念雪笑道:说他奇怪,是他从不动手动脚,只是让小女子抚琴,自己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看似眼神灼热,却完全没有言语挑逗,身体亲近。

这倒是怪人啊,美人当前,竟然只是喝酒听曲!白文远愕然道。

旁边的王载闻言身体一僵,再次往右侧躲了躲,与念风拉开距离,自顾自地喝酒。

我也是这样的人……孟奇清楚顾小桑大费周折,不会只是为了借这样的人讽刺自己,因此呵呵笑道:他容貌如何,说过什么?或许是个丑八怪,怕亵渎了美人,才不敢亲近。

白文远猜道。

念雪抿嘴一笑:还算整齐,四十左右,儒生打扮,阴冷森然,脸上长了几颗小小的肉瘤,每次喝到酒浓,总是看着小女子低呼小月,应是有伤心故事之人,那目光炙热的就像要将小女子活生生吃掉。

我也想将你活生生‘吃’掉……米子敬暧昧搭腔,到了这风花雪月的场合,他与平时是截然不同,很有几分放浪形骸的味道。

小月……四十左右……儒生打扮……阴冷森然……肉瘤……这几个词在孟奇心中回荡,仿佛勾勒出了一道身影。

他转头看向念雪,目光幽深,满含打量,她秀气斯文,温婉可人,虽是花魁,但若易地而处,恐会误认她为世家小姐或少夫人,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气质,自己曾经见过一人类同……阳夏左道魁首之一,花街的拥有者,红酥手萧月!她是神话成员老钟头的情人,最后被修炼天魔功的老钟头又爱又恨地吃了……那名儒生是老钟头?修炼能证天魔金身的神功的老钟头?从阮摇光手上逃脱的老钟头?原来顾小桑找到了神话的蛛丝马迹……念雪被孟奇打量得有些忐忑,低声道:公子,小女子脸上有脏东西吗?没有,只是在想怪人口中的小月应该和念雪姑娘你有几分相像。

孟奇收回目光,心里暗道,老钟头的吃,可不是床笫之间的吃,而是货真价实的吃,吞噬血肉精气,融为一体,还好他被顾小桑发现,行踪暴露,否则假以时日,你怕是难逃劫数。

哎,问世间情为何物。

白文远听到老钟头之事,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他对小月应当是真爱,不知是何缘故分离。

白文远外表粗犷,但年纪较小,有一颗容易被感动的心。

是啊,小女子也是这么想。

念雪示意丝竹之声停止,让龟公拿自己的琴进来。

不知那名怪人几日来一次,喜欢什么时辰?孟奇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念雪想了想:不太确定,长则七日,短则一两日,总是选午时无人之际。

老钟头来郢城这么久了?孟奇略微疑惑,神话要报复自己,肯定是听闻兴云之宴后才确定地点,顶多提前半个月到郢城,除非他们在这里正好有人手。

他最早一次是多久以前。

孟奇问道。

念雪回想道:应该是两个多月前。

两个多月前……连兴云之宴都还没消息,算算时日,差不多是老钟头从东阳别府逃走的那段,他直接逃到了郢城?孟奇不动声色道:那他最近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就今日午时,公子你们来之前半个时辰刚走。

念雪老老实实回答。

苏孟,关心个男人算什么事?来,喝酒!米子敬一反平日形象,豪迈劝酒。

孟奇该问的也问的差不多了,举起酒杯,与他们畅饮。

等到念雪弹完一曲,孟奇呵呵自嘲:苏某今日游烟雨山方知郢城是前朝故都,真真孤陋寡闻。

他借此引出话题。

哎,浮华总被岁月抛,郢城早不复几百年前的气相。

米子敬感慨道,前朝之时,我米家尚是乡下土财主,在郢城毫不起眼,借着改天换地的机会,这才奠定了家业。

怕是收拢了郢城不少前朝世家的传承……孟奇若有所思,泛起笑容:此等故都,怕是少不了几百年不断的传闻。

那是当然。

米子敬乃土生土长的郢城人,提到家乡昔年荣华,还是与有荣焉,谈性顿浓,关于郢城韩氏,有着成千上百个传闻,有说哀帝最后关头见几大世家纷纷背弃,自身无法身高人镇压,独木难支,顶多能苟延残喘一阵,于是将韩氏传承与秘宝派心腹之人藏于他处,等待风平浪静,让逃走的韩氏子弟去取。

有说他不愿城破国亡,丧心病狂地派人挖掘龙台,寻觅人皇剑,虽然没有找到,但还是颇有收获,似乎凝成了什么秘宝,但他最后还是撞死在了烟雨山顶,可见秘宝没什么作用。

也有说他来不及转移宝藏,便让韩家死士带着幼子和传承离开,以图日后再兴。

还有说他最后自暴自弃,打算联络邪魔九道,共抗背弃的世家与部分掺合进来的门派。

孟奇聚精会神地听着,结合王思远的提示,太子的目的是秘宝还是宝藏?韩家肯定有人逃生,几百年过去,如今又在哪里?王载对前朝之事也挺有兴趣,不断发问,总是挠中米子敬痒处,让他滔滔不绝地讲着。

听完郢城传闻,孟奇见米子敬、白文远与身旁妓女已是肢体相缠,旁边念雪似要靠过来,于是猛地站起,拱手道:苏某忽然记起尚有一件要事未办,先行告辞。

他这是实话,得告知江芷微,小心老钟头,神话未必敢招惹苏无名,但修炼天魔功之人总是很疯狂,没什么理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并且得派人盯住绣月阁,等待老钟头再来。

米子敬愣了愣:温香软玉也舍得离开?事关重大,必须前去。

孟奇态度坚定。

见他没有半点游移,米子敬和白文远不好留人,只能点头答应。

孟奇转头道:事情艰难,还请王兄相助。

好!王载如蒙大赦,感激涕零。

念雪念风送两人走出雅间,快离开楼船时,念雪凑到孟奇旁边,低笑道:刚才那位姑娘还说,若公子不动手动脚,就让小女子代她夸你一句。

啊?孟奇直觉不是好话。

但念雪已然出口:相公是个好和尚……第二百六十三章 河心烟雨酿呵呵,孟奇干笑两声,假装没有听到,自顾自地离开楼船,乘上小舟,往岸边靠拢,王载识趣地没有多问,等上了岸,才诚恳道:多谢苏贤弟解围。

举手之劳。

孟奇平复了心情。

苏贤弟,你真有要事?需要帮忙吗?王载觉得该做点什么。

孟奇摇了摇头,不想将王载卷入神话的事情:借口而已,打算去剑阁一趟,然后回兴云庄修炼。

王载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愚兄就告辞了。

两人分头,孟奇沿着天秀河,往剑阁方向急赶,行了一阵,忽然停下脚步,望向河心。

此地离了最繁华所在,楼船变少,一眼望去,水波起伏,而在水中央,有条小舟随波逐流,舟上端坐一位青衣公子,面前放着一大坛酒,正对月畅饮。

他二十来岁,容貌中上,气质文雅出尘,姿态豪迈洒然,喝酒便如饮水,不时击节而歌,头上有些许少年白,让他平添几分沧桑如仙人的感觉,举手投足皆飘逸逍遥,似乎天地之间徐徐绽放的一朵青莲。

虽然不认得此人,但孟奇还是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原本自己是计划到郢城向他挑战,可如今事随时移,倒是先赴了兴云之宴。

青莲公子流苏,浣花剑派嫡传!扭过头,孟奇决定还是先赶去剑阁。

这位朋友,江左相逢,不如来喝上一杯?就在这时,流苏醉醺醺朗笑道,他察觉到了孟奇的打量,并感应到了他的气机,知道非是寻常之辈。

孟奇斟酌了一下,正好借此问问齐师兄有没有找浣花剑派在本地的主事,并提醒他小心老钟头,于是哈哈大笑:青莲公子的酒必是佳酿,岂能错过?他从旁边树上折下两根枯枝,纵身而起,如飞鸟临江,姿态优美地掠过江面。

天秀河较为宽广,小舟又是位于河心,孟奇掠到小半就已开始下落。

波光浮沉,他将手中一根枯枝扔出,浮于水面,脚尖一点,再次腾空,连续两根后,他嗖得落于流苏对面,坐在小舟另外一头。

酒坛旁边,摆放着一个干净空碗,似乎流苏早有预备。

公子莫非另有客人?孟奇觉得流苏不可能是专程等自己。

流苏拍了拍酒坛,一股酒液化成飞泉,落到空碗,刚好填满,不多一分,不少一毫,这份控制力连孟奇都忍不住惊叹。

本携酒与人相斗,可他失约,只好独酌,幸得遇上你。

流苏端起酒碗,文雅但又豪迈地道,虽然不认识,但喝完以后就是酒友了。

孟奇亦端起碗,只觉酒香扑鼻,色泽浅碧,非是凡品:在下苏孟。

两人碰了碰碗,各自一干而净,孟奇感觉酒入喉咙,化成火线,流入胃袋,旋即余香泛上,暖意熏熏,醇而甘美,击节道:好酒!楼外楼烟雨酿,这一坛有三十年了,我厚着脸皮才讨到。

流苏满意大笑,似乎赞美他的酒比赞美他本人还让他开心。

孟奇亦是拍了下酒坛,激起飞泉,分成两股,落入各自碗中,同样不多不少,恰好满满一碗。

这份控制力不比流苏稍差!流苏呵呵笑道:我听齐师弟讲,你曾经想找我切磋?是,齐师兄亦在郢城?孟奇明知故问。

流苏拍了拍船边:然也,若非兴云之宴在即,我们可以各携十坛酒,慢慢品酒论武。

日后肯定有机会。

孟奇顿了顿道,还请公子转告齐师兄,与他有恶的老钟头出现于郢城。

流苏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举碗与孟奇对饮。

连饮三碗,孟奇未刻意运转内力,略带酒意问道:不知公子先前所约何人?能与青莲公子相约,肯定不凡,孟奇见如今郢城暗流汹涌,于是多嘴问了一句。

流苏望向江心,感慨道:‘盗王’司空图。

盗王?孟奇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他乃六扇门海捕文书有名的人物,成名多年,半步外景,擅长轻功身法,擅长隐匿行迹,擅长机关之术,盗过不少人家,也掘过许多坟墓,被苦主恨得牙痒痒。

我之前游历江东时,曾遭遇司空,试图将他拿下,可终究力有未逮,只能平分秋色,他亦好酒,所以我们常常赌酒约斗,若是我赢,他就金盆洗手,如果我输,便帮他做一件不违背本门规矩的事情,时至今日,赌斗五次,皆是平手。

流苏干了一碗,回味往事,司空先前约我今日于此交手,可他并未出现,或许被别的事情绊住了。

孟奇点了点头,盗王也在郢城,此地真是随时可能碰上高手。

与流苏喝了七八碗酒后,孟奇急着去剑阁,起身告辞,瞄了瞄小舟,想找中途点脚之物。

何需如此,我送你一程。

流苏醉醺醺拔出长剑,表情充满神圣,朗声吟道:飞流直下三千尺……长剑一斩,河流忽然咆哮,波浪涌入半空,转折而下,将小舟猛地推到了岸边,用劲之妙,借势之巧,让人产生流苏能勾动天地之力为己用的误会。

流苏没有多礼送别,转头拍着船上,再次驶向河心,高声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孟奇回首望去,感慨了一句,能天人合一者,真是各有各的气魄感觉。

到了剑阁,经过通传和一道道审视的目光,孟奇见到了江芷微,将老钟头之事原原本本相告。

细节瞒不了,米子敬和白文远两货肯定会宣扬出去。

江芷微好辛苦才忍住笑,点头道:我自会小心,对了,本门洪师伯已临郢城。

孟奇放下心来,洗剑阁碎星剑洪潜乃货真价实的外景,苏无名的师兄。

离开剑阁后,他沿着天秀河,打算回兴云庄。

走着走着,他又看到了绣月阁的楼船。

竟然驶到了这里?孟奇略感愕然,这边靠近越湖和烟雨山,少有楼船至此。

楼船靠岸,灯火较淡,似乎客人很少,亦或者都在沉睡。

孟奇忽然心中一动,闪到了一棵树后。

他极目望去,看见一扇窗户打开,一名黑袍男子跃出,然后米子敬出现,将窗户关上,他脸上全是严肃郑重,丝毫不见先前的放浪形骸。

黑袍男子有着标志性的酒糟鼻,似乎极怕被跟踪,连续变化身形,慢慢融入了黑暗里。

而孟奇感应得到有人在试图缀上他。

孟奇并没有采取行动,因为不想胡乱掺合别人的事情,自己麻烦够多了,米子敬神神秘秘,说不得与晋王赵毅有关。

无声无息间,孟奇掠过此地,直接返回了兴云庄,打坐修炼,揣摩招式。

……清晨时分,第一缕阳光照入孟奇所在小院。

孟奇随之醒转,只觉天朗气清,心情舒畅,昨日遭遇的种种似乎都成为过眼云烟。

这让他心思清明,忽然有灵感冒出:齐师兄未被‘赐福天宫’杀掉,‘神话’之人会想不到他来通知我?我与芷微已然见面,此事必然也传到了洗剑阁……洗剑阁洪师伯来到郢城,从流苏的态度看,浣花剑派的高手怕是也会来……‘神话’真的会来对付我?想着想着,孟奇的眼睛微微眯起,神话未曾灭口成功,事情已然暴露,他们又只是单纯的迁怒泄愤,会冒着如此大的危险继续行动?若是自己,怕是会暂时偃旗息鼓,另找机会,反正又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可老钟头还是出现在郢城……是单纯躲于本地,还是‘神话’另有所谋?正他苦思之际,兴云庄的仆人送来一封书信,言是附近小孩给的。

孟奇心中疑惑,先检查了一遍,才拆封观信,只见上面用清秀的簪花小楷写着:城东二十里,龙盘山乱坟谷,天魔行踪。

顾小桑的信?老钟头的下落?孟奇握信之手不由自主紧了紧。

第二百六十四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孟奇从未见过顾小桑的字,单纯从字迹来判断身份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昨日方才经她发现老钟头的行迹,今天便得到明确的消息,很难让人不联系到一起。

最简单最清晰,也是最符合事情发展规律的推断是:发现老钟头后,顾小桑派人悄悄跟着他,确定了他的目的地或者躲藏之处,由于担心有埋伏或陷阱,罗教于此的实力又算不上充足,于是先通知自己,让正道人士试探危险。

当然,也许是神话为报复自己故意送来的书信,但这必须先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是他们发现了自己和顾小桑的联系,第二是他们相信自己找到了老钟头,如此才会以女性笔迹书写,以天魔行踪相诱,综合来看,可能极低。

即使是神话陷阱,若实力足够,也能将计就计……孟奇拿着书信,做了决断,神话正式加预备成员也就四五十号,扣除不便外出和身处任务中的,能一次性调动的数量有限,又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一旦暴露行迹,立刻便会遭来围攻,而自身是正道,可以光明正大行事,光明正大求援,以一个支点,足以撬动整个郢城的外景强者。

若神话的陷阱能够抗衡这么多外景强者,又何必如此麻烦,直接上门强杀自己便是!洁白的信纸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似乎正是顾小桑的味道,孟奇综合考量之后,决定去找江芷微,并暗中告知齐正言和六扇门,如此一来,至少有三名外景悄悄跟着自己两人,如果神话实力超过他们,可以一边抵抗一边以六扇门的名义向整个郢城求援。

……龙盘山曲折弯绕,高低起伏,如同龙盘,翻过一重山岭后,孟奇和江芷微已能看到乱坟谷的入口,里面草木繁盛,违背季节的葱绿,隐约可见坟头。

据说这里最初叫‘龙腾谷’,是郢城韩氏的祖坟所在,后来迁到了皇陵,但郢城被破后,神都赵氏还是派兵毁掉了这里。

江芷微很是恶补了一番郢城旧事,由于诸多人相信风水之说,觉得此谷乃韩氏发迹之地,承龙腾运势,但又不敢光明正大,故而仅是悄悄埋了父母兄弟在此,成为乱坟谷。

孟奇弯下腰,借着树木遮蔽,慢慢靠近乱坟谷:还别说,冬日如阳春,草木繁盛,此谷真有几分神异。

类似之地不少,谁知道是不是天子运势,而且身外之物,可借而不可依。

江芷微跟着孟奇,迂回着潜向谷口,免得打草惊蛇,扑一场空。

孟奇回头看了看,碎星剑洪潜,银章捕头钱楷等三位外景应当就在后面,此乃自己两人的依仗。

放心,洪师伯江湖经验丰富,若乱坟谷有阵法布置,他肯定看得出来。

江芷微目光盯着山谷,警惕戒备,但没有半点紧张。

孟奇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循草木之势慢慢到了谷口。

说也奇怪,山谷草绿树繁,看似生机勃勃,但鸦雀无声,没有丝毫动静,又给人死地之感,两相结合,透出诡异的寂静。

有痕迹。

江芷微开始修炼眉心祖窍,灵觉变强了不少。

孟奇凝目看去,心中轻咦了一声:怎么有多个人经过的痕迹?而且从痕迹看,实力都不如老钟头。

或许是悄悄来这里下葬之人?江芷微猜测道。

不管如何,先循着踪迹过去看看。

孟奇身化幻影,于毫无声音的谷内悄然前行。

走了一阵,他鼻端突然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心中一动,顾不得隐匿行迹,直接加快了脚步。

江芷微亦有所察觉,提剑前冲,状若飞虹。

越过一座坟头,前方是较大陵墓,多有损毁,遍布盗洞。

而在陵墓前方,躺着五具尸体,皆是身穿黄色僧袍的和尚,皮包骨头,血肉全无。

龙象虎豹鹏?虽然只剩皮骨,但孟奇何等眼力,还是认出了五具尸体的身份,正是当日与自己切磋的龙象虎豹鹏五名僧人,身怀联手秘技的太子帮手!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江芷微也认了出来,跟随太子的僧人为何莫名其妙出现于乱坟谷,还死在了天魔功之下?不到三个月,老钟头的实力进步神速啊,已能轻松杀掉龙象虎豹鹏……天魔功不愧为有名邪功,只要能吞噬血肉、骨骼、真气和元神,就能往上攀升……孟奇稍微检查了五僧,没发现别的线索,循着淡淡的血腥味继续往前。

过了这座陵寝,前方出谷小路之旁又倒毙了一具尸体,身穿黑袍,面朝大地。

孟奇刀尖一挑,黑袍男子翻过身来,露出标志性的酒糟鼻。

他?孟奇更为愕然了,这男子是昨晚秘密与米子敬见面之人,他为何出现于乱坟谷,附近还有太子的手下?黑袍男子不仅没了血肉,就连骨头都少了大半,若非鼻子醒目,孟奇怕是没那么快认出他。

这时,一道身影飞过,落到了小路尽头,俯身拾起了一枚隐于草丛中的暗器。

来人穿着六扇门标准的暗红服饰,腰间悬着一枚银色官印,五络长须,眼睛仿佛永远眯成一条缝,正是郢城银章钱楷,外景三重天的强者。

他手中的暗器成梅花状,精致复杂,别有神韵,上面沾染着赤红鲜血,味道浓厚,远远便能闻到,正是孟奇和江芷微之前闻到的血腥味来源。

看着这略有妖异的血迹,孟奇觉得是老钟头的血,谁能伤了他?顾小桑?罗教散人?‘盗王’司空图的梅花钉……钱楷低声自语。

碎星剑洪潜和浣花剑派外景已循着小路往外,试图锁定踪迹。

盗王司空图……他?听到这个名字,孟奇脑海嗡隆了一下,之前诸多事情突然串联了起来。

善于盗墓的司空图,莫名前来郢城的太子和晋王,与酒糟鼻有联系的米子敬和净土五僧,昨晚失约青莲公子的盗王,王思远的提示……孟奇心中已然勾勒出了一个故事:司空图发掘古墓时,意外得到了前朝秘宝,传闻中哀帝所制,可以增强天子运势的秘宝,他一个盗贼拿此无用,所以将消息传播到神都,引太子和晋王前来郢城相争。

由于他长期活动于江东,此地乃是主场,又有兴云之宴带来的江湖人士密集,不怕被外景缀上,敢于坐地起价,看太子和晋王谁开的条件丰厚,价高者得,因此有酒糟鼻这名线人与两边人马接触之事。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被神话盯上了。

——若不是秘宝,而是前朝宝藏,司空图可以直接用于自身,无需引发事端,平白增加危险。

三名外景分头寻找,孟奇和江芷微也没有闲着,检查尸体,发掘谷内痕迹。

过了一阵,钱楷、洪潜等外景返回,皆是摇头。

司空图善于隐匿,半途没了踪迹,应该是逃了,‘神话’的邪魔一路追杀他,也是慢慢没了痕迹。

钱楷对孟奇和江芷微道。

外景当前,孟奇没有将青莲公子与盗王有旧的事情告诉江芷微,等返回城中,各自分开后,他先是假装回兴云庄,然后半途转向,直接往青莲公子租住的院落而去,打算问问他有没有司空图的消息。

等找到线索,就以密报将此事提交给六扇门,没必要再继续掺合几大势力的争夺了,谁拿秘宝和自己毫无关系,根本用不上,还不如借此拿六扇门的奖励!因为爱喝酒爱自在,青莲公子没住在浣花剑派所开的珍宝阁内,而是于附近巷子另行租了一个院子,四周环境清幽,纵使正午,行于其中也少见人影。

踏着青石板,数着两旁白墙,孟奇向着青莲公子所在院落而去,走着走着,他忽然顿步。

因为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呻吟!若非这里清幽僻静,以孟奇的耳力怕也察觉不了!这道呻吟满是痛苦,有着临死前的挣扎。

孟奇若有所思地皱起眉,略微犹豫,便转而翻墙入院,寻找呻吟的来源。

此处院子或许是某位行商购置,等到了年节,只有两名老仆看守,孟奇没有引起半点异动,在靠近墙壁的柴房前停住。

呻吟正是从这里传出。

他长刀一伸,推开房门,自己闪到一边,预防偷袭。

柴房之门又破又旧,吱呀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场景,堆起来的柴火前靠着一个黑衣人,他半身枯瘦半身红润,极其诡异。

孟奇一看便知,他是被天魔功吸了大半血肉——若是无生指,脸部不会有变化的。

挥手关上柴房之门,孟奇压低声音道:司空图?黑衣人低低呻吟,艰难苦笑:原本想着,想着托庇流苏,求他救治,谁知又被妖女暗袭,逃到此处,已伤势发作,命不久矣,纵使少林大还丹,亦是无效。

这位朋友,有番大富贵给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他很是坚韧,半边脸皮都贴着骨头了,说话也没有结结巴巴,但声音里满是痛苦。

孟奇目光幽深地看着他,窗外阳光透入,洒下少许金斑,带出梦境般的氛围。

扰动郢城风云之人竟然就这样静静躺在了自己面前。

第二百六十五章 笑看风云起什么事情?你说了,我才知道可不可以答应。

孟奇语气平静,眼神略显怜悯。

非是他同情司空图这个盗王,而是纯粹感慨,司空图在半步外景里算是实力不错,能和青莲公子流苏五次平手,加上隐匿一流,轻功超卓,身怀秘法,擅长机关暗器,易容改扮,保命能力非常强横,在江东屡犯盗案还始终逍遥自在。

可就是这样的人物,一着不慎,也落到身死魂消,其愿未了的地步,江湖凶恶,当真身不由己。

但自己没有办法,陷入轮回世界,必须在江湖中闯荡,通过磨砺提高自身,否则任务之中肯定死字当头,至少目前而言,自己唯一的目标就是变强!然后活下去!只有如此,将来才有望复活张师兄等人,才有望探寻六道之秘,彻底从轮回中解脱。

当然,若非兴云之宴勾动了孟奇的兴趣,他原本的计划是随便找个城池静修半年,因为最近学到的东西太多,急需消化而不是磨砺,比如通过《易筋经》第一卷的修炼,缓慢将不死印法、天刀独孤、幻魔身法等的品阶提升上去,比如参悟如来神掌第一式,比如更进一步掌握天地倒倾、不动金莲、三宝如意拳和天打五雷轰,比如结合《易筋经》,尽快打开第九窍,让金钟罩第七关圆满,彻底转修八九。

司空图并不清楚孟奇知道他的事情,回光返照,强撑着道:哎,某一时贪心,觉得奇货可居,想着引来两拨人,可以左右逢源,坐地起价,谁知一个个如狼赛虎,又有苍鹰、恶鬼盯着,哈哈,谨慎一世,逍遥一世,最后还是死在了贪婪之上。

他已是油尽灯枯,早就无法走动,若非施展秘术,燃烧魂魄,怕是连说话都难。

奇货?孟奇做出不知者的模样。

行走江湖,最忌求险……司空图感慨了一句,某在乱坟谷找到一处秘坟,发掘出一样事物,乃是前朝哀帝所铸,能聚人族气运,强天子命格,因为仿制于人皇剑的些许气息,唤做‘真皇玺’。

正常人拿到它无甚用处,但谁若身具天子命格或者修炼人道功法,它就是一等一的宝物,前者运势变强,飘渺无踪的气运更盛,时有奇遇,敌人倒霉,后者能借此实力大进,突破关隘。

当年哀帝似乎是想用‘真皇玺’定康朝气运,但它不是人皇剑,在穷途末路之时已难抵挡滚滚大势。

司空图说话时,尚有肌肉的半边脸庞扭曲,仿佛在克制极端的痛苦,孟奇于心不忍,帮他补充道:你拿之无用,所以传递消息到神都,让太子和晋王来郢城,左右还价,谋求更大好处?你怎么知道?司空图略微惊讶,他目前全身心都在对抗痛苦,怕还未交待清楚就断气,那真是死不瞑目。

晋王居于米家,太子寄住普贤斋,对有心人来说都不算秘密。

孟奇含糊解释。

司空图苦笑道:是啊,天下之间,有资格用又急需‘真皇玺’的非常稀少,千里马亦得遇到伯乐,才能价值千金,可这伯乐却是要命的伯乐。

某原本想着干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和妻儿悠游林下,所以打算狠赚一笔,将来让儿子走正道,拜入浣花剑派,靠着老子给他的珍藏,成为真正高手,不用再提心吊胆,遗骨路边。

他情绪复杂,似乎对见不到儿子成长而唏嘘。

江湖险恶,但大宗门大世家的弟子往往比其他人活得更好,活得更久,寿终正寝者是大部分。

一般说干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或回家结婚的,多数都死了……孟奇没说话,看着司空图,等待他道出所求之事。

哎,贪婪害人,某落到如今地步,怪不得别人。

司空图的目光满是慈爱,既然快要身死,总得给妻儿留点什么,这位朋友,某想请你代我将‘真皇玺’卖给两位皇子之一,所得之物,你取一半,剩下一半送到我家中。

孟奇轻笑一声:你目前动弹不得,难道不怕我直接抢夺?哪有去讨价还价时,还将宝物随身携带的?司空图眼神清澈,毫不闪烁地与孟奇对视,你若抢夺,某自能玉石俱焚,谁也找不到‘真皇玺’的下落!他轻吸口气,忍耐极致的痛苦:某知道这很危险,不仅是两位皇子,还有其他神秘势力,于他们之间左右逢源很难,稍有不慎就是某的下场,但如果你不贪心,尽快决定买家,还是有不小希望拿着报酬平安离开。

可两位皇子任何一位都不是善男信女,拿了他们的好处,未必能走得掉。

孟奇神情平静,嘴角含笑,不见半点紧张。

司空图点了点头:是,此事危险,你慎重考虑,不过得尽快,某撑不了多久了。

他补充道:太子还好,笃信佛道,有选择的情况下不会太狠。

孟奇沉吟了下道:好,苏某接下这件事情。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让司空图反倒有点不真实感,愕然看着他:不再考虑下?这事很危险!‘富贵’险中求嘛。

孟奇不动声色道。

司空图已是濒死,没有那个精力和时间去探究爽快的缘由,深吸口气道:不知朋友高姓大名,还请立下元神誓言。

在下苏孟。

孟奇吐了口气。

司空图瞳孔收缩:狂刀?难怪……有实力自然有资格富贵险中求!苏某答应你,将‘真皇玺’卖给皇子之一,换取足以匹配它价值的事物……孟奇开始发元神誓言。

就在这时,司空图略显棕色的瞳孔忽然变得幽深,里面有一点点璀璨光芒浮现,连成一条又一条的线段,仿佛宇宙星空。

孟奇忽然失去了对周围事物的感应,似乎处于了莫名虚空,周围混沌一片,一条条星光般的线条从混沌中穿出,又钻入混沌里,若隐若现,时而扭成一团。

前面司空图的身影漂浮,一条条星线向外散布,状似蜘蛛网。

他盯着孟奇,声音在虚空响起:不用担心,此乃雕虫小技,发掘坟墓得到的因果秘术,某怕苏公子你不尽心尽力,所以在你心甘情愿的状况下,将这份因果移给你,若是完成不了,因果纠缠,日后难以内景外显。

能发元神誓言,自然是心甘情愿。

因果的转移……得你好处,承你因果……冒充唐二公子时的莫名体悟再次浮现,更加清晰,孟奇似乎又触及到了阿难破戒刀法最后一刀沾因果的些许奥秘。

此乃无解之刀!孟奇顿下誓言,沉声道:苏某可以不要一半好处,只取这门秘术!有了这门秘术,粘因果的练成不再是虚无缥缈!六道轮回之主那里肯定有类似秘术,但兑换谱上事物太多,浩如烟海,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要找到极其艰难!……哈,好!内子亦知此门秘术,到时候你以‘真皇玺’换得的好处去取。

司空图先是一愣,旋即笑道。

喀嚓,虚无之声响起,一条璀璨星线从司空图身体上断开,缓缓飘向孟奇,以它的速度,孟奇有足够的机会和能力躲开,挣脱出去,但孟奇没有做,静静等待着它。

因果加身,莫名沉重,孟奇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太子、晋王等的身影,浮现出司空图妻儿的相貌与住处,似乎自己完全了然此事,因果皆属自身!孟奇的气息随之变动,八九自然运转,整个人的感觉极似司空图。

有你的因果,自然能模仿你!司空图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身所见,差点有照镜子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他来不及思考,已陷入了黑暗。

因果秘术果然玄不可言,司空图真是不可貌相,难怪可以从顾小桑暗袭下逃走……孟奇睁开双眼,恰好看到司空图无火自燃,阴火从体内蹿出,迅速将他烧成灰烬,初步怀疑是他转移自身因果的反噬。

很快,原地只留下一枚黄金铸就的小印,司空图还是说了谎话,他随身携带着真皇玺!小印四面刻有农林渔牧和山川河流,虽然很小,但给人重如山岳之感,孟奇望着这个郢城暗流汹涌的元凶,顿生不真实感。

别人踏破铁鞋无觅处,自己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脑海里浮想联翩,勾勒出了一幕又一幕的画面:自己冒充司空图,用真皇玺继续挑动郢城暗流,找机会引太子、晋王、神话和罗教争斗,让他们互相之间把狗脑子都打出来!而自己作为幕后黑手,端着酒杯,远远欣赏着他们的生死相搏!想到酣处,孟奇忍不住浮现笑容,然后他抹了抹嘴角,脸色一正,对着真皇玺暗道:放心,在下会让赵老五出个好价钱的。

想的爽归想的爽,自己终究不是疯狂之辈,有最安全最妥帖的选择,为何还要冒险?在外景之间拿性命挑动争端?反正刚才的元神誓言和因果核心是将真皇玺卖出去,买家是谁,毫无关系!而且若司空图不再露面,真皇玺失去踪迹,太子、晋王和神话都很可能怀疑对方得到,做出试探,引起争斗。

嘿,之后几日,我就藏好真皇玺,笑看风云起!第二百六十六章 万古大劫拾起真皇玺,孟奇略微打量了一下就将它收起,并无对它的贪婪之心,即使像天命道人所言,自己有黄色天子命格,也一样如此,自己压根儿对成为皇帝不感兴趣,逍遥自在,纵横天下,才是自己的道路。

而且真皇玺说珍贵也算不上太珍贵,从它有人皇剑气息看,某个传闻应该是真的,哀帝最后倾尽全力寻找的当是人皇剑,为此发掘龙台也在所不惜,直到没有什么收获,才退而求其次,仿照炼制印玺。

当时乃康朝末年,朝廷或韩氏绝对没有法身高人,否则至少能稳住局面,再续两三百年国运,所以哪怕哀帝最后将希望寄托在这枚印玺上,希望它能帮助自家神兵震住气运,它也不大可能是神兵级秘宝,最后的结果反证了这一点,哀帝撞死在了烟雨山上。

如果真是神兵,司空图大可以不必和太子、晋王周旋,光明正大献给皇帝便是,不仅奖赏不会太差,而且还过了明路,洗白身份,免得日后他儿子成为门派嫡传时,被人揭穿老子是大盗,身败名裂。

只是不知‘真皇玺’在六道那里价值如何……孟奇揣着真皇玺,翻墙而出,直接转身,往兴云庄返回。

若非司空图有因果秘术,涉及阿难破戒刀法最后一刀粘因果,自己拿一半财物其实更划算。

对于阿难破戒刀法,孟奇一直觉得奇怪,阿难再差也至少证了罗汉金身,更别提原来如此和妖妖得而诛之的诡异,他的标志性刀法怎么只是外景巅峰?从粘因果描述看,这已经是牵涉佛门根本大道之一的刀法,仅是外景巅峰实在让人难以信服,可惜自己没在少林了,否则当能翻看几位练成此刀的高僧遗留的笔记,看看其中是否有诡异。

而且,少林的镇派神兵叫做阿难刀,货真价实的神兵,对应法身!少林所藏是外景刀法,六道轮回之主那里也是,但少林没有真意传承,仅是秘籍,‘阿难破戒刀法’修炼成功后依然是外景巅峰的威力……除非,除非,六道那里的阿难破戒刀法原先是‘缺’,某位前辈僧人陷入轮回后兑换秘籍给他?孟奇一边走一边寻思,瞳孔忽然收缩,不知这位僧人是圆寂了的高僧,还是目前就在寺内的?若寺内还藏着一位轮回者,可以将阿难破戒刀法换给六道的僧人,《易筋经》之事就有点眉目了……真意传承果然暗藏玄机,颇为诡异,说不得正是阿难刻意而为……孟奇想想就有点毛骨悚然。

如果这一次牵扯的刀法不是沾因果,而是引外魔,积业力,自己是看都不会看一眼,能避多远有多远。

自从学会狂雷震九霄后,他用断清净和落红尘的次数已明显变少,预防被原来如此纠缠,所以后面两式,孟奇压根儿不想学。

但他对此还是有心结,若真的牵涉这位不断原来如此的大能,单纯的回避恐怕难有太好效果,因果纠缠之下,迟早会一步步深入,终将会面对。

自己毕竟太弱小,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都显得微不足道。

有的时候,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掩耳盗铃终非长久之事,孟奇惯来有悍不畏死之气,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他有勇气去直面,去解决!因果纠缠,那就从因果去了断!粘因果是法身之下为数不多可以直接修炼的因果武学,不能因为畏惧就放弃。

自己还要从八九玄功、元始金章这两门绝世神功着手,寻找并修炼它们关系因果的部分——八九玄功不清楚,元始金章可以肯定有,元始天尊乃诸果之因,九印里至少有三印与此有关。

自己现在的目标除了变强,在轮回里活下来,就是搜集类似秘法,希望将来无法避开时,能堂堂正正面对,一刀斩断因果,尘归尘,土归土!……将真皇玺之事悄悄告知江芷微,被她笑了几句走路也能捡到宝后,孟奇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既不掺合太子、晋王之事,亦不忽然潜修,惹人瞩目。

过了两日,郢城看似风平浪静,但暗流汹涌湍急,而不知不觉,已是除夕,兴云之宴开始。

傍晚时分,兴云庄张灯结彩,仆人来往繁忙,除了得到何九亲自邀请的几位人榜高手外,还有本地世家门派代表和几位江湖名宿,他们平日里与东海剑庄关系较为亲密,所以能够直接赴宴,既是观礼,也是见证。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身份贵重的客人,就像孟奇面前的这位。

晋王赵毅笑容满面地从厅外进来,直接走到了孟奇身前,对跟着的世家子弟道:苏少侠和严少侠乃孤之救命恩人,若没有他们,孤已是命丧黄泉,而他们丝毫不居功自傲,不求任何好处,当真是大侠风采。

他短短几句话,瞬间在众人面前将双方关系拉拢。

孟奇皮笑肉不笑道:哪里哪里,有冯公公在,王爷岂能有危险?冯姓宦官微微点头,对孟奇会做人表示赞赏。

赵毅态度亲热,拉着孟奇叙话,惹得不少世家子弟侧目,颇为嫉妒,心中暗想,虽然我等没有这份实力,但代表的可是自身家族,有着好几位外景的家族,比苏孟强的岂是一星半点?说了一阵,赵毅忽然压低声音道:听闻前几日小苏你与洗剑阁江女侠去乱坟谷捉拿贼人?他自觉双方已经熟悉,改叫小苏以更进一步拉拢关系。

啧,戏肉来了……孟奇内心暗笑,不动神色道:是,在下偶然发现了一名有积怨的魔头,于是邀请芷微和洗剑阁洪潜前辈等人共同围捕,谁知慢了一步,未能堵住,只发现了太子殿下交好的龙象虎豹鹏五位大师,以及‘盗王’司空图的踪迹。

赵毅的眼睛下意识眯了眯:太子?龙象虎豹鹏几位大师怎会出现于乱坟谷?在下不知,当时他们已经变成了尸体……盗王的梅花钉打中了邪魔,本人踪迹全无,似乎逃走了。

孟奇表情诚恳,将当时情况原原本本道来,没有丝毫修饰和扭曲,但绝口不提神话,此乃自身秘密,即使赵毅日后发现,也怀疑不到自己。

太子的人……盗王没死,但这几日彻底销声匿迹,不再接触自己……赵毅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目光不知觉变得有点阴冷,询问起细节。

过了一阵,太子驾临,赵毅迎了上去,态度不见丝毫异常。

随之而来的还有江芷微、王思远等人,他们对太子、晋王都只是微微颔首,略尽礼貌,没有半点敬畏。

江芷微是与碎星剑洪潜一起来的,与孟奇打过招呼后,没有多说闲话,走到对面案几之后坐下,等待何九的来临。

此处大厅宽阔,似乎是演武厅改来,四周摆着案几,中央留着极大空白。

孟奇找到书有自己名讳的案几,刚刚坐下,就见身形单薄,披着白袍的王思远缓缓行来,坐于自己左侧,如女子般秀美的脸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上下打量着自己。

面对这神棍,孟奇浑身不自在,生怕他窥出真皇玺在自己身上:王大公子,你看什么?王思远咳嗽了几声,还是病秧子的表现,只是没以前那么虚弱了,传音入密道:放心,本公子算不出‘真皇玺’在你身上。

孟奇的表情顿时就凝固了,这还叫算不出?因为不是算出来的。

王思远露出揶揄的笑容。

就在此时,青莲公子提着酒壶,洒然而过,指着王思远笑道:你可欠我五坛‘广陵’。

广陵,既是江州州城,也是江东王氏祖宅所在,秘酿之酒以此命名。

我向来铁口直断,岂有说话不算的?王思远微笑道,与青莲公子似乎关系不错。

孟奇忽然一惊,当时自己碰到青莲公子,听闻盗王司空图之事,恐怕不是偶然……青莲公子与孟奇打过招呼,醉醺醺高歌而去,坐于远处案几。

看着孟奇又惊又疑的眼神,王思远笑道:宝物者,有缘者居之,某又岂会外泄?你到底什么意思?孟奇传音入密询问。

事已至此,他又恢复了平静。

我乃受人之托,而且有的事物,若是强拿,恐祸害自身。

王思远双眼变得幽深,让人看不到半点情绪,没给孟奇再问的机会,感慨道,再说,大劫将至,传承宝物纷纷出世,让它们经过辗转,归于最适合之人,乃江东王氏的应劫准备。

大劫?孟奇初次听闻这个说法。

我江东王氏传承于上古,已观诸多劫数,纵使魔佛之劫,比之这次恐也有所不如,大劫亦是大机,不知多少老不死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也许还有大能从轮回中归来……王思远说的含糊不清,到了后面半句话,更是目光悠远地看着孟奇,看得孟奇寒毛竖起。

阿难?孟奇还未发问,王思远已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咳得丫环惶恐担心。

一坨坨鲜血染红了手帕,王思远好不容易才止住,缓了几口气道:天机不可泄……苏孟你气运鼎盛,还得多加注意。

气运鼎盛,多加注意,前后两句互相矛盾,若是以往,孟奇只会觉得莫名其妙,但经过陆大先生和天命道人的提醒,他已有所明悟。

这时,何九身着青色劲装,走到了上首,环视一圈,微笑道:多谢各位来赴兴云之宴。

他没有寒暄,没有废话,看了看刀气长河严冲,青莲公子流苏,佛心掌玄真和孟奇,豪迈笑道:苏少侠,严少侠,玄真禅师,流苏公子,何某要挑战你们联手。

轰!大厅顿时沸腾,世家和门派观礼之人皆是震惊失言。

啪,外面烟花绽放,除旧迎新。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人榜第一太子赵谦与晋王赵毅坐得很近,震惊之下,两兄弟是面面相觑,纵使见过不少高手强者,可今日方知何为狂!无形剑何九霸占人榜第一几年不假,可无论境界还是战力,比起人榜前十的其他人都没有实质性的压制,说他一对一能顽胜刀气长河严冲等人没有问题,可即使一对二,怕也是吃不消。

原本他们以为何九会像白七姑一样,以一战二,逐渐提升,先是排名较低的青莲公子和佛心掌,接着是人榜双刀苏孟和严冲,若还未能借助压力突破,再挑战算尽苍生和绝剑仙子的联手,谁知道,他竟然直接就以一挑四,纵使达摩复生,在这个水准,也没办法面对境界或战力达到天人合一的对手!再擅长群战,也得看对方的实力!这就像直接挑战外景强者,毫无获胜希望,故而起不到气机牵引,互相激发,借助压力突破的作用,否则何九为什么要辛辛苦苦举行兴云之宴,东海剑庄还少了外景不成?众人皆是哗然,哪怕洗剑阁洪潜,王家王锐之等外景强者,也面露愕色,何九当真要做这前无古人之事?这比孟奇想象的一挑六好多了,剔除的还是最强的王思远和江芷微,所以他居然没有感觉震惊,反倒觉得何九果然不狂。

砰砰砰,烟花炸开的响声阵阵传来,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外面一朵朵姹紫嫣红的梦幻花朵。

哈哈,好!好一个无形剑!青莲公子流苏不见恼色,欢笑击节,我生平最喜豪气,今日自要襄此盛举!他提前旁边酒坛,豪迈喝了一口,但丝毫不减文雅之气,左手轻拍青色剑鞘,纵声而歌: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声未落,剑已发,变化莫测,浩淼如烟,剑气嗖嗖,不见剑尖所在。

烟涛微茫信难求……看到这一剑,不知多少读过书之辈心中陡然浮现出这一句诗词,当真诗酒入剑!剑气茫茫,不知所向,难求踪迹,这一剑当真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何九哈哈一笑:来得好!说话时,他抬起右手,食指中指随意挥洒,剑气无形,激荡捭阖,如浪千叠,涌入茫茫之中。

孟奇等人没有加入,先观战局,免得有失身份。

心境沉淀,气机牵引,周围一切徐徐于内心勾勒,但孟奇只觉何九的剑气或折冲或迂回,只见其势,难察踪迹,不愧有无形之名。

当!看似一叠又一叠浪潮的剑气与微茫烟涛冲销,但内蕴的一道无形无迹,于散发的劲气之中灵巧穿过,打中了青莲公子的剑尖。

流苏随势变招,长剑展开,如云似霞,笼罩周围,剑光晦明,暗藏杀机,当真是云霞明灭或可睹。

随着这一剑的斩出,半空已有雾气,映照着外面烟火之光,绚烂多彩,每一重膨胀都像剑气鼓荡。

气机牵引之下,他们仅仅甫一交手,便不自觉引动了天象变化。

好!何九右手一戳,剑气石破惊天,又是别样的感受,以破云散雾之感打入了青莲公子的剑势当中。

当当之声不断,这雄浑剑气洞穿重重虚招,与杀意与长剑相撞。

流苏姿态狂放,剑法如诗似画,一招招展开,半步不退,与何九酣战。

孟奇专心致志感受,汲取着双方精华,以攻自身之玉。

何九右手五指变化,剑气纵横,时而雄浑,时而古拙,时而刚猛,时而灵动,与流苏似乎平分秋色。

你也来!忽然,酣战之中的他大喝一声,左手一指点出,遥击佛心掌玄真。

青莲公子剑法境界皆是高卓,而他竟然不满足,主动拉玄真下场!这一道剑气飘渺不定,无形无相,不知所起,亦不知所踪,与何九没有丝毫耽搁的右手泾渭分明。

他也能一心二用?阿弥陀佛。

玄真左手竖起在身前,低宣了一声佛号,右掌轻飘飘拍出,仿佛毫无力气。

掌势至虚,拍至一半,忽然爆发刚猛精纯的掌力,打得无形剑气嗞嗞作响,猛然消散。

这一掌如芥子纳须弥,藏力于虚,只要在自身掌势可以影响的范围内,不会因为距离远近而削弱威力,乃少林七十二绝技之须弥山掌,练到极处,当真能于自身掌势芥子中衍化须陀!何九右手剑气抵住青莲公子,左手五指连弹,或无形,或无相,或纯粹凝练,或死意森森,逼得玄真不得不离座,展开身法,如一苇渡江,浮动于地面,掌势古拙相迎。

他的招式变化看似简单,可总能笼罩四周,打中何九剑气的薄弱之处,似乎智慧通达,任何破绽都难以瞒过,甚至何九不少混淆视线的剑气,在玄真普普通通一推之下,就如梦幻泡影,直接消散了。

掌握般若,心证如来,勘破虚实,万般皆空!玄真的般若掌已然小圆满,自得其意,加上天人合一的境界,举手投足之间皆有孟奇用外景杀招的威力。

外面乌云汇聚,银白蓄势,大厅内清净弥漫,仿佛有佛国降临,玄真翻掌之间,包含天地,无论何九剑气如何变化,如何洞穿金石,都难以占到半点上风。

左手右手分别抵住一位天人合一的九窍高手,强如何九也有点吃不消了,剑气范围缩小,慢慢被两人逼近,但他亦是名不虚传,剑气无形,锋芒毕露,没让青莲公子和玄真觅得机会,施展绝招。

比起白七姑,何九的实力似乎犹胜半筹,而且他还能一心两用,明显更擅群战,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你也来!何九再次张开暴喝,这一次,他口中喷出了一道剑气,磅礴激荡,勾动四周残余劲力和白雾,似化云气苍龙,扑向严冲!本该是破绽的口窍,居然被他练得能发出剑气!轰隆!闪电劈下,半空雷鸣,与这道剑气应和,暴雨如注而下,烟花显得寥落。

严冲出刀了,刀光滚滚,仿佛大海浪潮,呼啸而至,与何九喷出的剑气直接硬碰硬。

轰隆!既是雷鸣,又是爆炸,剑气刀气向着四周散逸,仿佛满天云霞,两人平分秋色,而有外景观战,波及而来的劲力是莫名消散。

战了个平手,严冲刀法展开,刀势连绵,半空水意欲滴,潮声不断,似乎将大海搬到了此处,将何九口窍之剑完全压制。

何九双耳一动,鼻子一哼,又是四道剑气蹿出,耳窍和鼻窍竟然也被他练成了剑气之源!但这一次,剑气不再无形,而是纯白凝练,五道剑气或刚直或曲折,似乎连成了阵法,抗住了严冲的刀势。

虽然岌岌可危,失败只是时间问题,但何九确实暂时以一敌三,未曾落败!你也来!何九口窍发剑,已无法说话,但目光看向了孟奇。

双眼晶亮,两道幽幽暗暗的剑气从他眼中打出,直射孟奇。

他的眼睛也能发剑!一心多用?孟奇旁观者清,又专注战局良久,心中早有成算,面对这两道剑气,他忽然蹿出,仿佛一朵轻云,间不容发闪过剑气,拔出了长刀。

铮!抽刀之声回荡,震动云雾。

银白闪亮,孟奇一刀劈向了何九身前。

这一刀普普通通,乃五虎断门刀法里的独劈华山,但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如庖丁解牛,轻松劈开了后续剑气,顺着他们四人交手的缝隙,以一刀两断的气势当头劈下,几无可挡!好!几位识货之人忍不住叫了声好,比起精妙招式,能用最简单的刀招达成如此效果,更加难得,狂刀委实不能小看!何九眉毛一挑,又是两道剑气!孟奇长刀一斩,化圆成虚,容纳万物,两道剑气落入其中,只能激起少许回响。

由虚化实,由阴化阳,长刀突兀伸出,已到何九面前。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孟奇已初步能将自身招式精义信手拈来,随意组合!到了这个地步,何九似乎已濒临绝路,要么不管青莲公子等人,躲开这一刀,要么只能生受。

就在这时,何九突然发出一声长啸,与轰鸣雷声交相辉映。

嗖嗖嗖,嗖嗖嗖,除了眉心玄关,他衣衫破碎,周身三百六十四处大穴皆有剑气打出,铺天盖地,石破惊天,洞穿金铁。

这……不少世家子弟和门派弟子目瞪口呆,下意识站起。

孟奇只觉眼前剑气如同暴雨,明明是四人围攻何九一个,可短短瞬间,自己竟有了落入强弓硬弩包围的感觉,而且每一道剑气又岂是普通弓弩可比?换了别人,粘着就死,碰着就亡,自己纵使身怀八九玄功和金钟罩,又能挡得了几下?不过这样的攻击,何九又能完成得了几次?第二百六十八章 除旧迎新嗖嗖嗖,嗖嗖嗖,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若闭上眼睛,似乎满天都有箭矢激射,可运足目力,亦只能看到少量或纯白或幽暗的剑气,其余皆不可见。

但随着周围淡淡云雾被穿透,那一道道剑气的轮廓才似乎出现于绝大多数人脑海里,让他们心惊肉跳,若是自己面对这样的攻击,必然兵器断折,身体被打得千疮百孔,不,未必是千疮百孔,或许一道爆裂剑气炸开就能让整个身体四分五裂。

面对这石破惊天的剑气之雨,严冲目标不变,不退反进,长刀汹涌斩出,刀劲喷涌,刀意澎湃,周围湿意愈发幽暗,似乎凝成了滔天海啸。

刀势撕裂长空,轰然将正对他打过来的几十道剑气尽数吞没,不断响起劲气碰撞声,金铁交鸣声!逢此进攻,他只能以外景招式相抗,落到下风的被动防御。

玄真左手竖起,暗宣佛号,右手缓慢拍出,至空至虚。

它看似缓慢,可周围气流无声无息间投入掌心,虚空摇晃,天地变小,似乎尽数被肉掌囊括。

一道道剑气或直接冲击,或莫名弯折,以无法逃离该处天地的姿态纷纷打向玄真的右掌。

心有智慧,勘破虚幻,自得清净,净土凸显,阵阵经声佛号之中,剑气消敛了杀意,失去了速度,全都变得缓慢。

右掌下落,五指淡金,悉数镇压,剑气崩散!般若掌练到最高境界,法身修为,便是掌中佛国,五指之山!青莲公子流苏微微眯眼,仿佛在感受满天箭雨的来袭,忽然,他长剑回收,如同含苞待放的种子。

周围陡然变化,青光蒙蒙,不染尘埃,流苏就仿佛脱俗仙人,高旷雅然。

剑法展开,种子吐蕊,蒙蒙青光随着剑势化作一片片花瓣,徐徐盛放,美不胜收,如梦似幻。

当当当,一道道剑气被一瓣瓣青莲恰到好处挡住。

以一剑之势,竟能当几十道剑气!天地异象极美,剑法亦如是!此乃《仙授长生剑》所载的一式外景剑招,青莲剑歌!看见一道道剑气从头到脚打来,孟奇暴喝一声,长刀似抽打似劈砍,既有苍天之虚,又有雷霆之重,压得一层层气流向着剑气坍缩,防御厚厚的钢板碾压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狂雷震九霄,而是以天打五雷轰精义催动天之伤。

电光刀气勃发,以刚猛霸道之势,以雷霆长龙之姿,扑向剑气,张口欲噬。

地面浮现道道焦黑,一块块青砖破碎,周围隐有电光跳跃。

啪啪啪,剑气消失,电光之龙被打散,劲气爆发,凭空激出一道气墙。

没有打向四人的剑气,天之伤威力的余波,尽数向着观战之人而去。

洪潜是个脸颊无肉的中年男子,神情淡漠,目光锐利,右手轻拍了下案几上放着的碎星剑。

铮,长剑出鞘一寸,激射来的剑气和劲力凭空断折,分毫难进,似乎这里有一道无形的剑墙。

另一个方向的王锐之嘴角含笑,一指点出,正中虚空没有剑气的一处,然后,所有剑气劲力莫名溃散。

太子身边的阴柔宦官踏前一步,无形波纹蔓延,凡是打过来的剑气和电光迅速被震碎。

保护晋王的冯公公不服,冷哼一声,啪啪啪不断,像是无数牛毛细针打出,将剑气、电光和劲力一一击碎。

有外景们在,何九孟奇等人制造的余波没能毁掉大厅。

厅外银白闪耀,轰鸣阵阵,暴雨如倾,击打在地面,发出密集而嘈杂的声音。

何九身上的衣物已变得破破烂烂,多了一个又一个的孔洞,每一个孔洞都圆滑如意,能在柔软的衣料上造成这种痕迹,他剑气之凝练之强横,可见一斑!剑气嗖嗖,从三百六十四处大穴加眼耳口鼻诸窍不断喷薄,他竟以一己之力,暂时抗住了孟奇、严冲等人的绝招!出手吧。

忽然,洪潜低声对江芷微道了一句。

江芷微若有所思,身体前扑,跃过案几,整个人过程中抽剑出鞘一气呵成。

剑光亮起,纯粹凝练,死意森森,以有进无退有前无回的姿态,穿过重重散逸剑气,直刺何九眉心。

她没有选择剑出无我,而是用出的阎罗帖,但时机选择巧妙,局势把握精准,顺着五人交手激荡出来的空当,长剑毫无阻拦,眨眼间就到了何九面前。

何九被孟奇等人牵制,刚才的剑气刚被抵消,新力未生,似乎已毫无办法,要么认输,要么等待外景救援。

他侧后方不远坐着一名黑袍老者,脸上皱纹很多,身前竖插着一口长剑,正是东海剑庄的外事长老之一,兴云庄看守者,八风剑公羊灏。

此时,看着何九满脸扭曲,鲜血上涌,公羊灏的手已搭在了剑柄上。

死意袭来,何九如坠地狱,只觉眉心刺痛,体内空空荡荡,刚才爆发的剑气让他在这一刻处在最虚弱的状态。

虽然只要一息,他便能回气,还能再爆刚才的遍体剑气两次,可长剑已然到了眉心。

这是他许久未曾感受到的绝境和压力。

他忘记了还有外景长老。

喀嚓,虚幻的破碎之声响起,何九眉心急速裂开,幽暗深邃,无法直视,一道鲜红剑气从内激射,当一声打在江芷微的剑尖。

与此同时,周围被打散打溃的剑气再次激荡,仿佛与主人又有了联系,嗖嗖嗖嗖,嗖嗖嗖嗖,满空都是剑气,或来或往,或直或曲,情状皆不相同,天地之间的死气、生气似乎也化成了一道道剑气!啪啪啪,一块块瓦片被击穿,雨水滴露下来,可还未落地,就被剑气搅得粉碎。

嗖嗖嗖,一根根梁柱被打断,可由于太快,上面依然稳稳杵在下部,房屋没有半点摇晃。

突破了?孟奇回刀划圆,以苍天之虚将附近剑气尽数吸纳,流苏与玄真、严冲等人亦是各施手段,抵抗这天地异象。

就在孟奇准备收刀归鞘时,王思远突然站起,拔出了自己黯淡无光的三思剑,平平无奇刺出。

长剑刚递,他步伐一迈,脚踩八卦,缩地成寸,已然到了何九面前,三思不偏不倚,在鲜红剑气打中江芷微白虹贯日剑的瞬间,接替刺向何九眉心。

这是要少庄主的命?公羊灏大惊失色,没想到江东王氏的少主会在这样的场合做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心念一动,剑意先发。

当,无形碰撞之声爆发,他看到王锐之点出了一指。

何九双目圆瞪,周围时空仿佛有了一个停滞,剑气突然倒卷,纷纷涌入了他的身体,尽数回归!天空大亮,青色电光照亮黑夜,让人看到低垂铅云,看到如线暴雨。

那一朵朵绽放的烟花与它相比,就像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轰隆!青色雷霆打穿屋顶,落向何九头顶。

天劫,这是天劫!包括几名外景在内,不知多少人陷入了震惊,何九似乎直接从九窍天人合一的境界突破到外景了,故而引来天罚!孟奇亦是愕然,但他向来思路跳脱,心里莫名想道,若我这个时候催发雷痕,再引来一道天罚,在场外景怕是没人来得及救何九了,他必然烟消云散……王思远已然收起了三思剑,静静站在何九旁边,如同护法,眉淡而眼深。

何九长啸一声,压过了雷鸣,无穷无尽的剑气爆发,勾动死气、生气与部分天地之力,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浩浩荡荡迎向雷霆。

砰!雷光被击溃,剑气被打散,何九消失无踪。

死了?这是很多人下意识的想法。

瞬间之后,他们感觉到不对,周围似乎有一道剑气在游走,但它无形又无相,根本把握不到,就连洪潜都微微变了颜色。

何九突兀重现,身披满是孔洞的衣袍,缓缓落在中央。

整个大厅忽然变得虚幻,孟奇升起莫名感觉,只要何九动念,大厅范围内,无人能逃剑气之袭,无形又无相的剑气!这时,王思远呵呵一笑:何兄,借你天劫一用。

他气质变得飘渺,眉心缓缓张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一个个虚幻的金色八卦符号呈现,以震位为眼,吸纳了溃散的天罚雷光。

与此同时,一股股阴火从王思远脚下蹿出,燃烧着血肉和灵魂,似要将他烧成灰烬。

阴火之劫!他也是直接从九窍天人合一到外景?八卦旋转,雷光凝聚,再显至阳至刚之威,轰的一下劈中阴火。

金光大作,王思远被一道道卦象包裹。

这货深藏不露啊,似乎比何九境界还高一点……孟奇呲牙咧齿想着,何九要靠着气机牵引,外人激发,方能一步踏入外景,王大公子则自己施施然而为,仅是承受天劫时借了何九的机缘。

不过神棍都这样,卦不算尽,事不道明,不做出头之鸟……虚空晃荡,仿佛无法承受,即将破开,一道道卦象消散,王思远了无踪迹。

咳,多谢何兄。

王思远的声音突兀响起。

直到此时,包括几名外景在内,众人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原座,举起了酒杯,遥遥敬向何九,整个人似乎没什么改变,还是那样单薄虚弱,眉眼如同女子,但稍不留神,就会遗忘了他,似乎他是天道隐去的那个一。

看着何九和王思远一步登天,从九窍直抵外景,孟奇说不羡慕和嫉妒是假的,但他心中更多是浓烈的战意和兴奋的情绪。

这样的人物才是自己想要的对手,日后击败他们,更有成就之感!若周围之人皆是碌碌无为的庸才,自己纵使登临巅峰,又有多少快意?没有你们,我的刀剑会饥渴难耐!孟奇丝毫不自卑,何九和王大公子九窍时,自己说不得还没开窍,如今自己都八窍了,他们才入外景,终有一日,可以赶上!假以时日,一定要把王神棍揍一顿!暴雨停止,乌云消散,烟花再次腾空,姹紫嫣红,又是新的一年!第二百六十九章 山摇地动砰砰砰,一朵朵烟火炸开,如同千树万树花朵开放,色泽不同,明艳争辉,昭示着除夕过去,新年来临。

兴云庄大厅内一片寂静,昔年苏无名坐死关三年,一剑斩破天人之别,剑光纵横百里,直入外景,震动了整个江湖,但自那一代人榜后续又有两位如此突破后,不知多少年未曾有此等事情出现了。

原本何九霸占人榜第一多年,让今日赴宴者也有所猜测,怀疑他会仿前人旧事,当然,多少年才会出一个苏无名,故而白文远和米子敬等都觉得何九不太可能直接突破,而是像白七姑那样在完美半步略作停顿,等调整好身心状态,一两年后再没什么阻碍地晋升,谁知道,不仅何九一步登天,算尽苍生亦是如此!此代人榜当真可怕!苏无名那一代都没出现过一次晋升两个的状况!恭喜少庄主,王公子一步登‘天’。

东海剑庄的外景长老公羊灏泛起笑容,起身恭贺。

对王思远最后那一剑,他现在只有感激。

洪潜、钱楷等外景亦是站起,拱手道:恭喜何少庄主,王公子打破天人之别。

今日始,何九与王思远就不再是人榜新秀,而是与他们并称的外景强者,能镇压一方了。

孟奇等人亦起身恭贺,何九哈哈一笑,挥手让侍女仆人送上美酒佳肴,名义上的兴云之宴正式开始,但实质上的兴云之宴已然结束。

赏过歌舞之后,太子赵谦最先告辞,带着宦官魏高,与普贤斋华严神僧一同离开。

佛心掌玄真稍迟一步,少林对赵谦的态度似乎还很模糊。

有了开头,一位位被震撼到,或充满动力或心情不好的客人纷纷离开,兴云之宴步入尾声。

江芷微身着鹅黄衣裙,缓步走到孟奇面前,有所感触地笑道:没曾想我的人榜排名能这样直接晋升两位。

目前为止,她前面只有大罗妖女顾小桑了,但比起前面之人突破下榜,她更希望是自己亲手战胜,一步一步登临。

没事,日后可以在地榜上超越他们!孟奇半是打趣半是憧憬。

江芷微点了点头:目睹他们晋升,我是有所体悟,而且外出磨砺也有很长一段日子了,经历的切磋和战斗不胜枚举,忽然很想静修一段时日,消化所得,思考下自身的道路。

我打算就此返回洗剑阁,小和尚你呢?我也准备静修,反正去哪里静修不是静修,要不到洗剑阁附近结庐而居?孟奇开起了玩笑。

若洗剑阁不是远在西北,他真会有这番心思,可惜路途遥远,耽搁工夫,还是等自己消化完目前所得,打开第九窍,再到那边游历。

江芷微笑吟吟道:记得交地租。

她看得出孟奇目前最想的便是就近找个地方静修,所以没有邀请他结伴而行,共去洗剑阁。

今日之后,我就隐匿行迹,遁出郢城,纵使‘神话’有心泄愤,应该也找不到我了……孟奇转而说起神话之事,可惜没能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用的是传音入密,不怕在场外景听到,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而且说不得有外景刻意帮自己隐瞒。

日后自会有机会。

江芷微笑着以孟奇刚才之言还他。

两人闲聊了一阵,等到洪潜与公羊灏告别,才带着江芷微离开。

孟奇正打算回偏院安睡,等天明混迹入人群离开,忽然看见与何九寒暄了几句的王思远踱向自己。

苏孟,咳咳,你最近有一劫。

王思远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啊?孟奇内心一凛,双眼盯着王思远,等待下文。

王思远施施然转身,抛下一句话:事不可道尽,天机不可外泄。

这,这简直是讨打!孟奇脸皮抽搐了几下,即使街头巷尾的骗子神棍,虚言吓人之后,也会详细说一说,推荐避灾躲祸的法门赚取钱财,哪像这货,没头没尾说上一句就走,让人又惊吓又迷茫!孟奇试图追上去询问,可已然外景的王思远比他快很多,瞬息之间就出了大厅,与王锐之联袂而去。

……到底什么劫数!孟奇爆了句粗口,百思不得其解。

……烟雨山就在兴云庄左近,太子赵谦、华严神僧和宦官魏高在一群侍卫和僧人簇拥下,很快便到了山脚。

忽然,山摇地动,巨石滚落,周围烟尘升起,四面一片模糊。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一名名侍卫被巨石碾成了肉酱。

华严挡到赵谦身前,窍穴隐有金光升腾,于他背后凝成一尊虚幻的金身佛陀相,诵经声、佛号声回荡半空。

他结出了宝瓶印,佛相亦然,两者似乎重叠,齐齐往上打出。

佛光大作,劲气激射,如水流奔涌,与从天而降的一块小山般巨石相撞。

轰!山峰碎裂,化成满天石雨,夹杂着点点佛光。

华严双脚略略陷入泥土,一道人影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之处,刚才的山峰竟是他一拳所化,山岳之气凝聚,而且似乎直接搬来了半截小峰!随着这道人影的落地,这片山峰摇晃得更厉害了。

他戴着一张面具,乃戏剧里常见的山岳正神。

与此同时,宦官魏高脸色大变,只觉杀意升腾,有剑气扰乱心神。

他双手急拍,一道道波纹蔓延,所过之处,巨石粉碎,泥土粉碎。

当!一口长剑突兀出现,点中波纹,将它击散。

手持长剑之人亦是戴着诡异面具,为戏剧里的北斗星君。

他身形闪动,杀意四起,每一剑都让魏高浑身颤栗,很快便落到下风。

残余侍卫和僧人迅速围向赵谦,要将他保护起来,亦有人试图放出信号,让郢城外景救援。

就在这时,侍卫们手中的刀剑翩翩起舞,如同活了过来,一口口扎入他们的喉咙心脏,一口口插在旁边僧人的肉体之上。

啊!啊!啊!惨叫之声不断,一名名侍卫僧人倒下。

一个雍容尊贵的女子驾着金风,从山侧转来,屈指点弹,白茫茫之气如剑似刀,纵横激荡,像是收割杂草般让侍卫僧人倒地,无人能靠近太子,无人能放出求援信号。

这名女人也戴着面具,金皇西王母!乍遇突袭,赵谦略有茫然,忽然看见一道黑影蹿出,周身魔气缠绕,无法望到内里,只觉他邪异可怕。

魔影双手没有花俏地抓来,无声魔啸直入赵谦元神。

赵谦眉心有一金斑凸显,庄严莫名,如同降世神灵,抗住了魔啸。

他的长剑随之抽出,摇晃的山峰仿佛有了刹那凝固,正是《惊世书》所载剑法。

剑光所向,魔气似被镇住,缓缓消散,露出了里面的身影,同样戴着面具,乃昔年背弃魔主投身天庭的大自在天子!它的绝学从未有流传,无人知晓,神话亦然,只能拿别的神功来代替。

剑与双爪交击,忽然被它们粘住,剑上所含劲力仿佛百川归流,尽数涌入了魔影。

不仅如此,赵谦只觉体内真气止不住外泄,血肉骨骼似乎亦各有意志,想要投奔敌人。

面对这诡异变化,面对这可怕半步,赵谦陷入了绝境,快要被吸成干尸。

不过惊世书非同小可,宦官魏高只是修炼皮毛就有强横战力,生死关头,赵谦体内真气化成一道道波纹,不顾自身,将魔气震散,将吸力震散。

这时,魔影发出桀桀怪笑,真气陡然改变,赵谦只觉身陷极乐,比以往与女子欢爱爽快不知多少倍!他下体激射,爽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眼看就要虚脱而亡,血肉、骨骼、真气再也不受控制,开始往魔影流动。

才略得皮毛的天魔极乐!阿弥陀佛……如是我闻……危急时刻,赵谦元神内有佛光冒出,一枚琉璃般的舍利子浮现于眉心,定住了血肉,隔断了极乐,四周一片清净,天魔无法侵入。

抓住机会,他放出了求援信号。

秘制之物冲破层层烟雾,飞上半空,炸出一朵金黄奇花。

同时,它驱散了遮掩,让山上的一幕幕暴露在没多远的兴云庄众人眼中。

太子?神话?正与孟奇叙话的银章捕头钱楷凝目一看,大惊失色,当即飞腾过去救援。

何九脸露战意,欣喜莫名,与公羊灏一起,化身剑气,飞往烟雨山。

孟奇目前的实力还看不清远处烟雨山的状况,但他听到了钱楷的自语。

‘神话’突袭太子?他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是惊是喜,难道‘神话’也以为是太子拿到了‘真皇玺’?晋王会不会去插一腿?他和‘神话’会不会有关系?神话出手突然又坚决,除非他们确定了赵毅也没得手……这还真是坐看他们互相之间打出狗脑子来……咦,神话有外景在,乱坟谷时,怎么只有老钟头动手,让司空图给跑了?孟奇远远观之,思绪纷涌,疑惑之中有种置身事外的快感。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周围已然安静,孟奇环视四周,只看到几名仆人丫环。

没有高手在庄内了……没有高手在此!他内心突地一动,想到了王思远的提醒:自己最近有一劫!铮!他抽出了长刀。

附近突然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狼王?第二百七十章 苍天有怒,五雷轰顶眼不能见,耳不得闻,孟奇又陷入了天命观时的奇怪状态,就连入微的境界和外放的精神,也无法让他洞悉黑暗。

这种熟悉的感觉正是狼王!自上次扑了空后,孟奇等人就失去了狼王的踪迹,仿佛他离开了郢城,遁回了草原,谁知在兴云之宴结束,神话突袭太子时,他突然现身,似乎一直在等待着机会,充满耐心地等待。

或者,他和神话联系,故而能把握住这很快便消失的时机?上一次,孟奇是借助不动金莲这衍化自戊土印的超强外景守招,以及与狼王的精神气机牵引,才勉强进入空灵剔透的状态,超过了入微,接近合一,勉强在黑暗里挡住了狼王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但现在,自己乃本尊身份,用元始天尊的招式会暴露秘密!生死关头,是否还要顾虑那么多?孟奇心中念头闪过,手中天之伤突地轻鸣,电光跳跃,往着某个方向斩去,自然而然斩去。

宝兵自动护主!天之伤和流火都是价格相对便宜的宝兵,连两千善功都未到,没办法像魔坟世界的风云刀和太华剑般让人借助它们的气息和力量产生种种神异,但它们毕竟也是宝兵,有少许灵性,经过较长时日的相处和气息交感后,目前已然将孟奇当做了真正的主人。

遇到危险关头,若孟奇没有驱使,它们会自动护主!心中一动,孟奇仿佛回到了剑皇和魔后的世界,第一次尝试般将精神蔓延到了天之伤和流火两口宝兵之上,不再外放,将它们作为自己的手,自己的眼,自己的耳!但这一次,精神是与灵性交缠共融。

天之伤所向,气机范围内所有事物一点点勾勒于孟奇脑海,哪怕他闭上了眼睛,封住了耳朵,也是如此清晰的呈现。

宽阔的天井,墙角的腊梅,地上的暴雨痕迹,电闪雷鸣之后清新的气流,一个接一个浮现于孟奇心中。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和周围的环境融洽与共,成为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精神顺着天之伤蔓延,一直到远处,看到了山川河流,看到了潮起潮落,而它们感应的事物便等同于自身的感受,点点滴滴,没有遗漏。

借助宝兵灵性,他强行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忘记了危险,忘记了胜败,孟奇手中天之伤悠然斩出,轨迹玄妙,微微颤栗,似感天雷,轻鸣回荡。

当!长刀挡住了狼王一抓。

在纯粹的黑暗里,在无法视物和听音的黑暗里,长刀恰到好处地挡住了狼王一抓!孟奇心中有碰撞的脆响泛起,可实际毫无声音外泄。

当当当!狼王融入黑暗里,悄无声息变化位置,双手双脚交替来袭,狂风暴雨。

但有了宝兵为眼的孟奇,似乎与天之伤连成了一个奇妙整体,人即是刀,刀即是人,刀是宝兵,人亦天人!或刚猛,或疾电,孟奇一刀刀劈出,皆是暗合天地间某种法理,刀尖、刀刃、刀背、刀身、刀柄,天之伤的每一个部位都被充分利用,间不容发地挡住了狼王的进攻。

但孟奇并不好受。

虽然狼王目前以快速诡秘的攻击为主,每一招都达不到普通半步外景的水准,也就是玄真这种天人合一的高手不用绝招全力而为的效果,或者孟奇使出外景杀招的威力,可他举手投足的恐怖亦接近了正常半步,孟奇一招招硬抗,又岂能吃得消?在九乡与青血龙王这普通半步交手时,孟奇可是仗着身法游斗,很少与他硬碰硬,才战而胜之,如今身处狼王制造的黑暗里,失了先机,难以躲避,只能以刀法、肉身和内功强挡。

哪怕狼王出手的威力逊色青血龙王一些,亦是相差不多,若非孟奇的八九玄功已开八窍,真气磅礴,肉体强横,又有不死印法卸力化力,靠开窍招式连挡狼王这么多招,他早就身受重伤了!犹是如此,他的真气还好,纵使化生为死、化死为生都有点来不及,也还保持着较为充沛的状态,肉体脏腑则已有了震动之感,气血翻滚,胸口发闷,右臂略麻,双脚踩破了青砖,不知还能撑多久,尤其精神上的疲惫亦慢慢来袭了。

不过随着挡下狼王这一轮进攻,孟奇摆脱了被突袭的狼狈发蒙状态,试图寻觅机会,想要转守为攻,找到自己的节奏。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若一直被动防御,绝对会死在狼王手上!就在这时,狼王用狂风暴雨似的进攻压制了孟奇后,觅得了机会,右手五指张开,化作利剑,杀意凝聚,似能戳破高空。

无声又无息,五口利剑如同勾魂使者,抓向了孟奇。

天之伤轻颤,孟奇心中升起危险至极的感觉,想都没想,直接用八九玄功模拟出紫雷劲!长刀九斩,紫电横溢,气流坍缩,轰鸣大作,可在这片黑暗里,既听不到雷鸣,也看不到电光。

刀气紫电交缠为一,九条紫色雷龙首尾相缠,浩浩荡荡劈向某处,至刚至阳,荡除邪异。

当!这一次,黑暗里总算有微弱响声可闻。

天之伤回荡,孟奇口中溢出鲜血。

杀意侵体,让他如坠冰窟,肌肉血脉僵化,元神麻痹。

好在八九玄功未曾被破,略一运转就排除了影响。

与此同时,孟奇借此之势,往后疾退,试图脱出黑暗笼罩的范围。

忽然,他腰间流火自解,危险之意再上心头。

不好!孟奇左手握剑,精气神凝一,跟着流火的感觉,向后刺出。

剑光明净赤红,美不胜收,如同天外飞仙,没有花哨,没有变化,纯粹而可怕。

这时,一只苍白的手指从孟奇背后的黑暗里点出,指甲干净锐利,冒着寒光,不知为什么,光是看到它,就让人感觉阴森冰冷,似乎肉体被死亡侵占,元神在被杀意肆掠。

噗,劲气崩散,流火倒卷,狼王这充满杀戮味道的一指戛然中断。

孟奇胸腹之闷再也无法抑制,嘴巴张开,鲜血涌出,但他借长刀回荡之势,又劈出一刀,与狼王的左手碰个正着。

这一次,狼王没用外景绝招,身法展开,又是一轮狂风暴雨似的进攻。

他伤势未曾痊愈,故而顶多能一口气用两次外景杀招?孟奇忽然有所明悟。

何九伤势较轻,也是直到两日前才康复,狼王如此重伤,能恢复到目前这种程度已是灵丹妙药效果显著了!孟奇甚至不肯定大还丹能不能有类似疗效,因为何九的无形剑气缠绵真气和肉体,难以拔除,若不对症,效果无法确定。

掌指拳爪不断来袭,狼王于黑暗里游走,似乎想要将孟奇活生生耗死,或者等到他缓过来,再用外景杀招连击。

如此下去,孟奇仿佛必死无疑!比起上次,没用不动金莲的孟奇目前吃亏更甚,已然受了不轻伤势。

但他神情平静,刀剑交替发出,挡下狼王的进攻。

狼王右掌打来,流火与之前一样,恰到好处相迎,锋锐凌厉刺向掌心。

噗,流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毫无力量,被狼王右掌直接格开。

砰!狼王心中一惊,右掌已打在了孟奇左胸,打得淡金黯淡,寸寸欲裂,打得掌印深陷,肋骨断折。

用胸口黏住了狼王右掌,孟奇狂喷出鲜血,旋即暴喝:死!声音如雷,滚滚荡开,他右手天之伤如抽打似劈砍地斩落。

上一次,孟奇要靠着戒杀相助,方能寻觅到反攻机会,脱出狼王的黑暗,而这一次,无需如此!因为上次不能用本尊武功。

八九玄功和金钟罩在身,当能以伤换命,把握住反败为胜的机会!机会只有一次,自然要全力以赴。

死!随着暴喝,闪电乍亮,照透了黑暗。

孟奇气息攀升,肌肉鼓胀,撑起衣衫,四周虚无容物,如同苍天,长刀仿佛化作了雷霆,极快极重极猛,巍巍然斩落。

每一个遭遇过雷霆的人都知道,那一刹那,世界仿佛变得缓慢,唯有电光穿透了凝固。

轰隆!天空乌云再聚,无数道银蛇在黑暗里蹿来蹿去,迅速凝成一股,色泽泛青。

轰隆!水桶般粗细的青雷打落,一连五道,首尾相接,直接轰破了黑暗,与下落的长刀融为一体,代天行罚。

苍天有怒,五雷轰顶!孟奇运转了舍身诀,激发了天之伤,使出了法身招式!这里没高手在,又有黑暗干扰,除了狼王,无人能发现本质。

至于其他人,自己一直有能引天雷的传闻!黑暗被驱散,闪电照亮了眼前,孟奇第一次看到了狼王的真面目,轮廓不够深刻,脸部略显扁平,典型的草原人长相,目光冷酷,如同野兽。

杀意激荡于孟奇胸口,可短短瞬间怎么能破得了八九玄功,狼王瞳孔收缩,不再试图杀人,左手抬起,周身几十处窍穴泛出妖异幽暗光芒,互相连接,并蔓延至左手。

他整个人似乎化作了一口杀意深重的长剑,以左手为剑尖的长剑,而每一个窍穴就是长剑的不同部分,幽暗深沉,妖异至极!左手斩出,迎向长刀。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真正的左道邪魔狼王看似右掌打中孟奇左胸,拍断了肋骨,将他拍成了重伤,可实际却犹如拿到了烫手山芋,面临肌肉凹陷和真气粘黏,一时竟拔不出手,难以闪避。

若是正常,此乃孟奇取死之道,再有一息,狼王杀意森森的真气就能洞穿护身硬功,绞碎内脏,让他死得不能再死。

可时间不等人,高举下落的长刀不等人,天打五雷轰更不会等人!狼王元神被至阳至刚的雷意震慑,耳中尽是轰鸣,那可怕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颤栗,清楚知道若是正常硬抗,恐怕不死也会重创,面对后续攻击,将再难幸免。

苏孟竟然有如此可怕的攻击!故而他顾不得藏私,也顾不得后遗之症,斩出了那道自学成以来仅仅用过一次的杀剑。

那一次,他以弱胜强,以四窍的实力杀掉了一名老资格的马匪首领。

左手为尖,狼王化剑,幽暗深沉,迎向天之伤。

随着这一剑斩出,本就高瘦的狼王似乎又缩小了一圈,又或者被老钟头吸了一半血肉,变得干瘪而消瘦,眼睛自然凸出,冷酷狰狞。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气冲霄,沸反盈天,该处天井附近的院子生机断绝,连藏有地洞深处的老鼠也难以幸免。

轰隆!天雷导刀,水桶粗细的雷霆以无法想象的快速瞬息而至,沉重刚猛,一下打在了狼王身上。

轰轰轰……五罚连下,万雷齐鸣,暴雨洒落,打在附近院落青石板上,溅起白白水雾。

咚咚咚咚咚!天之伤与狼王左手碰撞,发出五道脆响,不似金铁交鸣,倒如同长矛抽打闷鼓!青雷崩散,电光四溅,孟奇脚步沉重,连退几步,每一步都在焦黑又满是水渍的青石板上踩出深深脚印。

这一次,脚印没有整齐如同刀刻,而是以中央为圆心,向着四面八方发射,所过之处,蜘蛛网出,寸草不生。

狼王倒飞了出去,身上电光缭绕,皮肤发黑,双脚落地,踩出了深深大坑。

若非两人威力集中,怕是天井附近的院子都难以幸免!狼王左手低垂,不自然弯曲,已然骨折,鲜血涌出又迅速被电光焦黑蒸发。

他的杀剑非同小可,但终究被动而出,又没有宝兵,加上伤势未曾痊愈,故而狠狠吃了一亏。

他目露凶光,似乎激发了凶性的野狼,右手一探,便要再攻。

孟奇左手流火扬起,剑未出,狼王眉心就感觉一阵刺痛,元神被慑。

看着宛若飞仙的孟奇,感受着他纯粹凌厉的剑意,狼王目光一凛,无法再判断孟奇还有多少实力。

他身负重伤,若孟奇稍好一点,继续下去,死得必然是他,而刚才那么大动静,烟雨山上的外景不会察觉不了,别人不用说,何九和公羊灏是肯定会赶回来的。

略一斟酌,向来一击不中当即远扬的他已然有了决断,就趁现在双方距离拉开,苏孟外景剑招得先缩地成寸才能刺出的机会!狼王探出的右手改为下拍,真气如有弹性,没有弄碎青砖,反而让他整个人诡异弹起,难以琢磨地扑入了旁边院子。

好贼子,敢逃!孟奇暴喝道。

他左剑右刀,浑身浴血,威风凛凛,欲要追赶。

可是,他没有迈出脚步,反而警惕地四下张望,厉喝道:谁?出来!狼王翻墙穿院,迅速远扬。

孟奇稍微松了口气,空城计竟然唱成功了!狼王重伤,他也不好过,法身招式加催发宝兵,消耗不是一般的大,虽然运转舍身诀后,真气精神都变得充裕,甚至增强不少,但这不会因为之前未曾消耗干净而叠加,所以,正常而言,舍身诀后用出此等威力的杀招,以他八窍玄功的修为,亦仅能再出一次外景绝招。

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为了创造机会,他是主动受掌,八九加金钟罩抵抗狼王杀意掌力亦是消耗颇大。

故而,他哪还用得出外景杀招,在精神接近枯竭的情况下,仅能仗着真气恢复巅峰,无脑硬砍,若狼王再来,就要比谁能支撑更久,就像当初与王载切磋一样,最后半招定胜负,可现在不是比试,而是生死之战,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到这种程度,鬼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变化!好在自己的天外飞仙极其熟练,八九玄功气势模拟得十足像,并且不怎么消耗精神,这才吓退了狼王。

那声贼子敢逃乃是故作追赶,然后佯装有敌,原地戒备。

不过随着狼王逃走,孟奇也没有松懈,而是继续气势高涨,打量四周,似乎真有别的敌人。

此乃他的猜想。

兴云庄有外景,狼王不可能一直守在庄外,上次挑战何九乃是对方默许,如今再来,不怕被直接斩杀吗?所以,他为何能把握住突发的机会,只有两个解释。

一是他长期游荡于烟雨山,时不时窥探兴云庄,恰好碰上,运气使然,但这得多大仇多大恨,才能让一击不中立刻远扬的他如此行事,冒着被外景发现的危险窥探。

二则是他知道今日会有袭击太子之事,知道外景会被引走,所以刻意等待。

孟奇自问与狼王没有深到第一种解释的仇恨,因此更相信是第二个,如此一来,狼王就明显与神话有了勾结,他暗袭自己乃是迁怒泄愤,不是代表神话,就是受神话指使。

而先前人榜之上,狼王第五,自己第六,相差不多,神话有多大把握狼王一定能杀掉自己?单纯看战绩,单纯看表现出来的实力,自己纵使略输狼王,被偷袭的情况下,也有不小可能保命。

因此,纵使神话要集中力量办大事,也应该还会派个外围成员等着捡漏,等着自己与狼王拼个两败俱伤后轻松捡漏,这样一来,万无一失。

孟奇淡金黯淡,身上多是自己喷出的鲜血,胸口凹陷,肋骨断折,但气势高昂,双眼如同虎目,环视四周,似乎要找出等着捡漏暗袭的杀手。

虎死不倒架,吓也要把你吓走!这个时候,孟奇分外感慨,若非何九和王思远接连一步登天,让严冲、流苏等人心灵受到震动,失了切磋兴致,此时自己多半正等待他们之一的挑战,哪怕再有突发事件,亦不会缺了帮手。

世事当真难料,应该一场比试接一场比试的兴云之宴居然发展成了现在这样!啪,一个人飞了进来,落到孟奇面前。

他脸色苍白,身上没有外伤,触地打滚,毫无自主之力,显然已失了性命。

孟奇见过这人,乃是那日郢城武事出场的一名人员,据说是郢城小有名气的开窍高手。

他没走?他是神话外围成员?谁干的?孟奇不喜反惊,愈发觉得事情诡异。

他眼前一花,已多了一道身影,乃是个中年男子,身材高大,罩着黑袍,头发短粗,络腮胡子,左眼戴着黑色眼罩,腰间挎着一口邪异狭长的马刀。

孟奇瞳孔收缩如针尖,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则罗居……瀚海邪刀则罗居!外景强者,一流高手,哭老人徒弟,被自己踏破了老巢的则罗居!他居然追杀到中原了?面对外景,孟奇念头急转,思忖着生机何在。

拖延时间,公羊灏和何九快回来了?希冀着仙迹在郢城有人,发现神话出现,过来一探?你很厉害。

则罗居的声音很是磁性,大晋官话极其古怪,原本你逃入中原,我已放弃追杀,毕竟踪迹难以寻找,想杀我的高手又众多,谁知你太过出众,实力突飞猛进,进入人榜前二十,名声传入了瀚海,我不得不重视,若被你踏入外景,我睡觉都不安稳。

他似乎要交代前因后果,这正合孟奇之意,越拖延越好,越废话越好!则罗居目光幽深冷漠,淡淡道:不用想着他们赶回来,同为外景,我还把握不好时机?之所以给你说那么多,是希望你死不瞑目,让我收割到优异的怨魂。

你若行踪不定,我倒很是为难,人生地不熟,纵使外景,也无法追索到你,可惜,你要参加兴云之宴,所以我直接来郢城等你,最初我是希望不用动手,等着他们杀你,如此一来,也不怕玄悲秃驴的‘超度’了,哪知他们太废物,还是得我亲自来。

若不用自己动手,则罗居自然乐意,再小心谨慎,也有被玄悲用天眼通等佛门神通发现线索的可能,还不如看着狼王突袭,希望他们得手,这样冤有头债有主,自身也消除了隐患。

作为一名纵横瀚海的马匪之王,真正的左道邪魔,则罗居向来坚毅果断,发现隐患就要立刻扑灭,除非得不偿失。

而且他一旦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以强大的实力直接抹平!孟奇眯着眼睛,一边准备再运舍身诀,死也不能便宜了则罗居,一边考虑有没有什么宝藏秘密能勾起则罗居兴趣,拖延时间。

好了,到此为止吧。

则罗居宣布道,远处烟雨山上的动静消失,不知神话之人有没有得手,有没有被拿下一两个……他正要出刀斩灭孟奇,将魂魄锁入邪刀,忽然感觉周围变得空灵安详,一朵朵白色莲花从天而降,清香扑鼻,纤尘不染。

红尘如狱,众生皆苦,轮回不止,忧患不休,怜我世人,有神天降,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少女白裙如雪,精致灵秀,口诵圣言,踏着莲花,从后面虚空一步步走下,神圣而空灵,满含着慈悲。

她原本宝相庄严,忽地嫣然一笑,动人心魄至极:想杀相公,得先问问妾身。

我去!顾妖女也外景了?孟奇颇为震撼,然后他猛地想起一事。

难怪她能听到自己和齐师兄的传音入密!当时她言只说外景可以,没说自己不行,让人觉得是另有秘术。

原来,原来她已经是外景!妖女之话真是真真假假,骗死人不偿命!第二百七十二章 莫名人物一瓣瓣白色莲花飘落,空灵圣洁,如有神降,则罗居握刀之手紧了紧,残余的那只眼睛透出郑重:罗教圣女?罗教乃邪魔九道之一,秘密传承了不知多少年,哪是哭老人这种后来之辈可以比拟的,更别提目前罗教还有法身存在,纵使当今西域最强的修罗寺,也要对他们敬畏三分,则罗居又岂能等闲视之?虽然他未曾见过顾小桑,但总是听过种种传闻,从降临的景象,从绝世容貌,从空灵气质,大概猜出了是谁。

她竟然也外景了?神不知鬼不觉就外景了!顾小桑立于孟奇身侧,衣裙飘带轻荡,如仙临尘,她似笑非笑道:原来是哭老人一脉的邪刀,竟然敢对我相公动手。

相公?则罗居惊疑不定地来回打量顾小桑和孟奇。

完了,名声毁了……孟奇心里只有这个念头闪现。

不过想想也还好,则罗居乃左道邪魔,又与自己有仇,纵使他传扬此事,别人亦只会以为是故意诬陷,若他不暴露自身来散播,则空口无凭,传一传就自然消散了。

与此同时,他抓住机会,悄悄服食了大还丹。

顾小桑噙着笑容,声音清脆悦耳:我这便要抢他回去做相公。

顿了顿,她略带嘲弄地笑道:成名多年,还未能跨过第一道天梯,嘿,人皆言哭老人心狠手辣,对弟子残忍,如今所见,不过如此,换作是我,你这种废物早就亲手抹掉,拖出去喂狗,免得丢人现眼。

不带脏字的一句话正中则罗居心底的痛处,额头青筋乱跳,独眼满是怨毒,略微失去了平静,有出刀的冲动。

顾小桑眼睛眨了眨:若非想着相公将来亲手报仇,今日便要将你留在此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轻描淡写的话里是赤裸裸的威胁,似乎一点也不将则罗居这口瀚海邪刀放在眼中。

则罗居非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已然克制住怨恨和愤怒,略略斟酌之后,神情重归无波,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纵使顾小桑突破未久,可她修炼的是绝世神功,自己又尚未跨过第一道天梯,急切之间怕是难以击败她,再纠缠下去,东海剑庄的人就回来了,那样的话,今日未必走得了!而且罗教圣女出没,说不得附近还有散人、神使,强硬对抗非明智选择。

看着则罗居离开,舍身诀效力已然消失的孟奇虚弱上涌,宛若大病,撑不住身体,向着后面软倒。

不知什么时候,顾小桑站到了孟奇身后,双手从他肋下穿过,扣在胸前,特有的清香包围了孟奇。

妖女,你要做什么?孟奇强撑着喝道。

由于觉得自己对妖女尚有利用价值,他决定暂时不做玉石俱焚的选择。

顾小桑低低笑道:当然是带相公回家。

她脚尖点地,半抱半拖着孟奇踏入虚空,周围缓缓变得昏暗。

相公,妾身知道你外在随和,可实际心高气傲,自己的敌人肯定愿意自己亲手斩杀,所以之前未拦截狼王,后来又放走邪刀,给你留下磨砺的机会。

顾小桑求表扬般炫耀道,等你开了九窍,就能一路北上,仿狼王旧事,沿途磨砺,最后于他的草原家乡,在众多危险之下,将他斩杀,如此才算男子汉大丈夫的报仇。

孟奇从未奢望过顾小桑会帮自己除掉仇人,之前就动过类似念头,等到自己恢复,静修半年,就悄然北上,潜入草原,克服重重困难,拿狼王祭刀!这样一段孤刀追仇的历程,将是对心灵对武道的打磨,对自己天人合一和寻觅自身道路都有无法估量的作用。

事不过三,下一次就是你生命的终点!至于则罗居,肯定得外景之后了,不过他也让自己汲取了教训:江湖险恶,最好不要让自己的行踪被人提前一两个月就掌握,亦不能忽视任何一个仇人,哪怕他隔得再远。

我怎么感觉你在怂恿我去草原?孟奇心中虽有类似想法,但嘴上却绝不会在妖女面前承认。

顾小桑自得道:相公的心思,妾身还是能把握到几分的!她说着闲话,仿佛人畜无害的娇俏少女。

……两人离开没多久,换了身青色劲装的何九与公羊灏出现于半空。

看着一片死寂的几个院子,看着闪电肆掠的天井,看着破碎的青砖,何九挑了挑眉:狂刀比我想象的还强。

他们刚至烟雨山,神话众人就提前一步撤走,没给他们留下任何一个成员的机会,当然,得益于此,太子赵谦也保住了性命,目前在宦官魏高、银章捕头钱楷和华严神僧保护下,住进了郢城六扇门。

原本打算分头追赶神话成员,公羊灏与何九却看到雷罚天降,轰向了兴云庄,不得已回来查看。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公羊灏没想到孟奇也是神话的目标之一,颇为疑惑,弄不清楚他们真正目的。

何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猜不到:公羊伯伯,我们四处寻找一下,苏孟是在庄子内遇袭,作为主人,总不能不闻不问。

好。

公羊灏没有异议。

何九一边暗施手段寻找线索,一边感慨道:‘神话’一直秘密行事,只有少数人知晓,如今突然大肆行动,昭显于世人面前,实在匪夷所思,莫非真的大乱将至?说到大乱,他没有半点害怕和畏惧,反而自信豪迈,似乎将其看作磨砺自身的乐园!两人循着踪迹离开兴云庄没多久,江芷微半途折返,神情依旧坚毅,可担心溢于言表。

她与洪潜还未过天秀河,便察觉了烟雨山之事,于是往回查看,等发现了兴云庄有天打五雷轰的异象后,明白孟奇遭袭,心中紧张,兼程来援,有洪潜相助,亦是没费多少工夫。

仔细观察了交手之地,她略微松了口气,因为没有孟奇身亡的迹象,他看起来是从容离开……洪师伯,我们追下去。

江芷微低声道,不是请求,而是决定,哪怕洪潜不追,她也要追。

洪潜轻轻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六扇门郢城郡衙内,宦官魏高紧张地看着钱楷与华严帮太子疗伤。

华严身怀秘法,真气渡入,转为精血,补益着赵谦的虚弱,而钱楷则消解着魔气。

黑气一缕缕蒸腾,过了片刻,终于殆尽。

赵谦脸色苍白,但并无后怕,也没有暴跳如雷,微笑道:多谢两位卿家相助。

他的笑容平和,似乎坦然面对着劫数,这让华严微微颔首,太子的心性果然不凡。

……某个隐秘所在,分别戴着北斗星君、山岳正神、西王母和大自在天子面具的神话成员再次聚到了一起。

任务基本完成,除了真皇玺。

北斗星君环视一圈。

山岳正神的声音低沉粗犷:若非妖女从中作梗,真皇玺早就拿到了!司空图再未出现,看来真皇玺是落入了妖女手中。

西王母不带情绪道。

大自在天子打量四周,阴测测道:狼王怎么没来?他现在饥渴难耐,只想吞噬血肉。

西王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狼王乃孤狼,无论成功与否,都会选择远遁。

……躺在温香软玉当中,看着织有天女散花图案的帘幕,孟奇感觉到细腻的手指在自己两边太阳穴轻揉,缓解着精神抽空和舍身诀反噬带来的抽痛。

相公,这样是不是舒服点了?顾小桑盘腿而坐,让孟奇半靠着自己,像服侍老爷般帮他按着太阳穴。

马车行驶于官道,车内只有轻微抖动。

孟奇咬牙切齿道:作为外景,你应当有几十种法门帮我恢复精神,缓解头痛,只是按捏太阳穴算什么?顾小桑低低笑道:贤惠的妻子不都是这样?玩得真开心……孟奇无言以对,转而道:你都借助九重天废墟的收获,一步成为了外景,为何还能让司空图逃掉?顾小桑一边按着孟奇的太阳穴,一边语含笑意道:因为压根儿没想抓他,若不是妾身与散人震住‘神话’成员,他岂能逃得出乱坟谷?至于‘真皇玺’,当然是有缘者得之。

有缘者……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孟奇完全不相信顾小桑会如此好心。

顾小桑轻揉按摩着,娇俏笑道:没想做什么啊,就是看能不能用‘真皇玺’钓出大鱼。

大鱼?孟奇疑惑道。

顾小桑状若闲谈:康朝末年,哀帝与我们罗教多有合作,所以我们知道不少秘事,比如韩氏几名有潜力的子弟是在城破前分别被送入灭天门和素女道等地方,鉴于此,我们怀疑灭天门的‘魔师’韩广便是康朝余孽。

魔师韩广?那个不到五十就凝结魔身的左道皇者?孟奇大吃一惊:他不是被空闻方丈镇压了吗?顾小桑轻笑一声:魔师与空闻方丈交手后就踪迹全无,被人怀疑遭受镇压很正常,不过也有身负重伤至静养多年的可能,如今他祖宗遗留的秘宝出世,妾身自然得借此确认他的状况,可惜,或许是真皇玺价值太低,对他无甚作用,也或许是他真的被镇压了,终究没有出现。

确认魔师的状况?顾小桑和罗教所图不小啊……孟奇若有所思。

不过,‘真皇玺’真的与妾身有缘,竟然让相公得到了,而相公得到不就等于妾身得到?孟奇落到顾小桑手里,自然被她发现了藏于身上的真皇玺。

孟奇轻吸口气,不纠缠真皇玺之事: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不是说了回家吗?顾小桑笑眯眯道,闺女正等着爹娘。

她口风很紧,半点没有透露目的。

孟奇嘴角抽搐,正待说话,忽然听到了咚咚咚的敲窗声。

车窗被打开,帘幕被掀起,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昂藏大汉探头进来,悠然笑道:小娘子,俺想借你相公一用。

马车在狂奔,可大汉仿佛钉在了窗口。

谁?孟奇下意识回头看向顾小桑,第一次看到妖女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这种神情一闪即逝,月华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洒在了顾小桑脸上和身上,白裙染出了清辉,衬托得她皮肤仿佛透明,带出少许软弱。

她轻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嫣然笑道:前辈要借,晚辈又岂能推脱?只是不知前辈想让妾身相公做什么,妾身会担心的。

放心,俺说没危险,那就肯定没危险。

络腮胡子大汉伸手一抓,孟奇便似腾云驾雾,随他而去。

短短一晚,变化之多,让孟奇如坠梦中。

窗口空无一人,帘幕缓缓落下,顾小桑静坐于车厢内,神情晦暗难测:他竟然来了……第二百七十三章 双星耀世视线昏暗,旋即亮堂,孟奇发现自己坐在了一个破烂山庙内,即将落下的弦月洒入一抹清辉。

而对面盘膝坐着刚才的昂藏大汉,他靠着快要散架的香案,披着黑袍,身姿雄伟,足比孟奇高了一个头,五官被满脸的络腮胡子遮着,看不清具体长相,但那双眼睛深邃犹如星空,里面似乎有一点又一点的璀璨光芒若隐若现。

孟奇还处在舍身诀的后遗症中,身体虚弱,脑袋抽痛,不过他早服食了大还丹,正一点一滴好转,半是解惑半是拖延时间地问道:前辈……叫什么前辈,俺很老吗?大汉嘟囔道,叫兄台。

咦,这货好像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孟奇稍微定下心来,从之前顾小桑的反应看,这人绝非等闲之辈,说不得便是地榜有名,自己想反抗怕是都办不到:兄台,不知你借在下有何用处?这遣词造句让孟奇别扭至极,但为了顺着大汉刚才的说法,只能如此发问。

大汉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可不就是为借你的‘真皇玺’。

你知道‘真皇玺’在我身上?孟奇颇为惊讶,自己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除了王大神棍,没人知晓,能够笑看风云起,怎么莫名其妙跑出个路人甲都知道真皇玺落到自己手上了?大汉哈哈笑道:别人不知,又岂能瞒得过俺?‘真皇玺’自然与真正皇者有独特感应!他状似洋洋得意。

真正皇者……孟奇看了看他胡须满面的样子,想了想他的遣词用字,打心眼里不相信他是真正皇者。

不过这种事情他亦不会傻的去反驳,转而疑惑道:兄台,既然是借‘真皇玺’,为何还将在下带走?虽然他很感激大汉将自己从顾小桑手中带离,但总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光是借玺,何需掳人?大汉愣了愣,抓了把头发:你不觉得直接‘借’玺像是拦路劫匪?若是言‘借人’,多有世外高人的风范,哈哈……他干笑起来,充满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的感觉。

为了形象……孟奇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的大汉,满满的都是自己几十年后的样子。

如果,如果我变成这种逗比样,那干脆一头撞死算了!要顾及形象就不能说出来,得藏得深点,得前后一致,懂吗?他深吸口气道:兄台,在下得到‘真皇玺’时,立下元神誓言,承担了因果,若你要借用,不如给点抵押之物?只要能卖出不错的价钱,也算完成司空图的嘱托。

又不是不还!大汉忽然有点忸怩,俺出门匆忙,没带什么值钱的事物。

他目光扫向孟奇,微微点头,表情变得庄重:因果纠缠,所言非虚。

既然你担着因果,那俺干脆带着你吧,真皇玺还是搁你那里。

其实你就是付不出宝物才如此决定吧!孟奇无奈点头,总不能任由别人借走真皇玺,担了因果可不是开玩笑的。

兄台,敢问高姓大名?孟奇谨慎问道,能看出因果纠缠的,绝非籍籍无名之辈!大汉挺了挺背,猛地坐直,语气故作淡然:俺多年不履江湖,又非南晋之人,小兄弟你怕是没有听过,唉,声名者,浮云之物,不足挂齿,高览是也。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孟奇,似乎等待着他恍然,等待着他震惊。

南晋,他是北周之人?孟奇微微皱眉:在下确实没有听过。

除了天地人榜有名者,孟奇对大晋及瀚海以外的江湖人士没什么了解,就连地榜,也由于人数太多,只是略略看过。

听到孟奇的回答,大汉挑了挑眉,语气急促:你再想想,长乐高览!长乐高氏,北周皇室……原来是高家强者,难怪顾小桑失色……传闻高家的《心寂物外篇》极端难练,稍有不慎就会发疯发狂,故而高家以疯狂暴虐著称……还好这货目前只是逗比样……孟奇心中一惊,沉默下来,不敢再刺激高览。

高览皱起眉头:还没想起俺是谁?俺再提示下,疯王,呸,不对,贤王高览!孟奇猛地一拍旁边砖块,七情上面,极度震惊:原来是那个高览!晚辈久仰至极,常恨身不逢时,无法与前辈相遇,想不到今日竟有如此机缘!若是齐正言在此,怕是又要评价一句浮夸,但高览仰头大笑,状似畅快:哈哈,原本以为多年不履江湖,江湖中人已是将俺遗忘,想不到还有小兄弟你这等识货之人!不要叫俺前辈,叫高大哥就行!高大哥,你的表现也有点浮夸啊……孟奇眼角跳了跳,打蛇随棍上,说些久仰的话语,但绝口不提实例,因为压根儿就不知道高览是谁!宾主皆是尽兴,孟奇抢在词穷之前,转移了话题:高大哥,不知你所去之处是否需要保密?小弟被妖女带走,恐友人担心,想给他们留下只言片语,言安好之事。

高览收起笑容,毫不在意地挥手道:无妨,俺若要做,天下无人能挡!说话时,他豪气干云,睥睨天下。

虽然疯疯癫癫,但确实是强者风范啊……孟奇略微放下担心:多谢高大哥,若前方遇到郡城州城之类,小弟想入城去洗剑阁或浣花剑派产业留下消息……话未说完,高览就靠了过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不过,若是被人阻拦,事情就会不顺利,你给友人的留言尽量简单,不要泄露我们的去向。

……高大哥,我才夸你有强者风范的!孟奇的表情呆滞了一下才恢复,干笑道:好!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安郡郡城,孟奇与高览踏足其中。

不知是不是多年未履江湖的缘故,高览看什么都新鲜,兴致勃勃,如同小孩,时而纵声大笑,时而高谈阔论,随性而为。

等做完此事,俺请你喝酒,不醉无归!高览拍着孟奇的肩膀道。

他似乎天生神力,纵使孟奇修炼了八九玄功,亦是力大无穷,肉身强横,都有点承受不住。

此时,两人到了洗剑阁的品剑轩,孟奇轻吸口气,迈步进去,直接走向主事。

在下苏孟,见过前辈。

孟奇老实行礼。

主事脸色一变,上下打量:‘狂刀’苏孟?是,苏某追逐狼王,离了郢城,恐江姑娘担心,特来告知一声。

高览就在身旁,孟奇只能借口狼王之事。

主事松了口气:江师妹正在寻你,还好,没出什么意外。

还有,提醒她一句,狼王身怀诡秘法身招式,能化杀剑,不可不防。

孟奇毫无替狼王保密的想法,恨不得天下皆知,若非狼王藏了这一手,之前便能将他斩于兴云庄内!不过,自己得了主动之势和宝兵之利,并未因此受创,被杀气入体,倒是狼王,左手稍有救治不及,就是废掉的下场,而天打五雷轰对经脉的破坏更是能让他伤势沉重,缠绵许久,即使靠灵丹妙药治愈,一年之内也别想考虑打开玄关之事。

他眼珠转了下,笑眯眯道:对了,苏某日前遇到位叫高览的前辈,不知兄台可认得?他做出一副考校常识的样子。

高览挪了下脚步,靠得更近,专心倾听。

高览?长乐高览?这位洗剑阁弟子满脸都是震惊。

高览轻咳一声,负手而立,摆足高手姿态。

原来兄台也认得。

孟奇惊讶道。

洗剑阁弟子深吸口气:怎能不认得?说句不客气的话,最近二十年,苏师叔就是夜晚的明月,照耀着人榜和地榜,是江湖俊秀绕不开的巨柱,但在他之前那二十年,则是双星耀世,一为‘魔师’韩广,一为‘疯王’高览,彼此难分高下,后来‘魔师’证得法身,才拉开了差距。

不过,随着‘魔师’陨落于空闻罗汉之手,‘疯王’发狂,被北周门派和部分世家联手镇压在长乐,坐化多年,他们已成过眼云烟……没想到疯王还未死,苏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听着他的话语,高览渐渐变得脸无表情,气势内藏,仿佛望不到底部的深潭。

他负着双手,缓缓踱向品剑轩外,孟奇不敢怠慢,匆忙告辞,跟了上去。

高览望着晨曦,忽然叹了口气:走吧,去龙台。

第二百七十四章 古道走吧,去龙台。

言犹在耳,孟奇已觉周围喧嚣变得遥远,行人摊贩仿佛画中之人,自己迅速从这个世界被抽离。

短暂的昏暗浑噩之后,蔚蓝渐起,明净入目,孟奇眼前是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湖,远处与天际连成一线,纵使冬日,依然深不可底。

这处大泽湖水清澈,似乎经过层层滤净,望之生津,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深处不断有赤红如火的液体涌出,有丝丝黑气蒸腾,但它们经过漫长的上浮和莫名的变化,又都消弭于无形。

这里就是真正的龙台,人皇铸剑的龙台。

高览粗犷豪迈的声音响在孟奇耳中。

孟奇曾经有游历龙台的计划,可始终未能成行,故而不太了然,疑惑道:高大哥,这里是龙台?听名字不像是湖泊啊!高览嘿嘿笑道:世人愚昧,总拿冯京做马凉,在中古末尾,近古之初,魔佛探龙台未有所获,一怒之下将它毁掉,将此地变成了沟通地底熔浆和阴火的湖泊,而世代守卫龙台的人皇遗族则死伤殆尽,于是,他们的仆役侍女等冒名顶替,自称遗族,在十里外另铸高台,慢慢衍化成今日的吴郡龙台城。

昔年康朝哀帝翻遍古籍,偶有所得,才确定了真正龙台所在,不顾毁掉人族气运,也要派人前来发掘。

难怪当年哀帝发掘龙台城只是传闻,没有实证,所有人都怀疑他是另辟蹊径,从别的地方发掘入了龙台,后来才被遗族发现,原来此龙台非彼龙台。

孟奇恍然道,不过高览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曾经有哪个韩氏遗孤撞到他的手里?高览环视四周,忽然大笑道:俺秘密前来,突然出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看来是没有打扰了。

他的表情被络腮胡子遮掩,但语气里充满了我果然很机智的自我表扬。

高览半途拦截,脚程又是极快,从月落到日出,便自郢城抵达龙台,中间还在安郡郡城停留了好一阵,所以除非早有人预料到,否则现在这个时候,顾小桑的消息恐怕才传至最初几人手里。

真正龙台……昔年与魔师并称的疯王都如此重视……孟奇忽地有所猜测,低声问道:高大哥,你的目标是,‘人皇剑’,或者别的遗留神兵?说到人皇剑时,以孟奇的镇定都忍不住停顿了一下,这是充满传奇色彩的人族象征,这是强到绝巅的神兵,昔年在人皇手中时,无人能挡其锋。

在六道轮回之主的兑换谱上,绝世神兵有几页,但第一页只有人皇剑在内的十件,《如来神掌》全本一百万善功,而人皇剑本身就值九十万!它的珍贵强横可见一斑!不错,有眼力。

高览笑道,若哀帝没在龙台发现人皇剑的线索,‘真皇玺’又岂能有它的少许气息?可它不是被魔佛毁了吗?孟奇轻吸了口气。

高览负手而立,雄伟豪迈,尽显高手之姿,悠然道:魔佛再强,亦顶多与人皇相仿,真正的龙台和人皇剑岂是那么容易被毁掉的?走吧,俺带你见识一下龙台。

说话间,他的气息慢慢改变,无限延伸,似乎与整片大地整个天空连接成了一体。

看着他,孟奇似乎看到了远处的农夫,他们在辛勤耕作,看到了樵夫砍柴,渔民撒网,看到了纸张制造,房屋搭建,看到了炊烟袅袅,看到了锦绣罗缎,看到了武者修炼,看到了整个红尘!高览迈步,湖水自然分开,孟奇赶紧相随。

越走越是幽深,两旁水壁散发粼粼波光,展现出梦幻般的场景。

忽然,高览将手一招,真皇玺从孟奇怀中飞出,弥漫着众生气息,凝聚着王道的感觉,然后落入高览手中。

高览轻轻一握,天地顿生变化,孟奇眩晕泛起,怎么也克制不住,包围的湖水变成了古朴庄严的大殿。

大殿后方有一条只容两人并肩而行的甬道,两旁插着灯台,燃着温暖的黄红火焰,似乎永不熄灭。

过了这条人皇古道,就是铸剑之台了。

高览手握真皇玺,脚步不停。

然后,他顿在古道前,笑眯眯道:小兄弟,你试试能走多远。

啊?孟奇不明所以,然后被高览气息一推,迈入了甬道。

刚入甬道,他顿觉一道道声音入耳,一幅幅画面进心。

荒蛮之时,猎杀兽类;动乱年代,苟延残喘;荒兽嗜血,妖族残暴,邪魔凶厉,神灵冷漠,人族求生,唯靠自身;披荆斩棘,鲜血铺路,结束动乱,建城修路……这些画面宛如实质,沉重无比,压得孟奇浑身颤栗,难以前行。

原来这条人皇古道能走多远是要看实力的……孟奇忽然明悟,不服输之意浮现,淡金浮现,八九全力运转,身体稳住,力量大增,往前走了一步。

沉重更甚,像是背着巨石,孟奇的背都忍不住弯了一点,前面似乎是铜墙铁壁,难以穿透。

真气高速运转,肌肉鼓胀,衣服绷起,孟奇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再次迈了一步。

吱吱咯咯,他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头和肌肉的响声,仿佛四面八方都有沉重的小山峰压来,连汗水都无法泌出。

孟奇竭尽全力,又艰难地挪动了半步,膝盖再也无法承受,双腿慢慢弯曲。

不错啊,未开玄关就能走出三步半……高览略有惊讶的声音在孟奇耳畔响起,那种沉重的压力随之消失。

孟奇全身的汗水这才冒出,如同水浸,侧头看去,只见高览托着真皇玺,似乎毫不费力。

真强!他还未感慨出声,就听见高览嘿嘿笑道:若修炼的不是人道功法,或身怀类似强横宝物,这条人皇古道只能凭实力硬走,除非魔佛临世,人皇复生,天帝再出,圣佛归来,否则没谁能闯到尽头。

道门九尊也不行?孟奇下意识问道。

元始、灵宝和道德天尊目前已没什么真实事迹流转,多为后人附会的神话,无从猜测,荡魔、广成等天尊终究差了一点,应该是恰好到尽头,但迈不出最后一步。

高览略微皱眉,根据典籍推断着,不过俺终究没亲眼见识过他们鼎盛时的实力,做不得准。

两边火光洒在身上,孟奇刚才强闯的疲惫缓缓消失,高览停顿片刻,气势再度改变。

气机感应,孟奇随之望去,只觉高览变得幽暗深沉,充满了寂无的味道,就像宇宙之初,天地刚开,日月星辰皆有,但毫无生机,处处死寂。

接着,生机乍起,智慧诞生,一点点人道火光在不同的星辰不同的世界亮起,连成一片,照亮黑暗宇宙,与死寂抗衡。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人道之力,能够胜天!这种气势,这种感觉……孟奇莫名惊叹。

高览掌托印玺,悠然迈步,孟奇紧随身旁,果然再无压力。

走了一阵,只见古道左侧有青木生发之气和太阳昭昭之意残留,它们连为一体,密不可分。

东阳神君,他只能走到这里。

高览微笑指着残留痕迹介绍,这条甬道很是特殊,可以保留最后气息百万载。

东阳神君?孟奇眯眼看去,是那个留下我是谁,谁是我话语的东阳神君?他来探过龙台?在法身层次里,他的实力似乎不算出众……孟奇试图找到字条的线索,可这里仅仅有古道留下的些许气息,连感悟都没办法,只好跟着高览继续前行。

五代玄女,霸王的挚爱,将霸王绝刀带回素女道后,就自毁元神而亡。

高览的语气满是唏嘘,仿佛他曾经也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没想到她的实力也非同小可,竟然能走到这里。

沿途以来,残留不少气息,高览随口给孟奇介绍着他能够辨认的部分,皆是中古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如今亦常见于典籍的记载。

自毁元神而亡?孟奇看着那脱俗清雅不似凡尘中人的气息,颇感震惊,他之前听顾小桑讲霸王之事时,还以为五代玄女其实是和世家门派一伙,如此方能害了霸王,哪知她最后竟然自毁殉情了?高览的神情变得有点落寞,沉默往前,连过几处气息后才恢复,呵呵指着左右两道:中古诸圣里的两位。

前面不远就是尽头石门,能走到此处的都神通广大,难以揣测。

这两道气息,一道至大至刚至正,孟奇非常熟悉,浩然之气也,另外一道,若不看它,毫无感觉,若是注意它,它就会徐徐绽放,如同心中花朵。

这位当是仁圣,留下浩然之气和圣人九剑传承的仁圣,嘿嘿,周郡王氏就是得了他的道统。

高览看着至大至正的气息道。

孟奇轻轻颔首,自己也认得出来。

这位是心圣,心外无物、知行合一的心圣,长乐学宫便是他的道统所在,可惜里面多是袖手空谈心性之辈,不如王氏多矣。

高览略带嘲讽道。

第二百七十五章 意外之财除了武道大宗和长乐高氏这种世家,孟奇对北周的门派家族是两眼一抹黑,压根儿就没听过学宫,只能随口敷衍,想着心外无物、知行合一等熟悉的话语,想着当今法身高人与两位儒门圣人是否有境界层次上的差距。

高览走出两步,突然轻咦一声。

身处龙台,脚踏古道,孟奇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连眉心玄关都未打开的自己竟然牵扯入人皇剑之争,若非经历过真武疑冢和如来神掌两件事情,怕还是浑浑噩噩,犹是如此,他也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蹿出来魔神恶鬼。

而能在人皇龙台存活下来的邪物,恐怕都曾经是惊天动地之辈,即使身旁有高览,孟奇也不会感觉放心,这可不比六道的任务,不会超过队伍的极限,它不受控制,各种意外都可能发生,因此听到高览发出轻咦后,孟奇是吓了一跳,横刀身前,戒备张望,但空空荡荡,并无敌人来袭。

怕什么?俺若对付不了,你再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高览幸灾乐祸道,俺只是惊讶于王家老鬼亦来过此处。

王家老鬼?顺着高览所指,孟奇发现比仁圣多走两步的位置有种运转艰涩的感觉,仔细品味,才察觉那里有避于天地外的气息,是江东王氏的老祖宗?高览点了点头,单手负后,托着真皇玺,再次迈步:当是中古时被称为‘数圣’的王家老鬼。

他竟然比仁圣和心圣都闯得远。

孟奇感慨道。

高览呸了一声:不过是仗着术数之道,蒙蔽天机,偷奸耍滑,才能多闯两步,真实境界应该差相仿佛。

和自己一样反感神棍啊……孟奇顿生知己之意,连连称是。

几步迈出,厚重的石门已近在眼前,门边有噼里啪啦乱窜的紫雷,至阳至刚至猛至烈的感觉扑面而来。

霸王?孟奇猜测道。

修炼雷霆功法到这个层次的屈指可数,而远古雷神在人皇压世的时候应该已经陨落。

高览盯着紫雷:是,只恨光阴相隔,未能一逢霸王六斩和神宵九灭。

他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战意。

被他语气挑动,孟奇也产生了类似情绪,等到将来,自己把所学融会贯通,也要创出自己的霸王六斩!随着两人靠近,紫雷啪啦之声更响,张牙舞爪,似乎在排斥着任何人靠近,高傲霸道之意毕露。

但它终究只是人皇古道留下的一点点痕迹,没有任何威力,高览与孟奇相继跃过。

突然,两人同时顿住脚步,因为在紫电旁边盘腿坐着一个和尚!他穿着灰扑扑的僧袍,看不清面容,肉身瘦削,泛着琉璃光泽,呈现暗金,透出清净、庄严、自在、解脱的感觉。

气息……高览吹了口气,金身晃荡,乃是虚幻,没有真意蕴含。

这和尚是谁,竟然能与霸王相当,中古没几个证得佛陀果位,莫非是药师王佛?不像,感觉不像。

高览思索着和尚的来历。

孟奇亦在做着猜测,感应金身气息的特点。

忽然,他耳畔传来一声悠长久远的叹息:原来如此。

阿难?孟奇震惊异常,脱口而出。

人皇以后,他竟然还有活跃迹象!阿难?大阿罗汉勉强能行……高览皱眉道,可随着妖圣坐化,妖族退入天海源等处,阿难就已经踪迹全无,没想到人皇之后,他还有现世……孟奇深吸口气,仗着高览在身旁,靠近虚幻气息演绎的金身,试图做进一步查探,找到线索,摆脱阿难的纠缠。

可惜,与紫电相同,这仅是人皇古道留下的一点痕迹,除了蕴含特征,没有实质收获。

你对这和尚倒是挺感兴趣啊……高览压根儿不知道孟奇擅长什么刀法,出身何门何派,看你身怀雷属长刀,俺还以为你更重视霸王。

孟奇没办法解释太多,只能苦笑道:小弟学过两式阿难破戒刀法。

高览轻轻颔首,没有多问,他的心思已然不在这方面,负在身后的左手伸出,按在面前沧桑古朴的石门之上,用力一推。

石门沉重但无声地向后打开,孟奇眼中跳跃出一片金色火海。

火焰升腾,不时化成长蛇和凤鸟蹿来蹿去,外围是金黄,越往里走越是接近蓝白,更深之处,孟奇根本看不到,因为视线已经被烧化,并且一直燃烧过来。

纵使大日落地,也不过如此。

高览难得正经地感慨道。

孟奇这才摆脱火焰灼烧视线和元神的感觉,抽回了目光,打量四周。

火海外围是深灰奇异的石块,铺成了弧形的平台,玉色台阶横空,深入火海,不知所踪。

当当当,悠远的金铁交击之声回荡在四周。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道呐喊声,不甘的呐喊,不愿屈服的呐喊,誓要拼搏出生路的呐喊。

当当当,孟奇突地热血沸腾,似乎回到了上古末年,铸长剑,磨宝刀,斩开荆棘,诛杀妖魔,人族求生之行,一寸道路一寸血!台阶的尽头便是人皇铸剑之地。

高览炫耀着自己的见识,‘人皇剑’最初算不得绝世神兵,但随着我们人族以及其他被压迫生灵一代代不灭信念的打磨,随着一个个妖王妖神、邪魔圣者被斩于剑下,鲜血染红剑身,它才慢慢提升,最终与人皇一起登临绝巅!他边说边带着孟奇走向玉色台阶,到了近处,他忽然吸了口气:圣皇来过这里,魔佛也来过。

孟奇毫无感应,只能选择相信高览的话。

圣皇启,人皇觅地坐化后继位的人族强者,后世评价为不亚于当时还未涅槃的药师王佛,但他能走到这里,多半是靠的人道功法或相应宝物。

至于魔佛,能惹出佛祖的存在,岂是浪得虚名!看来魔佛是闯入后没收获,恼羞成怒,才想着毁掉龙台。

孟奇猜测道。

高览啧啧有声:或许他想逼出人皇剑,可惜未能成功,反而让龙台遁藏,再无踪迹,直到康朝末年。

他看了看玉色台阶,神情变得凝重:传闻火海深处有火属真龙,有上古金乌,异常危险,你就在这里等着,俺深入一点。

孟奇还是凡俗之人,确实不敢招惹神话生物,点头称是,在玉色台阶附近搜寻,看有没有额外收获。

高览踏上台阶,缓缓前行,走着走着,孟奇就发现他的身影开始虚幻晃荡,似乎是高温造成。

大概行到一半,他就周身白气缭绕,里面亮起万家灯火,不得不停止,然后盘腿而坐,手捧真皇玺,闭目静心,催发宝物,以这枚印玺蕴含的气息和自身的人道功法为饵,寻觅人皇剑。

由于前后来过几拨人的关系,玉色台阶之外的事物被扫荡得干干净净,哪轮得到孟奇,他不得不将视线转移到深灰奇异的石块之上。

它们能抗衡火海,绝非凡物……孟奇顾及形象,先看了看高览,发现他在专注寻觅后才蹲了下来,用掌劈,用手抠,用刀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弄下一小块。

果然不凡……等我到了外景,就约赵老五一起来探,不信搬不走一块!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盘坐而下,调息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高览沮丧出声:难道俺不是人皇剑命中注定的主人?他努力许久,整片火海毫无异状,与先前别无二致。

他好像觉得此行会手到擒拿……孟奇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

高览在他心中的形象比较怪异,不像别的高人,总是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而是性情外露,似小孩似疯子。

嗯,可能是俺今天状态不好,明日再来试试。

高览已经说服了自己,起身踏着玉色台阶往下。

快要走完台阶时,他突然蹲下,伸手往火海里一抓,抓起了两件事物,一件乃长长细细的条状事物,一件满是疙瘩,两者都泛着铁黑色,像是炼废了的东西。

干!让俺白白惊喜,还以为人皇剑来投!高览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孟奇怕他失控发狂,赶紧道:能出现于龙台的事物,再差能差到哪里?高大哥,你看它们在火海不化,岂是凡品?高览深吸口气:有道理,既然俺机缘巧合发现了它,亦是一种因果,或许藏着人皇剑的线索。

它?孟奇疑惑道。

高览指了指条状事物:它。

俺看不出端倪,所以古怪。

这应该是炼制人皇剑的边角余料,算是小兄弟你借我‘真皇玺’的报酬。

高览将满是疙瘩的铁块丢给了孟奇,大方而豪爽。

孟奇伸手接住,只觉沉重无比,小小一坨,胜过天之伤两倍。

边角余料……也不错啊!意外之财让孟奇欣喜不已。

收好铁疙瘩,他见高览有离开之意,遂低声问道:高大哥,明日再来?嗯!高览抱着铁条,重重点头。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两个醉鬼有高览在,出去同样顺利,两人很快便穿过人皇古道和前殿,离开了这处秘境。

走,喝酒去!周围水光刚起,孟奇脑海内就响起高览的声音,立刻天旋地转,不辨东西。

等到他恢复对外界的感应,才发现自己已处在一座废弃的院子里,房屋年久失修,梁柱屋檐长满了蜘蛛网,由于冬日,倒是看不到什么野草。

由于龙台内耗费了时光,此时早已入夜。

这是?孟奇疑惑看向旁边的高览。

高览随意抓下几片蛛网,走上台阶,盘腿靠着旁边柱子,变戏法般拿出好几坛酒和牛肉等物:俺也不知道是江东哪里,反正远离龙台就对了!你家小媳妇估摸着将消息传出去了,那里已是众矢之的,没办法放心喝酒!小媳妇……孟奇眼角跳了跳,到高览对面坐下,随手拍开泥封,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

仅仅是味道,就让孟奇浑身毛孔张开,既舒畅又发醉。

他知道高览是从芥子环之类的物品中取出的酒,但并未怀疑他之前所言的出门匆忙,未带价值事物,以其疯疯癫癫的性子,真做得出来只带酒食,不带秘宝。

酒名‘醉仙’,能让俺有醉意的酒已经不多了。

高览做出高手寂寞的样子。

不说高览,到了孟奇这个层次,即使不靠真气排解酒意,光是强横的肉身就让他很难喝醉了,闻言笑道:哈哈,酒不醉人人自醉啊!说得好,酒不醉人人自醉!干!高览提起面前的酒坛,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孟奇有样学样,只见酒液金黄,如同琥珀,尚未入口,便已感觉醉意来袭。

一线清亮甘甜滑过喉咙,落入胃袋,接着仿佛火山爆发,灼热之意烧向孟奇身体各处,将淤血暗伤等一并烧去,让人觉得既烈且爽。

酒意上涌,孟奇的脸庞迅速泛红,已经有点醉醺醺了:好酒!高览连灌几口,嚼着牛肉,含含糊糊道:前些年,俺很受了些腌臜气,全靠‘醉仙’才撑了过去,等到了‘天明’。

高大哥,干,祝你龙脱浅滩,重归大海!孟奇提起酒坛道,日后,天下只闻高览之名,再无人知魔师是谁。

高览哈哈大笑,很满意孟奇的祝福,又灌了好几口,然后吧嗒下嘴唇道:若是有选择,俺宁愿韩广没事,要死也得俺与他打过再死!小兄弟,你说奇怪不奇怪,俺与韩广并称多年,可从未交过手!孟奇向来对江湖轶闻感兴趣,闻言奇道:高大哥,你们并称于世这么多年,居然始终缘悭一面?若是自己,真有如此堪称绝代双骄的对手,那再有千山万水阻隔,也得去会上一会!俺倒是几次南下寻他,可他出自邪魔九道,行踪诡秘,藏头露尾,始终未能碰上,后来,后来……高览忽然有点发怔。

他提起酒坛,狠狠灌了一口,转移话题道:小兄弟,那罗教女子是你的小媳妇?不是,高大哥你误会了……孟奇正待解释,高览就摇头晃脑道:罗教妖女心思难测,古怪多变,勾人是勾人,可若娶了她,你怕是降伏不住,不妥不妥,可还有别的红颜知己?没有,没有。

孟奇忙不迭否认。

高览眼睛一瞪:你好歹也是人榜前列,呃,是人榜前列吧?怎能没几个红颜知己?他被拘禁多年,最近才秘密脱困,对当前人榜毫无了解,但他何等修为,看一看孟奇,就大概了然他的实力,知晓他在人榜能排进前列。

真没有,小弟持身极正,侠肝义胆,古道热肠……‘醉仙’果然厉害,孟奇已经有点喝多了,只是生死之交中恰好有两名是女子。

那也行,说来听听。

高览含含糊糊道。

一个是顶尖世家嫡女,才貌双全,看似清冷,实则顽皮……孟奇提着酒坛,絮絮叨叨道。

高览啧了一声:顶尖世家规矩最多,俺比你清楚多了,若娶了她,嘿嘿,有你受的,不妥不妥,还有一个呢?还有一个乃武道大宗嫡传,天才横溢,光芒四射,胸怀剑意,行事干脆,开朗大方……孟奇抓了块风干牛肉吃。

高览已经喝干了一坛酒:听起来执著于武道,是道侣胜过爱侣,不妥不妥。

连被说了三次不妥,孟奇难免有点恼意,我的小伙伴是你能随便说的吗?高大哥,你总说不妥,心里怕是有‘妥当’的标准。

孟奇反唇道。

高览拍着酒坛:当然!姿容胜仙,高贵但不傲慢,无论贫富贵贱,一视同仁,有着怜悯慈悲的心肠,她也有小性子,偶尔娇嗔,常常做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看起来是个吃不了苦的女子,可风风雨雨,苦难煎熬,从未见她抱怨…………是俺害了她……说着说着,高览脸部肌肉扭曲,眼眶泛红,似乎要痛哭出来。

孟奇还不算醉得厉害,正待开口相劝,就见高览狂灌一口酒:男儿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他放下酒坛,缓了口气道:不过,能狂歌当哭!拍着地面,他扯着粗犷的嗓子: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

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想人生有限杯,浑几个重阳节?他唱的是一首《秋思》,孟奇上辈子亦听闻过,属于元曲,虽然高览唱得一般,但胜在情真意切,感伤其怀,粗犷之声更显秋风凛冽,秋意悲凉,听的人忍不住喝着拍子,唱着心中悲痛,或思故园,或念旧人。

上辈子的亲朋再也无缘,这辈子的好友亦有生死相隔,孟奇被高览狂歌当哭之意感染,加上酒意上涌,亦打着拍子,举着酒坛,且喝且和。

高览缓缓站起,提着酒坛,踉踉跄跄往外,一边灌酒一边指着上弦月高歌:……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又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原本该愁肠百断的曲子被他唱得宛若狼嚎,可更添悲凉。

孟奇酒意深重,又被引发了愁肠,跟着站起,跌跌撞撞相随,放开嗓子唱道:……怕黄昏忽地又黄昏……断肠人忆断肠人!两人且喝且歌,且歌且喝,出了院子,又倒在巷子口的墙壁边。

附近是座客栈,二三层都被人包了下来,某个房间内,一个脸庞白净,容貌端庄的少女正看着自家父亲发愁,旁边的丫环战战兢兢,不敢弄出任何动静。

……怕黄昏忽地又黄昏……断肠人忆断肠人……悲凉粗犷的含糊歌声传来,让负手踱步的中年男子微微皱了皱眉。

少女回首示意丫环,让她打开窗户看看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丫环到了窗边,探出脑袋,循声望去:小姐,是两个醉鬼在干嚎。

两个醉鬼?小姐疑惑过来,凝目看去,只见左边巷子口半躺半坐着两个人,一个满脸胡子,看不出年纪,一个似乎是年轻男子,他们面前摆着几坛酒,不时纵声狂歌。

小姐,要不要小婢下去提醒他们两句,夜深人静,扰人清梦?丫环小心翼翼道。

不用了。

说话的是那名中年男子,人之将死,还管这些事情做什么?爹……少女满怀哭腔。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是为父招惹了厉害仇家,这便将命给他们,免得连累你和你娘,今晚之后,你就与你娘去神都投靠你姑姑,她还是有几分薄面的……他们多厉害?能和六扇门比吗?少女的双手搅成一团。

中年男子苦笑道:是为父行差踏错,此事捅到六扇门,也难逃一个死字,而且还让你们面临报复,后患无穷,不如舍去这条命,换你们安宁。

少女正待说话,就听丫环战战兢兢道:来,来了。

她回头望去,发现另一条街道过来一队人,皆是身着黑袍,凶神恶煞,为首者气势可怕,显得实力极强。

呵呵,他们之中至少有三人能轻松杀掉为父……中年男子似乎失去了力气,全靠意志才能支撑。

少女珠泪滑落,不知如何是好。

……怕黄昏忽地又黄昏……断肠人忆断肠人……这队黑衣人经过巷子口,忽然听到了狂歌之声。

为首者皱了皱眉:两个酒鬼,真是晦气,将他们揍一顿,丢得远远的,免得看见咱们行事,若是反抗……他比了比手势,示意格杀勿论。

当即有几名手下奔了过去,抽出刀剑就要教训孟奇和高览一顿。

孟奇醉醺醺看着他们:你们,来,来做什么?做什么?嘿,让你们这辈子都不用再醉酒了。

一名手下阴笑道。

中年男子看到这一幕,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两个醉鬼真是自找的……少女泪眼朦胧,望了过去,忽然看见一道刀光亮起,银白闪耀,如龙蔓延。

等到光散,包括几丈外的为首者在内,倒了一地尸体,只有那提刀醉鬼跌跌撞撞往后。

高,高大哥,他们,他们怎么忽地没了真气?这是孟奇一刀杀人最酣畅淋漓的一次,仅仅一招,便让对方全军覆没。

高览哈哈大笑:代,代天神拳……俺若让他们无,他们绝不敢有!好,好拳法……孟奇豪情涌起,又灌了一口酒,换歌,换歌,老,老是悲凉有什么意思,江,江湖中人,自有豪情!他击节而歌: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高览听了一下,虽然觉得曲子古怪,但更感有趣,跟着和道:……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歌声传入中年男子和少女耳中,惊醒了呆滞的他们。

爹爹,要不要去谢,谢过他们?少女呆呆道。

中年男子吐了口气:不用了,这等世外高人,游戏红尘,最讨厌被叨扰。

苍生笑……孟奇与高览齐声唱完,顿感畅快,相视一笑。

高览拍着大腿道:小兄弟,俺,俺好久没遇到如此投契的朋友了,结拜!来,咱们结拜!好,好啊。

孟奇艰难睁着眼睛,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金刚印带着暖意的阳光洒落孟奇身上,清晨的凉风秀出冬日酷寒,孟奇先是迷迷糊糊醒转,接着一个机灵跳了起来。

自己居然喝醉了!真的喝醉了!这实在太不应该了,哪怕身边有个疑似法身的高览,也不能让自己彻底喝醉,江湖险恶,纵醉也得有五分醒!不过醉仙确实不凡,自己宿醉之后不仅没有头疼疲惫的迹象,反倒精神奕奕,先前在大还丹治疗下残留的舍身诀后遗症全都消失无踪……孟奇检查了自身事物,没发现缺少,转而打量旁边,发现自己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最初的废弃院子,高览半坐半靠着走廊柱子呼呼大睡,怀里紧紧抱着那根破烂铁条和一个空空荡荡的酒坛。

高大哥,高大哥……孟奇试图唤醒他。

高览摇了摇头,缓缓睁开眼睛:叫什么高大哥,都是自家兄弟了,直接叫‘大哥’啊!自家兄弟?孟奇莫名其妙。

高览嘿嘿笑道:三弟啊,你酒量不行,居然忘了咱们昨晚斩鸡头,烧黄纸,义结金兰!啊……孟奇目瞪口呆,环视四周,在角落里看到了黄纸灰烬,以及头身分离的公鸡。

它们都是怎么冒出来的?你自己冒着谩骂,敲了好几家的门才买到的……高览纵声大笑,觉得这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我去,完全不记得了……孟奇茫然的同时再次坚定了以后不能喝醉的信念:等一下,大哥,为什么我是三弟?还有谁?还有谁结拜了?俺也不知道,你自己非得说二弟老二什么的不好听,死活要行三,反正俺不拘小节,没关系。

高览大手一摆,毫不在意道。

看来即使醉到这种程度,咱也还是能趋利避害的……孟奇轻轻点头,赞了自己一句,旋即心里泛了嘀咕,和高览结拜了,这辈分到底怎么算?不过他非是纠结于这种问题的人,好笑又好玩地琢磨了一下后,转而道:大哥,咱们再去龙台?高览放下酒坛,摇头道:不去了,不去了,俺醒后仔细想了想,昨日已然尽了全力,若没有别的变数,再去几日也是这样,既然得了这古怪的‘铁条’,就先静下心来慢慢琢磨,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嘿嘿,也正好避开觊觎之辈,反正他们没有真皇玺,勾动不了人皇剑的气息,俺真是高瞻远瞩,一举两得……他再次被自己的机智给感动了。

别的人他确实不怕,可南晋又并非没有法身高人,罗教法王便是,而且几大宗门和世家的最强者拿着神兵,靠人数优势也能让自己头疼。

那也行。

孟奇略微失望后就没放在心上了,小弟正打算觅地静修,将自身积累和收获化为实力。

大哥,小弟已答应好友,将‘真皇玺’卖给他,你日后若还需要,我帮你去借。

下次任务是间隔九个月,如今已过去两个多月,孟奇担心任务开始时,高览还没琢磨出线索,延误自己换给赵老五的计划,因果纠缠太久可不是好事,所以刻意提了一嘴。

高览豪迈道:三弟,你要了却因果,尽管卖,俺估摸着也就再用一次,借一借无伤大雅。

说的好像你才是真皇玺主人……孟奇腹诽了一句。

高览继续道:你要静修,俺要琢磨,正好一起。

他精神奕奕,目光发亮,一副快来请我指点的模样。

好的!大哥神功盖世,还请多多指点。

孟奇目光炯炯看着高览,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高览哈哈大笑,非常畅快。

……半年多后,一座小城的临河院子内。

高览抱着那根破烂铁条,神神叨叨地与它沟通,披头散发,胡须满面,状若疯子。

房间内,孟奇睡姿怪异,两腿收到胸口,双手合抱,如同圆球。

他皮肤暗金渐起,越来越亮,状若一尊罗汉之像,真气流转,后阴相关窍穴连成一体,幽深死寂,似乎循环的末尾,生命的尽头。

自然而然,真气倾泻而入,如大海潮涌,不费吹灰之力,就淹没了沙滩,打开了后阴之窍!脱去凡胎,又修炼了易筋经,加上时日充足,孟奇打开第九窍是水到渠成!他体内污秽忽然疯狂,群魔乱舞,沸腾着涌向后阴窍穴,归于天地,浑身如同被洗练了一遍,愈发有晶莹之感。

有入有出,有生发,有繁盛,有衰败,五行皆备,神意具足,孟奇从未像现在这般感觉自己的肉身是一重天地,自成循环的天地,别有景象的天地!只不过这重天地的出入还依赖着外界,达不到真正超脱!循环自成,一处处窍穴随之啪啪打开,真气涌出,在孟奇身周凝成气墙,紧贴着皮肤的气墙,正是护体罡气!有了它,孟奇的不死印法终于大成,借力卸力更上一层楼!它与肉身交融,乃是暗金的一部分,不分彼此,大大增强了护身之力。

暗金明亮而不刺眼,金钟罩第七关圆满,封成一品!但真气的运转还未平息,暗金转为淡金,庄严而清净。

轰!虚幻之鸣响起,第九窍再次打开,八九玄功终于追上了金钟罩。

孟奇张开双眼,无数光点浮现,随机组合,不断变化,看得人目眩神迷。

他又合上了眼睛,眼皮亦泛着淡金,神圣庄严,自今日始,眼窍不再是罩门!淡金流转,晶莹剔透,护身真气无形而强横,孟奇总算九窍齐开,距离踏破天人界限,只有玄关一窍。

呼,他吐了口气,淡金消退,气势内敛,宛若常人,可目光幽深,让人心神忍不住沉浸入内。

八九玄功到了如今地步,只要不针对罩门,若对手没有天人合一的境界或手持宝兵,不说伤到,连痕迹都不会留下!日光照入屋子,映出飞舞的满空灰尘,可它们若落于孟奇身上,会不由自主弹起,而孟奇浑身内力毫无异常,护体罡气依然。

这种灵敏和控制已是接近正常半步,超过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的层次,唤作一尘不染!总算能修炼八九玄功锤炼眉心祖窍的部分了。

孟奇心情舒畅地想着,自己得益于幻形大法、不死印法和变天击地大法,精神一直强于同阶许多,如此方能连续运用外景杀招,可它们终究不是正统修炼之法,要么是偏门之道,要么更多是应用,别有特异,而八九玄功属于绝世神功,开窍篇的相应法门对玄关的凝练和打开远超侪辈,自己的元神将迎来一个壮大的高峰。

到时候,变天击地大法就能更进一步,接近练成……孟奇盘腿而坐,遥想将来。

这半年里,高览一直专注于琢磨,无暇分心,除非孟奇主动去求问,否则他对其他事情都丝毫不感兴趣,这让孟奇能另觅别的隐秘地方修炼三宝如意拳等元始天尊的武功,而且得益于高览的指点和纠正,他少走了不少弯路,真正将积累和收获转化为了自身的实力,刀法剑法融会贯通,隐有自创一派的宗师之相了。

当然,如来神掌除外,可孟奇最近也从中领悟出了第一套功法,恰入外景。

虽然不够强,但总是好的趋势。

想到此节,他右手拇指趋于中指无名指之间,然后四指弯曲,较为古怪的握拳打出,势大力沉,暗金明净,几有刚猛无俦之感,似能洞开山壁。

接着,他右拳散开,屈指点出,食指暗金,以肉身之力,生生于青石地面书写出文字。

为什么我领悟出来的佛门功法与金刚有关……孟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绝不承认这是自己最擅长的战斗风格。

这套功法以自身衍化金刚,能拳能掌能指,故而孟奇命名为金刚印。

算了,这种没价值的问题无需思考,还是修炼祖窍,争取尽快与天地交感,留出足够的时间探求道路,真正天人合一。

孟奇正待起身,眼前忽然昏暗,已是变化了场景。

庭院内专心琢磨铁条的高览突地转头,目光之中有着些许疑惑。

……仙气缭绕,半空雾浓,孟奇发现自己置身于轮回广场了,耳畔响起六道那熟悉又让人不喜欢的声音:轮回任务之前引领新人,每存活一个新人,奖励五十善功。

引领之后可以与该新人小队建立联系,能‘书信’往来,日后若他们通过死亡任务,而本身小队还未闯过第二次死亡任务,则直接加入。

注意:一,不能主动出手伤人;二,不能代替他们完成任务,三,不得赠予善功,四,不得搜刮秘籍物品等,违者直接取走身上最有价值的事物。

原来过了死亡任务后,引领新人的模式变成了这样……孟奇若有所思环视四周。

第二百七十八章 新人轮回广场寂静冷清,只有仙禽神兽的雕像在边缘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江芷微等人并未在此,让孟奇怀疑各自的引领新人任务是分开的。

突然,他身前乌光一闪,一枚古朴指环从半空落地。

这是?孟奇右手一抓,劲气破空,将指环摄了过来,只见它色成铁黑,没有花纹,看似普普通通,实则幽暗深沉,让人有目光被吸进去的感觉。

千里户庭,囊中缩影……孟奇念出了指环上的铭纹,心中一动,明白了前因后果,这应当是云中子付给自己的任务报酬,那枚芥子环,如此看来,仙迹的玉柱果然等同于六道的分身,只要将物品寄放于内,指定主人,便能在我等进入轮回时,直接出现于广场。

他精神外放,滴血诵文,代替常规的步骤留下了烙印,然后将芥子环开启。

比起从东阳别府得到的那枚,现在这个的空间几乎大了一倍,能容纳的事物显著增多,让人不得不佩服云中子的手艺。

芥子环内放着一封书信,出自云中子的手笔,对元始天尊找到金离下落表示谢意,并提及一事,言曾经在轮回任务里遇到过主世界的妖族,对方身怀秘法,能彻底收敛妖气,若非高出很多层次,且刻意打量,否则发现不了端倪,让孟奇对此谨慎,免得被妖族暗害。

沈家似乎就是这种秘法……孟奇皱眉思索,走向中央光柱,将真皇玺与得自龙台的铁疙瘩交给六道鉴定。

真皇玺,人道秘宝(稀缺),外景级,蕴含一丝‘人皇剑’气息,能有效提高天子命格,增强运势,对人道功法多有助益……价值五千善功,因兑换谱中缺少,换成善功不用减少……人皇剑废料,掺杂了太白真金、庚金之精、星辰真铁、九阙仙金等材料的废弃部分,在龙台火海中融为一体,乃炼制或增强宝兵的上品材料,价值三千五百善功。

真皇玺还真不便宜啊……孟奇呲牙咧齿,对自己舍去一半好处颇感心痛,不过想想因果秘术向来很贵,司空图的那个怎么也得值个一千大几百,加上对粘因果的好处,勉强持平,反正自己又不可能直接卖赵老五原价,怎么也得打个八九折。

而那块铁疙瘩让孟奇犯了嘀咕,是换成善功呢,还是用来增强天之伤或流火?虽然他是八九为本,兵器为用,谈不上江芷微那样养剑,中途换刀换剑不算太大的事情,但一把兵器要磨合到熟悉乃至默契的地步,需要许多次的使用,对实力的影响不大可也实实在在,所以,若非必要,孟奇肯定不乐意换兵器,也许默契带来的一丝提升就是生与死的差距呢?材料难得,换给六道只能卖一千三百善功,用来提升宝兵何止这点效果……孟奇思前想后,总算下定了决心,反正自己有如来神掌第一式的真意传承在,随时都可能领悟出功法来换成善功,再加上日后任务的收获,一万并非遥不可及。

不过,他现在身上只有一百二十善功,不够兑换辅助提升的材料,于是将领悟出的金刚印功法也做了鉴定:金刚印,外景级功法,衍化金刚之力,破除外魔烦恼,不拘于拳掌指,价值一千零五十善功,因兑换谱中无,原价换取。

孟奇嘴角翘起,心情愉悦,自己领悟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六道轮回之主这里没有!有了这一千零五十善功,提高宝兵所需就足够了。

但孟奇没有立刻换成善功,因为无论天之伤,还是流火,能提升的方向都很多,六道的兑换谱里有数不尽的炼器图,即使限定主材料是铁疙瘩,也还是有不少,而不同的炼器选择对应不同的辅助材料兑换,必须先考虑清楚才能下手。

所以,孟奇打算引领新人的任务过后,问问小伙们的意见,看他们有什么推荐,尤其江芷微,出身洗剑阁,对本身兵器的提升乃重中之重,于这方面有非常深入的了解,或许知道某些秘传的炼制法,或者能从六道给的选择里挑出具备最高性价比的那个,反正现在带新人的任务不会有什么危险——都限制自己主动出手了,明显是怕破坏难度。

并且,遵照诺言,自己要先问过江芷微等人是否要修炼金刚印,才会将它换成善功。

当然,孟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对这种蛮力刚硬型武功,他们肯定不感兴趣。

好了,该等新人来了。

孟奇拍了拍手,放松心情,开始乔装打扮,将天之伤放入了芥子环,给流火重新配上深黑剑鞘,换了身白色衣袍……过了一阵,四道光柱凭空垂下,氤氲蒸腾,及至消散,露出两男两女。

一个男子身穿黑色劲装,腰挎花纹细腻的长剑,面颊之肉略有下垂,显得脸长,但整个人精神抖擞,充满朝气,另外一个素青衣袍,像是寻常可见的普通人,若非手中拿着的是判官笔,真容易被人认为是账房先生。

两名女子之一着淡绿衣裙,仅能称得清秀,似乎出自小户人家,还有一个喜着大红,但容貌委实有点吓人,不仅胖,而且额头宽阔,阴阳脸,红色胎记。

他们皆是年岁不大,出现于轮回广场后,明显茫然,不知所措。

其中黑色劲装男子和红裙阴阳脸的女子稍微好点,打了个机灵后就四下张望,戒备自守。

欢迎进入六道轮回。

忽然,他们耳朵里传来一道满含笑意的声音。

谁?四人齐齐望了过去,只有那道仿佛仙家宝物的氤氲光柱前方盘腿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朗目剑眉,身着白袍,嘴角含笑,膝上横放着一口长剑,整个人慵懒而随意。

孟奇笑眯眯道:你们的引领者。

见黑色劲装男子眼睛一眯,握剑之手紧了紧,孟奇似笑非笑道:换作是我,若谁能让自身毫无所觉来此,肯定三思而后行,不会冒失冲动,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

此言一出,四人皆是震动,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轻举妄动,最后由阴阳脸的红裙女子道:这位前辈,为何将我等抓到此处?您神通广大,何苦捉弄我们这些实力低微之人?事情诡异,纵使孟奇看起来脸嫩,他们也不敢有任何轻视。

我也是受害之人,且听慢慢道来……孟奇将六道轮回之主的事情抽重点讲了一遍。

在四人眼中,他白衣风流,侃侃而谈,笑容高深莫测,所描述的事情更是让人难以置信。

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平复了心情,表情各异,有的紧皱眉头,有的暗含期待。

前辈,您说只要善功足够,能从六道轮回之主那里换取任何事物,那能不能去掉脸上胎记?红裙女子呼吸变得急促,第一个发问。

孟奇笑道:我算不得前辈,唤一声公子便是,去掉脸上胎记,不超过二十个善功。

他没询问过,随口而言,但相信差距不大。

红裙少女深呼吸了几下,拱手道:多谢公子解惑。

孟奇轻拍剑身,悠然笑道:既然已是同伴,最好互相报名,道出理想,如此方能携手前进,艰难与共,要不然谁能信得过一个藏头露尾之人?他起了玩心,故意提出要描述理想,看新人们如何作答。

红裙少女当先道:元央,南荒之人,想要去掉胎记,成为艳绝天下的美人,并拥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实力,让当初嘲笑我的人懊恼至死。

她的声音透着点稚气,显然年纪并不大。

好理想……孟奇差点失笑出声,真是童言无忌,赤子之心。

闵人龙,太岳派弟子,已开眼窍,希望名震江湖。

黑衣劲装男子回答了最常见的江湖人士梦想。

太岳派弟子?除了红裙少女,其他两人都愕然望向闵人龙,没想到他竟然是武道大宗的弟子,真是让人羡慕。

太岳派,天下六擘之一,北周武道大宗。

淡绿衣裙的清秀少女拘谨道:翁灵玉,江东人士,出身普通人家,父亲是镖师,不想太早嫁人,一辈子困在小城。

她语气里隐含着期待,六道轮回之主的危险尚虚无缥缈,而脱离原本桎梏的希望则实实在在。

伍修贤,中州之人,小派嫡传,想考武进士,成为知事捕头。

拿着判官笔的青衣男子道。

太岳派当前,他似乎觉得提自家门派的名称太过羞耻,反正说了也没人知道。

孟奇肚里暗笑,姿态悠闲地听完,缓缓起身,似笑非笑道:作为引领者,我不会过分插手你们的任务完成,所以一定要记得小心和谨慎,不要忘了长辈告知的江湖经验。

自己第一次任务时,江芷微和清景便是因为经验缺乏,疏忽大意,才一伤一死,否则以小队的实力,不该有太多减员才对。

而如今四人,仅闵人龙与伍修贤开了眼窍,翁灵玉和元央才蓄气大成,更得注意这方面。

话语刚落,昏暗降临,孟奇发现自己等人出现于一间客栈的大堂角落,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边。

不能主动出手伤人……孟奇一边寻思着六道的限制,一边随口问道,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外放的真气震荡,将声音圈在附近,没有半点外泄。

元央、翁灵玉等人被神奇的变化震惊,一时回不过神,好一会儿才由闵人龙道:七日为限,刺杀铁心堂香主,‘别离魔剑’符错。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是人刺杀?无论大派出身的闵人龙,还是出身南荒的元央,四个新人都是尚未经历过江湖的雏鸟,对刺杀之事还限于臆想中,如今突然遭遇,一时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目光纷纷投向新人引领者孟奇。

在他们心中,看不清实力底细的公子慵懒爱笑,姿态悠闲,纵使手提长剑,也让人不觉得畏惧和害怕,陌生环境之下,颇有亲近魅力。

孟奇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眼睛笑得有点弯起:不要看我,我只是‘导师’,不会过分插手你们的任务,从现在开始,要学会自己判断局势,自己制定策略,自己完成任务。

主世界的导师一词出自佛门,以形容佛祖导引众生开悟,超脱苦海,故而伍修贤和翁灵玉等人并未有任何理解困难,只得元央略感茫然,但结合上下语句,还是能弄明白意思。

他们面面相觑之后,元央不太满意地道:在我们南荒,若要围杀妖兽,或者敌对部落之人,肯定得预先弄清楚他们的习惯,弄清楚周围的环境,否则没办法下手。

她出身的部落靠近大晋,常去边市,故而大晋官话说得很是流畅,不过有六道在,倒是不用担心内部沟通的问题,祂会自动将语言统一为所用人数最多的那种,少数派看似说的异种语言,可在别人耳里还是主流。

对,我们人生地不熟,既不知铁心堂,也不清楚别离魔剑,根本无从着手。

闵人龙环顾四周,根据师长教导的江湖经验,在这嘈杂的客栈寻找看起来消息灵通的人。

很快,他直接起身,就要离座。

闵少侠,你去哪里?翁灵玉有点紧张地问道。

她是普通镖师女儿,尚未开窍,没有见过世面,若非还有三个同病相怜之人,还有孟奇这个导师,恐怕早已崩溃,如今见闵人龙莫名离开,自然忐忑。

闵人龙笑道:自然是去打听消息。

你认得地头蛇?伍修贤脱口道。

孟奇在旁边笑眯眯把玩着茶杯,看着他们讨论,就像看着几年前的自己等人。

不认得,但有钱能使鬼推磨。

闵人龙拍了拍鼓胀的荷包。

随便点菜,刺杀不能饿着肚子啊。

孟奇忽然开口。

闵人龙点了点头,迈步而去,先找掌柜。

剩下的三个新人互相看了看,沉默了一阵,伍修贤这个小派嫡传忍不住开口道:根据公子所言……他下意识看了看孟奇。

孟奇轻轻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根据公子所言,六道轮回之主的任务不会简单,但也不会让我们无法完成,目前情报不足,先不考虑能借外力的情况,单纯靠我们四人的实力,若布置得当,应该有杀掉别离魔剑的机会,而如果出现疏漏,则可能葬送自身,也就是说,符错的实力应该略高于我们四人正面联手,考虑闵少侠的存在,考虑香主身份带来的护卫,目标当为四窍到六窍的境界。

小门小派里,能在二十岁前开窍的都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伍修贤自然备受重视,多有长辈提点,考虑问题还算有章法。

他再次看了孟奇一眼:作为香主都有四窍到六窍的修为,铁心堂的长老、堂主等恐怕打开了七八窍,说不得有九窍齐开的,等一下再结合闵少侠打探的情报,明白铁心堂在江湖中的势力大小,就能大致了然此界的实力上限,不过我们不用担心,超过六窍的敌人多半不会出现,即使出现,也应该是公子的任务范畴。

孟奇始终带着悠然的笑容,闻言点头,示意他们不用考虑六窍以上的敌人。

也可能别离魔剑被排挤,才只是香主,实际修为乃铁心堂前列?翁灵玉细声细气道,她见过不少家长里短,有实力未必能排在高位,越是武功层次低越是如此。

元央赞同道:就是,我阿爹乃族里前十的好手,可就是得罪了族长,一直没能成为长老。

三人仅就短短的一行任务描述开始了讨论,让孟奇想到了当初的自己,曾经还试图充当狗头军师,可惜世事难料,成为了队伍刚正面的不二选择。

他唏嘘提醒道:还得考虑本方世界修炼法门的特异,并非每个地方都是走的开窍与内景外显的路子。

还有别的修炼法门?翁灵玉与伍修贤吓了一跳。

南荒少女元央则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里群魔乱舞,妖兽横行,部落众多,修炼之法简直千奇百怪,比如与蛊虫性命相连,通过喂食相应药物和血肉慢慢提升蛊虫,从而提高自身。

孟奇看了她一眼,轻笑道:血衣教横行南荒,修炼之法多有古怪,相信元姑娘不会陌生。

血衣教,邪魔九道之一,昔年被逐出中原,于南荒这穷山恶水扎根,成为该域霸主,教主凝就了血海罗刹真身,威压南荒。

说起来,邪魔九道得益于功法奇怪,有不少取巧法门,证得法身的可能要高于正道,但越往后走越是吃亏,往往停滞不前,而且它们彼此之间关系恶劣,甚至恨不得对方覆灭,所以才被正道压制,人人喊打。

元央浮现出少许畏惧:是,我见过血衣教弟子用滚烫的针在自己身上绣符文……这时,闵人龙透着喜悦归来,刚刚靠近就压低声音道:打听清楚了,铁心堂是左道盟主,堂主乃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具体境界不详,此处非是总堂所在,但亦算铁心堂实力范围内的城池,‘别离魔剑’符错乃城中太上皇,应该是打开了眼窍和耳窍……有了更多的消息,四个新人讨论得更加热烈,仿佛身处密室。

没多久,小二送上酒菜,已经饥肠辘辘的他们边吃边谈,孟奇含笑旁边,举筷就食,吃得不亦乐乎。

现在需要弄清楚符错的日常习惯,从中找到刺杀机会。

闵人龙踌躇满志,这是自己江湖第一战!初出茅庐,翁灵玉不太有自信,看了孟奇一眼:公子,我们做的怎样?还不错。

孟奇放下筷子,笑眯眯道,但有三个错误。

什么错误?闵人龙有点不敢相信。

孟奇把玩着酒杯:第一,事不密则失其身,大庭广众之下讨论刺杀事宜容易被有心人听去。

伍修贤等人悚然一惊,连忙看向旁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客栈内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只余空荡荡的桌椅。

我,我们以为有公子在。

翁灵玉结结巴巴解释道。

是我们错了,六道之事太像梦境,让我等不自觉就忘记了环境,疏忽大意。

阴阳脸少女元央脸色难看,自我检讨。

孟奇继续道:第二,打探消息没错,可人生地不熟,又怎知地头蛇与别离魔剑没有联系?应该迂回着打听,从不同地方打听,直接询问很容易让目标警觉,引来祸端。

这是他几年江湖经验的总结。

闵人龙身体晃了晃,脸色发白,这是师长教导的内容,可知与行总是有点差距的,尤其是第一次尝试。

第三嘛。

孟奇忽然笑道,送上来的饭菜居然不做检查就吃,以为还在自己家中啊?啊?他们先是茫然,旋即震惊,因为发觉自身开始无力!刚才太过热烈的讨论氛围和还未出现危险的状况,让几个江湖雏鸟忘记了最根本的常识,如今后悔都似乎来不及了。

闵人龙猛地站起,就要抽剑,可手软腿麻,又瘫坐下来,其余三人更是连站起之力都没有了。

居然能在软筋散下不倒,莫非你早就看出了端倪?疑惑的声音响起,刚才的黑脸掌柜与一名披着粉色纱裙的貌美女子走了过来,客栈内其余人等走的走散的散。

该死的贼子,竟然下迷药!闵人龙怒吼道。

而孟奇笑呵呵看着他们:软筋散配粉蒸牛肉有股酸味,不太好吃,但加在竹笋汤里分外鲜美,不错不错,别有一番滋味。

居然真吃了,还没事,还点评味道……黑脸掌柜表情呆滞,粉裙女子脸色一变,忽然出手,试图制服唯一没受影响的敌人。

噗,她双掌拍中了敌人,可对方似乎毫无察觉,还在品尝鲜汤。

护身硬功?难怪敢打符香主主意!没还手!还是受影响了!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一人持剑,一人提着两把匕首,围着孟奇就是一阵狂风暴雨。

当当之声不断,无论宝剑,还是匕首,居然没能在孟奇身上弄出半点痕迹,看得翁灵玉等人又紧张担心又目瞪口呆。

黑脸掌柜咬紧牙关,匕首一伸,刺向孟奇眼睛,这是护体硬功的罩门。

孟奇眼皮垂下,任由匕首刺来。

当,眼皮不动分毫,屡受打击的匕首已然卷起了锋刃,骇得黑脸掌柜连退几步,不敢相信面前的男子是人族!粉裙女子薄剑一伸,试图从孟奇嘴巴突入他体内,破掉硬功。

白牙一咬,长剑发出明显的断裂之声,竟然被直接咬断了剑尖。

咀嚼声响起,孟奇吐出一团钢渣,对已经茫然的粉裙女子笑道:嘎嘣脆……黑脸掌柜奔溃般大吼一声,右手食指中指点出,劲成螺旋,专破硬功。

啪,他双指骨折,痛得原地打滚。

粉裙女子表情崩溃,惊恐哭喊:你,你不是人!要么是妖魔鬼怪,要么是神佛仙圣!闵人龙、翁灵玉等人精神恍惚,如在做梦,忘记了自己身中迷药。

第二百八十章 知易行难黑脸掌柜和粉裙女子从未见过此等刀枪不入之人,江湖上的护体硬功,再怎么强横,匕首长剑加身也会留下白色印子,更别提眼睛嘴巴等明显的薄弱之处了。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们看着孟奇的目光就像看着降世的仙佛,地狱的鬼魔,满是恐惧和崩溃之意。

下意识间,他们转身欲逃,可耳畔传来了含笑的声音:我让你们走了吗?没有神异,没有经历,但害怕让黑脸掌柜和粉裙女子僵立在了原地,不敢再迈出一步。

孟奇看得好笑,他们若是逃,自己还真没办法阻拦,毕竟不能主动出手伤人,可心灵崩溃、胆气被夺后,他们已没办法再升起反抗和逃跑的念头,有的时候,杀一百头猪都比杀一百个没了反抗意志的人难。

去把解药搜出来。

孟奇忽然对几名新人开口。

闵人龙和伍修贤等人瘫软在椅子上,视线相接,不明所以,自己等人手软脚软,难以动弹,为何公子还如此吩咐?这时,阴阳脸少女元央惊讶出声:你看出来了?她自觉伪装得很好。

你的真气流动、肌肉反应,你的心跳和血流,都深深地出卖了你……孟奇笑而不语,指了指黑脸掌柜和粉裙女子,示意元央去搜取解药。

元央站起身,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虫豸,深蓝色,像是瓢虫,但上面是七色彩虹般的痕迹。

她略微局促地看了看闵人龙、翁灵玉,低声道:我也没察觉饭菜里有迷药,但‘蓝星’会主动吸取毒物,等我反应过来,你们已经吃了不少,所以装作无力,打算等下毒的坏蛋靠近,给他们厉害瞧瞧。

应对很好。

孟奇难得地表扬了一句,若没有自己,元央就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翁灵玉等人只觉庆幸,毫无责怪之意,纷纷让元央快去拿解药。

元央松了口气,因为表扬而略显兴奋,在族里她总是备受歧视。

她快步走到粉裙女子和黑脸掌柜身旁,正要搜身,这两人已崩溃地交出解药。

等蓝星鉴别后,元央笑眯眯拿了回来,喂食伍修贤等人,与此同时,黑脸掌柜和粉裙女子脸色发黑,双手捂着喉咙,荷荷作响,泛着蓝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噗通,他们倒地身亡。

感觉到孟奇等人的目光投来,元央坦然道:我让蓝星悄悄咬了他们一口,不能让坏蛋走脱,否则会引来更多坏蛋。

嗯,他们若是逃走,禀报别离魔剑,我们的刺杀行动怕是无法成功了。

伍修贤第一个表示赞同。

翁灵玉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打了个寒颤,又咬了咬牙,终于用力点头,闵人龙恢复了行动力能力,懊恼地上去一人补了一剑。

好了,离开这里,然后隐藏起来,乔装改扮,重新谋划。

孟奇见四个江湖雏鸟经过血的教训,总算有了轮回危险的自觉,笑着提剑起身。

九窍齐开后,诸多迷药毒物对他再无作用,入体就随着内天地循环排到了外面,故而刚大快朵颐也没有影响,步伐依旧沉稳。

……某个闹市背面的院子内。

绿树生发,孟奇盘腿坐于下方,膝上横着长剑,闭目修炼眉心祖窍。

忽然,急促又慌乱的脚步声靠近了院子,推门而入,正是翁灵玉,她身上沾满糖水,异常狼狈。

怎么了?孟奇睁开眼睛,轻抚长剑,眼角眉梢皆有笑意。

翁灵玉的遭遇,他早就有所预料。

翁灵玉又懊恼又气愤:公子,不过是在她附近卖糖水,怎么就像面对杀父仇人,总是针对我?这是任务的第四天,经过前面三天的迂回打探和收买铁心堂底层,他们总算弄清楚了别离魔剑符错的日常习惯,发现他每隔一日,就会到城内最大的青楼与相好花魁共度良宵。

考虑到符错这个习惯已有很长一段日子了,他不可能总是疏忽自身安全,直接去青楼刺杀很容易掉进陷阱,所以闵人龙等人将刺杀安排在了符错去青楼的必经之路上,而且这样方便他们得手后迅速脱离战斗,回归轮回广场。

有了计划,他们开始熟悉自身要扮演的角色,比如翁灵玉,就是路边卖糖水的少女,可她今日第一次去尝试,就被旁边做同样营生的妇人给弄得狼狈异常。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孟奇简短点评道。

翁灵玉只是历事较少,又非傻子,立刻便明白了其中味道,便于刺杀的地方肯定是繁华所在,少不了摊贩以此为生,自己贸然插入,在别人眼中就是来抢饭碗的,自然被排挤,自然被又骂又泼。

公子,该怎么办?她睁着眼睛求问。

突然冒出新的摊贩,符错会不警惕?孟奇反问道,还不如到时候直接将今天泼你糖水的女子弄晕,你再乔装改扮成她,少说话,多低头,短时间内不怕被人发觉。

翁灵玉轻轻点头:嗯,我这几日在别处练习卖糖水。

话音刚落,伍修贤推开了院门,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全是淤青。

伍大哥,你被别的乞丐打了?翁灵玉捂嘴笑道。

经过几日的相处,他们熟稔了起来。

伍修贤又气又恼: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讨个饭吗,至于往死里打?翁灵玉看了孟奇一眼,学着他的样子,蕴含淡淡笑意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一日,四小的刺杀计划备受打击,以前看小说听轶事时,杀手们总是突然出现,或为卖花女子,或为街边乞丐,或为算命先生,以雷霆之势,迅速杀人,然后远扬,看起来轻松无比,有样学样应该很简单,可哪里知道,背后充满学问,自己等人还差得远!接下来两日,在孟奇的指点和自身的摸索之下,闵人龙、元央等人渐渐褪去青涩,步入正轨。

……第六日黄昏,街上行人如织,热闹非凡。

一个小孩哭闹着要喝糖水,被母亲领到了往日摊前,由于客人不少,平时总是笑眯眯打招呼的妇人低着头,可劲儿忙碌,大锅里煮着的糖水色成金黄,翻腾冒泡,甜香扑鼻。

喝到了糖水,小孩满意离开,忽然,他脚边多了一只手,满是泥土的脏手。

行行好吧,行行好吧……这名乞丐沙哑着声音乞讨。

小孩的母亲看不过去,丢了一个铜板在他的破碗里,然后拉着小孩快速离去。

对面卖头花的摊贩前,一个有点异域风情的少女正专心致志地挑选着,楼下雅间坐着一名黑色劲装男子,喝着茶,吃着肉,手旁放着长剑。

更上一层的雅间里,孟奇把玩着茶杯,笑看着下方,以欣赏的姿态等待着刺杀。

哒哒哒,马蹄声响,几名骑者出现在远处,被围在中央的正是别离魔剑符错,周围有足足九个侍卫,最强者已然开窍,不比伍修贤差。

十名骑马者踏入了这条街道,因为太过繁华,马匹放缓了步伐,符错左顾右盼,欣赏着自己治下的城池。

突然,他座下棕马长嘶出声,人立而起,马腿之上有一只深蓝色虫豸,背部闪着七彩光晕。

说时迟那时快,比马嘶稍慢刹那,一直埋着头的妇人端起了铁锅,滚荡的糖水劈头盖脸向着符错等人泼去。

几名侍卫猝不及防,被烫的惨叫出声,有的挥舞起兵器,将水滴挡在外面,有的跳下马匹,借马躲避,场面混乱异常。

就在这时,旁边的乞丐突然蹿出,合身扑上,手中的判官笔分点符错喉咙和眉心。

马匹人立而起时,符错下意识控制,没有弃马,等明白遭遇刺杀时,糖水与判官笔已到了眼前。

他耳窍已开,刚才其实有听到蛊虫飞舞的声音,但以为是普通虫豸,没有在意,反正也不是往自己身上来,谁知,它绕了个圈,突地过来咬了马匹一口。

危急时刻,他抽出长剑,疾如惊鸿,由下往上,当当两声将判官笔带开,身体往侧方翻滚,躲避糖水。

突然,一道明亮的剑光从半空落下,似险峻山峰,危险至极。

生死关头,符错还未脱离马匹的双腿用力,整个人停滞了一下,慢了一拍,错开了剑光,然后长剑一引,带离了黑衣劲装男子。

闵人龙和伍修贤毫不停留,转身就逃,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有没有伤到符错。

符错落地起身,忽然摇晃了一下,脸色迅速发黑,嘴角溢出泛着蓝色的血液。

原来真正的杀手是那只蛊虫,无论伍修贤,还是闵人龙,都是为了让符错分不了心,将害了马匹的蛊虫遗忘!此时此刻,卖糖水的翁灵玉和挑花的元央早就按照机会撤离。

侍卫分开,追捕伍修贤等人,但街上人多,难以追上。

孟奇点了点头,四个新人的成长很快,可以作为小队的附属。

他正待任务结束回归,可始终没有动静,略略点头,怕还有点小波折。

蹬蹬瞪,翁灵玉绕了一圈,按照计划,上了酒楼,冲入了雅间。

在她看来,任务到此结束。

可她还未来得及与孟奇打招呼,就看到一名提刀男子步入,气势内敛,深沉如海。

他,他跟着自己……翁灵玉茫然想道。

提刀男子看着慵懒喝茶的孟奇,沉声道:刚才目睹刺杀时,本座就在想应该有个幕后黑手,果然如此……他缓步走近孟奇,显得信心十足。

孟奇叹了口气,连鞘带剑拿起,平平无奇地刺向提刀男子膝盖。

这名男子眉毛一挑,刀势展开,却突然看到对方长剑挑起,一下就越过了重重罗网。

他退后一步,长刀横斩,欲要以强破巧。

可对方的长剑已然变招,依然还是指向膝盖。

一连三剑,每一剑都让提刀男子退后一步。

长剑收回,提刀男子已回到了刚进来时的位置。

出去吧。

孟奇淡淡道。

提刀男子呼吸沉重,似乎受到极重的打击:你,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跟踪过来?不感兴趣。

孟奇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

好,好,好!提刀男子脸色铁青,连道了三声好,如此轻松击败我,阁下当能算得天下无双!孟奇笑了笑,看向窗外繁华的街道,意兴阑珊道:我学武多年,若对手还是你这种层次,那才真没意思。

没有鄙视,胜似鄙视,那种发自内心的看不起让提刀男子脸色苍白,不再多言,摇摇晃晃转身离去。

翁灵玉看着孟奇,觉得公子刚才的剑法熟悉,突然,她想起一门赫赫有名的剑法,江东多有传闻的剑法,结结巴巴道:堪,堪虚剑法,公,公子,你是王家……孟奇竖起手指,挡在唇边,嘘了一声:不要告诉别人,咳咳咳……他用心地咳嗽起来,然后视线昏暗,任务完成。

广陵王氏祖宅内,王思远突然打了个喷嚏,接着皱起眉头,拿出算筹,可没有头绪。

第二百八十一章 火遁云气蒸腾,仙雾缭绕,元央等人心中一喜,努力克服着时空变化带来的眩晕。

等到不适平息,他们互视彼此,眼中尽是共同努力得到硕果的高兴和默契,虽然任务诸多困难,但除了最开始,始终没有出现太大的挫折,这让他们不至于互相指责,埋下冲突的种子,相对而言,从陌生到了熟悉,多了几分同甘共苦的同伴之谊。

当然,没经历过失败,没有过生死磨砺,队伍的感情基础还是很脆弱,远远谈不上互为后背。

公子呢?突然,翁灵玉愕然出声。

她四下张望,未发现公子的身影。

就在这时,六道轮回之主淡漠无情的声音响起,宣布了任务完成,给出了评价,并解释了附属小队的问题,末了道:已得到对方认同,联系建立,若有疑问和请求,可手写‘书信’,放入中央光柱,等对方进入轮回,便能看到,做出答复。

附属小队?公子认可了我们?闵人龙等人脱口而出,又是惊讶又是欣喜,能得到神秘莫测的公子认同,这是对自己小队七日里进步的最大肯定!平复了情绪后,伍修贤感慨道:公子的实力深不可测,纵然不是外景强者,也相差不远矣,若是我们世界的人,肯定名声不小。

他不确定是不是只有自身世界之人才会被挑选为轮回者,毕竟别离魔剑所在的城池处处皆是真实,也许是同等的一界呢?以公子的实力,依然身陷轮回……他们的任务该是何等的可怕?经过这几日,闵人龙身为大派弟子的少许骄傲被抹平了不少。

翁灵玉张了张嘴,神色略微变化,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元央先是感谢了公子几句,然后摸了摸脸庞,目绽异彩地看着中央光柱。

……与附属小队建立了联系后,孟奇眼前光影变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江芷微身着淡青衣裙,手提长剑,于中央光柱前怔怔出神。

芷微?孟奇略感奇怪,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江芷微身体微僵,旋即放松,转头笑道:九窍了?不错啊,想当初我接近四窍时,你蓄气都尚未有成,如今却快赶上来了。

她站在那里,没有半点剑意外露,平平常常,可每一步踏出,孟奇都有种她身前气流被从中剖开的感觉,就像湖水于高览身前自然分开。

你也不差啊,半年静修就踏入了天人交感的境界,甚至接近了天人合一。

孟奇笑眯眯回道。

我观百家剑法,养胸中剑意多年,又历经生死锤炼,斩出了燃烧自我的一剑,若还不能一蹴而就,简直愧对自身。

江芷微扬了扬头,如同当初一样充满自信。

孟奇正待询问她刚才发呆的原因,就见光柱腾空,齐正言和阮玉书归来。

你们也是引领新人?江芷微开口问道。

对,我引领的小队勾心斗角,暂时没有建立联系。

齐正言简单回答。

阮玉书的长发随意挽起,乌黑与雪白对比鲜明,让气质清冷的她存在感极强。

她依然抱着栖凤琴,抿了抿嘴道:有两个还行,私下给他们说了附属小队的事情,但能不能闯出来还是得看他们自己。

我跟的小队都还不错,值得进一步观察。

孟奇也没有过多描述元央等人,毕竟他们距离自身小队的层次尚远,说不定下次任务就全军覆没了。

江芷微笑道:我带的小队和玉书妹妹的差不多。

这时,孟奇注意到齐正言和阮玉书的气息都增强了不少,尤其齐正言,身周幽暗近紫,点点璀璨如同星辰,深邃迷人。

看来大家都更进一步了。

他嘿嘿一笑,心情不错。

齐正言颔首道:我几个月前打开了第八窍,经过摸索,总算将‘紫星河’入门,但还有点控制不住这强横的星辰之力。

我也是几个月前。

阮玉书的眉眼彻底长开,脱去了过往残留的少许稚气,愈见冷艳。

孟奇没有多废话,直接转入正事:我有一套佛门外景功法,唤作金刚印,你们可要学?江芷微噗嗤出声,好不容易才正色道:若是金刚剑,我倒想看看,金刚印就算了。

你自己好好修炼就行,不用管我们。

阮玉书表情态度,语气正经,一副金刚印与孟奇乃天造地设搭配的样子。

齐正言最为平静:与浑天冲突较大。

对了,小和尚,高览脱困,秘密南下,扰动风云,家师都被惊动,往了龙台一趟,你若再遇到他,最好直接避开。

江芷微怕孟奇再提功法之事,刻意转移了话题。

说到这件事情,孟奇一五一十将自身经历道来,隐去了顾小桑的玩笑话以及自己与高览结拜的荒唐之举,然后拿出人皇剑残料,认真询问:可有相应炼器图介绍?江芷微皱了皱眉,答非所问:据家师所言,高览此人时而疯疯癫癫,至情至性,时而翻脸无情,冷酷辣手,若发起狂来,更是不可理喻,曾经将北周诸多依附皇室的世家门派生生杀地背弃高氏,勾结顶尖世家和武道大宗,将高览镇压封印,若非彼时冲和前辈、陆大先生正与古尔多、长生教大满对峙,他怕是已经陨落。

你与他相处,一定得小心说话,莫要戳中他的逆鳞。

原来大哥还有这样的往事……孟奇忽然起了一层白毛汗,还好自己向来谨慎,纵使与高览结拜,也没有因此而苦无遮拦。

听起来,高览好像证得了法身……阮玉书声音清冷而飘忽。

从孟奇的描述看,高览的实力已经超过了自己等人的想象,无法揣测和理解,所以她猜测当年的耀世双星之一亦凝成了法身。

不过琅琊阮氏几代未有法身高人,阮玉书仅能从家族典籍记载的只言片语判断,不敢肯定。

有的时候,家师也给我这样的感觉,但很少……江芷微若有所思说道,若高览凝结了法身,天下怕是要进入多事之秋。

至少天榜会有变化了。

齐正言的语气不知是向往还是感慨。

由于法身之事距离自身太远,他们没有过多纠缠,认真地讨论起怎么提升天之伤或流火。

就在这时,光柱再起,赵恒浮现其中,竟然受了伤。

没等孟奇询问,他苦笑走出:我引领的小队太任性妄为,做事胆大冒险,让任务出现剧烈变化,而我又不能主动出手伤人,差点被他们牵连……呃,人道秘宝!真皇玺!他话未说完就震惊失声,因为孟奇手中多了一枚散发着人道气息的印玺。

嘿,对太子和晋王的目的多有关注啊……孟奇暗笑一声,确定了赵老五的心思,悠然道:我路上捡的,要吗?要就说出来,咱们谈谈交换的细节。

赵恒神色微变,哭笑不得道:我胸无大志,从未肖想过皇位,拿真皇玺有什么用?那好,我兑换给六道。

孟奇毫不废话,转身走向中央光柱。

等,等一下!赵恒下意识就出言阻止。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江芷微左手捂嘴暗笑,阮玉书望着自身脚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齐正言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赵恒眼皮跳动几下,吞咽下献给父皇的说辞,自嘲道:唉,心贼不死,日后难矣,苏孟,真皇玺能留到任务结束吗?我目前暂时凑不出那么多善功。

他上次任务损失了不少物品,故而在主世界的绝大部分积累都换成了有用之物,再是财大气粗,亦是捉襟见肘,只能请求孟奇留一留,等过了任务就砸锅卖铁。

好!孟奇转过头,笑眯眯道。

反正自己得到也是给司空图妻儿,暂时让赵恒的物品留下还能有助于自身通过任务。

由于来不及去仙迹交换,目前又迫切需要善功,孟奇忍痛将金刚印换给了六道,得到一千零五十善功,加上之前剩下的,总计一千一百七十善功。

江芷微等人在引领任务前就将兑换事宜完成,仅仅各自留下五百善功,用来拼凑换取捆仙绳——价值两千五百善功的秘宝,只能使用一次,但可以捆住外景三重天以下的强者,让他们在五息时间内只能凭自身肉体或少量极其特殊的功法硬抗攻击。

所以,换取捆仙绳后,他们都无所事事,全都帮孟奇谋划宝兵升级的问题,并表示孟奇若缺善功,可以换掉部分丹药借给他。

于孟奇而言,虽然暂时没有疗伤丹药,但自身护体硬功大大进步,不容易受伤,恢复能力已然极强,还能在任务世界购买或暂时借用小伙伴的,因此决定先提升宝兵,以提高战力。

这对任务更加有用!经过各方面的考量,孟奇选择了提升流火,因为它是剑,且比天之伤强,更适合人皇剑废料,然后江芷微提供了一份炼器图,以废料蕴含的多种金属为主料的升华之法,辅以各种火属材料。

总共花费六百个善功后,孟奇看着流火在中央光柱里翻滚蒸腾,绽放出赤红霞光。

少顷,他取出长剑,顿生莫名感觉:流火,可成长宝兵,价值五千善功,以人皇剑废料与赤龙鳞片等材料打造而出,每杀掉一位强敌,会用对方意志和鲜血淬炼自身,向上攀升。

限于本身材料,它仅能提升到极品宝兵层次。

它灼热内敛,断金如泥,焚邪烧秽,若全力而为,可带来方圆二十里天象变化,燃烧层云,流火遍空,烈焰化狱,若集中威力,则外景不显,无形剑气伤人,敌人一旦中招,一缕阴火从脚底烧起,半丝八部天龙火自眉心而下,中剑之处泛起龙台余火,三者交汇,化为灰灰。

它蕴含着强大的威能,通过其气息,可借用部分威力,展现种种神异。

忽然,火焰冒起,江芷微等人眼中的孟奇消失无踪,很快,远处火光升腾,孟奇踏了出来。

火遁一次不超过十丈,但也很不错了……孟奇笑容满面。

江芷微欣赏地看着流火,连赞不错。

准备停当,几人开始等待任务开始。

突然,阮玉书低声道:照妖镜,镇魔塔,捆仙绳,这些秘宝诡异强横,可以让开窍对付外景,可我们的世界基本没有类似事物……虽然阮家也有秘宝,但仅仅是分离宝兵气息,或能挡住外景一击,或有类似威力,不像捆仙绳、照妖镜等秘宝效果特殊,针对性强又极其可怕。

也许,有专擅此道的世界……孟奇深吸口气,意有所指道。

这时,六道轮回之主的声音响起:古时,神魔降世,留下诸多后裔、绝学与宝兵,带来大地的动乱与兴盛。

如今,王室失道,天子无功,烽烟四起,叛乱方兴。

试看何方神魔后裔,能得九鼎,问天下!主线任务:前往大宁,救出被困城中的红衣军首领,‘镇世天王’杜怀伤,并刺杀幕后主持者,‘碧眼飞龙’左寒风,完成奖励一千善功,失败扣除相应善功。

……山丘背后,一处营地内,几名身着红衣的男子正愁眉相对。

老六,你不是烧掉了异人所留符篆,可请来上师帮忙吗?怎得还未出现?为首者焦急踱步。

老六是个猴精猴精的男子,唉声叹气道:小弟只是姑且一试,谁知异人的符篆不管用……轰隆!天空忽然有炸雷之声响起,无数道银白闪电劈落,将附近照耀得如同白昼。

电光缠绕,噼里啪啦作响,里面浮现出五道身影。

上师……几名红衣男子半张着嘴巴,茫然看着眼前的异象。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大宁无风无雷,一道道银白闪电密密麻麻劈下,群魔乱舞,化作雷霆森林,带来末日般的气息。

它们互相纠缠,噼里啪啦不断,凝聚出五道不同的身影。

几名身穿暗红衣物的男子早就目瞪口呆,虽然世上多的是神魔后裔,能借助血脉之力沟通天地,产生种种神异,但要达到类似的末日雷罚景象,恐怕亦得真正的神魔才能办到。

银白雷光渐渐平息,五道身影清楚呈现于他们眼中,三男两女,皆是气势不凡,其中更有几位容貌出色至极。

是,是上师!被称为老六的猴精般男子忽地回神,惊呼出声。

上师?为首者和另外几人面面相觑,看到彼此眼中的诧异和愕然。

异人口中所言的上师莫非是侍奉真正神魔的天人?否则出现时的景象为何能如此夸张如此震撼人心!他们刀头喋血多年,迅速稳住情绪,由为首者恭敬行礼:五位上师感符诏临凡,吾等铭感五内。

自有轮回任务以来,孟奇等人一般都是被六道悄然丢入世界,还从未有过如此显赫的出场,一时都颇为惊讶。

还好孟奇惯于人前显圣,迅速板上脸,不露一丝笑容,威严昭著道:尔等燃烧符诏所为何事?他根据对方话语中的意思反问着。

见孟奇如此习惯类似状态,江芷微好笑地摇了摇头,小和尚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只要不被习性牵着鼻子走,影响判断,坏掉事情,何乐而不为呢?低着头恭敬行礼的为首者悄悄抬眼打量了孟奇一眼,发现这位上师年纪不大,俊美洒然,腰佩长剑,白衣风流,没有半点神魔特征,但双眼幽深如同望不见底部的潭水,有着一颗颗星辰般的璀璨闪烁变化,让人看着看着就心神沉浸而入,难以自拔。

回上师,在下等人乃红衣军头目,因为大哥杜怀伤被困大宁,无计可施,这才燃烧异人符诏,请求援助。

为首者毕恭毕敬道。

江芷微、赵恒、齐正言和阮玉书两前两后而立,一旦有变,就能发挥出各自长处,而孟奇则提着流火,不动声色反问:‘镇世天王’杜怀伤?上师您知道大哥?为首者又惊又喜。

大哥的名声传到了九天之外,被侍奉神魔的天人上师知晓?猴精男子运转血脉之力,声音如同丝线,细细一根,钻入了为首者耳中:二哥,异人乃大哥所救,又能请上师下凡相助,自能于九天之外交感,将恩人的姓名传递上去。

原来如此……为首者恍然大悟。

孟奇不明情况,没接他的话茬,转而道:将杜怀伤被困大宁之事细细道来。

多谢上师!为首者难以克制自身喜悦。

这样的问话就表示上师有意出手救大哥了!然后,他组织着语言道:天子无道,民不聊生,大哥揭竿于宁南,势要救民于水火,打出一片世外桃源,因此与大宁留守及他麾下镇南军不死不休。

凡出战,我们皆身穿红色战袄,故被称为红衣军,乃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若非烽烟四起,不少地阶强者亦掺合其中,朝廷疲于奔命,恐早就加派高手南下,将我等剿灭。

作为红衣军的半吊子谋士,在他眼中,上师来自九重天之外,侍奉真正神魔,若能让他们支持红衣军,则大事可为也,所以啰嗦了几句,将红衣军由来和信念娓娓道出。

说完这段,他悄然抬眼,见孟奇等人的神情皆是不变,于是按捺住冲动,回归正题:前些日子,我们得到消息,大宁留守,‘碧眼飞龙’左寒风招揽了一批异人,准备打击我们红衣军的主力,所以想更进一步弄清此事。

此界有着众多神魔后裔,战争形式更接近于武将单挑或围殴,胜者再率领小兵掩杀,只要主力几名大将被杀,红衣军就等于废掉。

左寒风强横,大宁高手众多,乃真正的龙潭虎穴,我等则实力不济,跟着只会成为拖累,故而大哥孤身前往,联络密探。

为首者的神情变得凝重而担忧,谁知,大哥入城的第三日,左寒风突然封锁了城池,许进不许出,从此内外隔断,我等再无大哥消息,派了几名探子入内,依然了无音讯。

若非我等的相貌、身材和功法早就遍传大宁,无法于这种状况下潜入,早就进城与大哥同生共死了,如今只能稳住队伍,一筹莫测,幸得上苍垂怜,遣五位上师前来相助。

只要能救大哥脱困,事后必有重酬。

孟奇不发一言,静静听完,淡淡道:既然有符诏,我等自会出手,无需言什么重酬,有心便可。

有心?为首男子皱了皱眉,这可不能马虎,报酬要到什么程度才能算有心?对方越是说的云淡风轻,就越不能掉以轻心!我等降临凡世,多有限制,实力难以尽情发挥,故而无法轻易得手,需要你们提供相应消息,知己知彼。

孟奇编了一个理由道。

他没具体说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限制,这样一来,男人若有疑问,他自可从容圆话。

为首者没有觉得奇怪,神魔不再降世就是被前人斩断了天地通道,有所限制很正常:上师尽管发问,在下等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我等久不履凡尘,不知当前高手如何划分,左寒风与杜怀伤各自处在什么位置?孟奇做正事时还是相当正经。

为首者赶紧道:依然是地阶和人阶的划分,但近几代来,百晓堂以两阶十八品来评定天下高手,渐渐被世人公认。

人阶九品,虽然多有神异,但终究威力不大,还是凡人层次,地阶九品则能移山倒海,毁城断江,恐怖绝伦,不复寻常,其实,百晓堂还有个天阶,但世上无人能达,又被称为神魔阶。

我等皆是人阶一品,大哥乃地阶九品,左寒风亦同,但他血脉强横,身怀特殊神通,非大哥能够力敌,而且麾下高手众多,新近又招揽了一批异人。

孟奇等人目光交接,暂时没有传音入密,因为刚才红衣军副手透露出一个重要情况,由于身怀神魔血脉,诸多武道之人即使没有地阶,也具备少许沟通天地的能力,从而出现种种神异,比之主世界的开窍更诡秘更让人防不胜防,所以不能大意,或许他们之中有顺风耳之类的神通,能听见传音入密呢?等到红衣军为首者将左寒风的情况详细描述完,孟奇轻轻颔首,似乎成竹在胸:杜怀伤入城见的密探是谁?叫做郭胜,人称郭瘸子,是大哥远房亲戚,借助我们红衣军暗中支持,成为了大宁富商,有头有脸的人物……为首者将诸多细节一一道来,末了道,我们十人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上师救大哥便是救我等,请受我等一拜。

其余红衣军头目跟着拜倒,神情严肃,目光诚恳,满是期待。

孟奇和江芷微等人坦然受了这一礼,对此次任务已经了然,但都没有掉以轻心,因为左寒风新近招揽的一批异人非常神秘,还没有消息流传。

……城池四周浮现着道道紫纹,将大宁衬托得如梦似幻,可越是美丽越是危险,光是靠近,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孟奇等人皆做了乔装改扮,加上陌生面孔,此前与红衣军又毫无关系,轻松从城门洞通过,踏入了大宁城。

繁华,喧嚣,稠密……诸多字眼在孟奇等人脑海中浮现,大宁尽显名城之态,然后他们根据红衣军提供的地址和城内街道状况,装作探亲之人,询问起郭瘸子宅院不远处的巷子,准备迂回靠近。

没多时,他们到了郭宅左近,通过辨别东南西北,绕过两条街道,看见了标志性的红色小楼。

时值正午,郭宅大门紧闭,没有人员出入,里面树木茂盛,环绕红楼,透着阴森之意。

若郭宅没状况,反倒让人警惕。

赵恒点了点道。

孟奇笑了一声:如今也不能大意,我们如此这般……听完,江芷微、阮玉书等人皆是颔首,纷纷依计而行。

少顷,孟奇改变容貌,如同街头巷尾常见的闲人,鬼鬼祟祟靠近了郭宅,蹲在附近大树底下,一边要过馄饨,一边问着摊贩:郭府怎得如此冷清,都没看到人?摊贩戴着草帽,抬头看了孟奇一眼,嘿嘿笑道:为富不仁呗,前些日子被留守府抄家了!原来如此……孟奇哧溜吃着馄饨,旁敲侧击。

等打探完消息,他左顾右盼,战战兢兢钻入了附近僻静巷子,拐过几处,愈见冷清,再无行人。

在巷子最深处,有个身穿玄色宽袍的男子负手踱步,表情非常凝重。

看见孟奇归来,他急声问道:打探得怎样了?只要问清楚那几件事情,剩下的银子就是你的!此人正是赵恒。

忽然,两边墙头,巷子前后,冒出了一道又一道人影,将两者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气息恐怖,脸庞有着狰狞伤疤,冷笑道:银子?还是便宜我们吧!给某拿下!第二百八十三章 异人为首之人姓纪名陶,留守府亲兵副将之一,人阶二品,颇得亲兵统领蒋盛洪信重,因为是本地人士,与三教九流皆有交情,也负责着部分密探事务,如今以郭家为饵钓红衣军头目的关键行动由他负责日常之事。

若遇到无法对付的敌人,他会发出信号或刻意激出大的动静,让留守府强者前来援手,但此时,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若是不分青红皂白,不辨敌人强弱,就贸然求援,劳烦几位大人,事后少不得被狠狠责罚,肯定得先悄悄跟着,大概摸清楚敌人虚实和重要程度,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如今,他见红衣军来人只有一个,虽然气息不凡,但还达不到留守大人般的地阶声势,因此心中笃定,觉得能够解决,毕竟自身血脉特殊,拳法强横,不亚于绝大部分人阶一品,如果实在对付不了,也还有那么多手下,完全来得及求救!他冷笑道:银子?还是便宜我们吧!给某拿下!话音刚落,他居高临下,扑向赵恒,右拳沉重打出,丝丝青电缠绕,所过之处皆有噼里啪啦之声,似乎直接将气流击穿了。

这一拳尚未轰到,点点麻痹之意就袭上赵恒身体,而且震颤着元神,仿佛真正雷霆降临。

与此同时,墙头一道道人影跟着扑下,堵住巷子两头者也迅速靠拢,他们部分是留守府亲兵,部分是密探,部分是纪陶招揽的好汉闲人,主要目标皆为赵恒,只分出少量人员对付胆大包天的闲人孟奇。

忽然,琴声悠悠,传入心扉,不知从何而起,不知流向何方,冰冷宁静,如月下平湖,似万载冰窟,寒意发自元神,冻结着思维,将一道道人影化作冰雕。

广寒咒之下,包括亲兵副将纪陶在内,所有人都迟缓了动作,慢慢冻僵在原地。

好可怕的琴音!还有几人可以艰难行动,试图发出求援信号,但一切都太迟了,眼中剑光乍亮,青影闪现,旋即黑沉。

突然,其中一人体表燃烧起淡黄色火焰,稍微抵御住了琴音冻魂的酷寒。

这是他血脉的特殊,对广寒咒有着强于正常人阶的抵抗力。

就在他快拿出烟火时,只见一道紫河奔涌而至,里面闪烁着无数璀璨星芒,仿佛银河倒倾,瞬间将自己包裹,无孔不入般融进身体,回环冲刷着骨骼内脏。

紫色星河褪去,此人软软倒地,皮肤之下没有一块完好。

短短几息不到,巷子里的人影就像秋天的野草,风一吹过,就倒伏过半,剩下部分面对江芷微和齐正言的收割,毫无抵抗之力。

纪陶闪烁着青电的拳头越来越慢,皮肤发出寒色,双眼透着呆缓,赵恒则神情不变,右手五指探出,形似龙爪,威严尊贵,一下便抓住了纪陶的拳头,让丝丝青色电光消弭于掌心。

围攻孟奇的几名亲兵原本满是浑不在意的松懈,此时眼睛睁大,思维迟缓,但见那名闲人笑嘻嘻抽出火焰铸就般的长剑,然后光芒一闪,自己喉咙喷薄出鲜血,如雨落下。

又过几息,琴声停止,巷子内还能站着的只有孟奇等人与纪陶,就连布置在附近观察动静的留守府耳目也没有逃过此劫。

孟奇等对郭府附近可能存在的敌人并不畏惧,唯一的担心就是没办法悄无声息解决,要知道大宁还处于戒备状态,但凡风吹草动过大,都会引来左寒风及他麾下高手的关注,一旦如此,很可能沦为丧家之犬,故而略施小计,将敌人骗到适合动手的地方。

而此处乃偏僻巷子,少有人经过,适才又没有什么动静,唯琴音远荡,自无法引起他人注意,不知不觉之中,已有很多人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没有多话,江芷微、齐正言等人戒备四周,孟奇走到被赵恒封住穴道并打成重伤的纪陶面前,气势陡然改变,仿佛俯视着一切的苍天,看多了沧海桑田,于是淡漠而悠远。

纪陶脑袋一晕,诸多回忆涌起,皆是印象最为深刻,最让自己难以释怀的痛苦之事。

它们按照经历的顺序,从小到大排列,让自己一遍遍经历着,一遍遍回味着。

轮回不休,皆是痛苦,让人崩溃,纪陶的眼神开始涣散。

忽然,他心灵大海内蹿出一道道电光,至阳至刚,试图击断孟奇与他的精神相连!此乃他血脉的特殊之处,少有被外邪入侵!孟奇目光幽深,如仙似佛,气质高远空旷,面对雷霆的轰击,没有丝毫动容。

他的手背凸显出紫色雷痕,尊贵炫丽,娇艳欲滴,苍莽恐怖的雷霆气息淡淡溢出。

心灵大海里,纪陶正苦苦挣扎,希望血脉中的雷电真意震慑对方元神,让自己摆脱痛苦轮回,可就在这时,他感觉对方变得高大无比,脚踏雷海,身负紫电,如神灵天降,让自身打出的电光匍匐朝拜。

雷神?纪陶震惊愕然,旋即发现痛苦的轮回再次来临。

饶,饶命!他没了支撑的慰藉,终于彻底崩溃,眼泪鼻涕流出,不成人样!孟奇收回目光,无视赵恒打量的眼神,让手背雷痕恢复原状。

修炼眉心祖窍后,他有好几种办法打败纪陶血脉内的雷电之力,但时间紧迫,此地又非真正的无人所在,自然怎么快怎么来。

杜怀伤呢?孟奇盯着纪陶的眼睛。

纪陶惊恐害怕地收回目光,战战兢兢道:逃,逃了。

崩溃之后,他这个脸有狰狞伤疤的大汉变得像个胆小怕死的兔子。

怎么会逃了?孟奇沉稳如岳,不破坏自己在纪陶眼中的形象,以免影响拷问效果。

纪陶吸了几口气,语速极快道:前段时日,密探发现了郭瘸子与红衣军有联系,但尹左使请留守不要擅动郭家,以钓大鱼,没过多久,郭府来了很重要的客人,似乎正是杜怀伤,于是,留守率领几位大人趁夜突袭郭家,试图将他捕杀。

可杜怀伤非是易与之辈,又仿佛提前发现了异常,身负重伤遁逃,再无音讯传出,故而留守封锁大宁城,许进不许出,仔细搜寻。

尹左使是谁?孟奇刻意打乱着问题顺序。

这个尹左使莫非就是左寒风新招揽的异人?只有他们,红衣军才情报不详。

纪陶道:尹左使叫尹冷辉,大宁本地人,从小默默无闻,一个多月前突然至留守府自荐,说得了异人传授,擅长巫蛊之术,想于乱世之中辅佐贤良。

真是大宁本地人?孟奇微微皱眉,这听起来像是另一个轮回者!突然冒出的强者总会让孟奇感觉像轮回者!纪陶点头道:留守派密探核实过,从邻里街坊和文书档案确定了尹左使的身份,这才放心任用。

为什么自称左使?孟奇略微释掉了刚才的疑惑。

纪陶道:尹冷辉是带着两名同伴来投,言是某个隐秘教门的弟子,他自身则为这个教门的左使,对了,他事后说杜怀伤被巫蛊之术影响,一两个月内别想恢复,所以绝对逃不出大宁。

尹冷辉是人阶还是地阶?孟奇凝重问道。

纪陶摇了摇头:不知,他有的时候像人阶,有的时候像地阶,而他的两名同伴亦是异人,多有神奇手段,看不出地阶还是人阶。

孟奇反复从不同角度盘问,确定了纪陶没有隐瞒尹冷辉的情况,然后又问了问关于左寒风的事情,末了右手流火一挥,刺入了纪陶眉心。

长剑抽出,剑尖没有半点鲜血,只有一截火焰静静燃烧。

杜怀伤躲藏隐蔽,左寒风封城大索也未能找到,我们人生地不熟,恐怕更加不可能。

赵恒先前也听了纪陶的回答,略微有点皱眉。

齐正言略显凝重:若是贸然打听,还可能撞中左寒风的陷阱。

其实不必找杜怀伤,只要杀掉左寒风,大宁之困自解。

江芷微神情不变,似乎早有此意。

左寒风虽强,但自己等人有捆仙绳,联手实力也不弱,机会不小!好!这个提议正合孟奇脾胃,当即点头。

找人是精细活,稍不留神就会引来左寒风的追杀,还不如寻找机会,先将最大危险除掉,反过来也算完成任务。

赵恒和齐正言两人斟酌了一下,亦觉得杀左寒风是最好选择。

小心三名异人。

阮玉书抱着古琴,提醒了一句。

尹冷辉等人神秘强横,若没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刺杀左寒风的行动很容易失败。

此事好办。

孟奇忽地笑道,脸部肌肉变化,与纪陶有了几分相像。

你打算怎么做?赵恒颇为惊讶。

孟奇笑道:自然是‘纪陶’回留守府禀报遇袭,敌人是两男一女,实力强横,让手下诸多死亡,自己也受了重伤。

另外,他的属下还有‘四’名江湖闲人存活,会帮助密探们寻找袭击的敌人。

他边说边换上纪陶的衣物,然后在脸上制造出了横七竖八的真正伤痕,反正有八九玄功在,很容易无疤恢复。

如此一来,外人很难再分辨出变化的细微不像之处!第二百八十四章 成功混入的好处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孟奇摇身一变,化成了浑身是血的纪陶,脸上有着几道狰狞伤痕,遮掩住了容貌的些许差异,纵使再熟悉纪陶之人,只要不是同床共枕者,极端了然他的气息,也难以分辨真假。

你们分别乔装改扮成这个,这个……孟奇连指了四具尸体,声音暗哑,一副受伤沉重的样子,隐约能听得出几分纪陶的感觉。

适才拷问纪陶时,因为身怀八九,善于变化,孟奇隐约有冒名顶替的想法,故而有了解他的具体情况,也问了他手下亲兵和江湖闲人的大致状况,现在所指的这四具尸体皆是独身居住,失踪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引来家人询问的闲汉,纵使江芷微等人易容水准再普通,也不会引人怀疑。

——不是留守府亲兵,自不会在府内遇到相熟之人,亲军统领蒋盛洪和左使尹冷辉若要询问,也不会太纡尊降贵,再说,他们亦不可能知晓这种小卒子的真实长相。

好。

江芷微点了点头,挑了四具尸体中身材相对瘦弱的男子,将唯一的女尸留给了阮玉书。

这是有着神魔血脉流传的世界,男女在力量上没有显著差异,所以江湖闲人并非只是男子,而阮玉书的气质相对江芷微来说,更难乔装改扮成男性。

在他们套衣服、做易容时,孟奇再次抽出流火,一剑刺到纪陶身上,火焰从内勃发,将尸体吞没,及至火灭,只留下一堆灰烬,被孟奇袖袍一挥,洋洋洒洒而去,飞过左侧墙壁,洒入内里花土。

不多时,齐正言等人乔装改扮完并毁尸灭迹,贴着两撇胡子的瘦削提剑男人是江芷微,颇为几分剑客意味,身材正常但脸若满月的汉子是赵恒,畏畏缩缩背部微弓的青衣小厮为齐正言,面容普通的绿罗袄少女则是阮玉书,她的古琴收入了芥子环。

左右打量,确认没有疏漏后,孟奇放出了求援信号,只见赤红腾空,炸开成朵朵血花,异常醒目。

少顷,有穿锦袍着玉带的中年男子被风裹着,呼啸而来,气势汹汹,威风凛凛。

人呢?他还未落地,就四下张望,可只看见残兵败将五人。

他身周有淡青色之风缭绕,举手投足之间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孟奇根据纪陶的描述,辨认出来者正是留守府亲军统领蒋盛洪,虽只是人阶一品,但血脉强横,某些方面接近地阶,可御风而行,能干扰天象,比红衣军几个头目强了不知多少,尹冷辉出现前,为左寒风麾下第一强将。

天人交感……孟奇与江芷微等人隐秘地视线相接,从声势大概判断出蒋盛洪的实力水准,略等同天人交感者,而且还多了飞行能力,非常不好对付!当然,仅仅是给人的感觉近似,真正交手起来,由于神魔血脉的特异,或许还有别的不同,可能更强,也可能稍弱。

孟奇捂着胸口,嘴角溢血,踉踉跄跄几步,艰难道:回,回大人,他们,他们见卑职求援,仓,仓惶而逃了。

他气喘吁吁,语不成调,配上鲜血淋漓、伤疤纵横的面部,分外让人感觉触目惊心。

你没事吧?蒋盛洪遥望四周,眼角余光打量孟奇,没发现自己信重的属下已经被人冒名顶替,连气息都近乎一模一样!还,还能撑得住……孟奇逆运真气,催出一口鲜血,喷到自身胸襟之上,染红了一大片。

蒋盛洪未能发现蛛丝马迹,微微皱眉,弹出一缕指风,落到孟奇身上,钻入经脉,帮他稳住伤势:敌人呢?往哪边逃了?怎么回事?往那个方向。

孟奇的话语顿时顺畅了起来,卑职看守郭府,发现有鬼鬼祟祟之人前来打听郭瘸子下落,于是悄然跟踪至此处,结果落入陷阱,众多手下横死,自身也差点没办法求援。

有几个敌人?蒋盛洪凝目望去,没有收获,回首看了看满地尸体和实力相当不错的属下,凝重问道。

纪陶人阶二品,雷神血脉,非是易于,手下密探闲汉又人多势众,很有几名好手,能动静不大地杀戮他们,敌人的实力非同小可!莫非红衣军的主力全都混进大宁了?他们不想活了?孟奇深吸口气道:两男一女。

他的心始终提着,有八九玄功在,自己被看穿的可能极小,倒是齐正言等人,很容易被蒋盛洪这种层次的高手窥出易容痕迹。

三个人?蒋盛洪瞳孔收缩,极其惊讶,自己要杀掉纪陶和他的手下不难,可除非预先下毒,断然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不给他们求援的机会。

难道这三人都有与自己相仿的实力?他再次看向地面躺着的一具具尸体,发现不少都是一剑封喉,有少数是周身骨骼粉碎,瘫若烂泥。

而中剑者又有区别,部分死者伤口有火焰灼烧的痕迹,毫无鲜血溢出。

果然是三个人……蒋盛洪顺势打量了江芷微等人一眼,未曾用心,只感觉得出他们多有易容,不过作为密探,平日里也少不得乔装改扮。

他们是?他问了孟奇一句。

听到这句话,孟奇提着的心终于落下,蒋盛洪能这么问,表示事情过关了:回大人,他们是属下的探子,之前负责外围警戒,逃过了一劫,看到求援信号后方才赶到,未见过敌人。

蒋盛洪轻轻颔首,言归正传:那两男一女倒是逃得极快,你等下将他们的容貌与武功特征告知画师,方便全城大索,嗯,孙神医很快赶到,你在这里等着,不要胡乱行动,小心牵扯伤口。

他粗略问过三个敌人的特点,青风卷起,顺着孟奇胡乱指的方向追索而去。

没过多久,大队亲兵来临,中间夹杂着画师和神医。

把手伸出来。

孙神医面白无须,神态颇有几分颐气指使。

孟奇坦然将左手递了过去,结合雷痕、神霄九灭与紫雷劲气息,模拟出纪陶的真气。

孙神医两指搭在脉门之上,细细品味,忽然,他轻咦出声,皱起眉头:肺腑受了如此重伤,竟然还能活着?他睁目看着孟奇,仿佛在看着一个怪物。

不好!孟奇心中一惊,明白出了纰漏,自己是以自身的肉体状况来模仿的伤势,忘了再是神魔后裔,也与八九玄功九窍相差甚远!他没有惊慌失措,迅速沉静了下来,没有回答孙神医的疑问,不动声色调整着脉象。

脉象怎会突地飘忽……咦,怎么又沉滑了!孙神医惊讶失声。

若以脉象而言,眼前的亲兵副将早就死了七八回,又活过来七八次了……怎么会这样……他行医多年,从未遇到如此症状,额头斗大汗水滑落,不知今夕是何年。

孟奇咳嗽两声,反问道:孙神医,某的伤势到底怎样?他这是混淆视听,以乱对乱。

孙神医末了把冷汗,艰难吞咽了口唾沫:具体说说怎么受伤的?某受了埋伏,被鬼鬼祟祟的小子一掌拍中背部,往前飞出,然后遭剑客划中脸皮,若非及时闪避,雷电之威又让她顾忌,早就去阴曹地府了!孟奇唉声叹气道。

未等孙神医细问,他又自顾自道:说也奇怪,某被拍中背部,骨头却没有断,似乎是阴柔掌力,透体而入……对,这道掌劲很奇怪,难以直接拔除,你先服食两枚‘丹黄丸’稳住心脉,再尝试运转自身真气,慢慢逼出。

孙神医再次摸了把冷汗,顺着孟奇的话就让他先自我疗伤,然后自己再回去翻看古籍医书,寻找真正的原因。

若纪陶因此身亡,则是他自己命不好!孟奇不敢乱吃东西,将丹黄丸细细嚼碎,假装吞服,等到孙神医给自己包扎完伤口,检视尸体时,悄悄吐在了掌中。

此时,亲兵们在询问江芷微等人,他们皆一口咬定之前只是负责外围,未曾见到敌人,让对方发现不了破绽。

纪副将,伤势稳定了吗?一名亲兵将领带着画师走了过来。

他是另外一个副将,唤作文成,向来与纪陶不睦,如今借着公事,刻意过来打扰。

哼,要问就问。

孟奇学着记忆碎片里的纪陶样子冷哼。

因为脸上伤疤狰狞的关系,纪陶被留守府夫人和小姐厌恶,文成经常借此让他难堪,在他心里留下了痛苦的回忆。

文成扳着一张脸,吩咐画师道:等下仔细听纪副将的描述,莫要出了偏差。

纪副将,敌人很强啊,差点就让你全军覆没。

文成转过头道,语气里颇有嘲笑与遗憾之意,你纪陶不是号称雷神血脉,统领之下第一人吗?如今怎得这么狼狈?可惜只是差点全军覆没……孟奇双手握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似乎在强忍着怒气。

见状,文成心情舒畅,话归正传:一共几人。

三个,两男一女。

孟奇脸露少许后怕和畏惧,当真是如同真实。

分别描述他们的相貌和武功特征。

文成扳着脸道。

一名男子三十来岁,扫帚眉,塌鼻子,大嘴巴,似乎得过面瘫……出手有紫色星河环绕,但他拍中某的那掌无声无息……孟奇一本正经回答,另外一个男的,年纪轻轻,剑法出众,朗眉星目,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所用之剑有火焰缠绕,非是凡兵。

旁边被询问完的齐正言忽然抽搐了一下嘴角,江芷微等人则目视地面,强忍住笑意。

女子身材高挑,青色衣裙,明艳绝伦,剑法让人感觉不可思议……作为真正的罪犯,孟奇八真两假地描述着罪犯的长相。

画师运笔如飞,很快勾勒出模样,递给孟奇确认。

就是他们!孟奇扫了一眼,语含痛恨。

三幅画像都与真人有一定差距,尤其紫色星河缠绕的那位。

做完这些琐事,孟奇带着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返回留守府养伤,其余亲兵拿着画像,全城搜捕他们。

……入府之后,孟奇循着纪陶的回忆,往他居住的院子返回。

他尚未成亲,父母皆在府外,不怕被人窥出破绽。

几人刚踏入回廊,前方忽地响起几声尖叫,只见一名藕色衣裙的美貌少女惊慌退后,身旁几个丫环皆是不敢直视孟奇的面孔。

看什么看?顶着这幅尊荣不知会吓到小姐?还不快滚!少女旁边的婆子怒骂道。

原来这正是左寒风的孙女左依倩,被脸上缠着一根根白色布条的孟奇给吓到了,还以为白日撞鬼。

是是是!孟奇学着纪陶的样子,唯唯诺诺回答,然后拐入旁边的走廊,不与小姐照面。

小姐,似乎是那个丑鬼纪陶。

是他啊……好像脸上又受伤了……等他伤好,恐怕会更丑……一道道议论声中,孟奇不为所动,加快脚步,与江芷微等人一起到了自身院子。

他还未打开院门,一男一女从另外回廊而至。

纪副将,之前遭遇的是什么敌人?男子出声询问。

他五官立体而深刻,皮肤呈现暗灰之色,整个人如同石雕,看起来非常奇特,正是尹冷辉的手下,异人穆安,据说神通诡异,让人防不胜防。

他身边的女子也是尹冷辉的手下,异人蓝蝶,头发披散,容貌艳丽,嘴唇更是不正常的鲜红。

孟奇冷冷将事情大略介绍了一遍,纪陶与三位异人的关系一直不好。

听完以后,蓝蝶忽地嫣然一笑:纪副将,你再详细将那几人的武功描述一下,我好像有点眼熟。

她对袭击纪陶的两男一女似乎很感兴趣。

希望你们能为留守分忧解难……孟奇略带嘲讽回答,然后仔细描述了一遍。

紫色星河……蓝蝶若有所思地咬了咬下唇。

其余两人的武功特征不够明显,难以辨别。

可有另外的线索留下?穆安沉重脸道。

孟奇摇了摇头:差点就死在他们手上了,哪有闲工夫让他们留下线索。

穆安没有说话,转头离去,刻意嘀咕了一句:废物。

孟奇双拳再次紧握,表演极其逼真,接着深吸口气,推开院门,直入厢房。

此处院子有几株大树,洒下荫绿,遮掩住了烈阳,让厢房内一片凉爽。

孟奇正待开口,江芷微忽地竖指唇边,示意安静,接着一剑刺出,落到枕头一角。

剑尖有淡绿色闪烁,孟奇等人循迹看去,发现了一只小若米粒的蛊虫,它来回游动,可始终闯不出剑气笼罩的范围。

蛊虫?纪陶与尹冷辉等人不合,被他们暗中放入蛊虫窥探?孟奇有所明悟。

纪陶常有机会面见左寒风,若直接对他下蛊,很容易被看出端倪。

与此同时,孟奇颇为感慨,在感应之上,自己与江芷微有一定差距了。

以往靠着提前刺激祖窍和不死印法、变天击地大法的配合,类似方面都是自己胜过江芷微,可她目前正式修炼眉心祖窍已经好几个月,并接近了天人合一,一下就将自己反超。

五人目光交接后,孟奇突然开口:直娘贼!若让某再碰到他们,一定将他们碎尸万段。

纪将军息怒,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在地牢内看到他们了。

赵恒瞬间明白了孟奇的用意,接话回答。

留下蛊虫,传递给尹冷辉错误消息,让他们不怀疑自身是假冒的。

表演了一阵后,孟奇等人走出厢房,进入院子,低低讨论着。

尹冷辉实力不明,若贸然试探他,很容易出现纰漏,将自身陷入险境。

赵恒表明了自身的担忧。

要想杀左寒风,就得确认尹冷辉的情况,否则容易功败垂成。

孟奇点头道:刚才两个也是异人,与尹冷辉关系匪浅,从他们身上着手相对容易。

嗯,等待机会。

江芷微赞同道,她非是没有耐心之人。

阮玉书和齐正言轻轻颔首,没有别的意见。

……三日后,亲兵厅内。

蒋盛洪在孟奇面前来回踱步,与天地融洽一体的感觉被焦躁的情绪破坏了不少。

怎么会没有线索?他咬牙道,那三人就像凭空消失了,翻遍全城都未能寻到!当然,他们躲在留守府内……孟奇肚里回答:也许和杜怀伤一个情况。

也就是,大宁城尚有我们不了解不掌握的势力?蒋盛洪眯了眯眼睛。

孟奇知道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怀疑自己说谎,于是沉吟道:如果不接触旁人,自寻偏僻院子躲避,食物饮水皆是偷来,正常寻找怕是难以发现……此言有理。

蒋盛洪轻轻颔首,觉得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孟奇接着道:大人,卑职伤势好了不少,想带着手下帮忙。

很好,某会在留守面前褒奖你忠于职事。

蒋盛洪大感欣慰。

……一处龙蛇混杂的酒家内,掌柜的正与狐朋狗友欢饮,他是附近地头蛇,消息灵通,为人机警。

他目光突地一直,看见门口进来一位青衣素裙的少女,虽然多做伪装,但依然能被眼尖之人看穿掩盖下的容貌,明艳照人,不可方物。

少女提着长剑,缓步踏了过来,沉声道:我有一事问你。

掌柜的打了个机灵,只觉剑气袭身,赶紧站起,领着少女到角落:姑娘,要问何事?可有杜怀伤的下落?少女正是江芷微。

掌柜的苦笑道:若小的有,早就去留守府发大财了。

江芷微轻轻点头,转身便走,出了酒家没多远,突然加快脚步,拐入小巷子,甩开了跟踪之人,接着翻入院墙,乔装改扮,贴上了两撇八字胡,绕了一圈回到附近。

酒家内,掌柜的脸色沉凝,对狐朋狗友道:快,快去找留守府探子,说他们要找的人出现了!没多久,消息经过不同渠道传入留守府,其中一个回报之人正是江芷微自己!蒋盛洪与蓝蝶几乎同时赶到酒家附近,但再次失去了敌人线索。

……第二日,城东和城北各有地头蛇遇到了留守府通缉之人,一个是昨天的青衣少女,还有一个是眼中似有紫色星河流淌的塌鼻男子。

消息迅速传回了留守府,到了今日值守的穆安和纪陶面前。

好贼子,还敢出现!穆安石人般的面庞露出一丝恼意,大踏步往前,边走边吩咐,你去找蒋统领,咱们分头行事,不能让贼人走脱。

若此事弄得需要留守大人和左使出手,我们的脸皮往哪搁?他将纪陶视作下属。

孟奇冷笑道:就怕你一个人被贼子所害。

说也奇怪,自己等人躲入留守府好几日了,居然没见到左寒风和尹冷辉一面!哼,我可不是废物。

穆安快步走出了大厅。

到了东市,他同样未能发现敌人踪迹,只好找密探和线人帮忙。

一连问了几个,穆安终于振作了神色,因为有线索了!小的看见青衣少女拐入了那条巷子。

有着八字胡的瘦削男子如是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 虫人穆安阴沉脸的时候愈发像一尊石像,皮肤灰扑扑的,不类于常人,但在充斥神魔后裔的世界并不显得引人瞩目,路上多的是奇形怪状的人士,甚至有四臂两面的。

带路。

尚未发现敌人,他也不可能就此回报府中,请左使和留守出马,加上自忖实力要远远强于纪陶那个废物,遇到陷阱的情况下,他能找到机会求援,保住性命,自己为什么不可以?说不得还能反杀敌人!长着八字胡的瘦削男子露出惊惧的表情,似乎对曾经杀掉他绝大部分同伴的敌人非常害怕,但在穆安阴沉的目光下,他还是低下了头,畏畏缩缩地钻入巷子。

走了几步,穆安左手一翻,掌心多了一只漆黑的虫豸,它原地打转,似乎在品味着气息。

啾啾啾,它突然发出鸟鸣般的声音,背部长出了两对透明的翅膀,腾空而起,向着拐角处而去。

哼,若她走人多的地方,气息交缠,我的寻人蛊还未突破天地限制,怕是察觉不了踪迹,现在嘛,嘿……穆安略显得意地自语道。

若他没有记错,身旁的八字胡男子乃是纪陶这个废物的手下,还因为先前同生共死的关系得到了他的信赖,所以得显番手段,不能被纪陶给比下去了。

在之前地头蛇的居所,他就用寻人蛊记住了青衣少女的气息,可惜外面是繁华闹市,人来人往,各种气息互冲,严重地干扰了寻人蛊,让它未能发挥作用,如今到了偏僻巷子,正是自己显示手段的机会!贴着八字胡的江芷微看到这幕,略微发怔,若非自己等人慎重,此次的青衣少女是阮玉书所扮,埋伏恐怕已经失败,巫蛊之术果然诡异难测——她要负责近身强攻,所以由她引路,所以不能暴露气息,免得对方有特殊血脉的异人能分辨些微差别。

这样的选择正是老于江湖的表现,若换做元央和翁灵玉那队人来,根本想不到这点,即使元央同样擅蛊,可她对神魔后裔了解极少。

寻人蛊在前方飞舞,七拐八拐,越带越偏僻,树木繁盛,房舍稀少,偶有说话之声与袅袅炊烟,愈发衬托得安宁。

这种情况下,穆安忽地打了个冷颤,涌现强烈的戒备之意。

就在他有点打退堂鼓时,忽然听到一声轻鸣,难以描述的美妙,无法形容的感觉,似从九天之上发出,引来百鸟齐鸣。

他的脑海顿时嗡隆,浑身颤抖,神魂分离,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周遭变化。

凤鸣九天,琅嬛十二神音之一!由于担心对方巫蛊之术诡异,稍不留神就会被他逃走,而且要尽量抓活口问情报,所以孟奇等人商议的结果是,全力以赴,毫不藏私!凤鸣之声袅绕而上,再入九天,周遭各种鸟类振翅,低低徘徊,轻鸣不断。

看见穆安呆滞,江芷微铮得抽出长剑,直点对方眉心,试图透入剑气,锁住元神,将他活捉。

这一剑没有花哨,只有纯粹的速度和精准,可就在这时,穆安皮肤凸出了一个又一个细小的疙瘩,密密麻麻,浑身都是,让人忍不住头皮发毛。

而且这些疙瘩都在蠕动,宛若活物,仿佛皮肤之下藏着一层虫豸。

噗噗噗,一只只颜色鲜艳的虫豸钻出,向着四面八方飞翔,皆带着少许穆安的气息,他似乎要断臂求生!作为最低阶的蛊虫,它们元神微弱,不辨凤鸣,故而受影响较少,要对付它们,琅嬛十二神音中最恰当的是无音之声。

穆安眉心中剑,皮肤肌肉萎缩,整个人像是一条巨大的虫豸,半空则异色纷呈,如炸开的烟花。

突然,周围变得昏暗,一颗颗星辰凸显,璀璨夺目,连成了紫色长河,浩浩荡荡落下。

星河吞没四周,所有蛊虫被压成了碎末,没有一只能逃出生天。

穆安眼角、鼻孔和嘴巴同时溢血,目光又是呆滞又是狰狞。

砰,他被江芷微点中眉心的脑袋猛地爆炸。

他竟然能在元神被琴音分离,被剑气锁住的情况下自爆身亡?无头的尸体没有倒毙,手臂和双腿突然脱落,化作四条黑色长虫,嗖的往着四个方向蹿行。

江芷微长剑一展,剑光乍亮,一条黑色长虫从中被剖开,分成两半,落地抽搐,留出一地黑血。

赤色剑光飞来,苍莽尊贵的气息弥漫,如同真龙降临,丝丝火气缭绕,互相纠缠,贴着地面向三条长虫追逐而去,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火龙极快,迅速将三条黑色长虫追上,把它们烧成了灰烬。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办法优先考虑活捉的事情了!面对几人的联手,穆安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可巫蛊诡异,总是能别出机杼,不被锁住所有生机。

这个时候,他掉落在地的躯干忽地蠕动,皮肤膨胀,钻出了一只巨大蜈蚣。

它呈灰白之色,仿佛是以脊椎骨为身体,节节分明,头部隐约透出人的面孔,正是穆安!蜈蚣刚刚浮现,就往地面钻入,似有土遁之能!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身泛淡金,面部有火焰升腾,让人看不清楚容貌,宛若金刚。

砰,他双脚蹲实,附近大地震动了一下,然后两手往下,猛地抓住了灰白蜈蚣的身体,将它往外拖出。

这条蜈蚣原本力量奇大,可如今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仿佛被钢钳夹住,被山峰压盖,被人用纯粹的力量制住了。

它反绕而上,将来人团团缠住,多只脚齐齐用力,又抓又挠,毒素喷发。

淡金明净,让人牙酸的摩擦之声不断,可灰白蜈蚣的所有攻击连一点伤痕都未能造出。

正当它要尝试天生九窍时,对方体表腾得燃烧起一层赤红火焰,将它烧得疼痛无比,缠绕之势顿时瓦解,吊在那里,像是一条死蛇。

来者正是孟奇,若是顺利,他原本不用出手,可穆安似乎是由虫子组成的身体,让人防不胜防,连连觅得逃跑机会——在大半个时辰前,孟奇就将情报告知了亲军统领蒋盛洪,并奉承了他几句,言他武功高强,对付敌人绰绰有余,而穆安实力不怎么样还自高自大。

于是蒋盛洪心满意足地派纪陶来帮穆安搜寻了。

手提烧焦的蜈蚣,孟奇气势改变,宛若火神降世,又似仙佛俯看凡尘,沧海桑田,轮回不断!寄托在蜈蚣上的穆安元神一震,感觉周围色彩褪去,下方是深邃看不见底部的大海,无数金光暗藏,时而跳跃,时而泛起,带出一桩桩回忆。

孟奇施展变天击地大法后,只见穆安盘坐心灵大海上的元神变化不定,内里翻滚着诡异又灰白的花纹,如同狰狞木偶。

才遭受几次重创的穆安无力抗拒孟奇的精神侵袭,被大法影响,一个个记忆碎片飞出,演绎着轮回,展现着秘密。

突然,金色碎片凝聚,化成一面圆镜,镜子之中映照出昏暗密室,里面盘坐一人,二十多岁,身披黑袍,气质阴冷,脸色苍白,下巴仿佛锥子。

尹冷辉?孟奇元神震动。

此人正是纪陶提过的异人尹冷辉,对面似乎还坐着一人,可透过圆镜难以分辨。

尹冷辉猛地睁开双眼,幽芒吞吐,手中多了一个灰白色布偶。

他的掌心黑焰升起,瞬间将布偶吞噬。

与此同时,穆安心灵大海内腾得燃起同样火焰,将他的元神包裹,并蔓延向孟奇。

黑焰深沉,没有半点光亮和热度透出,可在孟奇的感觉里却异常危险。

毫不犹豫,他承受住变天击地大法的反噬,抽出了精神,将手中蜈蚣扔出。

分头走!他高声喝道。

江芷微等人并无疑虑,充分相信孟奇,当即远遁。

蜈蚣飞到半空就已经烧成灰烬,彻底融入了那团黑焰当中,而黑焰伸缩变化,抽长为一只大手,五指冒着黑气,抓向孟奇。

阴冷之意顿时在孟奇体内升起,似乎元神都要被这只大手给抓出去了。

抽魂夺魄!孟奇周身流火缠绕,让人分辨不出气息,看不清楚面容,因而不怕暴露身份,双手结印,挡在身前,似朵朵莲花绽放。

他整个人仿佛与大地连成了一片,不动如山!黑色火焰大手抓到身前,被孟奇双手轮转击中,啪啪啪之声连响,火光四射,而对方抽离元神时却感觉在与整片大地较量,没办法将沉重无比的它一并提起。

火焰大手崩解,孟奇腾得消失,闪现在附近人家的灶台内,那里燃烧着人道之火。

借着相隔不远的万家之火,孟奇迅速远遁,消弭了踪迹。

少顷,刚才围攻穆安的位置多了一个黑袍男子,他气质阴冷,脸庞煞白。

目光阴狠地打量四周一阵,尹冷辉未能找到线索,重重哼了一声,掉头离去。

……留守府内,穆安的身亡让左寒风震怒,招集所有亲兵将领和异人商议。

孟奇脸上缠着白布,内心略有忐忑,外景面前,稍不留神就会被看出端倪。

至于尹冷辉,此次虽然未能打探出他的消息,但至少能大约判断出他的实力和神异,肯定不到外景,可也相差不远,估计在某些方面等于西王母的水准。

左寒风双眼碧绿,胡须泛青,气势仿佛大海般磅礴,正背负双手踱步,让在场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他的独子亡于红衣军之手,只留下未亡人和一个女儿,所以对红衣军是恨之入骨。

在上首附近,一名四十来岁的宫装妇人面带哀色,似乎想起了夫君,她面容姣好,气息不凡,如同熟透的果实,与旁边的左依倩有几分相像。

尹冷辉是最自在的一个,阴冷目光打量着众人,忽然,他指着孟奇道:纪陶,穆安都没能逃出对方毒手,以你的实力,当初怎么可能找得到机会?第二百八十六章 巫术人偶所有目光刷的一下集中到了孟奇身上,看着那张被白色布条横七竖八包裹着的脸庞,有的惊讶,有的愕然,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厌恶痛恨。

对啊,连穆安都死在对方手上,纪陶凭什么能找到机会求援,吓跑敌人?虽然纪陶的雷神血脉确实强横,但穆安神通广大,手段诡异,在场不知多少人亲身体验过,纪陶岂能与他同日而语?莫非他贪生怕死,临阵变节,投靠了敌人?到了此时,他们都还没怀疑孟奇的身份,毕竟身高一致,气息相同,血脉仿佛,容貌在包扎前又经过了蒋盛洪肯定,因此更容易往他背叛了留守府联想。

左依倩捂住嘴巴,不敢相信这个长相可怕的家伙连人品都如此龌蹉,她的娘亲目光变得森寒,恨不得亲手将每一个与红衣军有关系的人碎尸万段。

左寒风停住踱步,望向孟奇,目光冰冷幽深,仿佛一汪碧潭。

对于其他人的审视,孟奇都没有丝毫担忧,可面对左寒风的目光,他颇为忐忑。

冰冷之意落到身上,一寸寸渗入,让孟奇似乎连内脏都开始冻僵,血脉冰冷,越流越缓。

他精神内守,心如平湖,映照周遭一切,八九玄功随之运转,将气息模仿得惟妙惟肖,连纪陶在这种目光打量下的反应都做了充分考虑,脸色发青,浑身颤抖,牙关咯咯作响。

你有什么想说的?左寒风沉声道。

他驭下极严,若非得到允许,谁也不能抢着回答,这会被视作对他的冒犯,直到尹冷辉投奔,得到信重,才多了随意发言之人,也正因为如此,尹冷辉等几名异人与留守府亲兵、供奉关系极差。

孟奇打着寒颤,急促道:留守大人,卑职冤枉!当时卑职有众多属下,对方要分心对付,自然给了卑职机会。

是啊,留守大人,当时跟着纪陶的密探不少,若对方忽视了他们,早就有求援信号放出。

蒋盛洪踏前一步,替心腹爱将说话。

他眼角微眯,看着尹冷辉,似乎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他的手下不争气,非得往自己这边扯,简直居心叵测!左寒风轻轻颔首,没有多说什么,目光依然停留在孟奇身上。

孟奇一边八九全开,竭力模仿,一边七情上面,委屈愤恨:而且卑职遭遇的三人未必就是对方的全部,也许还有别的好手,如此正常之事,到了尹先生口中,倒显得不可思议……言之有理!我们检视动手之地时,发现有四种明显痕迹,人数当在三个以上。

蒋盛洪与一搭一唱,竭力维护。

左寒风脸色微霁,终于移开了目光,看向尹冷辉与蓝蝶。

孟奇如蒙大赦,半真半假吐了口气,背部的冷汗终于泌出,密密麻麻,打湿了内衫。

尹冷辉轻笑一声,丝毫不见表情变化:本座只是询问一下,纪将军何苦如此大反应?不等孟奇回答,他转身正对左寒风,拱手道:留守大人,其实在下有办法找到敌人。

孟奇的瞳孔顿时微微收缩,他有办法找到自己等人?靠巫蛊之术?若非他在危急时向来有静气,此时怕是已变了颜色。

什么?不少亲兵和供奉脱口而出,尹冷辉有办法?穆安被杀后,他无处发泄的愤怒难道是假装的?左依倩睁着黑白分明的美眸,半是畏惧半是好奇地看着尹冷辉,对手段诡异,满身虫豸的异人,她比怕纪陶更甚,可神神秘秘的巫蛊之术又让女孩子充满好奇,真有办法凭空找到神出鬼没的敌人?为何不早说?左寒风城府极深,淡然反问。

尹冷辉笑起来很有几分阴测测之感:因为在下力有未逮,思前想后,觉得只有请留守大人帮忙。

怎么帮忙?左寒风脸上没有皱纹,如同四十来岁的盛年,神魔后裔总是衰老迟缓。

尹冷辉道:只需留守大人全力激发和维持一物,其余之事交由在下。

好。

左寒风非是拖泥带水之辈。

尹冷辉左手探出,黑气蒸腾,里面握着一个灰白木偶,身上刻着诸多诡异花纹:留守大人,之前在下与对方首领隔空交手,虽未能将他拿下,被他走脱,但却暗藏了他一缕‘气息’,将它封印于这个‘巫术人偶’中,借助于此,只要他还在大宁城内,便能于冥冥之中找到他,锁定他的元神,让他再也无法隐匿!围攻杜怀伤时,他实力稍差一筹,没能扯下需要的气息。

还有这等巫术!实力与境界同样高强的蒋盛洪也难免流露出惊愕之色。

孟奇眼皮低垂,看着鼻尖,没曾想尹冷辉的手段竟诡异至此!自己一直小心谨慎,觉得没留下任何可供巫蛊之术用武的线索,哪里知道,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尹冷辉就窃取了自己一缕气息!是气息吗?尹冷辉所言似乎不尽不实……不过如今非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等一下若尹冷辉的巫术有效果,自己怕是插翅难飞!想个办法先离开大厅,到了外面,就多了腾挪的余地。

可如果太过突兀,有前面的铺垫在,任谁都会怀疑自己!捆仙绳位于孟奇的芥子环内,因为他要直面外景,若是暴露,有这件秘宝在,尚有一线生机,故而孟奇将这作为最后的手段,急切思忖别的办法。

脑海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飞快闪过,孟奇内心就像煮沸的开水,怎么都无法彻底平静下来。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留守大人,你只需要握住巫术人偶,将它激发,让光芒维持不散。

尹冷辉详细解释了一句。

左寒风接过木偶,目光锐利地检视了一遍,等确认对自己没有威胁后,才轻轻颔首,答应了下来。

每临大事有静气,孟奇的呼吸越来越缓,诸多杂念排除,只留下几个思绪:以人偶为媒介,远远来袭,实力肯定有较大衰减,否则尹冷辉自己就敢做了……而且手段必然涉及魂魄与精神……若是这样,我就逆运变天击地大法,引他们的精神窥探我的心灵,于其中模拟高深玄妙的东西,吓住他们,然后给予反击!如此一来,未必没有机会!若是失败,立刻发难,先用捆仙绳定住左寒风,接着强行突围,并制造大的动静,让芷微他们明白事情有变……模拟什么高深玄妙的东西呢?思及此,孟奇脑海内闪过了前世今生诸多莫测描述。

一道道期待和好奇的目光之下,左寒风握住巫术人偶,探入精神,将它激发。

它灰白的皮肤之上,古怪花纹一道道亮起,如同枷锁,散发幽暗深邃的光芒。

尹冷辉气质改变,从阴冷变得幽深,既仿佛来自九幽底部的邪鬼,又像是善于玩弄人心的天魔,双目幽芒吞吐,如同两道利剑,缓缓落在人偶之上。

左依倩又害怕又好奇地看着,双手将她娘亲的衣角攥紧,关节凸出,毫无血色。

孟奇眼观鼻,鼻观心,外表与内里截然不同。

借助巫术人偶,尹冷辉顿生元神离体的微妙幻觉,周围场景变化,有山有水,风景秀丽。

果然有异常,还好请了留守帮忙!尹冷辉哼了一声,闭目感应对方,终于抓住了相连的气息。

他靠着左寒风的力量,带着左寒风的双眼越飞越高,要突破对方的心灵幻境,找到元神所在。

高山大河越变越小,云雾渐渐缭绕,尹冷辉没有丝毫停留,顺着冥冥中的感应,依然拔高。

脚下大地变成了一个巍峨圆球,外面有白雾遮掩,尹冷辉微微一愣,难道从高空看,我们所居的世界是这个样子?他打量四周,只觉幽暗冰冷,看不到尽头,无数圆球载沉载浮,其中不少是散发着灼热高温的太阳。

这么多星辰,这么多大日,这么多世界……尹冷辉略发愕然,强行忍住探究的心理,再次拔高元神。

思绪越来越高,不知多久之后,他看见了无形又透明的晶壁将之前所见笼罩,它们分隔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宇宙。

是的,就在这个刹那,尹冷辉忽然知道了先前所见该叫什么。

宇宙!上下左右为宇,古往今来为宙!这么多的宇宙……他耳畔响起了左寒风的轻咦之声。

突然,他感觉时光倒流,星辰消散,大日萎缩,诸多宇宙在往着某一个点坍缩。

宛若经历着一场时光的逆旅,尹冷辉和左寒风看见一个个宇宙分别复归地火风水,聚成阴阳,缩成太极,化为混沌!诸多宇宙的混沌交织,一片昏暗,快速凝聚为了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点。

它没有时光的先后,没有空间的上下,是万物的起始,也是一切的终点,蕴含着无数个宇宙,乃所有因果的最初。

在这里,不能问它的前身是什么,因为没有前的概念。

它就是如此神奇,让人无法理解!尹冷辉和左寒风都已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精神所化的身体忽然颤动起来。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那个点里端坐着一名道人,不辨老少,不分颜色。

阁下是……尹冷辉茫然开口。

那道人睁开双眼,沧桑悠远的感觉弥漫,声音宏大无波:贫道元始。

轰隆!元始睁眼,天地开辟!尹冷辉和左寒风元神内仿佛响起了黄钟大吕,精神受到极大震动,之前所见纷纷加身,让他们再也无法承受,同时退出了冥冥之中的联系。

喀嚓,左寒风手中握着的巫术人偶裂成了碎片。

尹冷辉则倒退几步,鼻血喷出,目光又惊又愕。

这就是我要追索的敌人?第二百八十七章 老祖尹冷辉施展巫术秘法时,在场所有人都好奇又期待,目光聚集,眼也少眨,唯恐遗漏了最玄妙最动人心魄的细节。

突然,他们看到尹冷辉脸色大变,蹬蹬瞪倒退,鼻血喷涌,眼角溢血,极其狰狞。

与此同时,巫术人偶喀嚓的破碎声亦传入了他们耳朵。

左寒风并未受到什么精神伤害,仅仅是太过震动,无力维持神游,被对方借此机会驱除,并通过反噬将人偶毁掉,但他的目光依旧略显茫然,下意识就看向尹冷辉,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愕然,刚才那种玄之又玄无法描述的感觉似乎依旧萦绕在心头。

天圆地不方?适才所见种种皆超过了他们的常识,超过了他们对世界对起源的理解,原来星空如此浩瀚,有着无数多的世界,无数多的大日,没有尽头,幽深冰冷,与它相比,自身渺小的就像是一粒微尘。

而这样浩瀚的星空宇宙亦并非唯一,与它类似的还有不知多少个,它们以晶壁相隔,簇拥着核心。

最初的最初,它们又都是从同一个点喷薄而出,各衍太极,分化阴阳。

左寒风和尹冷辉目光交接,都产生了一种自身乃井底之蛙的感觉,这种浩瀚又奇妙之事,他们过去连想象都无法企及!不论真假,没有时光先后,没有空间上下,起始与终结凝一,因果回溯至点的元始依旧让他们震撼,感天地之大,世事之玄,自身之小!如果这是真的……左寒风和尹冷辉心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元始道人又该是何等的恐怖,怕是翻手之间,宇宙泯灭,睁开眼睛,天地开辟!当然,他们绝对不信自身追溯的敌人乃元始道人,否则吹口气就能将自己等人灭掉,但他对大道法理的认识肯定非比寻常,说不得还与元始道人有着某种莫名联系,比如传承了他的神功绝学。

左寒风低下头,看着木偶碎片,目光恢复,重新变得幽深。

这下彻底失去线索了……以尹冷辉的骄傲,他原本肯定不会刻意提自己的失败,可现在他心神震荡,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什么?蒋盛洪等人都惊讶出声,留守大人亲自维持,竟然还被敌人毁掉了人偶,让尹冷辉的巫术失效?对方竟然强大到这种地步?孟奇不再眼观鼻,鼻观心,适时抬起头,面露惊色,与旁边之人别无二致。

他刚才逆用变天击地大法,主动将左寒风与尹冷辉的精神纳入心灵大海,并以八九模拟元始金章的气息,坐镇中央,催动大法,衍化本身对元始二字的理解,以及上辈子看过的多元宇宙、奇点和宇宙大爆炸知识。

结果成功震撼住了尹冷辉和左寒风,让他们的精神受到震动,心灵出现破绽,被自己抓住机会,反守为攻,一举将两者驱逐,割断了联系,毁掉了人偶。

至于他们如何想刚才所见,会不会起贪婪之心,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解决眼前之患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自己等人的任务就是杀掉左寒风,迟早会与他有一战,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人偶被毁掉,他们无论要做什么,首先得能找到自己。

左寒风放缓呼吸,转头打量众人,不动声色道:都下去吧,继续全城大索,务必找出杜怀伤和之前几人。

是,留守大人。

蒋盛洪当先行礼。

左寒风沉吟了下道:纪陶办事不力,不再负责密探之事,与文成对调职司,听尹先生差遣。

连续两次失败让左寒风对纪陶印象变差,也对蒋盛洪的能力有所怀疑。

文成主要是负责外府巡逻警戒之事,油水不太丰厚,但孟奇对此倒是不太在意,反而觉得距离刺杀左寒风又更近一步了,不过,他此时此刻表现出了与蒋盛洪一样的沮丧和委屈。

离开议事厅时,孟奇听到左寒风与尹冷辉皆低低叹息了一声:元始…………这方世界好像没有元始天尊的传闻?孟奇若有所思地跟着蒋盛洪离开,找了个借口,打算把江芷微等人从密探队伍调到亲兵行列,归于自己麾下。

对于他的请求,文成自然没有不乐意,他正担心纪陶于密探队伍经营多年,心腹众多,将自己架空,结果瞌睡遇到了枕头,他居然主动退让了!夜晚,繁星点点,明月无踪,孟奇与贴着八字胡的江芷微行于府内,检视着各处巡逻队伍,而齐正言、阮玉书和赵恒在他的院子里养精蓄锐,没有四处走动,免得被人发现破绽。

这几日某分别带你们巡逻,争取早日熟悉……孟奇拿捏着纪陶的姿态,未说的话是找到刺杀机会。

江芷微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孟奇的话后轻轻嗯了一声。

孟奇皱了皱眉,传音入密道:有心事?她最近感觉总是思虑重重,莫非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江芷微咬了咬嘴唇,正待说话,神情忽然变得凝重,目光重现锐利,拉着孟奇就躲到了旁边的假山之后,用眼神示意他隐匿气息。

孟奇运转玄功,气息若有似无,心灵如同明镜,将四周所有事物一点点勾勒出来,纤毫毕现。

几息之后,一道婀娜身影从花园过来,向着留守府边缘潜去。

蓝蝶?孟奇辨认出了这道身影是谁,尹冷辉的手下,另外一名异人。

尹冷辉也在……江芷微传音入密。

孟奇顿时愕然,但又不敢加强感应,怕被尹冷辉察觉,等蓝蝶经过假山时,才发现她旁边跟着一道淡淡的影子,正是尹冷辉!两人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了墙壁之下,左右张望后手掌一按,腾空而起,跃出了府邸。

他们要去哪里?孟奇内心浮现诸多疑问,瞬间下定决心,传音入密道:我们跟着!反正纪陶与尹冷辉不睦,若发现他行踪诡秘,肯定会暗里跟踪他,找他把柄,此乃正常之事。

江芷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稍等片刻之后,与孟奇一起跃过墙头,循着蓝蝶留下的少许痕迹追踪。

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尹冷辉实力强横,境界颇高,即使只是视线远远窥探,恐怕都能被他察觉,还好蓝蝶实力稍差一筹,虽然抹掉了绝大部分痕迹,但间隔未久,气息尚存些许,难不到身怀洗剑阁秘法的江芷微。

七拐八拐,他们看到了城隍庙,夜间无人上香与祭祀,极其冷清。

四下看了看,孟奇拉了拉江芷微,示意她一同蹿上旁边大树。

借着树冠遮掩和居高临下,两人很快发现了尹冷辉与蓝蝶,他们立在城隍庙附近一处长满杂草的院子里,对面还站着一位宽袍大袖的年轻男子。

这名男子五官清秀,双目紧闭,气息飘然,给人不同寻常之感。

孟奇和江芷微没敢多打量,目光很快掠过,定在台阶之上,耳朵微动,竭力倾听。

教主,今日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尹冷辉将元始之事原原本本道出。

教主?孟奇与江芷微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的惊讶,没曾想尹冷辉所在秘密教门的教主也到了大宁。

可观其气息,似乎不像是外景?听完尹冷辉述说,闭目男子沉吟道:‘元始道人’……本座亦未曾听闻……还请教主祈问老祖。

尹冷辉的语气颇显期待。

老祖?孟奇与江芷微愈发惊讶,这教门有点莫名其妙。

好!闭眼教主没有推托,似乎自身也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脚踏诡异步法,姿态扭曲而疯狂,不知怎的,孟奇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三个字:跳大神!一番神秘又瘆人的祭礼后,清秀男子盘腿坐下,双目缓缓睁开。

孟奇与江芷微悄然打量了一眼,顿时被那双眼睛所吸引,一时竟移不开目光。

这是一双幽深如虚空的眼睛,望不到底部,看不出情绪,突然,虚空裂开,显现一片大地。

大地之上有山有水,山势险峻,水流湍急,不适宜建城,不适宜开路,透出少许蛮荒之意。

某座山峰越变越大,上面全是虫豸荒兽,让人头皮发麻。

视角透过山峰,呈现出一片红色海洋,仿佛由无数血液汇聚而成。

血海正中漂浮有一朵血色莲台,上面盘腿坐着一道暗影,散发着毁天灭地的感觉。

尹冷辉和蓝蝶皆低下了头颅,毕恭毕敬道:弟子给老祖请安。

教主嘴唇翕动,似乎在将之前的事情禀报老祖。

少顷,一道阴冷深沉的声音从教主口中传出:精神秘法与元始天尊的传承,无需大惊小怪。

元始天尊?尹冷辉正待再问,教主已闭上了眼睛,无垠血海和毁天灭地之感顿时消散,孟奇与江芷微也趁机移开了目光。

该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

教主淡淡开口。

尹冷辉深吸口气,缓解了之前的震撼。

杜怀伤还没找到,耽搁了老祖转世降临之事,还请教主不要责怪。

他面露歉意道。

转世降临……孟奇与江芷微顿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无妨,他在大宁,插翅难飞……教主宽慰了几句,示意尹冷辉回去继续拉拢左寒风。

尹冷辉正待与蓝蝶一起离开,忽然看见蓝蝶已贴上了教主,肢体相缠,顿时暗骂了一声狗男女,先行回府。

等到尹冷辉远去,蓝蝶猛地站直身体,低声道:元始金章,浑天宝鉴,对方怕是……教主突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语:两位看够了就出来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 虚与委蛇两位看够了就出来吧。

当紧闭着眼睛的教主打断蓝蝶的话语时,孟奇和江芷微视线相接,皆是一动不动,江湖中多的是这种诈人的手段,不少愣头青傻乎乎地跳出去,反倒证实了对方的猜测。

但闭目男子随之转过了头,正对着城隍庙外的大树,声音轻柔道:树上的两位朋友,旁听了一阵,总得见见主人,不能失了礼数,贻笑大方。

蓝蝶又惊又疑,跟着看向树冠,自己一路小心,居然还是被人跟踪了?果然,比起教主,自己的实力还是差了不少,先前的死亡任务就过得非常勉强,靠着几名强大队友的牺牲才完成。

见所谓的教主确实发现了自己两人,孟奇用手一抹脸庞,容貌变化,体表紧贴衣物燃烧起一层赤红火焰,将脸庞掩盖于下。

而静静燃烧的火焰之下,衣物、头发与皮肤毫无损伤,神乎其神。

江芷微亦悄然取下八字胡,把脸庞抹的一塌糊涂。

贸然来访,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孟奇依然躲在树冠之中,声音凝成一束,隔着很长的距离传入小院。

这道声音没有丝毫外泄,仿佛在教主与蓝蝶耳畔响起,哪怕有人站在大树与小院之间,若实力不够,不能主动窃听,别想听到只言片语。

这份控制力……闭目教主与蓝蝶皆是目光一凛,只觉对方的实力非同小可。

这一手看似简单,能真气外放者都可以做到,可十丈以上的距离还能做到如此精细精准的控制,就让人叹为观止了!闭目教主自忖有着半步外景里也算不错的实力,诸多手段之下,尹冷辉哪怕得了灌顶传法,亦奈何不得自己,可细细揣摩后,发现自己怕是无法举重若轻地完成传话。

他眼睛不睁,嘴唇翕动,嗡嗡之声顿响,在树冠前方出现了一只只黄蜂般的虫豸,它们振翅发音,汇成话语:繁星点点,夜色清冷,二位何不下来一叙?拉近了距离后,他的声音同样凝成了一束,到了孟奇和江芷微耳畔才炸响,没有半点外泄。

本想与两位切磋一下,可天时地利皆不对,故而不如不见。

江芷微声音清越,仿佛一口轻鸣的长剑。

孟奇接过话语,朗声笑道:两位皆是实力不凡,若被你们缠住,我俩怕是一时走脱不了,难道要等着左留守与尹冷辉前来?从蓝蝶认识浑天宝鉴可以看出,他们即使不是轮回者,怕也关系匪浅,自然能多小心就得多小心!明人不说暗话,两位恐怕与我等是同一类人。

闭目男子负手而立,既然不是阵营对抗任务,大家就没必要拼得你死我活,何不坦诚交流,寻找双方都能接受的选择?适才孟奇周身燃起火焰的那幕让他确定,对方就是使用浑天宝鉴和元始金章那群人之一,很可能是轮回者。

不过仅仅是很有可能,还无法百分百确定,故而他小心谨慎地没有提六道轮回之主,毕竟若表错了情,就会惨遭抹杀,无法挽回,成为轮回世界的笑柄。

真是轮回者?孟奇和江芷微对视一眼,连阵营对抗任务都知道,这个所谓的教主和蓝蝶肯定是轮回者。

这属于轮回者才知晓,而外人哪怕听到都不明白的事情。

见两人开口,闭目男子继续道:示之以诚,我先说吧,我们并非强制任务,主要是来寻老祖的转世灵童杜怀伤,将他唤醒,其余事情,我们皆可以不理。

孟奇与江芷微暗里交流了一阵,轻笑道:很可惜,我们的任务是要救杜怀伤脱困,看来无法善了了。

他没说刺杀左寒风之事,按照王思远与蒋横川的看法,若暴露了真实目的,自身就处在了绝对劣势之下,一举一动都会被对方看穿,而目前对方是敌非友,岂能他们一说便信?所以半真半假,半假半真,即使不成,也还能误导对方。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你们只是要救杜怀伤脱困,总不能护他一世吧?等你们任务完成,我们再找他便是,而且我们只是唤醒他体内沉睡的转世记忆,对他并无损伤,若我们先得手,一样可以再交给你们完成任务。

闭目教主云淡风轻,似乎任何事情都能找到共赢的办法,但他绝口不提签订契约的事情。

孟奇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各凭本事,拿谁先得手,其后再商讨合作,看对方能拿出什么代价。

好。

闭目男子微笑道。

不等他再开口,孟奇直截了当询问:某也算经历丰富,可从未见过类似你们的人,老祖是谁?听到转世降临之类的事情,他就觉得头大。

哼,孤陋寡闻还不自知。

蓝蝶哼了一声,难道没听过神打?请鬼神附体?她没有说祭炼蛊虫之道,因为这是比较常见的。

原来是请神附体。

孟奇微微眯眼。

闭目男子呵呵笑道:轮回之中,总有诸多奇遇,你们能得到‘元始金章’,我们自也可以找到沟通老祖这位‘神灵’的办法,帮祂复苏,助祂转世,自能得到更多好处,不必拿异样眼光瞧人。

元始金章在六道轮回之主那里是没有兑换的,故而闭目男子判断得自奇遇——仙迹出现元始天尊的消息还仅限于小范围流传。

所以,你们借助祂的力量创立了秘密教门?江芷微忽然插言。

闭目男子愣了一下,缓缓点头:然也,尹冷辉便是得到老祖青睐,灌顶传法,才能在短短几年内从默默无闻之辈成长为巫蛊术上的强者,穆安亦如此,只是变成了虫人。

他顿了顿道:交浅勿要言深,若本次合作顺利,大家再详谈吧。

好。

随着孟奇吐出这个字,城隍庙大树附近腾得燃烧起熊熊火焰,遮蔽了小院投过来的视线,等到没有燃烧物的它们熄灭,蓝蝶发现树冠上之人早就消失无踪了。

倒是谨慎。

闭目男子轻声感叹了一句,不知是指孟奇两人离开时的手法,还是不肯靠近交流的戒备。

蓝蝶抿了抿嘴,冷着娇艳的脸:唤醒转世记忆真对杜怀伤没有影响?我之前又未试过,怎么知道有没有影响?闭目男子淡淡道。

那刚才?蓝蝶略微惊愕,刚才他还表现得坦然诚恳,似乎恨不得立刻签订契约合作。

闭目男子嘴角微翘:既然没能让他们靠近,总得误导一下,或者你认为他们就是坦白相告?他吐了口气:希望尹冷辉那边尽快完成,如此一来,他们再有千变万化,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说话时,他的双眼陡然睁开,暗红翻滚,恰如一汪血海,充满了杀戮之意。

……孟奇与江芷微绕了远路,连连变向,试图甩掉一切假想的敌人,然后寻了处隐蔽之地,重新恢复易容。

他们应当是属于本方世界的轮回者。

突然,孟奇出声道。

江芷微收起若有所思的表情:何以见得?我们的任务颇为冲突,若是正常,应该会出现阵营对抗任务。

孟奇侃侃而谈,既然不是阵营对抗,说明他们要么是靠轮回符强行进入这个世界,干扰了任务,与之前的‘神话’一样,要么他们是本地轮回者,像‘仙迹’与‘神话’在主世界般发展自身势力,借此获得更多资源,换取更多善功。

尹冷辉和穆安的存在非是一日之功,他们不可能拥有如此多的轮回符进入,所以更像是后者。

江芷微轻轻颔首,觉得孟奇所言在理:没想到除了我们的世界,别的地方亦能出轮回者。

六道能将我们投入别的世界,自然能从别的世界拉人。

孟奇倒是见怪不怪,那个所谓的教主和蓝蝶,不像拥有神魔血脉,也许便是这个世界的废人,而六道给了他们机会。

江芷微轻颦眉头:小和尚,之前那名教主眼睛里的场景,你可曾觉得眼熟?那片血海还是外界的穷山恶水?孟奇不解江芷微看出了什么,反正我都不觉得眼熟。

江芷微沉吟了下道:在大宗门里,一般都有重要地域和人物的水幕镜像供弟子辨别,免得误入不该去的地方,惹到不该惹的人。

我是弃徒……孟奇表情略微发窘。

那名教主眼睛里的穷山恶水、虫豸荒兽,与南荒风貌分外相像。

江芷微的脸色变得凝重。

你是说那个老祖在南荒?孟奇有点目瞪口呆了,现实与轮回再次交织在了一起,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江芷微吐了口气,表情非常郑重:那个老祖很像血海罗刹……血海罗刹?孟奇差点失声。

血衣教教主,天榜第十的血海罗刹?他证得法身未久,又向来不履中原,自己对他没什么详细了解。

我亦只是猜测。

江芷微充满沉思的神情,也许六道轮回与主世界的联系比我们想象的更紧密。

可血海罗刹需要转世吗?孟奇疑惑皱眉。

这位法身高人还未满百岁。

江芷微摇了摇头,略显茫然:不清楚。

好了,先不考虑此事,总之小心蓝蝶他们一伙,尽量误导他们,抓住机会刺杀左寒风。

孟奇抬头看了看天色,对了,你之前有什么心事?江芷微轻咬贝齿:也不是太大的事情,只是下定了决心,有点惆怅罢了,等任务结束告诉你们。

第二百八十九章 江湖骗子小孟下定了决心?孟奇略感疑惑,不明白什么决定会让江芷微惆怅,但既然她说任务结束后再谈,没有躲躲闪闪,能坦诚面对,自己也就没必要现在追问,免得坏了她的心境,让队伍的主要战力无法发挥全部水准,导致功亏一篑,全军覆没。

好,如果有困难,我们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孟奇点了点头,与江芷微一起绕回了留守府,作为外府巡逻的负责人,他失踪片刻无人能够发现,说不得还以为他检视到别的地方去了。

翌日夜间,孟奇带着阮玉书巡视,一个个帮助他们熟悉留守府的地形。

左寒风的府邸很大,不少地方是回廊曲折,荷塘映月,假山耸立,行走其间,如漫步山水之中。

凉风习习,孟奇看了看身旁普通少女模样的阮玉书,她腮帮子微动,仿佛在咀嚼着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芷微最近心事重重?他知道江东之行后,两女的交情变得不错,几乎有闺蜜之感。

阮玉书的嘴巴停止了蠕动,喉咙吞咽了一下:她没有提,我也没有问。

她一贯奉行尊重别人意愿的原则,哪怕交情再好,也不窥探隐私,愿意说的自然会说。

她说任务结束后会告诉我们,应该不是什么太了不得的事情。

孟奇自我安慰道,她快天人合一了,难道是纠结于自身道路的选择?也或许是洗剑阁内的事情,比如放弃了什么世俗的权利,专心练剑。

阮玉书没有说话,侧过头看着孟奇,平凡五官之中,那双眸子又黑又亮,清冷幽深,勾魂夺魄。

等看得孟奇有点不自在时,她才淡淡道:都有可能。

好吧,胡乱猜测也没有用。

孟奇感受到阮玉书的意思,深吸两口气,平复着心境。

这时,琴声幽幽而来,悱恻缠绵,几如箫管。

孟奇循声望去,看到了内府那栋三层小楼,外面梧桐簇拥,似有凤落。

嘿嘿,听起来左大小姐有少女心事啊。

阮玉书当面,孟奇没有用发春这个含有贬义的词语。

阮玉书顿住脚步,侧耳倾听,好一阵子才道:琴音感情真挚,似发自内心,不像作伪。

呃,她真有思慕之人了?孟奇刚才也就随口一说,没曾想得到了琴音专家阮玉书的认同。

阮玉书望着映照明月的荷塘,边思索边道:琴音似甜蜜似忧愁,多有徘徊和挣扎,或许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这也能听得出来?孟奇愕然道。

口中的话可能是在骗人,但独处时倾泻的音律不会欺骗自己的内心。

阮玉书清冷如月。

这样啊……孟奇选择相信专业人士,同时暗自嘀咕,不知道你独处时会弹奏怎样的琴音。

他向来思维跳脱,开始背后编排起左依倩:莫非喜欢上了穷书生或者普通兵卒,但被留守否决了?想要跟着私奔,又畏惧于外面的乱世?……或者喜欢上了仇人,相爱相杀?拜上辈子的电视剧所赐,他知道太多的苦情狗血桥段。

无限发散开来,听得向来冷清的阮玉书都忍不住跳动了眼角。

仇人……孟奇忽然一怔,重复了刚才的话语,与阮玉书四目相接,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会不会是杜怀伤?孟奇的声音不自觉变低。

阮玉书嗯了一声,似乎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封城大索,所有地头蛇都被控制,居然还未能找到身负重伤又被巫蛊之术影响的杜怀伤,这简直不可思议,灯下黑,灯下黑,莫非杜怀伤与我们一样,也躲在了留守府……孟奇越想越觉得接近事情真相。

可这是杀父仇人……作为世家大族的嫡女,刚满十八的少女阮玉书觉得无法理解,难得流露出茫然的神情。

孟奇若有所思道:或许喜欢上的时候,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并且当初是她父亲主动进攻红衣军,而杜怀伤未曾在场,不是他指挥和动手的……我得去窥探一下。

孟奇一直是个行动派,既然觉得左依倩有问题,立刻就准备潜入内府,攀上绣楼。

阮玉书微不可及地点头:我在外面接应你。

孟奇这几日已摸清楚了府内地形,略微判断了当前位置后,身化幻影,直接踏着荷叶,从水面穿行,然后悄无声息翻过院墙。

深更半夜,姑娘闺房……阮玉书低声嘀咕了一句,似乎想到了什么特殊职业。

循着琴音,孟奇在一名名守卫之间鬼魅穿行,没用多久就到了绣楼之下。

他知道左依倩身旁肯定有嬷嬷级的高手,此地稍有动静又会引起左寒风的察觉,故而小心翼翼绕到阴影角落里,身体贴住外墙,壁虎般无声无息往上攀行。

小楼笼罩于黑暗之中,唯独一个房间有昏暗灯火透出,夹杂着丝丝琴音,恰似一汪春水往东流。

孟奇停于窗边,如同贴着的一张纸,心如明镜,映照入微,屋内状况仿佛纤毫毕现。

左依倩坐于案几之后,神游天外,随手抚琴,正如阮玉书所言,情绪似甜蜜似忧愁。

她将身旁嬷嬷赶到了旁边暖阁休息,心事不愿示之于人,独处宽敞的房间。

孟奇没有出手,因为感应之中,左依倩身上有件不错的秘宝,对自己颇有威胁,而且肯定能制造出大的动静,引来左寒风和尹冷辉。

他贴在外面,耐心十足地等待着,看左依倩会不会有什么异常举动。

弹了许久的琴后,左依倩幽幽叹了一声,站起身,唤丫环进来,服侍自己宽衣解带。

孟奇非礼勿视,收回了感应,等了一阵,发现左依倩已经就寝,而两名丫环睡在外间,如此一来,她没办法再做什么隐秘之事了,于是孟奇悄然下滑,远路返回。

没有异常……他微微皱眉,看着阮玉书道。

她情绪如何?阮玉书直问重点。

孟奇详细描述了一遍:……她肯定有感情烦恼,不过若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结果最后发现是与杜怀伤无关的少女心事,岂不浪费时间?反正目前也只有这条线索。

阮玉书清冷道。

也是。

孟奇轻轻颔首。

阮玉书说的是大实话,原本孟奇等人的计划是找机会刺杀左寒风,可他始终居于内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唯有尹冷辉可以接近,就连蒋盛洪都只能在房间外远远禀报,这让没法光明正大进入内院的孟奇等人找不到动手良机。

又过一日,孟奇正与赵恒巡视外府,忽然看到蒋盛洪匆匆路过,神色阴沉,眉梢眼角皆是忿怒。

统领大人,出什么事了?孟奇关切地迎了上去。

蒋盛洪缓缓吐出一口气:尹冷辉将自家教主引入了府中,留守大人很是高兴,倒履相迎。

异人越来越得到信重,又一个接一个来,让他产生了莫大的危机感。

教主?孟奇半真半假失声道。

那个能沟通老祖的闭眼教主也入府了?不提此事会不会藏着别的秘密,光是高手数量的增多,就让自己等人的计划变得艰难!尹冷辉在半步外景里算得好手,纵使不如西王母,一对一恐怕亦能胜过江芷微半筹,加上巫蛊之术诡异,至少能缠住自己这方两人,而闭眼教主与他实力相差仿佛,非是易于,并且身为轮回者,说不得还藏有秘宝,光是对付他们与蓝蝶,自己队伍都会有点吃力,更不用说尚有外景水准的强者左寒风了。

即使调虎离山,也可能只调的走他们其中一人。

对,没想到尹冷辉的教主也在大宁,神神秘秘,鬼鬼祟祟!蒋盛洪咬牙切齿道。

孟奇没缠白色布条了,脸上满是疤痕,狰狞道:这等教门肯定居心叵测,别有图谋,我们不能让留守大人吃亏,得弄清楚他们想做什么。

嗯。

蒋盛洪阴沉点头,默许孟奇暗里调查尹冷辉等人。

等到蒋盛洪离去,孟奇负手踱步,传音入密道:不能再等了,越是拖下去,左寒风那里变数越大。

两人分头调虎离山,三人刺杀左寒风?赵恒气度沉稳,很有几分上位者的感觉。

先‘逼迫’一下左依倩,看能否找到杜怀伤,他好歹也是外景,只要想办法治好他,事情会顺利很多。

孟奇并未因为局势紧张而鲁莽行事。

怎么逼迫?赵恒颇为疑惑。

孟奇沉吟道:等左依倩出府游逛时……翌日,闷了多时的左依倩带着嬷嬷和丫环出府了。

孟奇对身旁的齐正言道:齐师兄,劳烦你趁现在绣楼空虚,预先躲到里面,检视有无暗道密门,等左依倩回来,再窥探她有何举动。

好。

齐正言没有推辞。

孟奇看着他一本正经毫无表情的脸,忽然笑了一声:大家小姐的闺房可非说进就能进,齐师兄,你得把持住啊。

齐正言眼角跳了一下,扭头便走。

孟奇笑眯眯转身,到了暗处,迅速潜出府邸,更换了打扮,然后在脸上贴好药膏,遮掩住伤疤。

左依倩漫无目的地在大宁最繁华街道闲逛着,时不时拿起小饰物,又茫然放下,几名丫环知道小姐心情不好,不敢出声,只能与嬷嬷一起紧紧跟着。

突然,左依倩眼睛一花,看到一名贴着狗皮膏药的中年男子出现于自己面前,他手中提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白布,正反分别写着:算生算死不算己,铁口直断。

测姻测缘不测心,一语成谶。

左依倩正待吩咐嬷嬷赶走江湖术士,忽然看见对方瞄了自己一眼,连连摇头:可怜,可怜,七窍玲珑心,错付不该人。

左依倩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当场,等她回过神来,看见贴着狗皮膏药的中年男子正摇头离开。

先生,先生等等!她脱口而出。

第二百九十章 各有等待这位姑娘唤我?贴着狗皮膏药的孟奇半转身道。

听了刚才那番话还叫住我,事情有点谱了!小姐……旁边的嬷嬷试图阻止左依倩,类似的江湖骗子,她见得太多,只不过善于察言观色,然后大言唬人,非是真正能掐会算的异人,反正怎么吓人怎么讲,将对方吓住就算成功一半。

左依倩微微摇头,示意嬷嬷不要出声,适才这位先生随意一语就正中了自己内心最隐秘的地方,恐怕真有几分道行。

关心则乱,有求则迷,左依倩深吸口气道:这位先生,我想测姻缘。

不测不测。

孟奇欲擒故纵,摆手道,姑娘,何苦花钱惹伤心呢?你的钱,贫道愧不敢收。

说完,他扬了扬竹竿,将测姻测缘不测心这面高高抛起,惹人瞩目。

左依倩脸色顿白,仿佛盖了一层雪,声音略颤:先生停步,再伤心的结果总好于蒙在鼓里,早做准备也许早脱苦海。

嬷嬷丫环们面面相觑,小姐莫非惹了孽缘?这该如何是好?是先私下规劝,还是立刻禀报夫人和留守大人?哎,贫道就当日行一善,这位姑娘,命里无时莫强求,小心害人害己,牵连亲朋,早断早好,不断也无妨,反正只有最后一两日的瓜葛了……孟奇边说边摇头,提及命中注定时刻意模仿了神神叨叨的天命道人。

说完,他抽身便走,根本不回头看一眼,做足了高人姿态。

左依倩看着那道灰扑扑的身影三两下间就融入了人潮,半句也不提收钱之事,显得避之唯恐不及,一时怔怔出神,不知是在梦中,还是在幻境。

居然真没要钱?讲完就走,不像是江湖骗子,倒像是游戏红尘的高人……身边丫环的窃窃私语传入了左依倩的耳朵,让她猛地回神,身体摇晃了几下,似乎快要栽倒。

小姐,没事吧?嬷嬷赶紧扶住了她。

左依倩深吸口气,脸色煞白:有点头晕,我们回府吧。

嬷嬷看了几名丫环一眼,让他们赶紧搀扶,自己防备四周,听那算命先生的话,小姐的孽缘注定会断掉,两三日间就能看到结果,那就暂时不告诉夫人和留守大人,免得被他们责罚,说自己没有看顾好小姐。

能悄无声息隐瞒过去自然是最好的!离开街道后,孟奇找隐秘地方改换了装扮,遁回了留守府,昂首挺胸巡视后方,若发现有偷懒和不够警惕的亲兵,立即大声呵斥,尽显纪陶平日风范。

渐渐,月升乌啼,夜色降临,孟奇在靠近内府的院墙和假山附近来回检视。

没过多久,孟奇的感应之中,一道人影翻过墙壁,躲到了假山之后。

孟奇不动声色,指着一队亲兵喝骂道:磨磨蹭蹭等着收尸啊?给我巡逻那边!那队亲兵唯唯诺诺,连声称是,不敢表现出不满,加快了脚步。

看着他们远去,孟奇背负双手,挪移到假山附近:齐师兄,有发现吗?左依倩回府后打发掉嬷嬷和丫环,自己独坐发呆,然后开启了她房中的一道密门……齐正言不慌不忙跳出假山,立在孟奇旁边,像是陪着纪将军巡视之人,他嘴唇翕动,传音入密。

真是藏在密道里……孟奇愈发怀疑是杜怀伤了,若是其他孽缘,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他目前练成了玉虚掌蕴含的步法,加上幻魔身法,自觉轻功出众,诡异莫测,故而问清楚详细情况后,低声道:齐师兄,你帮我望风,趁热打铁,事不宜迟!两人悄悄翻过院墙,穿过奇香扑鼻的花园,抵达了左依倩居住的绣楼。

齐正言躲在了外面阴影里,事有不谐当能立即接应孟奇,而孟奇依然如同壁虎,贴着外墙往上,无声又无息。

眨眼间,他就到了左依倩的闺房外,看见她坐在案几后怔怔出神,连抚琴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姑娘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成眠……孟奇呲了呲牙,一边感应四周,确认嬷嬷和丫环的位置,一边思忖着办法。

突然,他将手搭在了窗户上,劲力微吐,震荡窗栓,让它轻轻滑落。

借着,孟奇手一伸,猛地推开了窗子,合身扑入,无声落地。

与此同时,他回身拍出一掌,隔空而发,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又恰到好处,只发出些微细响。

紧跟着,他左手一抓,真气外放,窗栓被摇摇拿起,安放于原位。

做完这一切,他俯下身体,贴着地毯前行,如同一条游蛇。

感受到窗户吹进来的凉风,左依倩打了个机灵,略略回神,愕然看向窗边,但发现门窗紧闭,毫无异状。

幻觉吗……她苦笑起来。

这个时候,孟奇正从她面前爬过,内心平静,映照四周,背部却下意识起了一层白毛汗。

他快速游动,呼吸间就通过了案几,一下闪到了屏风后面。

左依倩收回目光,看着古琴,看着案几,看着前方地毯,再次怔怔出神。

孟奇长大嘴巴,缓慢吸气,精神遮蔽全身,干扰感官。

刚才所做一切看似简单,可绝非任何人都能办到,若没有八九玄功对身体、对真气的极端精准控制,早就发出动静,惊醒左依倩,引来嬷嬷。

而若没有入微之境,就没有对时机的恰当把握,即使精神外放,干扰感官,亦会效果不好。

不过这样一来,孟奇是精神紧绷,消耗颇多,稍微恢复了下才经过屏风,走到左依倩背后。

房间内的场景很是奇怪,一名身着杏红衣裙的美貌少女坐于案几旁,目光空洞,神情忧伤,怔怔发呆,而在她的背后,一个穿着亲兵将领服饰的男子正优哉游哉地寻找着开启密门的事物,两者和谐相处,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似乎互有默契。

根据齐正言的描述,孟奇很快找到了那尊碧玉佛像,轻轻一扭,密门无声无息打开——若密门会发出动静,左依倩的事情早被嬷嬷察觉了。

孟奇略一思索,气息变化,竟然模拟左依倩,然后闪身入内,将密门关闭。

门后是长长的木制阶梯,孟奇小心翼翼轻踏其上,悄无声息往下,转了两圈,终于脚踏实地,两侧是镶嵌着夜明珠的石壁。

姑娘……一道朗越的男声突兀响起,以孟奇的入微境界,之前也未发现丝毫端倪!孟奇正待掏出红衣军给的信物,那道男声又惊又怒道:你……话音未落,他一拳打出,四周气流诡异凝固,将孟奇束缚于内,难以闪避。

不愧是镇世天王,重伤之下也有此等水准,孟奇不慌不忙,长剑抽出,仿佛手持一截火焰,轻轻点向前方。

他似乎判断出错,剑尖的位置与拳头有着毫厘之差。

可随着这一剑的刺出,半空顿响噗呲的漏气之声,凝固的气流消散,带歪了拳头。

出声男子正待再攻,忽然目光凝固,停住了步伐:你是曾参他们请来的帮手?曾参是孟奇等人所见的红衣军为首者,结义十兄弟的老二,而孟奇此时正拿着他给的信物,微笑展示。

然也,可是杜怀伤杜天王?孟奇将那块泛着五彩的奇怪玉佩丢给了杜怀伤。

杜怀伤是个气宇轩昂的男子,三十岁上下,瞳孔略呈金色,眉心有一道竖纹,他接过玉佩,仔细辨别,终于流露出微笑,拱手道:正是杜某,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叫我老王就行了。

孟奇笑眯眯道,杜天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去。

杜怀伤脸色发白,皮肤之下时不时有黑色鼓起,枷锁般锁住了他的生机。

他深吸口气:好,不过杜某全赖小依姑娘相助,才能躲过大厄,岂能不辞而别,还得当面感谢一番。

杜天王,你知道小依姑娘全名吗?孟奇依然握剑,没有丝毫放松。

杜怀伤摇了摇头,莫名道:有什么关系?她叫左依倩。

孟奇言简意赅。

杜怀伤目光凝固,呼吸停滞,好一会儿才叹气道:世事弄人……呵呵,杜天王你还打算杀左寒风吗?孟奇微笑问道。

杜怀伤深吸口气:杜某起兵非是为了自身,不忍见生灵涂炭而已,若左寒风不再为无道昏君效力,自没有杀他的道理,可若他阻在前方,杜某也不会心慈手软,但肯定不会牵连小依姑娘等亲眷。

若不杀他,我们都离不开大宁城。

孟奇淡淡说了一句,手提长剑,重新踏上台阶。

杜怀伤脸色略显阴沉,紧身其后。

这一次,孟奇没再走窗户,而是带着杜怀伤,贴着墙壁而上,穿过房梁,从屋顶离开。

杜怀伤身受重伤,行动多有不便,全赖孟奇相助,才能无声无息。

临出房间前,他看了看下方发呆的左依倩,闭了闭眼睛,内心长叹了一声。

……孟奇所居的院子内。

杜天王,有一事还得告知你。

孟奇用假名介绍完江芷微等人后回归正题。

何事?杜怀伤有些不解。

孟奇将老祖与转世之事略略讲了讲,末了问道:杜天王,可曾记起宿世轮回的记忆?杜怀伤脸色凝重,不明白自己怎么被莫名其妙的老祖给盯上了,他背负双手,来回踱步,好半天才吐出话语:最近一年,我时常做梦,梦到一名端坐血海莲花之上的男子,可总是看不清楚容貌,仅仅觉得莫名熟悉,直到半个月前,我终于看透了迷雾,看到了他的容貌,他,他就是我自己!他身负神魔血脉,实力强悍,有着外景的水准,可居然还是连做了一年的噩梦,故而他觉得非常诡异,但又不明所以,找不到解决办法,一直藏在心中,未曾对人道过,如今听到孟奇的描述,愈发震动,莫名起了惶恐之意。

孟奇与江芷微等人对视一眼,暂时找不出缘由,只好转而道:杜天王,我们被困大宁,至少得打败左寒风、尹冷辉和他的教主才能出去,不知你有何良策?杜怀伤摇头道:若我不被巫蛊之术困扰,重伤难愈,与你们联手,把握不会小,可现在……孟奇等人都不擅长医道,正想着是不是强行帮他驱逐巫蛊之术,就听齐正言开口道:巫蛊之术偏于阴邪,若有至阳至刚至正之力,加上杜天王本身的境界,当能一举驱除。

真有用?孟奇愕然看着齐正言。

齐正言面无表情道:本门偏居西南,靠近南荒,对巫蛊之术了解不少。

南荒……杜怀伤皱起了眉头,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地名。

那敢情好。

孟奇笑了起来,自己可是能模拟紫雷劲之人。

赵恒亦道:天子之气同样克制阴邪。

但得防止破除巫蛊之术时被尹冷辉感应到位置。

齐正言提醒了一句。

无妨,本门自有斩断这种联系的秘剑。

江芷微信心十足道。

能让南荒之人不敢踏足中原,武道大宗自然少不了对付巫蛊之术的秘法,当然,对付和治疗不是一回事。

多谢各位。

杜怀伤庄重行礼。

然后他盘腿而坐,五心向天,体内气息翻滚,如同涌潮,缓缓将巫蛊之术逼出。

一道道黑气如蛇似虫,不断在杜怀伤体表蹿入蹿出,赵恒握掌成拳,透明之龙凝聚,明黄之色浮现,轻轻打在了杜怀伤背部。

黑气顿时嗞嗞作响,消散大半,孟奇见状,右手五指抓出,丝丝紫电跳跃,带着至阳至刚的气息落在了杜怀伤身前。

黑气发出无声哀嚎,紫电与明黄在杜怀伤肉身之上游走,驱除着它们。

杜怀伤双目金光大盛,黑气腾得崩散。

就在这个时候,半空忽响虚无琴音,一根淡若无形的黑线冒出,正是阮玉书的心琴。

一直闭着眼睛感应的江芷微随之挥剑,剑光如日,将黑线斩断。

某间密室内,尹冷辉猛地睁开眼睛,神情又惊又愕。

怎么了?闭眼男子问道。

尹冷辉吸了口气:杜怀伤解决了我的巫蛊之术,还断掉了冥冥之中的联系。

无妨,老夫出关之日,便是他的死期。

左寒风的声音回荡在密室之中。

侧房内,杜怀伤身周金光纵横,让黑气彻底消解。

他再次行礼感谢孟奇等人后,声音沉凝道:等杜某恢复两日,便去寻他们晦气,争取早日脱困!第二百九十一章 斗谋月上中天,清辉洒入,左依倩忽然惊醒,猛地站起,快步走向密门,打算向杜怀伤表明身份,并让他立下神魔之誓,不得伤害自己的家人,否则就斩断情缘,激发护身物品,告知爷爷。

密门缓缓打开,她顺着木梯而下,进了密道之后,清冷寂静之意弥漫四周。

她怔了怔,压低声音喊道:杜大哥?杜大哥?回音袅袅,了无人迹,左依倩脸色刷得一下变白,寻遍了密道内的石室,发现杜怀伤已然不见。

她身体微晃,忽地泛起苦笑,低声道:果然只有一两日的瓜葛了……当真是一语成谶,铁口直断…………两日之后,文成手下一名密探正四处游荡,从贩夫走卒口中打探杜怀伤以及那几名男女的下落。

你说塌鼻子,大嘴巴,扫帚眉,似乎得过面瘫?卖菜的小贩听到密探的询问后略微愣了愣,出言反问。

见此情状,密探心中一喜,精神一振:可是见过?适才我穿过那条巷子时,正好碰到这样的一个人,他脑袋埋得很低,行色匆匆,拐入一处行商的院子。

小贩回忆道。

密探深吸两口气,化解突然激动的心情,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走向了那条巷子。

这一天内,他连续更换打扮,或为酒鬼,或为贩夫,或做抄近路之人,与几名同伴轮流踏入这条巷子,密切监视着里面的行人。

傍晚时分,他提着一块猪头肉和二两水酒,哼着小曲,再入巷子。

走着走着,他看见对面行来一名少女,素衣白裙,明艳绝伦。

是她!把青衣换成了白裙……密探脸皮一跳,旋即收敛,依然哼着艳词,与少女擦身而过。

接着,他装作色迷心窍,在拐角时回首望去,恰好看到那名少女进入了一间院子,正是之前卖菜小贩描述的行商居所。

大功啊,大功一件!他欣喜若狂。

……密室之内,听到蒋盛洪和文成的禀报,藏于屏风后的左寒风没有开口,而是将目光投向尹冷辉和他的教主周永。

尹冷辉哼了一声:杜怀伤刚斩断我的巫蛊之术,恢复伤势,他们就暴露了行藏,世间哪有此等巧合之事?尹先生,你的意思是……文成震惊失声,蒋盛洪不知道巫蛊之术的事情,亦有点惊愕。

自然是陷阱。

周永闭着眼睛,淡然回答。

尹冷辉详细说道:两日前,杜怀伤彻底消弭了我在他身上留下的巫蛊之术,以地阶强者的恢复之力,如今至少恢复七八成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来救援他的人暴露了行藏,怎能不让人警惕和怀疑?看来是救援之人找到了杜怀伤,帮他除掉了尹先生的巫蛊之术,等他恢复过半,就自爆行藏,引我等前去围捕,然后突然发难,争取在留守大人反应过来前除掉尹先生或周先生,如此一来,留守大人独木难支,就无力阻挡他们逃出大宁了。

蒋盛洪并不会因为厌恶尹冷辉就丧失自己的理智判断。

若仅仅是青衣少女等人,自己这边肯定只会出动尹冷辉、周永和自己,还不至于劳烦左寒风,这样的情况将给他们可乘之机,尤其他们可能已经与杜怀伤会和了。

尹冷辉笑道:很简单的计划,但有的时候,越是简单越是有效,可惜已经被本座看穿。

那该如何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吧?目前负责密探的文成觉得好不容易抓住对方的尾巴,若是不利用,委实可惜。

周永轻叹道:若早有一两日,留守大功告成,无论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都是无妨,要不我们假装没发现,再拖两日。

留守大人在做什么?蒋盛洪和文成尚是初次知晓此事,既震动又惊讶,隐约有着被瞒住的不爽,看来自己不再是留守大人的心腹了。

不行。

左寒风突然开口,否定了周永的建议,如果是陷阱,杜狗贼肯定已经知道我们的密探发现了,若我们拖延时日,不立刻动手,他们就会闻出不对,明白我们在等待什么,不便行动,然后他们就会抓住这个机会,直接闯关,突出大宁,逃之夭夭。

可留守大人您?周永皱眉道。

无妨,纵使未曾圆满,亦相差不多了,只要没有别的地阶,收拾他们易如反掌。

左寒风信心十足。

周永略展眉头,不便提对方是轮回者,可能藏有对付外景的秘宝,反正也没什么,自己亦有一件!好,那我们就将计就计,直接踩破陷阱。

尹冷辉冷笑起来,他们最大的问题便是太想当然,低估了我们,觉得我们不可能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而且还有留守大人的提升……周永淡笑道。

蒋盛洪看着侃侃而谈的他们,心中憋闷,朗声道:卑职立刻召集高手,与大人一起围捕杜狗贼!不用,多余之人反而容易惊到他们,于我们出手前再次隐匿。

左寒风摆手道,此次行动,由本官与两位先生突袭,你和蓝蝶守住外围,预防漏网之鱼。

他没调动纪陶和文成,防止对方声东击西,突袭留守府,以家眷为人质,只要有高手在,主持大阵,自无后顾之忧。

是,大人!蒋盛洪与文成当即应承下来。

至于方圆一里内的人,肯定不会提前疏散,那简直是在给对方通风报信,反正到时候留守大人和杜怀伤都会力求威力集中,在余波蔓延开来前,若运气足够,还是可以逃离的,至于不幸身亡的那些,只能说明他们命中注定,怨不得自己等人。

……行商院子内,孟奇已经抛弃了纪陶的身份,与杜怀伤、江芷微等相对而立。

他们真能察觉这是‘陷阱’?杜怀伤的双手垂在两侧,精气神意内敛,没有丝毫犹疑和害怕。

孟奇微笑道:只要尹冷辉没被蛊虫吃掉脑子,应当能看得出来。

我们真正的目的是将左寒风、尹冷辉和周永调出留守府,不在他们有阵法辅助的地盘战斗,去掉地利的因素,将筹码集中于人和。

而若他们看不出来,那岂不是更好?左寒风不至,我们可以从容收拾尹冷辉、周永和蒋盛洪,铲除左寒风的羽翼,让他独木难支。

这是孟奇学自算尽苍生和文曲星君的布局之法,只要隐藏好目的,很多时候,对方怎么选择都不太要紧,仅仅是难易程度的区别。

他们最大的问题是不了解我们的整体实力。

赵恒笑了一声,到时候,我和殷妹妹分别缠住尹冷辉和周永,你们四人加秘宝,快速解决左寒风。

殷桃是指阮玉书,化用的假名。

杜怀伤是地阶九品,相当于外景水准,有他正面抗衡,再加上捆仙绳,以及孟奇、江芷微与齐正言的集火,左寒风似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就像孟奇等人在魔界碎片碰到的那个外景血魔,故而赵恒觉得希望极大,自己和阮玉书不用苦撑太久。

孟奇微皱眉头:有两个问题不太妥当。

什么问题?杜怀伤挑了挑眉毛。

周永来历神秘,可能也身怀秘宝,若不预防这点,或许满盘皆输,损失惨重。

这是孟奇和江芷微等人早就讨论过的问题,到时候可能出现双方兑子的情况:左寒风和杜怀伤暂时脱离战斗,自己五人对抗尹冷辉和周永。

他们都是半步外景中不错的水准,又身怀诡秘的巫蛊之术,胜负难料,而若短时间内不能削弱敌人,取得优势,等到左寒风脱困,事情就麻烦了。

还有一点,左寒风这段时日神神秘秘,不知道再做什么,不能不防。

孟奇将心中忧虑合盘道出。

这也是他选择尽快动手的原因,不能再拖下去了,越拖越是危险。

可除了周永和尹冷辉,没谁知道左寒风在做什么,而且时光不等人,来不及详细调查了。

江芷微手握长剑,面无波澜。

杜怀伤负手踱步:可有良策?他一贯不以计谋见长。

其实孟奇也差不多,但有学习的对象,舒展眉头,呵呵笑道:我们可以把两个问题并在一起解决,将目标从左寒风改成周永,无论左寒风再有什么变化,有殷桃的琴音,有杜天王的正面抗衡,拖住几息还是能办到的,然后老五与表哥联手缠住尹冷辉,我直接动用秘宝,与师姐一起瞬杀周永,让他来不及祭出秘宝!对付外景的捆仙绳用来对付周永,那绝对是大材小用,可如此一来,可以很快解决他,若处置得当,还能得到他手中的秘宝,反过来再对付左寒风,纵使他没有秘宝,自己等人也铲除了左寒风的羽翼,哪怕打不过,逃还是能逃掉的。

有周永身上的物品在,自不怕善功扣除,而且救出了杜怀伤,任务也算完成一半!这样的情况,每个人都想到,被孟奇一说,皆是豁然开朗,江芷微轻笑道:老王,你不愧是老王……她这是在调侃孟奇有点像老王王思远了。

杜怀伤思忖了一遍,绝对没有问题,重重点头:好,就等着他们来了!天色近暗,街道行人减少,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而暗流开始湍急。

左寒风、尹冷辉和周永悄然靠近了行商院子。

第二百九十二章 斩断联系到了附近,左寒风让尹冷辉和周永分别躲藏,等待机会,侧面进攻,自己则飞上半空,双眼碧光大盛,右手猛地向下抓出。

他号称碧眼飞龙,自然是有着神龙血脉,出招之时,手背鳞片凸显,闪烁着幽蓝,五道劲气宛若手爪的延伸,以划破长空之势,浩浩荡荡抓向行商院子。

酷寒降临,雪花纷飞,树木一颗颗凋敝,翠绿转黄,追逐流水,纵使长青的松柏,也凝结出了一层寒冰,仿佛冰雕而成,纤毫毕现,梦幻迷人。

整个人行商院子像是被挪移到了极北之地,墙壁砖瓦都泛出幽蓝光明,如同冰雪的宫殿。

周围气温陡降,不知多少人被冻得瑟瑟发抖,身体最虚弱的那些已然倒毙在地,若非左寒风集中了威力,方圆之地将尽数成为寂静没有生机的冰雪世界。

眼见五道劲气就要抓住房屋,内里突然绽放出道道金气,一个沙钵大小的拳头击碎了屋顶,凝固了四周,正正打中寒光。

大日东升,冰雪消融,化为雨水,倾盆而下。

好!左寒风见果是杜怀伤,心中一喜,就要出尽全力,不再防备他从旁偷袭。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穿透云霄而来,如同响在他的元神里。

类似的声音早已铭刻在他的血脉之内,是他虔诚膜拜和向往的对象。

此乃龙吟之声,龙吟苍莽!来自真龙的威严充满了对下位者的绝对压制,让左寒风浑身颤抖,一时竟然驾驭不住血脉之力,几有匍匐在地的冲动,很是勉强才稳住身形,没有坠落,不过即使元神比不上修炼眉心祖窍突破者,他也有着外景水准的实力,不会像当初的蒋横川一样呆滞当场,连反应都难。

但他现在面对的敌人是同阶的存在,是地阶九品的镇世天王!杜怀伤宛若神灵天降,周身缠绕着金光,荡开寒气,腾跃而起,遥遥一拳打出。

这一拳似乎锲和了天地中某种法理,附近光芒凝聚其上,让它像是一轮大日,刺眼而灼热,消融着酷寒,直投左寒风胸怀。

嗡嗡嗡,左寒风身前凸显出一只宛如龙爪的兵器,它呈幽蓝之色,闪烁着妖异的光芒,轻轻一挥便有层层冰壁凝结。

宝兵自动护主!噗!大日穿透了道道冰墙,在它们正中融化出一个大洞,但左寒风并非毫无行动之力,左掌推出,排山倒海,风雪回旋,挡在大日前方。

风散雪消,左寒风略显劣态,杜怀伤得势不饶人,口吐镇魂之音,双拳交替打出,像是一轮大日所化之雨,星火纷飞,金黄熔融。

不过有着宝兵相助,左寒风丝毫不乱,守得水泄不透,与此同时,他运转血脉,补益元神,排除着琅嬛十二神音的影响。

在左寒风出手之际,尹冷辉与周永就动了。

尹冷辉仿佛一道鬼影,脚不沾地般蹿入院子,可刚过院墙,他就看到一口长剑迎面劈来,带着奉天承运的昭昭之势,让自身的巫蛊之术顿感压制,似乎天地都在排斥着自己,难以借力!他左手挥出,衣袖脱离,现出内里手臂,一条极其骇人的手臂。

它由一颗颗婴儿头颅串联而成,每一个头颅口中皆吞吐着黑气,怨毒,阴冷,冰寒之意弥漫。

尹冷辉竟然将自己的左臂炼成了一条诡异的鞭子,挥舞而出,激荡气流,带起直入魂魄的怨念啼哭。

附近腾得燃烧起阴火,它们不烧无命之物,墙壁完好,杂草枯萎。

赵恒眉心凸显一枚明亮金斑,垂下玄黄光明,透出正心诚意的感觉,守护着元神,抵挡着婴啼。

长剑斩中骨鞭,奉天承运,荡灭阴邪,一下就将道道黑气斩灭,但尹冷辉尽展鞭法之诡,鞭子缠绕而上,仿佛要直接夺剑。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星河从旁涌来,繁星点点,璀璨明净,将尹冷辉笼罩于中央。

星河急速旋转,尹冷辉所在的位置化为了漩涡,再有强横肉体,似乎也要被绞成肉酱!突然,赵恒左手握拳打向侧方,背后气流凝聚,化为真龙,周身明黄流转,尊贵外露。

一拳打出,气龙飞扑,大地摇晃,墙壁垮塌。

噗!他的左拳如中败革,逼出了一道黑影。

这道黑影两只衣袖无踪,左臂是婴儿头骨串成,右手则血肉全无,仅有一层干瘪皮肤,俨然便是尹冷辉!被困在紫色星河之中的尹冷辉!紫色星河消散,一件事物坠地,竟然是一根木桩!巫蛊之术,当真神异。

赵恒正待再攻,脸色突然一变,想也没想就挥出了右手长剑,将自己左臂齐肩斩断,鲜血喷涌而出。

他的左臂刚刚落地,皮肤诡异鼓胀,内里发出让人牙酸的滋滋之声,然后钻出了一只只摇头摆尾的虫豸,似蜈蚣似长蛇,但又细小若指头,闪烁着斑斓之色。

赵恒急急后退,点穴封血,长剑一划,劲气突破,火光燃起,将虫豸烧成了灰烬。

而尹冷辉没有趁机进攻他,被齐正言持剑缠上。

紫星河刚柔并济,回转如意,碧冰雪冻意入骨,寒气远袭,他一时无法突破。

啪啪啪啪啪,齐正言护身的紫色星河里不断发出类似响声,乃蛊虫被碾压破碎的动静,它们没办法通过这层防御。

赵恒收敛起大意,施展天子剑法,与齐正言配合,互为犄角,将尹冷辉牢牢牵制住。

闭眼男子周永扫了一眼半空的杜怀伤,自左手指环内取出一物,暗藏掌心,以备不时之需,接着从另外方向侧袭过去。

有外景交战的干扰,他无法再清楚感应小院内的状况,只能模糊判断大概所在,故而直奔试图围攻尹冷辉的青衣少女和周身燃烧着火焰的男子。

他的身影刚刚浮现,就发现孟奇随之转身,手中直接抛出一物,金光闪闪,宛若长蛇。

绳索?他没曾想对方能在高速奔向尹冷辉时轻松转向,似乎早有准备,让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错误!这条绳索分成了不知多少节,每一节之上都仿佛有符印之物。

周永刚才反应,就被它牢牢捆绑,符印凸显,流转变化,锁住了他的元神、真气与肉体,让他连咬舌自尽都办不到!秘宝?对付外景的秘宝?周永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但内里不再是虚空般的幽深,或者血海般的杀戮,充满了不可思议与震惊莫名的情绪。

他们竟然这样浪费秘宝!不该是用来对付左寒风吗?他自觉有左寒风这外景水准的强者顶在前面,敌人无论如何都会优先招呼他,哪里知道,迎面就来外景秘宝,似乎多得可以随意浪费!他努力挣扎着,可捆仙绳下,普通外景也无能为力,急切之间,他越动越是被捆得更紧。

这时,一道剑光映入他的瞳孔,纯粹凝练,死意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完了……我不甘!他内心满是憋屈之意,自己各种手段都还没有施展,就要这样授首剑下了!早知道一开始就丢出自己的秘宝!剑光正中眉心,绞碎着元神,被捆仙绳绑住的周永在江芷微剑下就如待宰羔羊,毫无抵抗之力。

就在这时,周永元神深处升起了一股邪异血腥的气息,它跨过重重虚空,引来了一股磅礴大力!光是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孟奇和江芷微都闻到了扑鼻的血腥味道,自身元神仿佛浸泡在了血液里,麻痹,冰寒,瑟瑟发抖!不能让他降临!孟奇心中只有这个念头浮现,顾不得暴露身份,右手抽出了天之伤,似劈砍似抽打,直斩周永!一定要抢在对方降临前毁掉周永,斩断联系!乌云汇聚,电光闪耀,轰鸣之声荡除着地面阴邪。

长刀高高落下,如雷天降,尽显快缓虚重烈五种感觉。

轰隆!雷霆交汇,化作了水桶粗细的青雷。

轰隆,轰隆,轰隆……五道青雷接连而下,导引长刀,狠狠斩在了周永身上。

因为有捆仙绳的作用,周永真气和元神都无法配合降临,此时磅礴大力还未能撕开此处虚空。

轰隆!长刀将周永直接劈成了两片,电光暴涨,吞没了肉体。

青雷至刚至阳,乃世间阴邪的克星,邪异血腥的气息挣扎了一下就黯然被击溃。

磅礴大力失去了联系,顿时迷失于虚空之中,缓缓消散。

一道冷哼之声虚无回荡。

孟奇大口喘着气,左手一伸,将电光之中残留的物品摄于手上。

这是一枚有了裂缝的芥子环,以及一面古朴的镜子,它前后分为阴阳,蕴藏着生死之力。

‘阴阳镜’仿制品?孟奇突有明悟,心中顿生后怕之意。

若周永照面就用阴阳镜,小伙伴们至少要死一位,而且还不知道阳面能不能救活……他和江芷微四目交接,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怅然,周永苦修多年,就因为一根仿制的捆仙绳,半点手段都没能使出就身死道消,换做自己两人,怕也是一样的结局。

秘宝可怕,轮回危险!孟奇忽地想起了封神故事,哪怕法身或者以上高人,失了自己的宝物,亦会被境界实力远远不如自己的弟子追得狼狈而逃……还好,还好我的八九玄功是能硬抗宝物的存在,杨戬杨二郎真是我辈典范!这时,左寒风摒除了龙吟苍莽的影响,恰好看见周永身亡。

他目光转冷,气息缓慢但似乎没有止境的增长,衣服胀裂,露出刻满诡异花纹的皮肤。

它们流转出阵阵幽光,似乎是非常了不得的东西。

冰寒之意大作,杜怀伤体表竟凝出了一层寒冰,好不容易才消解。

还差两三日才大功告成,但杀你们足够了。

左寒风冷冷道。

第二百九十三章 死不瞑目左寒风赤裸着上半身,皮肤鼓胀,满是诡异花纹,道道幽光泛出,不似飞龙,倒像邪魔。

他碧绿双眼深处,隐约有点深沉血色,冰冷之余,充满了漠视生命杀戮意味。

随着他气息的攀升,方圆几里内都变得幽暗,与刚才乌云汇聚的场景不同,幽暗之中有阵阵黑气弥漫,若真要比较,孟奇觉得与自己等人去过的魔界碎片相仿,体表应激泛起淡金,抵御着黑气的侵蚀。

残余树木的枯萎,青砖化粉,大地开裂,蛇虫鼠蚁纷纷横尸,一个个来不及逃跑的普通人倒毙于地,皮肤干瘪,仿佛失去了所有水分。

看着扑过来的杜怀伤,看着他赤红灼热如大日的双手,感受着熔金化石的高温与荡灭阴邪的至阳之力,飘立半空的左寒风右手伸出,与那只龙爪般的宝兵相合,然后平淡无奇的握拳打出。

拳头幽蓝深沉,似冰寒似邪异。

与此同时,左寒风体表凸显出一块块幽蓝鳞片,覆盖全身,整个一人形之龙,似乎血脉之力突破了某个极限!砰!单拳打中双手,赤红寸寸冻结,像是最绚烂的冰雕。

杜怀伤倒飞出去,拖出长长的焰尾,身体一半是幽蓝冰层,一半有黑气钻入钻出。

向来镇定的他面露惊愕,怎么会这样?左寒风的实力怎么能提升到这种程度?这哪里是地阶九品,简直快要接近六品,身体能部分衍化血脉神魔了!他到底是靠了什么相助?左寒风额头隐隐有两个凸起,但尚未长出,他左手捋了捋泛青的胡须,看了看打出的拳头,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不错,虽然要经受肉体和元神的极致折磨,但尹先生的法门确实不错。

他眯起了眼睛:三招之内,拿下你!这哪里是同阶的口吻,已然将杜怀伤视作蝼蚁。

他凌空踏步,飞向下方的杜怀伤,双拳没有花哨,一只幽蓝一只漆黑,带起冰雹如雨,黑气似绳,封锁虚空,威力恐怖。

杜怀伤深吸口气,体内阵阵金光放出,整个人像是一轮小太阳,驱逐了黑气,融化幽蓝,双手结印,似在阐述天地间某种法理。

一缕阳光照破幽暗,落在杜怀伤身上,他背后凝结出一轮金黄之日,内里仿佛藏着一只三足之鸟!法相之力!打破玄关之后,内景外显,勾动天地,将凝结出相应的虚幻法相,神通广大,威力恐怖,就像玄悲的地藏菩萨相,紫薇星主的周天星斗相,苏无名的太上剑体,何九的有无相剑气,王思远的遁一之相,若修炼如来神掌,每一式都能凝结出一尊佛陀之相,最后九九合一,证得如来金身。

而道路不同,凝结的同种法相亦有细节上的区别,日后分别越来越大。

类似的法相乃凝结法身的基础,随着境界提升,或炼入天材地宝,将越来越凝实,而最初之时,处于虚无状态,非常不稳定,若贸然使用,容易伤到基础,影响日后,故而跨过第一道天梯前,外景强者少有动用自身法相。

修炼自身血脉的神魔后裔亦类似,他们的血脉突破某个极限后,就能勾动天地,凝结出血脉相应神魔之相,如今到了危急关头,杜怀伤已是顾不得其他,施展印法,催动血脉,展现出自身虚幻的大日金乌相。

破!他大喝一声,双掌推出,金乌展翅,大日加身,一时光芒万丈,照破昏暗,融化冰层,消灭黑气。

来得好!左寒风没有变招,竟然就这么硬接了上来。

轰隆!贴近地面的半空响起爆炸之声,一朵蘑菇般的云朵冉冉升起,一道人影直直坠落,砰的一声摔出大大坑洞,正是杜怀伤。

刚刚触地,杜怀伤就弹了起来,口中鲜血喷涌,尽是漆黑,继而转为幽蓝,凝结成冰。

他使劲了全力,依然被左寒风双拳一鼓破之!若非双方交战在半空,刚才的余波就能将方圆几里彻底毁掉。

阵阵余波向着四周扩散,排解云气,荡起狂风,左寒风体表有一层金黄火焰徐徐燃烧,但竟然只能焦黑了幽蓝鳞片。

就在金黄火焰即将熄灭时,江芷微忽然动了,她脚踏墙壁,腾空而起,接着脚尖一点枯萎树冠,长剑刺出,以下击上!哗啦啦,被她一点之后,枯萎树木直接崩解倒地。

剑光亮起,天地为之一暗,比昏暗更暗,光芒凝聚,美不胜收,无我无他,无退我后。

天地产生了微妙变化,似乎遗忘了一切,只有这一道剑光烙印其中。

剑气喷薄,斩断云霞,遥遥望来,一剑横空,从中剖开了所有昏暗。

地面出现一道道剑痕,感气而生。

左寒风刚打退杜怀伤,还未来得及排除炎阳真火,就感觉元神被摄,剑光袭来,似乎无法躲避,似乎不想躲避。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目前的实力连自己都感觉害怕,纵使体表燃着金黄火焰,也至于面对小爬虫的杀招毫无反应之力。

他冷哼一声,直接凭空挪移了半寸,剑尖恰好点中掌心。

噗!掌心鳞片出现了一个孔洞,留出一滴蓝血,江芷微倒飞而下,右手颤抖,口鼻皆有溢血,身体表面凝结出一层寒冰,若是落在地上,怕是会直接摔成几截,刚才这一番交手,她是受伤不轻。

孟奇右手长刀一引,卸开江芷微下落之力,并助她消解寒意,与此同时,他精神外放,抓紧时间破除着手中阴阳镜仿制品的禁制!这可不是拿到就能用的!左寒风左掌握了握,略有轻伤,正待消弭真火,凌空下击,就看到杜怀伤又扑了上来。

真是不要命了……他内心暗语一句,不慌不忙,张开右手,五指相应,力求两三招内解决杜怀伤。

若非尹冷辉和周永三番两次强调不能要杜怀伤之命,自己也感受到了老祖神魔般的恐怖,哪有如此麻烦?刚才就能抓住机会,拼着受伤,将他击杀!尹冷辉见左留守威风凛凛,心头暗喜,老祖的法门果然有效,哪怕尚未大功告成,亦能让左寒风实力大增,能轻松击败之前需要颇费力气的杜怀伤。

虽然与杜怀伤只恢复了六七成实力也有关系,但主要原因肯定是这个!至于周永之死,他没有半点兔死狐悲之意,他死了,是不是就该自己接掌教主宝座,掌握与老祖沟通的法门了?真得感谢这群人,等下让他们死得痛快点!他心情舒畅,气势自增,一下将齐正言和赵恒压制。

突然,他耳畔响起清冷琴音,如夜晚明月,似幽静平湖,体内泛起酷寒之意,仿佛连元神都要冻僵!广寒咒!尹冷辉思维略微迟缓,又惊又愕,抚琴女子竟然没有牵扯左寒风,跑来对付自己!这,这顺序不对啊!阮玉书已是八窍,一次琅嬛十二神音后尚有余力奏出广寒咒,但她的目标变成了尹冷辉!因为左寒风的实力超过了想象,必须尽快集中众人之力,所以得先除掉尹冷辉!因为孟奇在尝试控制秘宝,不能让巫蛊之术诡异难测的尹冷辉干扰他,这是众人的胜机所在!反正左寒风尚有杜怀伤挡着,有芷微姐姐牵扯,自己演绎完广寒清冷后,立刻就催发精血,助他们二人!寒意入神,心灵清冷,一时之间,尹冷辉从举动到思维都稍微迟缓。

正常而言,这点迟缓不影响什么,可他目前是在两大高手夹攻之中。

趁他病,要他命!赵恒感受着左臂断口的疼痛,长剑一展,如化火龙,腾于九霄,缠绕而上,一下就将尹冷辉周身黑气蛊虫烧得空空荡荡。

齐正言面无表情,目光一闪,亦斩出了龙纹赤金剑,这一次,非是紫色星河满空,而是雪花飘飘,每一朵雪花都似一口利剑,插入了尹冷辉的身体,让他喷出一股股鲜血,绽放出血色冰花。

万里飘雪之下,尹冷辉似乎已步入了生命的尽头,可就在这时,他肉体坍塌,化成脓血,远处黑光蒸腾,元神浮现,以魔气再凝身体。

巫蛊之术,委实诡异!忽然,尹冷辉全身僵硬,眼露不可思议的神色,黑光不可遏制地消散,元神冻结成冰。

不可能,刚才那一剑不可能有这种诡异效果!不可能让魔气主动退去!幽蓝泛起,元神摔落在地,化成无数冰渣。

尹冷辉死不瞑目。

赵恒、齐正言和阮玉书见已得手,立即就变化了目标,直指左寒风。

刚才的交手兔起鹘落,非常快速,远处守住外围的蒋盛洪和蓝蝶刚察觉清楚战况,就已发现周永身死,待要赶去援助,尹冷辉也已经毙命。

蓝蝶浑身颤抖,不敢相信周永会如此简单死掉,她脸色变化,突然转身狂奔,融入了人海之中。

她知道周永有阴阳镜,左寒风未必能赢,所以放弃了援助,逃之夭夭!蒋盛洪见蓝蝶逃命,左寒风变得仿佛邪魔,一时呆愣原地,不知是该相信留守大人的实力,还是立刻援手。

啪,孟奇听到了禁制破碎的虚幻声音,那是如此的美妙!第二百九十四章 阴阳镜砰!杜怀伤再次被从半空打落于地,撞出好大一个坑洞,胸口凹陷,肋骨全折,鲜血尽数冰封于内,没有半点外泄。

他努力挣扎再起,可身体上黑气钻进钻出,腐蚀着血肉,束缚着肉体,让他一时之间无法腾空,连站立都难。

短短两三招内,他的伤势竟然已到了如此重的地步!他和左寒风的差距竟然到了如斯境地!一拳崩飞杜怀伤后,左寒风看也没看他一眼,来自地阶强者的敏锐直觉让他发现有危险浮出水面,让他确信杜怀伤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他碧绿隐含血影的双眸扫视着孟奇等人,右手抬起,幽蓝闪烁,即将一掌拍下。

若无意外,他相信这一掌就能让几只蚊蝇尽数毙命。

看见杜怀伤重创坠地,阮玉书清冷的神情一凝,想也没想就咬破了舌尖,吐出精血于栖凤琴上。

真正外景的一击足以让没有护身秘宝的其他同伴直接身亡,若不阻止左寒风,除开身怀碧落仙符的自己,能活下来的怕是不多!双手抚琴,凤鸣之声撕裂云霞,震开昏暗,似从九霄传来,响在左寒风元神之中。

元神颤栗,如同一头太古年间便已得道的凤凰盘旋于上空,百鸟轻鸣,朝拜圣者,妙音阵阵,震动心灵。

弹完这一音,阮玉书脸色煞白,但尚能勉力支撑,比起西游世界时,她的实力不知增长了多少。

左寒风下拍的掌势变缓,刚化解了冻僵的江芷微原地纵身,挺剑上刺,催发了宝兵,白虹贯日!剑气激荡,纵横几里,斩破黑气,直上九天,而剑光则纯粹凝练,暗含着天地间的法理,引来光芒的凝聚,方圆的昏暗,以及所有事物的黯淡。

这黯淡衬托着剑光的明亮,无我无相,尽数化入了剑气。

此乃剑出无我的变招之一,将剑理和威力尽数融入宝兵剑气,能遥遥而击,但对精神、真气和体力的消耗比原本更大,本就战斗了一阵还受了创伤的江芷微不得不运转了秘法,燃烧了精血。

此剑一出,忘我忘他,此心只有这一剑,再无浮云蔽眼,脱去诸多牵绊。

剑气勃发,负苍天,绝云气,排开黑光,斩到了略微迟缓的左寒风身前,直指眉心。

但比起遭遇龙吟苍莽时,现在的左寒风实力提高何止一筹,心神略微收敛,便荡除了凤鸣九天的影响,下拍的右手屈指点出,指尖幽蓝与漆黑交错,既冰寒又邪异。

说也奇怪,这随意的一指点出,正正好弹中剑尖。

当!金铁交鸣之声大作,剑气激荡长空,旋即冻结,化作飘雪而下。

江芷微双脚落地,连退几步,右手不正常弯折,已然骨断,不得不交付左手。

哪怕占据了主动,把握了时机,正常外景的实力依然让她受到重创。

左寒风的右手戴着手爪般的宝兵,并未出现伤痕,他眼中似有剑气肆掠,缓了一缓才将它们排除。

可犹是如此,他亦仅仅为微弱之伤。

大境界的差距绝非笑话!纵使修炼血脉之力的神魔后裔要稍微弱于同水准的外景!竟然让我受了一点伤,还杀了尹先生?一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修炼那个残酷秘法后,左寒风的脾气变得暴虐,失去了过往的城府和冷静。

正当他要毁掉该处院子和附近之人时,心底忽然冒出极端危险的预感,想要躲避,已感觉到体内生机的流逝,元神的外奔!孟奇脸色凝重,左手持着一面古朴铜镜,照着左寒风那面的漆黑深沉,吸纳着生机,吞噬者魂魄,充满了死亡之意。

阴阳镜!阴面照人死,阳面映人活,神兵级道家法宝,若是原版,等闲法身高人都杀给你看!就这么一照,左寒风已是眼前发黑,元神和生机止也止不住地外流,欲要投向阴阳镜。

他知道不好,如果继续下去,那就交代在这里了,于是强行催发自身血脉,背后天地晃动,法理凸显,凝结出了一条幽蓝的螭龙,与别的螭龙不同,它额头有两个凸起,泛着深黑,鳞片亦是显得沉凝。

这正是左寒风的螭龙之相,顶尖血脉之一,地阶三品以下稳压大日金乌相。

当然,越往后走,作为能与真龙相媲美的大日金乌相会愈来愈强横,反过来压住诸多法相,故而杜怀伤有镇世天王之称。

这条略有凝实感的螭龙带着满天雪花,代替元神,径直投入了阴阳镜内。

左寒风亦是狠得下心,断臂求生!螭龙之相钻入阴阳镜内,镜面顿时出现了一道道裂缝,泛出幽蓝光芒。

喀嚓,这件仿照的阴阳镜破碎了,螭龙之相亦彻底泯灭。

左寒风气息陡降,从刚才接近地阶六品的强势急速降到了初入地阶的感觉,而且元神震荡,双眼迷茫,一时有些呆滞和下落。

秘宝的恐怖足见一斑!不过孟奇亦是消耗颇大,自忖若是手持原版,怎么都得外景三重天以上才能使用,每一次都会像如今催发宝兵,施展法身招式般消耗自身。

看见左寒风下落,赵恒瞳孔收缩,猛地跃起,一剑斩出。

就是等的这个机会!这一剑平平无奇,但斩出的瞬间,天惊地动,所有关注都似乎加持于了赵恒之身,让他宛若这片区域的主宰,乃无上皇者。

一剑斩下,阴邪黑气自然转为阳刚之力,一寸寸加于左寒风之身。

左寒风及时醒转,横挪了一丈,用左肩身受了赵恒这一剑。

无声无息,左臂掉落,黑气翻滚,一下将赵恒弹开。

看到这一剑,不知为什么,孟奇想到了高览的代天神拳,莫非这就是惊世八剑与天子剑结合产生的皇道剑法?已然天人合一的赵恒被黑气弹飞之后,口鼻溢血,伤势并不算重,毕竟这属于自然反震。

他全身毛孔呼吸着天地元气,快速恢复着真气和精神,不过他适才与尹冷辉之战亦是艰难,消耗颇大,之前一剑已然动用秘法,战力无法维持太久。

痛失一臂,左寒风发出震天怒吼,似乎要将敌人生撕,震得孟奇都有点头晕目眩,像是一万头狮子在耳边齐叫。

可左寒风刚挪移闪避掉惊世之剑,就被无角寒螭摇头摆尾扑中,对方所过之处,冰封层层,晶莹剔透,既冰寒又梦幻。

虽然自身亦是螭龙血脉,可凝结的法相已失,左寒风未能将齐正言催发龙纹赤金剑后的外景水准一剑视若等闲。

他的体表凝出一层层冰壁,即使未能深入肉身和元神,也让他动作迟缓,腾不出手攻击。

孟奇心神平静,直接运转舍身诀,然后模拟紫雷劲,用它来催发宝兵,推动天打五雷轰。

他高高跃起,比下落的左寒风犹高半个身体,以腰腹之力带动身体,暴喝一声,猛然下劈:杀!有易筋经的提高,雷言品阶提高了不少,这一吼就如晴天霹雳,震得左寒风元神嗡隆作响。

长刀下劈,如同抽打,五道劲力难分彼此,浑然一体,前仆后继。

乌云凝聚,雷鸣震耳,青雷交汇,化为一道接一道的天雷导引长刀。

紫电渲染着从天而降的雷罚,看得人心惊胆战,让飞过来的蒋盛洪下意识顿步。

轰隆……五道巨响似连成一股,震得蒋盛洪周身颤抖,缭绕清风崩散,下沉少许才稳住。

孟奇手握天之伤,只觉长刀先是受到莫大阻力,接着在雷罚相助下,直接将左寒风剖成了两片。

刀气四射,青雷如云,将左寒风完全包裹,分割成一块块焦黑的血肉。

滴答滴答,直到此时,雨水才落到地面,仿佛一条条白线,激起水雾,润泽着干涸的大地。

孟奇的双脚刚刚接触地面,目光突然凝固,因为地面的肉块自己开始了蠕动,迅速凝成了一坨,抽长成碧眼青须的左寒风。

这都没能杀死?!是老祖诡异法门的效果?左寒风的气息微弱了许多,但依然让众人感觉压制,他双眼中的血色占据了上风,怒吼道:所有人都得死!见他似乎失去了理智,蒋盛洪悄然往后退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无人敢撄其锋左寒风碧眼青须,血肉凝合,酷寒蔓延滋长,气息虽然比之最初也削弱了几分,但可此时此地,谁不是苦战疲敝之身,尤其杜怀伤,遭创最重,几经挣扎才能再起,与孟奇在密道内见到他时已相差仿佛。

孟奇没有环视四周,心里自然映照出了同伴们的状况:江芷微右手断折,身负重伤,估计也就剩下一次杀招之能,阮玉书连弹两次琅嬛十二神音和广寒咒,已接近极限,赵恒断臂求生,苦战之余连用杀招,齐正言虽未受伤,可消耗亦是极大,两人残余战力估计和江芷微差不多。

而自身运转了舍身诀,用了天打五雷轰,即使已开九窍,也只剩一次外景杀招和短时间内正常战斗的能力,若对手是普通半步外景和水准逊色真正天人合一者的神魔后裔,倒是问题不大,可现在,面对的是仿佛还有外景水准的碧眼飞龙左寒风!但孟奇没有丝毫惊慌,提刀摆出防御姿势的同事,目光瞄向了赵恒。

他清楚明白地记得,身处轮回广场时,赵恒告诉自己等人,他现实世界的大部分积累都换成了有用物品,一时半会儿凑不够善功买真皇玺,让自己等到任务结束,他再砸锅卖铁换取。

而要砸锅卖铁,总得有锅可砸,有铁可卖!五爷,皇子殿下,该你展示土豪本色的时候了!不用孟奇目光示意,事关自身安危和任务最终完成,赵恒哪会藏私,在左寒风血肉凝聚,狂吼出声的时候,他手中已然多了一枚金黄小印。

它与真皇玺相仿,但更显威严,少了几分人道气息,多了点真龙之气。

上面雕刻着九条金龙,皆是栩栩如生,苍莽尊贵,互相盘绕,于顶部交汇,共同吐着一颗金珠。

九龙玺的仿制品?神都赵氏家传神兵的仿制品?孟奇看到这枚小印,目光有所凝固,主世界亦有分离神兵和宝兵气息制作秘宝的法门,只是不像阴阳镜、捆仙绳这类,它们没有特殊功用,或等于普通外景一击,或能抵挡一次类似进攻,若用来对付外景,对方随手可挡,或容易闪避,即使半步,挡不住亦还能躲掉,而之前的闭眼教主周永,面对捆仙绳,直接被绑,毫无反抗之力。

可神都赵氏会舍得分离神兵气息给不受重视的皇子?怕是太子也难!毕竟分离气息对神兵或宝兵都会造成一定损害,需得长时间弥补。

所以,这是直接从六道那里兑换的相似秘宝?孟奇思绪纷呈之间,赵恒出手了,他精神外放,心灵仿佛与周围天地连接了起来,感应到充沛的元气大海,感应到日月星辰和天地法理。

周身毛孔畅快地吸纳着元气,精神顺着地势蔓延,天人合一状态的赵恒鼓荡起真气和精神,将手中的小印祭了出去。

小印刚刚脱手,他汗如雨下,脸色煞白,显得极为吃力。

苍莽悠远的龙吼之声再响,九条金龙从小印上飞出,将左寒风团团绕住,哪怕幽蓝冰层加身,也没有半点脱缩。

周围昏暗彻底消散,左寒风所立之地平白下陷了一尺,九条金龙齐齐扑到了他的身上,小印打向额头。

金光大盛,冰芒交杂,左寒风发出震天怒吼,隐有痛苦。

光芒消散,左寒风披头散发立于原地,周身伤痕累累,诡异花纹尽被破坏,额头出现了一个大洞,血液喷涌,元神遭受重创,气息陡降,不复之前的威压之势。

就在孟奇和江芷微打算强攻,解决掉这个可怕敌人时,一道人影已抢先扑了过去,周身金黄大作,仿佛一轮大日,双手紧紧抱住左寒风,灼热高温之意迸发。

杜怀伤见之前左寒风有血肉凝聚的诡异,故而不敢大意,抱着重伤之身,催发大日金乌之力,以克制邪异,彻底摧毁敌人。

两人实力如今相差仿佛,但左寒风尚处在被金印打击的状态,未能稳住伤势,迅速就被杜怀伤抢占了上风。

短短瞬息,他身体融化,双目无神,而杜怀伤血脉凝结,全身僵硬,头发都变得幽蓝。

见留守危在旦夕,虽有小心思,但向来忠心耿耿的蒋盛洪抛去了顾虑,驾驭着青风,急速来援。

孟奇顿时头皮发麻,换做同等水准的别人还好,能飞行的蒋盛洪简直是催命符,赵大户用了小印,身上即使还有秘宝,估计也是偏向于防御,若打不到蒋盛洪,被他慢慢消耗,胜负之势怕是会颠倒。

忽然,虚幻琴音响起,铮铮入耳,杀伐凌厉,乱人心神。

阮玉书双目半闭,手拂虚空,施展着自己的心琴之术。

以心扰心,蒋盛洪元神纷乱,脑海嘈杂,下击之势变得迟缓。

抓住这个机会,面无表情的齐正言有点咬牙切齿地鼓荡起最后余力,斩出了龙纹赤金剑。

寒意深重,半空雨水化为雪花,一道晶莹剔透的流光斩向了蒋盛洪。

这非是寒螭之态,因为在用碧冰雪真气推动千里冰封招式时,齐正言已无力再催发宝兵。

冰雪寒光斩中蒋盛洪,发出沉闷低响,破开了他绕身的青风和护体罡气,但被他借助天地之力,将残余寒意排解在外。

青风冻结,蒋盛洪如石坠海,直直下落。

江芷微左手持剑,快步迎上,腾空而起,剑光明净清冷,宛若一轮碧月徐徐升起。

半空尽是剑气嗖嗖之声,碧绿光华如水蔓延,洗净着青天,泯灭着仙人。

感应到变化多端又充满杀机的剑势,蒋盛洪心中浮现出极强的危险感,他刚才虽未受伤,但体表凝有寒冰,驾驭不了风劲,又身处半空,已是无力变化。

一咬牙,他施展了千斤坠,主动调整了身体姿势,避开要害。

剑气及身,冰寒萧瑟的剑意凛魂,蒋盛洪双手连拍,阻挡碧月洗青天之势。

嗖嗖嗖嗖,鲜血纷飞,江芷微势尽下落,而蒋盛洪浑身遍布剑痕,像是一个被小孩玩坏的布娃娃。

他正待再起风劲,腾空喘息,眼前突然一暗,斜上方出现了一道人影,遮蔽了光芒!他五官俊美,气质阳刚,神情冷峻,双目无情,右手长刀扬起,紫电缭绕,充满了杀意。

杀!雷鸣之声传入蒋盛洪耳中,震得他神智略微模糊。

长刀颤抖八次,如同虚斩,紫色狂龙飞出,首尾相缠,与刀相合,刚猛霸烈下斩。

蒋盛洪刚挡住江芷微的剑势,目前变化不及,只能全力一掌双掌拍出,试图硬挡,以重伤换取保命。

就在这时,他看见对方在无力可借的半空诡异挪动,仿佛振翅的大鹏,一下就让开少许,使得自己的双掌没能对准长刀。

他相当于天人合一,能借助自然感应对方的一切,可现在的变化是如此突然,完全违背了他之前的判断!而双掌未能挡住长刀意味着什么,蒋盛洪很清楚,他一咬牙,掌劲迸发,试图同归于尽,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这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对方未必愿意以命换命,很可能强行变招!掌劲触身,蒋盛洪只觉如中金铁,一时竟然打不破!他目露惊愕,然后看见了紫电及身。

暴喝之中,孟奇手起刀落,一刀就斩破了蒋盛洪的护体罡气,斩断了他的脖子!脑颅飞出,看见飞散的鲜血被电得蒸发,看见自己的身体被雷劈得焦黑落地,裂成好几块。

看见自己的身体?蒋盛洪视线彻底黑暗。

孟奇左胸淡金黯淡,但并未破碎,因为手比刀短,蒋盛洪只是外放的掌劲打中了他,而身亡之后,后续劲力自然消散,未能打破孟奇的八九玄功。

手提长刀,孟奇威风凛凛落地,看见左寒风彻底消失,只留下幽蓝的龙爪宝兵,看见杜怀伤倒地,气息微弱,已是没有再战之能,看见阮玉书、江芷微、赵恒受伤得受伤,脱力的脱力,看见齐正言虽能勉强行走,但护身的紫色星河不见,握剑之手都开始颤抖。

真是惨胜啊,孟奇自己的舍身诀也快到末尾了,疲惫之意开始上涌。

他原打算等待回归,可发现毫无动静,略一思索,神情微变,主线任务是让杜怀伤脱困,而现在他还处于大宁,尚未真正脱困,也就是说得出城!而附近肯定有左寒风的亲兵防止外逃,自己等人的状况如何突围?他思索的时候,赵恒艰难走到杜怀伤旁边,将龙爪宝兵拾起。

不错啊,孺子可教,一点也不浪费!对了,可以这么办!孟奇先是一喜,旋即想到了办法,刀尖一挑,让蒋盛洪的头颅落于左手。

老赵,把宝兵给我用一下,你们互相搀扶,跟着我走。

孟奇朗声道。

赵恒不明所以,但下意识选择了相信,将宝兵丢给了孟奇,然后齐正言搀扶杜怀伤,江阮二女互相护持,赵恒断后。

孟奇左手提着头颅和宝兵,右手垂着长刀,运转八九,让自身的气势提升,变得威风凛凛,看不出气息的衰弱,缓步走出巷子,步入长街。

附近之人死得死,逃得逃,只有亲兵守在最外围,看见孟奇等人出来后,立刻便要围攻。

这时,孟奇举起头颅和宝兵,暴喝道:左寒风和蒋盛洪皆已授首,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我红衣军只诛首恶,不杀附从,尔等只要放弃兵器,双手抱头蹲下,不再助纣为虐,便能保住性命,不受追究!他这是反客为主,以虎狼之势压制亲兵,让他们惶恐害怕。

左寒风和蒋盛洪已死,又能有多少人愿意牺牲自己性命为他们报仇?其实,孟奇舍身诀效果已过,倦极欲睡,身体无力,但强撑着运转真气,让自己丝毫看不出虚弱,至少不是蒋盛洪以下的亲兵能看出来的!是,是蒋大人的头!是留守的宝兵……眼尖的亲兵认出了孟奇手中之物,一时又惊又愕。

孟奇再次暴喝:还不速速放下兵器!受此一震,当当之声连响,不知多少亲兵的武器落地,能杀掉留守的强者,岂是自己等人可以靠人数取胜的?孟奇以一人之力生生震慑住了几百亲兵,无人敢撄其锋!缓慢穿过亲兵队伍,孟奇做出视察的姿态,心中最为庆幸的是,当初抱着若周永没有秘宝,自己等人打不过左寒风就逃走的心态,将战斗地点选择得靠近城门,远离留守府,于是很快就看到了城门,还打开着的城门。

越来越靠近城门,孟奇深吸口气道:齐师兄,快扶着杜天王出城。

他怕亲兵反应过来,或者里面有慷慨悲歌重义轻生之人等待机会。

齐正言点了点头,扛起杜怀伤就往城门奔去,经过短暂的步行,他已恢复了少许力量。

就在这时,街头远处奔来一名女子,满身杀气,正是左依倩的娘亲。

因为有着深仇大恨,她半点也不顾忌眼前之人威风凛凛。

但孟奇笑了,还刀归鞘,朗声道:红衣军天命所归,尔等还不速速归降!话音刚落,无数道雷电从天而降,将他们团团罩住,噼里啪啦之声不断。

此时,齐正言和杜怀伤已出了城门。

雷光消失,孟奇等人亦是消失,亲兵们看得目瞪口呆,震撼惊愕。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向死求生红衣军首领‘镇世天王’杜怀伤成功逃出大宁,‘碧眼飞龙’左寒风授首,主线任务完成,即刻回归,每人奖励一千善功。

每当这个时候,六道轮回之主冷漠无情的声音就分外让孟奇感觉亲切,这意味着自己等人终于可以摆脱危险,不用再苦苦支撑。

眼前是银白雷光纵横,时空转移的眩晕感袭上身体,孟奇下意识回望城门边,只看见幽暗深邃的虚无。

他并不担心杜怀伤的安危,哪怕左依倩的娘亲追赶而至,也无法威胁到他,因为几名红衣军头目带着手下一直在附近等待接应,看到风云变色、电闪雷鸣的大动静后,不可能不过来探查,说不得还能趁机拿下大宁。

孟奇最后那句红衣军天命所归绝非纯粹为了人前显圣,而是隐有预感,自己等人将来还会到这个神魔世界,随手帮亲善的势力提高威望和影响力,何乐而不为呢?这预感非是纯粹的直觉,主要来自六道轮回之主对世界大势的详细描述,里面似乎充满了任务,亦来自试图转世的神秘老祖,他与自身世界的南荒,与恐怖的法身高人血海罗刹,似乎有点牵连,而杜怀伤则是他的转世灵童……这多方面因素让孟奇觉得迟早会再来这里一次,甚至几次!黑暗退去,光芒再显,孟奇已身处疗伤光柱之内。

这一次,他的伤势并不重,八九和金钟罩都未破防,主要是舍身诀带来的反噬伤害,这让他颇为感慨,若非有六道的完美治疗,以自己等人燃烧精血,催动秘法的频率,即使已脱去肉体凡胎,怕也会留下难以弥补的肉身隐患。

疗伤完毕,孟奇检视了自身一番,然后踏出光柱,等待着同伴。

江芷微等人差不多同时结束,耳畔当即响起六道轮回之主威严无波的声音:任务评价,皆是‘中等’,每人奖励两百善功。

对于这个评价,孟奇并不意外,自己等人仅是完成了主线任务,并没有过多挖掘和解密,虽然也撞到了周永、蓝蝶这两名轮回者以及他们的隐秘组织,知道了老祖的存在,但毕竟没有深入探查,缺乏明确的阶段性结果。

这个时候,引领新人任务的奖励也相应发放,其中,孟奇、阮玉书和江芷微是两百,齐正言是一百五十,赵恒没有。

我们赶紧将战利品换成善功,然后兑出下次任务的信息。

江芷微一反常态,催促起众人。

好。

孟奇知道她有事要说,当即应承了下来。

其他人无可无不可,一起来到中央光柱前,看着孟奇打开周永的芥子环,将里面的物品拿出。

这里面有花花绿绿的虫卵,有一本暗黄封皮的秘籍,上书四个邪异大字;化血神掌,亦有一根灰扑扑的小幡,其上绘刻着众多诡异花纹,光是看到,就让人有头晕目眩,灵魂出窍之感。

除此之外,尚有一堆古古怪怪的巫蛊物品和疗伤丹药,包括一枚大还丹。

看到这枚大还丹,孟奇心中一动,当即道:不如我出四百善功买下它?自己计划任务之后就北上猎杀狼王,所以得提前准备好大还丹等疗伤灵药,而从六道那里兑换是五百善功一枚,换给祂则是三百五十,不如自己拿下,各取所需,不至于被六道盘剥。

其他人自然毫无异议,看着孟奇拿出四百善功,取走了大还丹。

而其他物品,要么涉及巫蛊之术,孟奇等人用不了,要么威力不够,仅能对付一般的开窍强者,因此都丢给了六道。

招魂幡,巫道之宝,开窍级,由九九八十一条生魂加上巫术仪式练成,善能昏厥元神……可换取七百善功。

化血神掌,外景绝学,衍化自‘化血神刀’,若实力不能超过用掌者一个层次,或身怀克制此类绝学的神功,凡是中掌,当场化为脓血,而修炼此功,时时反噬自身,痛苦难言……可换取一千五百善功。

不同种类的虫卵共换取了八百善功,其他零碎物品和丹药总计五百。

由于芥子环破损,修复需耗费不菲善功,阮玉书、孟奇和赵恒皆有,江芷微与齐正言又表示暂时不需要,也换给了六道,得手六百善功。

加上孟奇买大还丹的四百,总计四千五百善功。

此时,赵恒拿出左寒风的宝兵,放入了中央光柱里;蓝螭之爪,宝兵,由螭龙鳞片与血脉打造而成,触手冰凉……可换取一千二百善功。

这件宝兵原价是两千四百,六道只按五成收购,可孟奇几人都不擅此类兵器,加上江芷微似乎有急用,等不及孟奇颇费周折地去仙迹卖,只好便宜了祂。

如此一来,共收获五千七百善功,每人分得一千一百四十善功,算上过去剩余和之前的任务奖励,江芷微有两千五百六十善功,阮玉书两千五百四十,齐正言两千五百九十,赵恒两千三百六十,孟奇两千一百四十。

各自出了八十善功后,六道轮回之主淡漠的声音高高传下:下次任务在本身世界进行,不给予相应消息,只告知间隔时日:一年。

孟奇等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是惊愕,没空谴责六道——四百善功就换来这样的玩意儿,完全震惊于在本身世界进行这几个字。

原来还会有这样的任务……赵恒低声自语,之前每次任务都在别的世界,让他们下意识认为没有现实任务,如今突然遇到,反应难免激烈。

孟奇并非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任务,自己连环任务的第三步无忧谷就可能在自身世界,而是略有惶恐之意,别的世界还好说,要么实力层次低,要么自身了解不算多,压根儿不清楚还有哪些强者,就像之前的神魔世界,可自身世界是什么地方,不说外景多如狗,半步遍地走,那亦是强者如云,高人林立,稍微不对就惹来无法抗衡的敌人。

难怪不预先告知相应情报……孟奇突然明白了六道轮回之主的想法,自身等人都背靠大势力,若知道是什么任务,完全可以请师门或家族长辈帮忙,比如若苏无名出马,除非对付法身高人,什么任务不是手到擒来?自身世界……阮玉书微微颔首,依然保持着清冷的气质,于她而言,主世界的任务就能借种种外力了。

若在自身世界,我们能借助的力量足以掀起一阵巨浪,任务怕是不简单。

孟奇深吸口气,提醒了一句。

齐正言还是那张死人脸:总之还是以提升自己为主,或许会被突然转移到某个遗迹,想借外力都借不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江芷微轻轻吐了口气,神情变得坚毅:我有件事要说。

什么事情?孟奇当即问道。

江芷微的眼波略有跳动,稍微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已满是无惧无畏的坚定:我打算坐死关,与己斗。

若不成,便埋骨静室。

孟奇之前隐隐有所预感,可真正听到时,内心还是掀起了滔天波澜,坐死关,顾名思义,向死而生,绝非什么稳态选择,洗剑阁历代以来坐死关者不多但也不少,可仅有为数寥寥者成功。

这种事情,不能单看苏无名和前面几名成功者的风光,还要看到默默无闻死于密室的绝大部分,粗略算算死亡几率,绝对高于六道的死亡任务很多!眼前少女容貌如花,明艳不可方物,身着青色衣裙,带来几分高寞,但绝非冷傲之人,时常含有笑意,大方开朗。

江湖之中,这一代女子里能与她媲美的寥寥无几。

就是这样的绝代佳人,这样的惊世之材,要在二十一岁的青春年华独坐静室,枯萎光阴,向死求生?想到将来可能再也无法看到她,想到也许她就默默枯死于静室,想到她一直以来的照顾和共同经历的事情,孟奇一时有点惶恐,想要阻止,可嘴巴张开后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江芷微说出自己的选择后,整个人似乎轻松了不少,微笑但坚定地道:我意已决。

本打算阻止的众人都没办法再开口了,江芷微的性格脾气,赵恒或许不算了解,孟奇三人岂能不知,再费口舌亦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身处轮回可以坐死关吗?阮玉书最先恢复情绪,疑惑问道。

坐死关成功者平均耗费时光是一年半,所以当初不少人认为苏无名已死在静室内了,谁知他三年才出,剑光纵横,震惊世人。

对啊,下次任务是一年后,你有把握一年成功吗?孟奇语气急促道。

江芷微点了点头:我已询问过六道,可以花费善功延后进入轮回的时间,两百善功一月,错过几次任务,后面就要补上几次单人任务。

你们的任务难度,则会因为缺少了我而降低。

目前我善功足够,准备换一年时光,两年若未能出关,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坐死关未成功而被拉入轮回者,肯定是直接身死。

第二百九十七章 孟奇的选择孟奇的情绪很复杂,有不舍有担忧,诸多纷呈,难辨细微:芷微,两年会不会太短了?苏前辈天纵奇才都得三年才出死关,要不我借你善功,多换几月?反正我九窍已开,不用怎么借助外力,招式再多也碍于境界没办法全用,目前主要是感悟天地,寻找自身的道路,暂时也用不了多少善功。

他这话半真半假,以他如今的境界而言,确实到了一个靠自身少借外力的阶段,但真有善功,一样能花得干干净净,捉襟见肘,不提当前兑换不起的八九玄功外景篇和提升天之伤,光是外景剑招、刀剑双绝的准备就得颇费思量。

得到天打五雷轰这法身招式后,自己的刀法又有了高屋建瓴的指导,超过剑法不少,而且轮回任务里主要敌人的实力已超过了自己等人许多,必须团队作战,必须默契配合,有控制有爆发,开窍招式的作用被降到了最低。

若论威力,碍于自身境界,宝兵品阶能加成的效果有限,远不如法身招式或者强横外景杀招带来的提升,故而真得爆发时,肯定是天打五雷轰优先于紫雷刀法,紫雷刀法又优先于天外飞仙,若要控制和心灵攻击,则显然应该选择阿难破戒刀法,如此一来,流火这口宝剑在自己手上有点明珠蒙尘的感觉,迫切需要剑法的提升。

至于刀剑双绝更不用说,自己刀是刀剑是剑已经很久了。

——孟奇得到的是神霄九灭而非单纯一式天打五雷轰的真意传承,与阿难破戒刀法一样,自含总纲和所有招式,只不过神宵九灭的真意太过残缺,孟奇只能从中悟出少许天打五雷轰,但补齐之后无需另外兑换总纲(价值三万善功)。

江芷微嘴角勾起笑意,似欣慰似欢喜似感叹:不用了,虽然我一直将师父视为目标,有时候会模仿他,但我清楚地知道,我与他不同,他冷清,淡漠,坐死关一年还是三年,没有任何区别,而我开朗,锐意,若两年不能突破,三年或者三十年都没用,失了锐气便是枯死静室的下场,我只给自己两年时光便是要断掉后路,破釜沉舟,不成功则成仁。

孟奇本待再劝,可想想若坏掉了江芷微这份心境,突破就更加希望渺茫了,于是看了看皆是有点唏嘘默然的阮玉书、齐正言等人:那我们讨论下兑换吧。

说话间,江芷微已是从六道轮回之主换取了一年时光,花费两千四百善功,然后带着微笑旁听几人商量,神情之间多了几分恬静悠然。

赵恒苦笑起来:我最重要的就是买‘真皇玺’,其他兑换可以暂时不用考虑。

他已踏入天人合一,目前就是调整天地,感悟内外,寻求完美突破,加上宝兵招式不缺,自然可以将别的兑换推迟。

看到赵恒无奈的笑容,孟奇调整心情问道:老赵,你之前用了自身的秘宝,分取善功的时候居然没提多拿一份?整个任务下来,消耗最大的毫无疑问是赵恒。

无妨,反正也是保自己的命,而且大家不都是自身有什么就用什么,不计较这些吗?上次你的‘佛前青灯’毁掉也没提补偿不是?共同得到的当然要平均分配。

赵恒不含芥蒂地道。

可我拿到了如来神掌第一式……孟奇肚里默默道了一句,经过此事,他开始真正接纳赵恒作为小队成员,看齐正言、阮玉书和江芷微的反应,亦是差不多心思。

真皇玺换给六道是五千善功,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给价值四千善功的物品加推荐信一封即可。

孟奇开出了条件。

于他而言,这些都不属于自己,完全可以更便宜,但因果纠缠,还是无愧于心比较好,反正也给老赵便宜了不少。

赵恒没有二话,先掏出了一块暗金色的奇怪玉佩,它说是玉,更像金属。

龙华佩,可替死一次,当然,对方实力不能超过外景三重天,六道那里价值两千三百善功,卖给祂是一千二,你看折算多少?赵恒直接询问孟奇意见。

孟奇毫不犹豫道:算两千,岂能占自家兄弟便宜?自家兄弟……赵恒顿时明白了齐正言说过的浮夸,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那我再给你两千善功,你斟酌着买相应丹药物品吧,至于推荐信,我与神都附近几个宗门关系不错,没有问题,嗯,它们次于武道大宗,若真瞧不上,我和青辰派某位长老也算有点交情,应该可以。

青辰派,天下武道大宗,六擘之一,位于大晋南方。

孟奇沉吟了下道:都写封推荐信吧,到时候让司空图家人自己挑,免得来回周折。

也好。

赵恒没有反对,将两千善功和龙华佩转让给了孟奇,然后接过真皇玺,反复摩挲,瞳孔深处略有狂热情绪。

拿着善功,孟奇思量起给司空图儿子换什么物品,保命之物有了,肯定还得一件宝兵,以作为传家立业的根本——其实直接用刚才的蓝螭之爪也行,可这件宝兵太过奇门,使用者又最好有相应血脉,孟奇本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心态,不愿意胡乱敷衍,违了本心。

宝兵之外还得准备开窍期丹药,免得司空图儿子资质一般,在大宗门内属于被忽视的那种,同样的,少见的改善资质的开窍功法也得准备一份,即使他天资很好,再做提升亦不错。

——从六道兑换出来的功法等可以转赠于人,前提是只能有一个使用,若要给轮回者以外之人,另加五十善功,作为六道防止对方外泄的费用。

略做思索,孟奇换了一口价值一千二百善功的太乙斩云剑,《九阴真经》的易筋锻骨篇,以及天聪丸、天视地听丸各一粒,剩下八十善功换成了常用的解毒疗伤丹药。

收起这些物品,孟奇长舒了口气,因果缠身可不是好事,如今总算解决有望。

赵恒在一旁奋笔疾书,随口道:我剩下的善功打算兑换一个月时间,虽不奢望像何九王思远般一步登天,但怎么也得在下次任务前完美进入半步。

这种事情,多少年才出一两个,而且越是轮回者,几率越低,因为有任务限制,许多时候没办法安心思考道路,不得不提前突破以在轮回中保命。

我亦得加快自身的修炼进度,争取下次任务前‘紫星河’至少大成。

齐正言缓缓说道,似乎思忖许久,所以得兑换辅助物品。

紫星河小成是九窍,大成是天人交感,圆满是合一。

什么物品?孟奇疑惑问道,倒不是惊讶齐正言的选择,浑天宝鉴本就修炼天地间的异种能量,从而感悟法理,若有类似异种能量凝聚的物品,用来辅助修炼不会留下太大隐患,只需要在打开眉心玄关前多感悟天地弥补即可,而这是每一个天人合一者必做的功课。

齐正言道:一枚陨星之核。

陨星之核不是星核,价值天差地别,但也得两千五百善功,齐正言看来是眼馋很久了,一够善功就兑换。

用陨星之核修炼‘紫星河’倒是妥当,甚至能不耽搁感悟法理之事,可它自青冥之外坠落,带着那里的幽暗冰寒之意,有些许魔道意味,容易让人走火入魔,你得小心。

书写推荐信的赵恒插了一嘴。

齐正言缓缓点头:我会小心的,修炼时会用龙纹赤金剑护住元神。

见齐正言思考妥帖,孟奇没多说什么,看着他将陨星之核兑换了出来。

你呢?孟奇又看向阮玉书。

阮玉书淡然道:我不缺外物,目前就是多学曲子,领悟自身的琴道之路,为日后打基础,所以还是挑琴谱,嗯,《碧落仙曲》。

孟奇找到这门曲谱,略看介绍,顿时轻咦了一声:这是衍化自伏皇的‘龙龟背寿谱’?嗯,我家的‘裂天变地曲’亦是传承自伏皇,与‘龙龟背寿谱’并称死生之谱,若是合一,能领悟生死之谜。

阮玉书解释了一句,裂天变地曲我连入门都没办法,所以打算从‘碧落仙曲’着手,看能不能触类旁通。

伏皇者,天帝之前的皇者,在道门三尊慢慢隐世不出时称雄,传闻他擅演天机,擅长音律,身怀两件绝世神兵,一为伏皇琴,一为河图。

见碧落仙曲能调动天地间的生机治疗伤势,驱逐毒物,压制污秽,能极大弥补小队目前的不足,孟奇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更别提阮玉书还有宏大目标。

换完碧落仙曲,阮玉书将剩下的一百六十善功留着待用,目光转向孟奇:该你了,你要兑换外景剑招?流火的威力不能发挥,大家都有目共睹,自然猜得到孟奇的心思。

孟奇沉吟了下道:先不考虑外景剑招,我打算兑换另外一件物品。

这段时日,他回顾自身感悟如来神掌的经历,隐约弄明白了第一门功法为什么是金刚印,这是因为自己修炼有金钟罩——唯我独尊自然得从自身所学着手,慢慢感悟,然后再发散得更宽阔。

也就是说,接下来领悟外景刀法或外景剑招的可能很大,而北上杀狼王,用剑的机会很少,非是急需,善功得用在刀刃上!什么物品?江芷微颇为疑惑。

孟奇笑了笑:一枚五百年菩提子,助我感悟。

这不仅仅是为了感悟外景剑法,还在于多得功法,以凑八九需要的善功。

第二百九十八章 屠鸡剑神当日事菩提,佛门智慧和开悟的象征,昔年佛祖便是在菩提树下证道。

嗯,佩戴菩提子还能有助于感悟天地,从而了然自身,初步寻觅出道路,不过这种事情可依而不可靠,终究还是得看自己。

江芷微轻轻颔首,一如以往般提醒孟奇。

孟奇扯出微笑道:放心,我不会本末倒置的。

他主要是靠菩提子悟如来神掌,从中得到收获,其他方面,能有自然好,不能也无妨,路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对于他的选择,齐正言和阮玉书都很是理解,知晓他与赵恒一样,开窍期肉身上的修炼差不多到了极限,目前更多是元神与心灵的提升。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他的目标是下次任务前天人合一并初步走出自己的道路。

孟奇转过身,将自己看中很久但一直没有余钱兑换的那枚菩提子取了出来。

它色泽青碧,充满灵性,握在手中有清爽之意遍布全身:五百年菩提子,地宝,贴身佩戴能辅助人开悟,尤其是佛法,九个月灵性自失,价值一千善功。

这枚菩提子不算贵,但作用太过鸡肋,若非佛门高僧或者孟奇这种身怀佛门真意传承需要感悟的,很少人能用上,毕竟感悟天地方面的能力不算出众。

将它串成吊坠悬挂于胸口后,孟奇只觉神智为之清爽,斟酌了一下,打算选择一式刀剑合击的招式,因为若自己没有这方面的能力,怕是必须机缘巧合才能从如来神掌中悟出相应功法。

想及刀剑合击的招式,孟奇最先浮现的念头毫无疑问是三刀三剑三神技中的三神技,可惜,它们是法身招式,距离自己还很远,三刀三剑又非急需。

他将想法一说,江芷微等人纷纷翻看起自身的兑换谱,寻觅类似的招法,并不断提供意见。

最终,孟奇挑中了主世界三百年前某位散修外景的标志性招式:逆乱阴阳,价值一千零五十善功。

它只是初入外景,但包含了刀剑合击、阴阳互转的技巧和法门,对这方面初学乍练的孟奇来说正是高屋建瓴的选择,至于开窍期的刀剑之法,则过去浅显和基础,以孟奇目前的刀法和剑法境界,自身也能很快摸索出来。

好了,两年之后再见。

江芷微轻吸口气,笑盈盈说道,既是鼓励自己,又是对孟奇等人美好的祝福,祝他们接下来的任务一切顺利。

说完,她转过头,步伐坚定地踏入了离开的光柱之中,氤氲升腾,留下一道淡冷的青影。

孟奇露出少许黯然,罕见的沉默不语,接着与阮玉书、齐正言、赵恒告别,并表示自己要北上草原了。

光影流离,孟奇出现于自身屋内,日光从窗户透出,洒下一片金黄,照出飞舞的尘埃。

那名大方开朗的少女,那个在自己最无助时候伸手的姑娘,就要开始坐死关了?或许再也无法相见了?孟奇心中涌起难以排解的怅然情绪,一时怔怔出神。

此是生离,亦是死别?咦,三弟,你都九窍齐开,为啥不出来喝酒庆祝?窗户边突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是不知多久未理发刮须的高览。

孟奇抬眼看去,却发现高览的双眼蕴含着淡淡的玩味,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自己就在高览身旁进入轮回,他是否发现了什么?之前孟奇也不是没见过法身高人,方丈空闻和陆大先生都是,可进入轮回时,与他们距离较远,又是处于人多的地方,而现在,高览与自己相距不超过三丈,左近无人,连蛇虫鼠蚁都少。

放心,放心,谁都有秘密,俺像是胡乱刨根究底的人吗?高览一副我已经看穿你秘密的样子。

呃,六道没反应,也许他只是能看出一点,不涉及关键?孟奇稍微放下心来,站起身道:大哥,还有‘醉仙’吗?他现在心情复杂,有一醉解千愁之感。

高览将那根铁条随意地插在腰带之上,背着手,来回踱步,不断地打量孟奇,看得孟奇内心忐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大哥,不是喝酒庆祝吗?孟奇挑眉问道,不显忐忑。

高览啧啧两声:你一点都不高兴,算什么喝酒庆祝?看你的样子,莫非害了相思病?哪有!孟奇当即否定。

三弟,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俺这双眼睛,若你心情不好非因姑娘而起,俺就把头割给你当凳子坐!高览得意道。

怎……孟奇下意识要否认,可刚吐出个字,就长长叹了一声,是与姑娘有关,可不是相思。

高览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机智和眼光很是满意,双眼圆睁,充满兴味: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看着他的样子,孟奇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三姑六婆,但他情绪复杂,确实有倾诉的冲动,于是叹气道:大哥,小弟之前不是提过一位生死之交吗?武道大宗嫡传,光芒四射,胸怀剑意,开朗大方……嗯嗯,她怎么了?高览兴致勃勃追问。

她打算坐死关。

孟奇沉闷道。

高览长长地哟了一声:原来是洗剑阁的嫡传,你小子本事不小啊。

什么本事不本事的?孟奇恼道。

高览笑眯眯道:洗剑阁的死关,再天纵奇才亦有不小可能枯死其中,是不是舍不得?是不是想挽留?是舍不得,可不能挽留……孟奇怔了怔道。

高览双掌一拍:这就对了,还敢说没点相思之意?孟奇老脸微红:是朋友之间的舍不得,此去死关,或许再也无法相见。

总之是舍不得,心中有无数情绪难以排解,对吧?高览挑了挑眉。

孟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就当面和她说说,挽不挽留是你的事,接不接受挽留是她的事!高览一把抓住了孟奇领子。

会坏了她心境的……孟奇话说未完,就感觉四周悄然无声,眼前皆是幽暗,唯有领子处有高览之手的触感。

不知过了多久,孟奇眼前终于出现光亮,前方是一座笔直如剑的山峰。

这是哪里?孟奇愕然问道。

高览爽朗的笑声响在他的耳畔:当然是洗剑阁山门所在。

啊……孟奇有些茫然了。

高览收起笑容,表情变得正经:即使是朋友,临别之前不是亦得道道离情?总之,不要让自己后悔,俺不想自己的结拜兄弟也和俺一样。

黛眉大眼,黑发简单挽起,柔顺披着,身着鹅黄衣裳的明艳少女江芷微……叫着小和尚,伸出友好之手的江芷微……负于自己背上,默契配合的江芷微……屡次指点自己,不远千里来江东相助的江芷微……面对强敌决不退缩的江芷微……燃烧自我,斩出了剑廿三的江芷微……以及屠鸡剑神江芷微……种种回忆浮现眼前,孟奇深吸口气,目光变得坚定,高大哥说得对,总要道一道别情。

他迈开步伐,走向了山门所在,迎面一位弟子道:这位朋友,不知何事到我洗剑阁?在下苏孟,求见江芷微江师姐。

孟奇拱手道。

……一处房间内,江芷微坐于木凳上,环视着四周,与别的女子闺房不同,这里只有一面镜子,没有梳妆台,装衣物的箱子亦是寥寥,窗明几净,清爽朴实,处处摆放着剑法秘籍。

这就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江芷微闭了闭眼,与过去告别,提着长剑正待起身,忽然听到外面有师弟传音道:江师姐,苏孟来访,可要见他?孟奇名声在外,洗剑阁弟子亦不陌生。

江芷微表情一怔,握剑之手下滑了几分,贝齿咬着下唇,一时竟然没有回答。

江师姐?外面的师弟提高了音量。

你自己的路得自己来走……师父的告诫回响在江芷微脑海内,她长长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末了道:让他在半山亭等我。

一间石室内,一名青衣男子闭目端坐,膝上横放着长剑,整个人显得空空荡荡,如在远方,对江芷微的行动,他没有任何阻拦。

山下,高览背负双手,遥望洗剑阁,穿过重重阻碍,似乎看到了某个身影,忽然,他微皱眉头,低语道:这个疯子,居然选了最难的路…………半山亭内,孟奇腰跨长刀,看着山间云雾,突然有点忐忑。

这时,山路拐角处过来一道鹅黄身影。

时值盛夏,山花烂漫,树木苍翠,江芷微缓缓行来,正如花中仙子。

她没再穿青色服饰,而是换回了鹅黄衣裙,黛眉大眼,黑发简单挽起,柔顺披下,明艳不可方物,几如孟奇初见。

没想到你会来。

江芷微笑吟吟踏入半山亭,坐于石凳之上。

孟奇在她对面坐下,苦笑道:总有些离情别绪,想着再见你一见,除了坐死关,其实还有很多突破的法门。

说出这句想说很久的话,孟奇顿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但又更加的忐忑。

江芷微脸上不见愠怒,与过去一样笑道:我自然是考虑许久才下的决定。

她的目光变得很是柔和,含笑看着孟奇,声音如泊泊泉水:我师父在门中地位特别,连带得我也受所有人期待或尊敬,师兄师弟,师姐师妹,见我总是客客气气,从来没谁和我开玩笑。

而你,第一次,嗯,应该是第二次见面就敢给我取绰号,还什么屠鸡剑神,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明明是个没什么武功的小和尚,居然能胆大包天、悍不畏死地战斗。

孟奇没说话,静静听着江芷微回忆。

你总说自己爱脑抽,爱人前显圣,总想成为评书小说里的那类侠客,总有好玩的话语,好玩的举动,让人忍俊不住,可关键时刻,你绝对一马当先,从不退缩地挡在前方,让人能够信赖。

那时候,你粉雕玉砌,惹人疼爱,我拿你当弟弟看,可渐渐的,你长得比我高,也越来越成熟,嘴上风趣幽默没把子,可实际行动却沉稳可靠。

和你相处总是非常愉快,还有沉默寡言但对同伴很容忍的齐师兄,还有与我一样幼年孤单的玉书妹妹,还有张师兄,还有符姑娘,你们重义轻财,快意恩仇,生死相随,满足了我对江湖的所有期待……江芷微的声音带着少许喜悦,嘴角挂着真诚的笑容。

顿了顿,她黑亮双目望着孟奇的眼睛,不大但清晰地道:但这些不是我最想要的。

孟奇沉默半晌,露出一丝笑容:我明白了。

江芷微点了点头,也不告别,提起长剑,缓缓转身,不疾不徐走向峰顶。

快到拐角处时,她弹了弹剑鞘,内里宝剑轻鸣,如同龙吟。

剑鸣之中,她曼声道:平生唯爱七尺剑,斩吾见我我非我。

孟奇静心聆听,只见山花绚丽而多姿,渐渐遮掩住了那道鹅黄身影。

第二百九十九章 北上盛夏时节,山风依旧微凉,孟奇沿着道路下行,很快便离开了洗剑阁,看见了等在外面的高览。

高览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七尺剑,这是以剑喻人,与后面的‘吾’与‘我’对应,而在《道德经》里,‘吾’指肉身之我,外在之我,‘我’则是内我,真我,两者之意截然不同,昔年南华天尊就有‘吾丧我’之说。

我又不是不知道……孟奇瞄了他一眼。

哈哈。

高览干笑道,俺这不是没话找话说吗?说实在的,坐死关怕啥,只要能出关,又不是不能嫁人,烈女怕缠郎,到时候只要舍得下脸皮,肯下水磨工夫……孟奇斜眼看着他:走吧,喝酒去。

好,一醉忘忧。

高览双掌一拍。

洗剑阁山门外同样自发地形成了小镇集市,高览和孟奇没去酒楼雅间,而是各提了一坛醉仙,在镇尾半人高的墙下席地而坐,背靠残壁,眼望野草和青天,边吃适才买的猪蹄牛肉等物,边默默对饮。

气氛诡异地喝了一阵,高览再次没话找话说,咕噜灌了一口,抹了抹嘴巴:三弟,别说大哥不教你,只要认准了,那就锲而不舍,死缠烂打……孟奇本待制止他再说此事,却听他话锋一转,半是自豪半是感慨道:想当年,她还不是心有菩提,慈悲为怀,一门心思只在佛家,最后更是真正的剃度,但结果呢?还不是被俺得手,双宿双栖。

他一脸自得,但忽然神情一变,语气变得悲怆:若她当时真青灯古佛,怕是如今还活着,是俺害了,是俺害了!高览狠狠灌酒,拍着地面,大声道:凡是有心思针对她的,都被俺一个一个捏死了,那时候长乐七日血色,只闻哭声,可,可她终究活不过来……他似又有了狂歌当哭的冲动。

世间之事岂能绝对,说不得到了天帝他们这个层次,真能起死还生呢?孟奇脸皮抽搐了一下。

明明是高览陪自己喝闷酒,怎么又发展成了自己安慰他,等一下难道还得长歌当哭?那是!高览拍了下自己大腿,转而道,俺早看不惯那些家伙了,明里是世家大族,皇室附庸,实际却暗通门派,蝇营狗苟,当时真是杀得好,杀得一片清净!所以俺羡慕你们南晋,世家与门派势力相当,不至于为人走狗!孟奇乃散修,对门派和世家都没偏见,对于高览的发泄,只能喝酒应承,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俺如今也算踏出了那一步,迟早要讨回公道,将它们掀个底朝天!高览提着酒坛起身,指着渐渐上升的明月,骈指怒喝。

果然是法身了吗……孟奇已喝了不少醉仙,脑袋有点晕晕乎乎了,但不妨碍他思考,不妨碍他从高览的话语里品出重要情报。

大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亦算因祸得福。

他感慨了一句。

高览纵声大笑,满是自得:那是,如今天下,能入俺法眼的没几个了!是天榜之上那几位高人?孟奇饶有兴致问道,看高览是如何评价那十位法身。

高览拍着酒坛道:他们?嘿,古尔多执掌天诛斧,又有大满相助,却始终没办法彻底压下冲和与陆大,算得什么天榜第一?他还真是喝酒论法身啊……孟奇抹了把冷汗,学着刘皇叔道:冲和前辈呢?成名两百多载,不知在法身道路上走出多远了。

冲和?未做突破,已然老朽,大限将至,冢中枯骨耳!高览摆了摆手。

那少林方丈空闻神僧呢?当今唯他有击杀或镇压法身高人的战绩。

孟奇尽职尽责地做着捧哏。

不过他也是酒意上头,兴致勃勃,难得有机会听同阶强者点评法身,岂能不充满好奇之心?高览啧啧道:韩广生死未卜,说不得是负伤逃走,而空闻怕是也受了重创,不复昔年威风,故而已很久没有出过手了,俺岂会欺负老弱病残?空闻方丈实力不复当初?孟奇怔了怔,忽然想起江芷微和张远山描述的戚夏之事,似乎传闻非虚?没等孟奇回神,高览继续点评道:陆大……他顿了顿,神情渐渐转冷,半是感叹半是冷酷:迟早有一日,寡人和陆大将做生死之斗。

寡人?孟奇虽然已有醉酒之感,但还是敏锐地发现高览改变了自称。

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了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

高览将酒坛扔到了一边,负手而立,几有渊渟岳峙之感,头上乱发奇妙平顺,脸庞胡须根根掉落,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庞。

光从外表看,他只得三十来岁,五官深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较薄,透出少许薄情之意,配上没有感情的双眼,成熟内敛的气质,给人极大的压力。

孟奇一直觉得自己现在的长相算是不错,可比起高览,似乎还是差了半筹,而他与王思远秀美的容貌不同,没有一丝女气。

长乐高氏不愧是以容貌出众为标志的家族……孟奇莫名浮现出这个念头。

长乐高氏,除开武道方面的名声,最大的标志就是容貌出众,脾气暴虐。

高览冷冷看着孟奇,看得他不由自主升起危险之意,尾椎发麻,背流冷汗,连元神都仿佛变得迟缓,脑海里浮现出诸多幻境,似乎高览下一刻就会出手捏死自己!怎么感觉变了这么多?难道又是双重人格?疯王,疯王……果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孟奇提着酒坛,心里下意识冒出众多想法。

凭你也敢和我结拜?高览似冷酷似讥讽道,接着按住那根铁条,转身离去,似乎孟奇这种连外景都没的人,他不屑于出手。

被目光一剑剑凌迟般的感觉缓缓褪去,孟奇看着高览消失的地方,一时有点出神。

……神都,六扇门总部,一座青色小楼的房间内。

刚收到消息,绝剑仙子坐死关了,这期的人榜得改一改再发布。

一个穿着暗红捕头服之人拿着纸条冲入了房间,他腰间悬挂着青色官印。

坐死关了?还真是学她师父啊!里面的捕头皆发出感慨之声,接着改动了人榜。

——坐死关者,要么直接成为外景,要么身死道消,所以自动下榜。

他们效率极高,没过多久就弄好了新的人榜,张贴在房内,让来往着纠错。

冲入房间的捕头仔细看着前面,只觉变化极大:姓名:铁升。

武功:九窍,已无限接近打开眉心玄关,武功来源不明,能制造少许神异,产生方圆一丈的黑幕,没有声音和光芒外泄,并善于影响感官,干扰判断,制造幻觉,以敏捷、速度与杀意见长,另怀有绝学,能以自身衍化杀剑,堪比‘剑出无我’。

战绩:猎杀草原半步外景以下武者不计其数,击退半步外景的马匪首领‘鹰王’两次,南下后,猎杀了当时人榜第二十一位的‘火眼修罗’,于兴云庄与‘狂刀’苏孟一战,胜负不详。

排名:第一位。

绰号:狼王。

身份:草原散修。

捕头皱了皱眉,只觉狼王的武功描述之详细,超过了以往。

他接着往下看去:姓名:苏孟,曾用法号真定。

武功:八窍或九窍,最初修炼金钟罩,目前疑似转修相仿的护身硬功,故而力量出众;以右手刀为主,辅之左手剑,剑法不成体系但善于搏命,刀法则得了阿难破戒刀第一式和第二式之真意,不催发精血的状况下能连续使出。

借助手中宝兵,还可衍化雷霆性质的外景刀招,全力而为则能发出近乎外景的一击,同时,刀道有成,精义入化,跻身大家,另有召唤天雷的手段。

战绩:搏杀‘白头秃鹫’安国邪;于邺都郡衙校场,半招险胜‘守正剑’王载;东阳别府内,逼得‘算尽长生’王思远回剑防守;江州长川街头,险胜‘五方帝刀’清余;奔走万里,于龙岩山道旁神庙外,遭遇魔影寒掌、烈焰人魔和落魂箫围杀,以一敌三,尽斩对方,交手细节不详;兴云庄内,与狼王一战,胜负不知。

排名:第二位。

绰号:狂刀,莽金刚,雷刀狂僧。

身份:少林弃徒,江湖侠客。

那名捕头吐了口气:呼,崭新的人榜第一和第二…………明月高悬,洒下清辉,夜色旷远,带着说不尽的安宁和幽静。

天地之间,似乎只有孟奇一人。

感受着夜风吹拂,孟奇渐渐回神,忽然低笑起来。

笑毕,他推开酒坛,悠然起身,左手握了握刀身,目光看向远处,然后弹了弹黑色劲装,迈步前行。

北上,杀狼王!第三百章 江湖多苦北周,巨原郡,小城乐黎。

因为靠近晋周两国国界,乐黎充斥着天南海北的口音,有着众多带刀佩剑的江湖人士进进出出,城内最红火的生意便是酒楼客栈和南货北货。

某间酒楼内,一个操着卢龙附近口音的汉子唾沫横飞地道:娘的,南晋的人榜总是看不起咱们大周的好汉,凭什么前十里面只得曹家曹仙姑?纯阳宗的天策呢?藏剑楼的闻人安呢?画眉山庄的几个嫡传弟子呢?北周亦有六扇门,但因为世家朝廷被门派压制,存在感薄弱,休说天地人榜,部分门派势力强横的地方,他们都只能龟缩在自己一亩三分田里,做些弹压地面,震慑宵小的琐事,遇到与门派相关的纠纷,往往避而远之。

这种情况下,大晋六扇门的天地人榜成为独一份,北周好汉们再不喜,亦得捏着鼻子承认,只是常常叫骂不公正,显得不屑一顾。

可不是这个道理!旁边的汉子拍了下大腿,南晋能在咱们大周安插多少密探?能打探到多少江湖之事?除了外景强者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名声在外,开窍高手们恐怕只有最显赫的那几位才能被他们知晓,肯定漏掉了很多实力境界足够但战绩达不到轰动天下的人。

操着卢龙口音的汉子灌了一口酒:漏掉的先不提,你看看,凭什么打遍北周开窍无敌手的曹仙姑才第三?纯阳宗的天策传闻已天人合一,结果居然才十二。

你说他比上官家的那个凶神差一点,咱们都承认,可有着半步外景战力的上官横这才十一,什么九窍的五方帝刀和守正剑都在他前面!这不是瞧不起咱们吗?他义愤填膺地为北周武林的俊杰打抱不平,虽然对方肯定不认识他。

最近半年,佛心掌玄真没受何九与王思远一步登天的影响,按部就班晋升了完美半步,故而前五分别是狼王铁升,狂刀苏孟,无妄地仙曹娥,刀气长河严冲和欢喜头陀行一。

旁边桌子坐有三人,两男一女,行商打扮,为首者捋了捋胡须,盯着前方酒杯,如在对空气说话:大晋人榜看得是战绩,嘴上吹是没用的,上官横号称有半步外景的战力,可曾打退过半步,可曾一对一搏杀过这个境界的强者?可有与他战力相符的战绩?天策有天人合一的境界仅是传闻,没有展现出来,被世人看到,凭什么信他是?此人是个清瘦中年男子,从称谓可以看出,他乃大晋之人。

呸,上官横和天策是没相应战绩,可排在他们前面的什么紫极剑、五方帝刀和守正剑又有了?还不是靠着互相之间的切磋,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才能排在前面,哼,咱们大周不来这种虚的,要就是生死之斗!卢龙口音的汉子恼怒道。

清瘦男子左手边是个丹凤眼的美貌少女,闻言噗嗤一声:青莲公子又不是没游历过北周,除了无妄地仙险胜他一招,其他北周开窍高手在哪里?五方帝刀和守正剑可是与他战成平手的!这两场战斗说来都有特殊之处,都是友好切磋,青莲公子流苏未曾拼命,在狼狈撑过清余衍化自天帝踏光阴的杀招后,没有反击,以平手论,而王载的威武不能屈向来是遇强则强,对方不付出点代价,只能平手。

有了青莲公子这个标杆,卢龙口音的汉子和他的同伴顿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嗫嚅了半天后,他强撑着道: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青莲公子停滞许久,天策、上官横和各大门派嫡传都是突飞猛进,或许如今也能击败他呢?没打过,终究做不得数。

清瘦的中年男子一副不屑反驳的样子。

感受到他的态度,卢龙口音的汉子恼羞成怒道:没打过怎么了?排名第一的狼王不提,成名多年,猎杀的高手不计其数,第二的‘狂刀’不也没和人榜前十真正打过?不是狼狈而逃,就是点到即止,才十九岁出头,或许刚开九窍,就被捧到了如今的地位,真当天下豪杰是土鸡瓦狗?你有本事以一敌三,杀掉一名半步外景在内的左道邪魔,有本事与狼王拼个旗鼓相当,你也能排到人榜第二。

丹凤眼少女冷哼了一声。

孟奇与狼王一战,看好他的认为是旗鼓相当,讨厌他的感觉是狼狈而逃。

什么半步外景的左道邪魔?明明是老弱病残联手……另外一名汉子同样恼怒道。

好了,不要争论了。

这时,一道平淡无奇的声音响起,角落里站起一个身锦袍玉带的年轻男子,他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浓密而杂乱的眉毛,以及那双锐利并藏着淡淡暴虐的眼睛。

酒楼嘈杂,可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顿时,说话声收敛,酒楼安静得诡异。

这名年轻男子走到丹凤眼少女他们一桌,轻轻颔首:你们说得对,争论无用,全看交手的结果。

说完,他背负双手,慢条斯理走出大堂。

他……清瘦的中年男子之前感受到了某种惊心动魄,似乎眼前的年轻人是人形凶兽。

卢龙口音的汉子结结巴巴道:上,上官横,上官横!众人皆是一惊,没曾想上官家的弟嫡子,那个有名的凶神,竟然会出现在乐黎。

巨原上官氏之人现身巨原郡再正常不过,可乐黎是什么地方,两国交界之处,向来混乱,君子不立垂堂!上官横……清瘦的中年男子喃喃自语,听他的意思,似乎想要南下,找人榜前十交手……酒楼内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而有了上官横的打断,嘈杂的环境一时无法恢复,只有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声。

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个年轻男子,五官俊美,青袍潇洒,嘴角含笑,显得平易近人。

但他腰间挎着一口奇形长刀,即使有刀鞘包裹,亦像是一道巨大的伤口。

他环视酒楼一圈,径直走到了卢龙口音的汉子前,微笑道:听闻两位对城中之事颇为了解,在下想打探一家人的住处。

说话间,他拿出了一块银子,很有礼貌地放在桌上,仿佛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看见他,清瘦中年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样的长相,这样的刀,似乎在哪里听过?不知是哪家人?卢龙口音的汉子能混得四通八达,也算有点眼力价,见来者气质不凡,收敛了嗓音,不带半点粗话。

司家,当是五年前搬到的乐黎。

这名年轻公子语气轻柔道。

卢龙口音的汉子哈哈一笑,将银子摸了过来,揣入怀中:别人不知道,咱却是清楚,司家户籍田地之事是咱一手操办,他们买了向阳街与梨花巷交接处的宅子。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可是司家男人犯了事,惹了尊驾?他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每年待在乐黎的日子不超过半年。

非也,前来访友。

年轻公子带着笑意,不急不缓走出酒楼。

卢龙口音的汉子转过头,打算继续与那一桌大晋之人争论,却看见清瘦的中年男子面露惊色,难以遮掩。

狂,狂刀苏孟!他脱口而出,满是震惊。

什么?卢龙口音的汉子和他的同伴皆是目瞪口呆。

……司家正是司空家的化称,谁能想到纵横江东的盗王司空图将家安到了北周边境小城。

此地龙蛇混杂,便于隐瞒过去,又有巨原上官氏和附近宗门的维持,不算目无王法的化外之地,算得江洋大盗金盆洗手,晚年定居的上上之选。

孟奇没有直接北上,而是往东北绕了一圈,为的就是尽早了断因果,得到秘术。

咚咚咚,孟奇拉起门环,敲响了大门。

司空家的府邸占地极宽,门前立着两头石狮子,一看便是大户人家。

吱呀,没过多久,有人拉开了小门,探出头来打量,疑惑道:这位公子,有何事拜访司府?某与司德先生是故交,受他之托,带一封口信回来。

孟奇笑容温和道。

司德正是司空图的化名。

门房听到自家老爷的消息,赶紧让孟奇等着,自己进去禀报夫人。

少顷,他快步而出,恭敬道:公子请,夫人在内书房等您。

孟奇点了点头,随他入府,穿过两重院子之后,看到一名六七岁的小男子正持着小木剑,在空地上摆着姿势,嘿嘿哈哈挥舞,虽然不成章法,但他充满兴致,额头汗水滴落却半点不觉累。

你个江洋大盗休逃,吃本大侠一剑!小男子冲着陪他玩耍的家丁喝道。

孟奇突然略有感伤,这样的天伦之乐怕是司空图孜孜以求的,可如今客死异乡,再无重逢之日。

收敛起心思,孟奇与门房穿过空地和回廊,到了书房之外。

进来吧。

一道柔美的女声在里面响起。

门房恭敬告退,孟奇手一推,迈步而入。

书房中站着一名素衣女子,头发盘髻,做妇人打扮,整个人显得俏美而凄冷。

等孟奇随手合上房门,她露出一丝悲哀莫名的笑意:十月未回,他怕是回不来了吧。

第三百零一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见司空图的妻子有这样的觉悟,孟奇自不必多说,叹了口气道:司空先生临死前托我将这几件事物带给你们。

说话间,他手中变戏法般多了一个包裹。

听他称呼的是司空先生而非司先生,司空图的妻子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身体晃了晃,仿佛弱不禁风,然后又悲又痛地接过包裹。

缓慢打开包裹,她看到了一口剑身晶莹似藏有丝丝云气的长剑,看到了一块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配饰,看到了一本秘籍和两个小玉瓶。

宝兵……司空图的妻子怔怔低语。

宝兵这种事物向来有价无市,再大的宗门和世家也不会嫌多,除非涉及利益交换,很少让宝兵外泄,且不大可能陪葬,即使家道中落的世族和衰败的门派,也很少出手宝兵,这是他们中兴的希望所在,唯有极少数破罐子破摔之人,为了当前荣华,不再想着恢复昔日风光,才会卖出宝兵。

故而哪怕司空图算得巨富,又发掘过众多坟墓,也没有得到一口。

如今看到这口云气长剑,司空图的妻子难免发怔。

这是司空先生用性命换来的,尤其那本秘籍,能改善资质,但附有神秘诅咒,只能一人翻看,否则会当场损毁,而若习练者外传他人,会恶鬼缠身,暴毙而亡。

孟奇特意提醒了一句,六道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司空图的妻子点了点头,情绪复杂难言,自言自语般道:像他这样的人,总是难以善终,自嫁给他后,我一直劝他金盆洗手,每一次他外出,我都提心吊胆,生怕传来噩耗。

这次他说发现一个古墓所在,若发掘出来,就能让醒儿下半辈子无忧,成为名副其实的大侠,而我是又欢喜又担心,欢喜的是只要过了这次,他就会金盆洗手,不再做类似之事,可以好好教养孩子,享受天伦之乐,我亦不再受提心吊胆之苦,担心的是古墓总是很危险,怕他过不了这个槛。

果然,他终究是没推开最后这扇门。

做盗墓这一行当的人往往会遇到诸多稀奇古怪之事,难以得到善终,所以司空图的妻子才不奇怪神秘诅咒之事,才心心念念想司空图金盆洗手。

行百里者半九十。

孟奇叹了口气,谨以此自勉。

司空图妻子的脸庞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串眼泪,滑过光洁的皮肤,无声掉落:其实,什么宝物银钱,我都不稀罕,只要他能活得好好的。

我们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以他的武功教导醒儿亦绰绰有余,何苦再做最后的冒险呢?司空图好歹也是正常的半步外景,又盗过那么多墓,不乏功法在身。

抹了抹眼泪,司空图妻子淡淡道:这位公子,你千里迢迢送来外子的遗物,没有半点贪占,除了侠义心肠外,恐怕还另有所求吧?司空先生答应给我一门秘术,就是转移因果的那门。

孟奇没什么不好意思,坦坦荡荡道。

自己与司空图非亲非故,若没有好处,凭什么要对盗墓贼一诺千金?司空图的妻子愣了一下:那门秘术?只能在对方心甘情愿的情况下才生效,算是元神誓言的深化,公子要来何用?她这是下意识的反应,毕竟于她而言,那门因果秘术形同鸡肋,与包裹内的事物不在一个层次上。

某自有用处。

孟奇当然不会给她解释自己只是琢磨转移因果的法门,借此触类旁通,领悟刀法。

司空图的妻子轻轻颔首,不再多问,转身走到书桌旁,提笔默写秘法,孟奇则详细地给她介绍龙华佩等事物的作用。

秘术不算长,司空图的妻子很快写完,脸含悲戚地递给了孟奇。

孟奇没有避讳,当着她的面仔仔细细阅读起来,琢磨着每一句话的意思,将秘术深深地烙印于脑海内。

渐渐的,他感觉冥冥之中有事物消散,自己一下轻松了不少,元神活泼,肉身畅快,说不出的自在。

这是了断因果的感觉?孟奇若有所思。

与其他因果不同,此乃司空图转移而来,强行加于自身,消散时当然感觉明显。

一根根线条的断掉,当初司空图的请求与因果的转移,如今的活泼轻松,尽数涌入孟奇的心灵,让他对因果的了解似乎更加深刻了。

孟奇的眉心略有发热,仿佛要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天眼,对周围的感觉发生了少许变化,似乎看到了风,听到了阳光,从全新的视角出发,审视着整个世界,它们和谐融洽,似在排斥着自己,又像在敞开怀抱接纳,全看自己外放的精神与内天地如何勾连。

距离天人交感又近了一步……孟奇闭了闭眼睛,略有唏嘘。

当时转移因果的限制是自己若不了断,无法突破到外景,故而九窍之后,因果缠身,眉心玄关的修炼变得缓慢。

原本以孟奇早早便凝练祖窍的情况,三四个月内应该就能天人交感,比江芷微更快,但从洗剑阁到此地的一个月时间里,他除了将变天击地大法修炼到下一个阶段,境界实在进展不大,如今总算脱去枷锁,飞速提升。

这里还有几家宗门的推荐信,没了司空先生,你们待在边境诸多危险,选定师门后就早早卖产南下吧。

孟奇诚恳提醒道。

司空图结婚生子之事极其隐秘,只要她们母子卖掉此处田产宅院,不带仆人,悄然南下,无人能查到司空醒的出身。

司空图的妻子亦曾经是江湖人士,身手很是不错,自然明白其中关键,点了点头道:多谢公子关心,今晚我们便南下。

她似乎打算留下田产宅院,只带金银细软,免得售卖时引人注意,被宵小之辈盯上。

孟奇没再多说,正待告辞,忽然想起一事:司空夫人,在下还有一事相询。

何事?司空图的妻子疑惑道。

不知可曾听过‘无忧谷’?孟奇不动声色问道。

这段时日以来,阮玉书和江芷微都翻看过古籍,可始终未能找到无忧谷所在,想到司空图擅于盗墓,或许知道不少隐秘,孟奇随口问了一句,死马当活马医。

司空图的妻子皱眉想了一下:外子好像提过一次。

真的?孟奇没曾想司空图真知道,脱口反问。

司空图的妻子吸了口气道:若我没听错,当是‘无忧谷’,他发掘某处古墓时,得到前人寻找无忧谷的记载,还说日后若有机会,得去探探那里。

不知那份记载何在?孟奇忍住欣喜的情绪,竭力保持平静的姿态。

司空图的妻子叹道:他之前打算金盆洗手,所以把类似记载都葬到了自己的衣冠冢里,以示与过往一刀两断,他的衣冠冢在……她将司空图衣冠冢的所在告诉了孟奇,就在乐黎城外,同时,她把冢内的种种恶毒机关也一一道出。

作为一名杰出的盗墓贼,司空图自然不会让人能随意盗自己的墓。

孟奇大喜过望,表情淡然地谢过,然后告辞离开,打算夜深便去发掘。

到了外面的街道,孟奇刚走出几步,突然心中一动,目光投向不远处之人。

这人年纪不大,锦衣玉袍,眉毛杂乱而浓密,双眼锐利而暴虐,站在那里,就如一头人形凶兽。

两人目光交接,似有兹兹之声作响,四周人物景色退去,只留下彼此。

上官横,可是‘狂刀’苏孟?这名年轻男子的语气里满是战意。

两旁店铺酒楼内不知多少人围观,因为上官横等在这里已经很久了,而卢龙口音的汉子与反驳他的那桌大晋行商亦在此列,他们之前从未想过小小乐黎城会出现此等对决。

如今是人榜第二名不虚传,还是大晋六扇门歧视北周高手属实?正是。

孟奇以本尊身份出马,自然就存了一路磨砺之意,而且如此大张旗鼓行事,会让狼王以为自己是在做游历之事,非试图潜入草原。

上官横踏前一步,地面竟有了轻轻晃动,朗声道:可敢一战?来吧。

孟奇微微一笑,平淡无奇地抽刀出鞘。

他的感应蔓延开来,四周一切缓缓勾勒于心湖内,对上官横的实力有了大致把握:刚开九窍未久,精神比自己差不少,而他能以这样的境界排在人榜第十一位,恐怕在招式或战力上有出众之势,说不得就掌握了法身绝招。

既然如此,那就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见识各种招式绝学是磨砺的一方面,将自身所学恰到好处的发挥出来又是另外一方面,孟奇如今要尝试后者。

他气势改变,沧桑淡漠,仿佛俯视大地的苍穹,如同惯见轮回的仙佛,手中之刀飘渺不定斩出!上官横双拳紧握,正待上迎,忽然之间只觉天地变化,四周不再是街道,而是村子。

胭脂水粉,上好的胭脂水粉……上官横发觉自己乃是货郎,沿村叫卖。

这时,一扇门打开,一个妇人用手绢遮着脸道:拿来试试。

上官横心知肚明,赶紧上前,与妇人一道入内,被翻红浪。

砰的一声,房门被踢开,持着牛角刀的汉子怒吼道:该死的奸夫淫妇!一刀下去,上官横眼前尽黑。

光芒再起,上官横忽觉悲上心头,忍不住嘤嘤哭泣,身后一双结实的手臂环来,低声道:娘子,虽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如今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一切是如此真实,上官横经历了寡妇、嫖客、花魁等身份,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心灵有所迷失。

忽然,场景破碎,他茫然回神,看见脖子处架着一口奇形之刀,虽未突破护体罡气,但光是那个位置就让人心惊胆战。

孟奇这是以阿难破戒之刀推动更进一步的变天击地大法,以心印心,唤醒了上官横的宿世记忆!输,输了……上官横呆若木鸡。

承让。

孟奇收刀回鞘,负手而过,苏某知道你不会服气,等你想好怎么防住这一刀,再来找某。

若正常交手,要胜过上官横,怕是得一场苦战。

第三百零二章 无忧谷人潮涌动的街上仿佛出现了一个漩涡,来往行人皆不由自主绕着经过,留出了中央的空洞。

身着青衫的孟奇腰跨长刀,背负双手,与呆立原地的上官横擦身而过,状极潇洒,似乎确信上官横不会恼羞成怒动手,亦或者对自身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哪怕上官横偷袭,亦毫不在意。

上官横脸皮涨得通红,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败了,可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他否认。

他双眼暴虐之意愈发明显,但更多了迷惘情绪,好像还沉浸于刚才的宿世轮回记忆中难以自拔。

生生世世,男男女女,大梦一场,我在何方?操着卢龙口音的汉子看着街上这一幕,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人榜第二的实力?这就是狂刀苏孟?真实的战斗与他想象的场景差距太大,简直没有任何可比之处,这让他更加震撼于孟奇表现出来的实力,震撼于那飘渺难以捕捉的刀法。

就连那几名大晋行商亦是目瞪口呆,他们虽然对孟奇充满信心,对人榜排名没有太多怀疑,但这样的差距未免太惊世骇俗了吧!青衫融入人潮,飘然而去,上官横依旧屹立当场,久久不能自拔。

……夜深人静,乱葬岗附近的密林内。

孟奇按照司空图妻子的描述,找到了那处衣冠冢。

回忆了一遍种种恶毒机关的布置,孟奇外放精神,感应入微,寻觅着最妥帖的位置。

若是不怕毁掉里面的事物,直接催发宝兵,劈开坟冢,当是破掉机关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但现在自然不能如此做。

司空图留下的机关最恶毒之处在于,若前面部分失效或被破坏,则最后的机关会喷出腐蚀毒液,毁掉内里的古籍书册,让盗墓贼白费工夫,而孟奇目前最头疼的就是这点——据司空图妻子所言,除非机关大家亲至或有着种种盗墓秘术的司空图复活,正常人是没办法解除这层布置的。

密林内,几个游荡于附近的盗墓贼鬼鬼祟祟地窥探着孟奇。

大哥,你说他站在那里干什么?黑布蒙面,只留出鼻孔和眼睛的小贼奇道。

盗墓贼的首领牙疼般道:总不会是深更半夜来拜祭故人吧?他怀疑对方也盯上了那处坟墓。

大哥,你不是说那座坟墓有众多机关,得慢慢挖地道过去发掘吗?小贼惊道,他很相信老大的判断。

可不是,凭咱的经验,那座坟墓的机关绝对不低于五处!若是错了,咱就把姓倒过来写!首领信誓旦旦说道。

小贼暗声嘀咕:老大你姓田…………总之,他肯定会知难而退,慢慢,不对,徐徐图之。

首领很有文采。

孟奇对他们不闻不问,略作思量就有了决断,忽然,他伸出右手,五指成爪,色成暗金,猛地抓到了坟墓之上。

坟墓外面的灰石如同朽木,一抓而破,内里箭矢毒针嗖嗖而下,密密麻麻,难以躲避,尽数打在孟奇手上。

轻微的金铁交鸣之声不断,所有的暗器全部无力坠落,孟奇的右手没有丝毫变慢,一鼓作气荡开了落石,弹飞了毒虫。

噗,竹管破碎,漆黑毒液喷涌,落向下方被毛皮包裹的书册。

就在这时,书册上方多了一只淡金色手掌,将它们攥于掌中。

兹兹兹,毒液洒于手背、手臂,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荡起阵阵白雾,但淡金色没有半点消褪。

孟奇收回手,看着那叠书册,满意点头,转身离去。

他选择的位置避开了大部分机关。

这样就得手了?偷窥的小贼惊愕万分,他只看见对方打破坟墓外围,探手进去,轻松就取出了事物!首领呆了半晌,艰难道:能,能如此轻松打破条石,绝对,绝对是高手,我们比不上了!可里面的机关呢?小贼茫然道。

这……首领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小贼回过神来,欲欲跃试:大哥,里面怕是没什么机关!我们过去瞧瞧,也许还能找到遗漏的宝物!或许有机关,但被破掉了!首领不愿自打耳光,但同样的目现贪婪。

孟奇拿着书册,出了密林,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声声惨叫,顿时摇头失笑。

他没有回头,随意找了处幽静所在,借着月光就翻看起书册来。

竟然在播密……过了半晌,孟奇微微皱起眉头,低声自语。

其中一册古籍详细地考证了无忧谷的历史变迁,先是借此推测出大概所在,后来于当地找到了部分线索,可惜还未能寻出入口,古籍主人就身染恶疾,暴病而亡,临死前留下相关内容,让儿孙后代前来探查,但不知怎得,这册书籍成了别人的陪葬品。

据书册内容记载,昔日的无忧谷乃上古秘地,如今当是瀚海的播密。

播密,瀚海最出名的险地,形貌复杂,笼罩着影响感应的红雾,非常便于躲藏,不知多少穷凶极恶之辈因为得罪了大人物,不得不躲于里面,其中不乏外景强者,当年玄悲与哭老人就是一路交战到播密附近,故而孟奇对它颇为了解。

激发真武连环任务的黑色毛皮乃瀚海马匪从某个神秘陵寝得到,无忧谷在瀚海倒也说得过去……孟奇微微点头,暂时压下去播密寻找入口的冲动,那里乃险恶之地,则罗居这种人物等闲都不愿深入,加上自己与哭老人一脉的仇恨,没有外景的实力,还是不要去送死比较好。

其余书册亦或多或少牵涉到某处陵寝或秘地,记载了不少上古地名的变迁,让孟奇长了不少见识,但它们大部分都是零散的线索,让孟奇没办法按图索骥。

难怪司空图选择发掘韩家的祖坟,将这些书册葬于此地……孟奇翻到最后,啧啧感慨,还好自己没报太大期望,能有无忧谷的线索就算意外之喜了!收起书册,孟奇仰望起星空,看着深邃的幽暗,璀璨的光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确定司空图妻儿无惊无险南下后,孟奇离开了乐黎。

刚出城门没多远,他看见官道前方站着一人,正是眉毛浓密而杂乱的上官横。

怎么?想好如何防住那一刀了?孟奇饶有兴味道。

上官横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来:没有。

既然没有,为何堵在这里?孟奇挑了又挑眉。

难道他想再尝尝宿世轮回的滋味?还上瘾了不成?上官横脸色铁青道:现在没想好不表示以后想不出,我怕我考虑好后,无处寻你,所以打算跟着你。

这货还真是一根筋……孟奇哈哈一笑:你爱跟就跟吧。

他毫不在意迈步前行,上官横扳着一张脸,隔了两三丈的距离跟着。

没走多久,夏日的雨说来就来,磅礴而下,连成水线。

上官横正待找地方避雨,或者用护体罡气隔绝雨水,却看见前面的狂刀微扬脸庞,坦然受着雨水,似乎在感受它们。

他的衣衫迅速变湿,但半点不影响他淋雨前行。

主动回收护体罡气?他想做什么?上官横看着前方的青衫背影,略感莫名其妙,下意识加快脚步,怕失去对方踪迹。

等到雨停,官道入山,孟奇周身白雾蒸腾,衣衫很快就变干了。

雨后道路泥泞,但他没有休息,亦未施展轻功身法,就这么一步一个脚印前行,让上官横更觉古怪。

一连跟了几日,上官横发现狂刀真是随性而行,从不在意露宿野外,整个人似乎沉浸在某种奇妙的感觉里。

他在感悟天地,尝试天人交感与合一?上官横若有所思,但又觉得不太一样,比如现在。

此时,夜色正浓,野外冷清,四下无人,狂刀苏孟靠着一块青石,嘴里叼着一根杂草,出神地看着星空,半点也没有感悟自然的征兆。

上官横是个直脾气,好奇再也无法遏制,蹬蹬瞪几步过去,皱眉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孟奇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潇洒靠在石头上,闻言回神,不答反问:若你要尝试天人交感乃至合一,会怎么做?这是有标准答案的……上官横淡淡道:当然是感悟自然,每个人功法不同,心性不同,心境修为不同,从中领悟的东西亦不相同,然后借此调整内天地,慢慢靠近。

若是能初步思考出最锲和自身的道路,也就是将来外显的内景,则可称天人合一完美。

孟奇没有看他,再次望着星空,语气慨然道:可自身感悟到的天地又是否真正的天地?以我们的境界,我们的眼界,又岂能认得清天地?只是初步找出道路,日后再慢慢探索便是,若能认清天地,怎么也得是上古五帝的层次。

上官横不屑道。

孟奇笑了笑,依然看着深邃迷人的星空:我知道,但若提前想一想,应该不是坏事。

他对天人合一乃至寻找道路的认识,原本与上官横相同,但在上个轮回任务中,为了吓到左寒风和尹冷辉,逆用变天击地大法,演绎了上辈子的部分知识和自身对元始的理解,如今回想起来,忽然莫名惊悚。

这个世界真的是天圆地方吗?星辰与大日真的不一样吗?自身道路,显然包含了世界观的内容,包含对天地的认识,若没有此事,孟奇肯定是初步找到方向,等成为外景再慢慢探索和小范围修正,可现在,若能初步建立起对天地的认识,是否更好?元始真的是自己理解的那个元始吗?境界不够而强行思索天地之事只会成为疯子,留下心障,再也无法突破。

上官横冷然道。

孟奇没有回答,而是直指星空,语气飘忽道:星辰与大日有何区别?是否大日就没有星辰之力?……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一个个问题钻入了上官横的耳朵,他怔怔望着前面的年轻男子,忽然感觉对方高深莫测,难以看透,自己与他仿佛处在不同的天地。

第三百零三章 你敢去吗?上官横猛地摇了摇头,试图摆脱刚才那种对方高深莫测的感觉,冷哼道:法身高人能出入青冥,他们都没有疑问,你凭空虚想,不过是魔怔罢了,至于后面的天问,自有道尊佛祖,元始道德等可以回答,何需你费心?是啊。

孟奇叹息了一声,只觉夜色深邃,繁星璀璨,望不见尽头,看不到边际。

是啊,这方世界有着众多法身高人,过去更是不乏难以测度的大能,是不是天圆地方,大日和星辰是否有区别,他们岂会不知?孟奇再次拔了根青草,叼在口中,头枕着青石,含含糊糊道:历经天庭坠落,妖乱大地,以及最近的魔佛灭世,除了武道传承,上古典籍遗留甚少,里面哪有这方面的内容?至于当前法身高人,虽能初入青冥,但轮回呢?纵然这方世界确实天圆地方,可一个个轮回世界呢?它们以怎样的位置处于天地之间?是六道制造的幻境,还是牵涉到宇宙根本,天地大秘?先不提法身高人能不能探索轮回,至少目前为止,自己从未听过有类似记载,关于轮回,关于其他世界的记载。

同样的,咫尺天涯,天涯咫尺的兰柯寺呢?其他佛门净土呢?它们又是以怎样的位置怎样的方式处于天地之间?上辈子的地球呢?上辈子的宇宙呢?它们与这方世界又是怎样的关系?若没有轮回世界的经历,若没有上辈子充塞的知识,孟奇或许就像这个时代存在的种种突发奇想之人一样,听到法身高人能初入青冥后,就自然而然打消了种种疑问。

听到孟奇的问题,本就行动大于思考的上官横愣了愣道:上古传承是多有断代,但江东王氏仍在,自上古以来,历次劫数,他们都能化险为夷,肯定不会缺少相应典籍。

孟奇呼吸着凉风,脸含微笑:所以,你是看过江东王氏收藏的上古典籍?上官横脸一沉:怎么会?江东王氏将自家典籍当成宝贝一样珍藏,从不示于外人,似乎藏着什么天大的秘……说到这里,他声音渐渐变低,自己的话仿佛在附和苏孟。

就是,也许上古之时,对天地的认识与如今截然不同……孟奇声音飘渺,略带唏嘘和猜测,笼罩着周围。

看见孟奇靠在石头之上,嘴叼着青草,透出淡淡的潇洒不羁,上官横突然有点羡慕,倒退几步,盘腿坐下,倚着大树:你这不过是凭空猜测,江东王氏不将典籍示人的原因还有很多很多,而且诸多门派世家的传承衍化自上古、中古,至少武道没有真正的断代。

孟奇正苦恼于无处着手此事,听到上官横的话后心中一动,悠然笑道:对,武道没有断代,我想上古大能们的传承,他们的法身招式,肯定会包含着对大道对法理的认识,而这方面少不了对天地的了解,若仔细感悟,互相对比,或许能体会到他们的认识,验证自己的看法。

是的,这是一个超凡力量归于自身的世界,越往上走,神功绝学和武道招式肯定都包含了创造者对天地自然的理解和掌握,而传闻里,元始天尊开天辟地,道德天尊传道遂古,他们的传承岂会没有相应知识?嘿,仅仅是略得法身招式的皮毛,开窍期都没有几个,更别提参悟了。

上官横不屑一顾,同时隐有一点自豪。

孟奇伸了个懒腰,吐出青草:不一定是参悟,对比不同大能的传承或法身招式,从差别中观看他们对天地的理解,浅层次的理解。

深层次的理解肯定已涉及道方面的内容,容易把自身绕晕过去,以自己目前的境界也很难体悟出来。

不同大能的传承或法身招式……上官横没有说下去,似乎觉得孟奇在异想天开。

孟奇笑而不语,拍了拍衣衫缓缓起身,自己身具八九玄功、元始金章,以及神霄九灭乃至如来神掌的传承,还怕少了参悟对象?夜空繁星正灿,上官横疑惑看着孟奇站起:又要赶路?忽然有了点想法,所以迫不及待去前面城池。

孟奇呵呵笑道,袖袍一挥,如御清风,洒然随意。

这种随性而为的感觉让上官横没来由一阵羡慕,赶紧跟上。

天刚蒙蒙亮,孟奇自崇山峻岭中穿出,直接进入了最近的城池,脚步不停,向着书铺而去。

上官,我到北周也有一段时日了,可除了你之外,为何都没人来挑战我?行走之间,孟奇忽然开口问道。

上官横秉承着自己的说法,依然是跟着,没有并肩,目前与孟奇相差几步,闷声道:你一招,一招就打败我,其他开窍期好手自然得掂量掂量,免得自取其辱,而还有信心的,怕是没几个了,哪有这么快赶来?在人榜之中,上官横是仅次于无妄地仙曹娥的高手,即使北周还有几个战绩没那么轰动,但略胜于他的开窍强者,面对一招能战败上官横的孟奇,怕是也会衡量自身——差距太大的话,挑战就没有意义了。

这点我知道,我是说觊觎我神功传承和宝兵利器的强者呢?孟奇背负双手,寻觅着街边书铺。

上官横不知不觉像个跟班了,没好气道:虽然你是少林弃徒,但与多个世家门派交好,而且不到二十便已人榜第二,屡遇劫难不死,要么背后有强大势力支持,要么天纵奇才,气运加身,前者惹不起,后者不敢惹。

再说,成为外景多年的强者,早已炼制出自身的宝兵,唯有刚突破未久之人,才会有这方面的想法,这样的人又有几个?多的是其他选择。

气运加身之人,往往会出现不可思议之事,若没有仇恨和难以割舍的利益,谁会闲着没事招惹他?不怕阴沟里翻船吗?孟奇笑了笑,没再发问,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自己行踪不定,随性而为,纵有想打主意的,也未必找得到,这主要是顾忌神话和自己得罪的邪魔九道。

这时,他横穿街道,步入了一间书铺,仔细寻找一阵,买了诸多佛经和道经。

你真魔怔了?上官横有些发愣。

狂刀苏孟是打算当和尚还是道士呢?孟奇笑而不语,丢了银钱,抱着书籍,出了铺门,随意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专心翻看,除了穿着与气质不错,与乞丐似乎没有区别。

之前提到传承不断,还给了他别的灵感,对天地的认识,除了包含在武道里,佛经和道经不也记载有类似内容,排除掉吹牛和后人胡乱演绎的部分,当能透过表象,看到佛道两门的相关思考。

孟奇边翻边思索,不吃不喝,不知不觉,已是两日,看得上官横瞠目结舌,当真不疯魔不成活?不提诸多佛门自身的特有事物,日月部州和六欲天、初禅三天构成小世界,一千小世界加二禅三天,为‘小千世界’,一千‘小千世界’加三禅三天,为‘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加四禅九天、四空天,为‘大千世界’,又名三千大千世界,为一佛之界,只得‘如来’,其余佛陀皆是佛之不同相……孟奇喃喃自语。

行星、恒星等构成星系,诸多星系构成河系,诸多河系构成总星系乃至宇宙,诸多宇宙构成多元宇宙,而多元宇宙之始只有一点,它无法描述,没有前后,这两方面何其相似……对于前面的相似,孟奇倒是能够理解,聚少成多乃正常的分类法,若不相似反而奇怪,可后面的如来,自身理解的元始,就颇费思量了。

当然,佛道两门的描述又有极大分别,元始之意不提,如来一向没有诸果之因,万物之始的说法,仅仅是自身佛性的称谓,是佛的象征……苦苦思索之中,孟奇脑海内突然冒出一段文字:容纳变化,身成不灭,一切皆空,心证菩提。

这是八九玄功开窍篇最后的一句话,孟奇之前不得其解,如今豁然开朗,这怕是八九玄功两条根本道路的区别所在,不灭金身和菩提金身自此分界。

而在两条根本道路之下,因为对自身和天地的认识,肯定还会有不同道路的区别。

果然,玄关无悔!再想到自身于神霄九灭传承中的所见,天打五雷轰下世界生灭,孟奇隐隐把握到了什么,但还缺少太多太多的认识,尤其是对自身世界的认识,无法将模糊的想法成形。

犹是如此,他也是心情畅快,放下书籍,哈哈大笑,半点也不在乎旁边上官横和街上行人看疯子般的眼光。

看完了?有什么收获?上官横嘴角抽搐问道。

因为怕孟奇逃掉,这两日他就在附近打坐,很是享受了别人看乞丐的目光。

孟奇嘿嘿笑道:收获不小,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比参悟天道更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上官横茫然道。

我肚子饿了,想到诸多美食开始流口水了。

孟奇朗声笑道,身不动而起,向着附近酒楼走去,随性至极。

上官横脸皮阵红阵青,突然低声道:我知道有个奇人,不,疯子,也在思考天地,但他住的地方很危险,你敢去吗?第三百零四章 雪山奇人?孟奇霍然转身,主动忽略了疯子两个字,他住哪里?上官横目光略带挑衅:玉原雪山之顶,你敢去吗?玉原雪山?孟奇目光炯炯地看着上官横,示意自己对北周地貌了解不多,完全不清楚这雪山有什么特殊,自然也谈不上敢不敢去。

上官横宛如一拳打在空处,说不出的难受:玉原雪山坐落于卢龙以北,高达万丈,自半山起,常年冰雪封山,诸多地方没有道路,需得攀援冰壁,稍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有什么好怕的?孟奇浑不在意,冰寒和攀岩对目前的自己来说谈不上危险。

上官横哼了一声:山上时有雪怪冰蛇出没,不乏能造成雪崩者,若非外景,再是强横,又岂能与天地伟力抗衡?而且玉原雪山盛产雪莲,各个年份皆有,越往高攀,越往深走,越是容易找到上千年份的,故而常有江湖好手前去采药,天材地宝动人心,不缺勾心斗角和残酷杀戮。

若是运气好,沿途无事,当能顺顺利利抵达峰顶,如果霉运罩顶,步步危险,说不得便葬身雪中,你敢去吗?他真在思考天地?孟奇不答反问。

上官横连续三次发问,皆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反应,郁闷得想要吐血:当然,前年家中长辈带我去过,他大部分时间正常,偶尔会怔怔出神,自言自语‘天地’、‘真实’之类的词语。

孟奇轻轻颔首,已做出决定,但还有一个疑问:既然有上千年份的雪莲,为何武道大宗或世家大族没占据玉原雪山,任由他人出入?上官横乃巨原上官氏嫡子,对此知之甚详,撇了撇嘴道:自然是角力不下,各自圈住了几处高年份雪莲所在的地方,加上雪山连绵,除非作为立家立派之基,否则人手不足,看顾不过来。

那好。

孟奇露出灿烂的笑容,不过,先吃饭!……刀光一闪,一头浑身长满白毛的高大怪物颓然倒地,幽蓝色鲜血泼洒在洁白的雪上。

上官横静静立于旁边,目光专注地看着孟奇出刀。

在他看来,这头雪怪算不上强,自己六七窍时就能轻松解决,但苏孟出刀的角度、力量、速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多一分浪费,少一分不够,让人叹为观止,仿佛在欣赏书画。

这一刀非是什么神妙招式,可越普通平凡,越能看出一名刀者在刀法上的造诣。

孟奇用刀戳了戳雪怪,自言自语道:它到底算妖,还是算怪,或者兽……上官横轻吸了口凉气,下意识想道,苏孟除了思考天地,还要探索怪物种类吗?想法刚起,他耳中传来孟奇后续的话语:能吃吗?语气里充满疑惑,仿佛在思索着万古未解之谜。

上官横的嘴角不由自主抽搐了几下,低语了一句:肉酸涩。

然后转身寻觅起附近的枯枝或石炭。

见这头雪怪弱小,没什么值钱材料,孟奇懒得收进芥子环,浪费空间,于是收刀归鞘,疑惑地看着上官横的举动:需要生火吗?以我们九窍齐开,真气外放的境界,峰顶的严寒怕也不算什么吧?他没来过玉原雪山,故而抱着谨慎的态度询问,也许峰顶的寒冷因为种种特殊缘由,是另外一番风情呢?有备无患,正常不怕,可若是受了重伤,上面的寒冷会要你的命。

上官横难得有扬眉吐气的感觉,那里可没有什么植物和石炭。

孟奇长长哦了一声,跟随捡了一包石炭,然后两人踩着吱吱咯咯的半山雪,沿着滑泞的山道,往上行走,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雪白,只得少数绿色和枯黄点缀。

此时乃初秋,这里已然是严冬。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断路,唯有攀岩那面冰壁,才能继续。

冰壁高达百丈,覆盖着皑皑白雪,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如果患有恐高之症,休说攀登,光是看一看,就会头晕腿软。

孟奇将腰间长刀系得更紧了一些,然后伸出呈暗金之色的右手,噗的一声就穿透了堪比石硬又滑溜无比的冰层,抓住了下面的冻石。

双手交替,双脚亦然,孟奇平稳地往上攀登。

他没有选择炫耀轻功身法,而是用了最稳妥的方式。

见状,上官横亦是伸手成爪,摧冰石如粪土,稳稳当当上行。

回首望去,下方云深雾绕,不见底部,让人不寒而栗,纵使孟奇身怀八九和金钟罩,也毫无疑问地相信,若自己出了纰漏,掉落下去,绝对会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这种小心翼翼又举重若轻的感觉,两人攀过了一处又一处冰壁,天色渐渐泛黑。

夜里常有强横怪物出没,攀完这面冰壁,我们就找个地方歇息至天明。

上官横抬起头仰望前方的孟奇,提醒了一句。

孟奇非是大意之辈,闻言道:好!他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呼啸的朔风,清晰传入上官横耳朵。

上官横正待说话,目光忽然凝固,因为前方冰壁上有一个头颅大小的洞穴,爬出来一条雪白的蟒蛇。

它碗口粗细,双眼猩红,覆盖着冰片般的蛇鳞,信子吐出,咄咄逼人,满是暴虐的气息。

一条五十年以上的雪蟒!上官横下意识就浮现出这个念头。

这种蟒蛇身来强横,有驾驭冰雪之力,故而化形艰难。

原本五十年左右的雪蟒,上官横让它一手一脚都没问题,可现在不行,因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孤悬半空,稍有闪失便万劫不复!这条雪蟒似乎认准了上官横,沿着冰壁下滑,信子猩红欲滴,腥气扑面而来,雪花开始飘舞,凝成了丝丝寒针。

上官横眼中暴虐之气透出,双脚定住身体,两手连弹,道道指风以裂开金石的威力打向雪蟒。

噗噗噗,冰壁被打穿,可雪蟒非常狡猾,仗着地利优势,曲曲绕绕滑过了指风,猛地扑向上官横。

上官横单手穿入冰壁,松开双脚,整个人旋转了半圈,头上脚下,抓向雪蟒。

雪蟒忽地停止,尾巴猛地抽动过来,仿佛人类高手使用鞭子,破空之声惊人,而且凝结出了长长的冰尖,闪烁着寒光。

上官横半点不怕,一拳捣出,真气如凝巨锤,砰的一下就将雪蟒的尾巴打得鳞片脱落,血肉模糊。

正当他要乘胜追击,忽然听到了毛骨悚然的破碎声,附近冰壁中间有空隙,受到震动后,竟然直接垮塌!这连带的上官横也失去了立足点,空空荡荡,势要往下急坠。

就在这时,他眼前刀光一闪,背后传来柔和之力,整个人不由自主前扑,再次靠近了里面的石壁。

双手用力,稳住身形,上官横愕然回头,看见那条雪蟒分成了两半,坠往下方,而苏孟右手提刀,刀尖插着一颗淡紫色的蛇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现在身体悬空,双手双脚距离冰壁都较为遥远!他舍命救我?上官横一时有点迷茫。

突然,他看到孟奇潇洒一折,青衫猎猎,飘然如仙,于无法借力之处回荡,再次轻松攀附住冰壁。

好轻功……上官横下意识赞了一句。

多谢。

孟奇老实不客气笑道,将蛇胆收起,快速攀登。

在上方不远处,长着一朵百年左右的雪莲,附近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用铁钉长绳固定自己,欲要采莲。

刚才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看见孟奇非人的表现后,他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外景之下的人类能做到这种地步!眼见孟奇和上官横越来越近,他提起了心,吊起了胆,握紧了长剑,生怕两人和自己抢夺雪莲。

孟奇和上官寒眼也不斜,直接越过,攀入了上方较为舒缓之处。

两个疯子,不抢夺雪莲,光是攀崖玩,吃饱了找不着事干!这名男子反倒愕然了。

登上较为舒缓的地方,孟奇和上官寒迅速找了个凹陷避风之处,升起了火,分作左右。

多谢。

过了半晌,上官横挤出了两个字。

不用客气。

孟奇笑眯眯道,就着火堆吃起干粮,然后靠住冰壁,入神地看着更显深邃的高山星空。

上官横没有打扰他,开始检讨起自己刚才的失误。

夜色越来越深,附近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有多人奔向这里。

上官横睁开双眼,目光冷酷地打量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少顷,一个衣物上有冻血的男子靠拢,他头发披散,略显狼狈,感应到火光后,瞄了一眼,看见了端坐的上官横,以及姿态悠闲而出神的孟奇。

他心中一动,忽然丢出一物,扔向了孟奇。

这是一朵清香扑鼻的雪莲,瓣瓣纹路分明,莲子饱满,如有生机,但它少了几片花瓣和几粒莲子,断处正流淌着粘稠又透明的汁液。

丢出雪莲后,这名男子加快脚步,头也不会离去,后面追赶的一群人呼啸而至,正好看见雪莲落入孟奇手中。

第三百零五章 黄粱依照上官横的想法,面对这种祸水东引的事情,不管自身实力够不够,只要不起贪婪之心,直接将雪莲反弹回去或丢给追来的人,事情便轻松解决了,当然,若是丢来的事物非常珍贵,恰好是自身心心念念寻觅的,就得看天时地利与人和了。

天时地利者,是否方便逃跑和躲避。

人和者,双方的实力对比。

千多年的雪莲……上官横虽未至入微之境,但好歹出身世家大族,武功品阶远超常人,雪莲刚刚出手,他便已清晰判断出价值。

千年雪莲可用来炼制丹药,乃大还丹等疗伤灵丹的主材之一,根据不同丹方,偏向各有不同,不乏直接提升功力和打开窍穴的。

这对外景以下的普通江湖人士来说,自然是天材地宝,可于巨原上官氏嫡子而言,仅仅称得上还行,光是玉原雪山西麓,上官家圈起来的地方,超过三千年份的雪莲便有十几株——雪莲每长千年会有一个品阶上的大提升,所以世家宗门若非急需,往往都不会采摘接近整千年的那部分,而是任由它们生长。

苏孟会怎么做?是直接丢回,显得财大气粗,还是笑纳于怀,以实力压服众人?上官横一时有点期待。

他看得出来,追来的众人里不乏好手且人多势众,若是自己,怕得颇费番周折才能将他们击溃压服,那传闻里擅长群战的苏孟会如何呢?就在这时,他看见孟奇将手一伸,五道指劲外放,将雪莲拉入了掌中,而丢出雪莲的男子已翻下这片舒缓山坡,双手双脚交替握住凸出部分,平稳下爬。

他两只手仿佛戴着透明手套,能稳稳黏住冰层。

苏孟看来打算笑纳雪莲,压服众人了……上官横愈发期待。

追来的众人顿时喧哗:那里!被那个人得到了!快围过去,别被他跑了!他们都没有高声呼唤,而是竭力压制着声音。

凡是来玉原雪山寻药杀怪的江湖人士,都得到过前辈们的提醒,越往高处走,积雪越重,动静稍大说不得就会引发连环雪崩,到时候,天地变色,伟力加身,休说开窍,半步也难以抗衡,纵使普通外景,若没能及时飞出雪崩范围,能不能活下来,还得两说!忽然,他们看见前方握着雪莲的青衫男子腾空而起,如大鹏展翅,直接越过舒缓的地带,飞下悬崖。

他,他要自杀吗?前来抢夺的江湖好汉们一时有点呆若木鸡,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而上官横也是大吃一惊,他还以为孟奇会转身对付追来的人群,谁知是这样的选择!不至于直接被吓跑了吧?上官横之前见识过孟奇的轻功,半点不怀疑他是吓得自杀。

丢出雪莲的男子正稳稳下爬,突然感觉视线变得昏暗,似乎被一道阴影遮蔽了月光。

他下意识抬头,看见刚才悠闲出神的男子从悬崖上直扑而来,头上脚下,衣衫飞舞,状若天神,其面无表情,一手持着雪莲,一手成掌刀之形,凭空下劈。

这一刀状极刚猛,威势昭昭,劲风扑面,这名男子从未见过在悬崖峭壁上还敢如此行事之人,一时心神被慑,直到掌风到了眼前,才反应过来。

如此激烈行事,他不要命了吗?他身处冰壁,难以变化,只能单手单脚用力,猛地转向,背靠冰壁,避开锋芒,与此同时,舒展的右手抽出长剑,刺向劲风。

他的实力委实不错,否则怎能从一大群好手之中抢到千年雪莲逃跑?劲风看似刚猛,可一剑刺中,却觉虚虚荡荡,不由自主加快,恰好侧面与掌刀相撞。

砰,虚无的感觉却传来磅礴大力,持剑男子右臂顿时酥麻肿胀,并蔓延至身躯。

以实还虚!以刚猛之实演空荡之虚!这是孟奇得高览指点后,将刀法、剑法、掌法、拳法等融会贯通后对不死七幻的发祥!借力回环,孟奇如大鸟飞行般曲折如意,一下就绕到了持剑男子正面,化掌刀为指剑,快若鬼魅般穿过他勉力布成的防御,点中了他的胸前大穴。

此地乃悬崖峭壁,持剑男子变化难施,躲避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面无表情的青衫男子封住自己的大穴,然后提着自己的衣领,左右脚连点冰壁,如履平地般蹿升。

他下爬未久,距离上方不远,很快便感觉腾空而起,与青衫跨刀男子一起落到舒缓之处。

接着,他又感觉衣领一紧,再次腾空,跃过了有些呆愣的追赶众人,向着来处飞奔。

他到底想做什么?上官横完全不清楚孟奇想做什么了,只是看着他扑下悬崖,如老鹰捉小鸡般抓起之前祸水东引的男子,然后反向而行,飞过追赶着,向着远处慢悠悠奔逃。

快追!众人回过神来,一时没想那么多,下意识就追赶而去。

他们轻车熟路,似乎越追越近,就在这时,孟奇提着持剑男子,踏着陡峭难行的峭壁,蹬蹬往上,接着一个回环,又再次越过他们,奔向上官横。

他想做什么……追赶的众人开始觉得怪异,可又舍不得千年雪莲,习惯性转身追逐。

到了凹陷避风处,孟奇顿住脚步,等待着后面之人的靠拢,到了某个距离,他将雪莲塞入持剑男子怀中,顺手解开他的穴道,自己悠然回坐火堆旁。

包括上官横在内,所有人都呆了,这他娘他爷爷的到底什么事儿?孟奇看了看持剑男子和后面追赶之人,微笑道:你们继续。

持剑男子下意识回头一望,瞳孔顿时收缩如针尖,这个距离,这个距离,它与之前自己丢出雪莲时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完全回归了祸水东引前的状态,分毫不差,除了心情!难怪说继续……追赶众人亦明白了怎么回事,一个个瞠目结舌。

他就为了这样的置身事外,如此大费周折?可大费周折之中表现出来的实力简直让人惊心动魄!四周静悄悄一片,宛若死地。

忽然,持剑男子最先反应过来,发足狂奔,再临悬崖,他仗着有双珍稀手套,想靠着地利逃走。

他的动作打破了凝固,追赶众人随之发力,他们经过凹陷处时,竟无一人敢直视孟奇。

为什么要这么做?上官横不解问道。

于我而言,千年雪莲算得珍贵,但天人合一,寻求自身道路,不仅仅是对天地和内景的感悟,还有自身心灵的修炼,克制贪婪,不违本心,亦是磨砺的一部分。

孟奇微笑道,若是无主之物,我自不怕争夺,可别人既然已经得手,那就不能插足了,制住他,带着他跑一跑,吓他一吓,算是祸水东引的‘报答’。

孟奇口中的珍贵是指能换不少善功。

这我明白,可何必如此麻烦?非得强调‘继续’?上官横强调自己的问题。

孟奇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不懂……上官横确实不懂,只能闷闷调息,等待天明。

又经一日,两人有惊无险抵达了峰顶。

这里方圆不过几丈,怪石嶙峋,披着冰衣,万年不化,而在峰顶正中,有个小小的冰屋,小的只能盘腿坐下一个人。

它里面正坐着一个怪人,须发灰白,长而杂乱,互相缠绕,将脸庞全都遮住,只露出了一双充满迷茫情绪的眼睛。

他望着旷远蔚蓝又清澈天空,怔怔出神。

黄粱前辈,晚辈巨原上官横,前来拜见。

上官横行礼道。

孟奇听上官横提过,此人姓黄,常言凡俗似大梦一场,故自号黄粱。

怪人理都没理两人,依然神游天外。

前辈,晚辈有位朋友,常思天地虚实,日月之别,特来请教。

上官横收敛起怒意道。

怪人忽地转头看向孟奇,声音沉哑道:汝也知虚假与真实?何可变,何不可变,这方天地是否为唯一,日月星辰又有何实质之别,晚辈常常苦恼于此。

孟奇坦然回答。

怪人低笑了一声:想不到除了几个宗门,这方天地还有思考类似问题的人,吾道不孤也!他眼中迷茫消失,深沉黝黑,状若夜晚繁星,但又没有一点闪烁,毫无变化:吾之所以比俗人想得更多更远,除了得到师长传承,知晓种种密辛,还因为……他顿了顿道,吾非此方世界之人。

孟奇心中一震,他是自己这样的穿越者,还是轮回世界之人?上官横更是震惊,之前从未听这疯子说过!不过疯子之话做不得准。

吾之世界亦是修行武道……黄粱缓缓道。

第三百零六章 真实之界雪山峰顶,寒风刮骨,似乎能先让人血脉冻僵,再生生扯起一层肌肤。

黄粱沉哑的声音没有半点飘散,缓缓道:吾苦修多年,以武近道,终于破碎虚空,但却出现于此方天地,与过往有所不同的天地。

飞升而来?孟奇郑重之中忽然感觉莫名滑稽。

两方天地的不同,自身的遭遇,让吾思考起更本质的问题,若吾修炼突破,再一次破碎虚空,又会去何方?一次接一次,最终会抵达哪里?它又与过往的天地有何截然不同之处,为何是终点,为何是极限?黄粱的嗓音沉哑而苍莽,仿佛在向天发问。

上官横听得头大,顺嘴来了一句:‘道’,当然是‘道’。

虽然道门九尊、上古五帝、佛门诸师的年代已然久远,法身之后怎样恐怕只得江东王氏或者素女道等寥寥几个世家宗门知道,但终究是以武求道,最后的目标不会改变。

黄粱瞄了一眼,平板无波道:蠢笨如牛。

上官横的脸皮涨得通红,但又知道长年累月在峰顶不吃不喝之人绝非自己能够企及的对象,只能低下头,咬紧牙关,暴虐的眼神死死盯着冰层和石头。

一层又一层飞升……孟奇突然觉得牙疼,斟酌了下道:得见如来?复返元始?他怕自己回答得不好,像上官横一样使黄粱不满意,失去谈兴,被他轰下峰去,故而有点忐忑。

若以心求,则为如来。

黄粱轻轻点头,至于元始,他没有评论,似乎对道门没有太深了解,吾常想,若以往天地为假,今时今日之见可是真?如过往非假,那为何又要破碎虚空离开?百思不得其解之中,吾巧遇奇人,得传大道,终于明白何为真实,何为虚假,吾终日思索观天,便是要寻到那一缕真实。

真实?孟奇轻吸了口气,上官横愈发感觉头疼。

黄粱的声音缓缓荡开:在各方天地之上,有一处真实之界,它的核心处无法用我们的思维和理解来描述,没有时光的前后,没有空间的六合,没有因与果,没有生与死,总之,凡是能被我们体悟到的,都非真实的它,都是因为我们各自心性不同而假合的内容。

道门称其为‘道’,佛门则唤‘如来’或‘菩提’,梵我教叫它‘上梵’。

倒是个有趣的想法……孟奇开始听得饶有兴致,因为部分描述与自己理解的元始相同,不论黄粱的说法与佛门有没有矛盾,距离正确有多遥远,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核心之外,各有演绎,变化万千,形成一界,乃法与理的凝聚,不因外物而变,道门曰大罗,佛门言净土,梵我称‘下梵’,吾之宗门将它与核心并称‘真实界’,真实不虚,亘古不变。

黄粱的双眼露出狂热的情绪。

他轻吐了口气,忽然狂风卷起,化成长刀,吹散冰雾:‘真实之界’外,感其不同之处的气息,衍化不同的法与理,结合地火风水、金木五行,生成各不相同的诸方天地,或许在某一方天地内,有强者成为仙人,长生不死,但只要‘真实界’外露的气息发生变化,则天地法理改变,仙人坠落尘埃,再无法力可言。

吾知你们不会太信,但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各方天地有着如此大的区别,为何法身寿元代代衰减……黄粱先前所言,孟奇纯粹是当做新奇有趣的脑洞,直到他提及法身寿命代代衰减,才悚然一惊,这个猜想未必没有一点点道理。

但他旋即又冒出诸多疑惑,西游世界的强者寿元好像没什么改变?而且它与自身世界诸多历史人物重合,又是因为什么?黄粱继续道:……如此才能解释为何有的天地内,生灵居于星辰,绕日而行,而有的天地,天圆地方,东有扶桑,西有昆仑……居于星辰,绕日而行?这比刚才的话语更让孟奇震惊。

黄粱难得笑了一声,满是苍凉之意:吾之过往天地便是如此,破碎虚空而来后,此方天地则类于后者。

能肯定居于星辰吗?孟奇凝重反问。

黄粱来的世界乃修行武道的天地,与地球截然不同,很可能属于轮回之一,若真是居于星辰,自己的想法就未尝没有依据了!上官横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觉得自己果然不是疯子,无法理解他们的话语。

自然能,吾之过往天地强者辈出,有能者曾绕行一圈,回到远处,有精于术数者,通过星辰变化之道,算出我们的星辰在绕日而行……黄粱语气没有半点波动。

上官横忍不住插嘴了:莫非人人会飞?否则除了极少数地方外,其他生灵早就掉入无垠虚空了。

星辰之力的玄妙岂是黄口小儿能理解?黄粱不屑道。

上官横再次涨红了脸庞,紧咬牙关。

孟奇心中一动:大日亦有星辰之力?然也。

黄粱露出少许欣喜,似乎觉得孺子可教。

但他立刻又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再深谈。

孟奇不以为杵,朗声大笑,转身便走。

上官横早就巴不得离开此地,紧紧跟上,下了峰顶,他皱眉问道:黄粱之言,你信吗?不信。

孟奇笑眯眯看着他。

不信?上官横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不信还在那里和他一问一答的如此兴致勃勃?孟奇笑而不语,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知道了两件事情,一是黄粱来自另外的天地,二是确实有别的世界非天圆地方。

虽然黄粱被上官横称为疯子,但自己与他问答之间,没看出半点征兆,顶多在真实之界和各方天地的描述上近于妄想,来历和过去世界的事情有一定可信度。

当然,不排除他白日做梦的可能,反正自己也只是作为旁证,根本是自身来源的地球和六道的轮回世界。

接下来,便是全力感悟如来神掌,神霄九灭,元始金章,八九玄功等,为自己的想法添砖加瓦,初步找出道路。

没有理会上官横的反应,孟奇双手交替,快速下山。

从这日起,上官横发现苏孟变了个人,每日状如枯木,眼睛没有半点神采,不管日晒,还是雨淋,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行,不入城不生火,饿了就摘果实,困了就席地打坐,脸上长出了胡须,头发变得杂乱。

而且外表气势枯槁,精气神意似乎尽数内敛体内,不露半点,难以感应。

苦行僧?上官横莫名冒出了这个念头。

就这样,他看着孟奇从初秋走到了初冬,一路向北,渐至北周与草原边境。

前方便是天界山,你难道想去草原?上官横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天界山,北周与草原边境的一处山脉。

此时正值清晨前夕,四周还颇为昏暗,上官横可不想贸然进入草原,被那里的高手追杀。

天界……这两个字传入孟奇耳中,忽然让他打了个机灵,想到另外几个字:九重天!诸多世界皆有天庭和九重天、三十三重天的传闻,这岂不是类似于佛经的描述,无数世界之上有四禅九天,有四空天……孟奇忽然找到了佛道两门对天地描述的一点类似之处,之前苦苦思索的难题顿时解开。

也就是说,我多元宇宙的认识,与佛道两门先贤的描述相比,即使错,也不会错得太多,日后能慢慢修正和深入……就在这时,远处天地交接的地方冒出淡淡的橘红色,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了孟奇眼睛,它是如此的辉煌,如此的灿烂。

容纳变化,身成不灭,一切皆空,心证菩提,这两句的意思孟奇又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眉心突然发热,只觉自己处于茫茫虚空,四周是繁星点点,是漂浮大陆,是金乌,是混洞,是各种各样的生灵,如此种种,皆为变化。

上官横忽然觉得眼前的孟奇像是变了个人,虚无缥缈,如苍天之空,似能容纳万物。

这非刻意而至,自然而然产生。

天人交感?他惊愕想道,就在这时,他看见孟奇转过了身,看到了他的那双眼睛。

这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深邃,里面仿佛有灼热高温的大日,有飞舞的金乌,有暗不见底的黑色,亦有璀璨迷人的星辰……上官横忍不住倒退了两步,艰难拔出目光,接着他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不跟着我了?孟奇略有疑惑。

上官横闷闷吐出几个字:我不是你的对手。

他迈开大步,走得坚定而轻松。

第三百零七章 意外的重临远处的橘红色还无法彻底驱散夜的深重,上官横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黑暗里。

孟奇屹立原地,先是不明所以,继而感觉愉悦,上官横是被自己无形的风姿气度给折服了吗?未曾交手便已没了胜负之心?果然,感悟天地、思考自身道路这么高大上的事情总是让人仰慕。

他纯粹舒缓心情地想着,略显得意地摩挲下巴,忽然摸到了硬硬的胡须。

咦……孟奇心中一动,双手在脸上头上乱摸起来,怎么会如此多胡子?怎么会须发虬结,状若野人?我的形象在北周毁了,竟然参悟得如此入神……孟奇哀怨想着,脸部胡须忽然掉落,一根又一根,一蓬又一蓬,切口平整,宛若被无形之刀刮掉,短短瞬间,他的脸庞重新变成了剥皮的鸡蛋。

这非是高览那样自然而然,确实有一口刀,一口无相之刀!这三个月里,孟奇大半心思放到了参悟如来神掌第一式唯我独尊之上,在菩提子和本身心境的帮助下,悟出了两套功法,果不其然,分别是一套刀法和一套剑法,皆为外景,有着开窍部分的完整外景功法!刀法没有具体招式,与少林无相劫指类似,宛若虚空劫数来临,伤人于不觉,但层次较低,不能像无相劫指练到极处般真空生妙有,无形又无相,算是胜过金刚印一筹的外景水准刀法,孟奇自己取名为无相禅刀。

或许是流火含有一丝八部天龙火的关系,孟奇领悟的剑法与此相关,剑成八式,天、龙、夜叉三式为外景,略显无相禅刀半筹的外景,其余五式则为开窍。

故而孟奇偷懒取名八部天龙剑。

当然,孟奇最大的收获绝非两门功法和天人交感,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本该到来,而真正重要的收获,初步构建自己的道路是其一,不死印法、独孤天刀等在《易筋经》和本身领悟的帮助下,越来越接近外景品阶是其二,至于其三,则是孟奇八九玄功模仿功法能力的提升。

剃了胡子,梳理了头发,洗漱了一番,换了套青衫,孟奇随意找了处隐蔽地方盘腿打坐,稳固境界。

天人交感乃内天地与外天地越来越相近,已能引起部分共鸣的表征,正常或许引发不了异象,可气机牵引,全力而为后,就有相应迹象出现,所以,稳固天人交感便是稳固内天地。

精气收敛,孟奇内审自身。

虚空幽暗,深邃无尽,元神盘腿虚空正中,不前不后,不在六合,仿效元始。

元神之下,天生九窍及其对应的心肝脾肺肾等内脏衍化诸天,有生灵的归处,有生机的起始,俯视着各处窍穴与血脉骨骼。

周身窍穴与血脉骨骼各成一界,内里或有繁星,或有昆仑,衍化不同的宇宙天地。

这便是肉身之谜,蕴藏天地,而除了极少数大能,比如元始天尊,孟奇敢说自己目前的肉身天地与过往之人都有所不同!在最后时刻,他牢牢把握住了自身的意愿,来自上辈子知识与本性的意愿,选择了容纳变化,身成不灭的道路。

但他按照自身初步的理解做了演绎,元神高居最上,似元始似菩提,更似奇点,与不灭道体之路隐然有了区别,稍微靠近了菩提金身。

这样的内天地还是很粗略的内容,仅得概形,没有细致的内容,比如每处窍穴都要衍化一界,目前里面还是模模糊糊,混混沌沌,当然,这大部分都是外景以后的修炼,孟奇目前主要是缓慢调整它们,寻觅与外天地共鸣最强的状态。

若是正常道路,孟奇自可以按照八九玄功的内容来调整,前人都有描述,可现在,他的道路有点两边不靠,固然都有参考之处,但还须得自身来慢慢摸索,不能操之过急。

而与势均力敌乃至胜过一筹之人做生死之斗是方法之一,气机牵引下,心灵提升,内天地会自然而然调整,更靠近外天地。

心神内视,孟奇处于空冥状态,缓慢调整着内天地,周身淡金自然泛起,各处窍穴隐有光芒透出。

就在这时,孟奇心灵突然波动,感觉一阵烦乱,非是内起,而是外因。

他中止修炼,睁开眼睛,看见四周人来人往,繁华热闹,有卖字画的,有耍猴的,有各种各样的吃食,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前方则有黄墙黑瓦的寺庙,内里树木参天,透出几分清净。

而自己刚才所处之地乃草原边界的荒野!怎么突然时空转移了?或者是幻境?孟奇微皱眉头,想起一事,真正修炼眉心祖窍后,就得提防外魔入侵了,此乃天地自然的反噬。

外魔或许是他化自在天魔一族,也或许是偶然发生的事情,比如家庭琐事,情爱纠葛,萦绕于心,烦躁而难以解脱,总之会影响心灵,导致走火入魔,是每个武道修炼者必须面对的困难。

难道是入侵外魔制造的幻境?孟奇站在涌动的人潮之中,戒备提防,怕外魔潜伏于内,暴起发难。

周围人群如水涌走,唯有孟奇静立不动,显得格格不入,不少人纷纷侧目,打量这名俊美温和的青衫男子。

环视之中,孟奇看到了寺庙的名称:圆觉寺。

圆觉寺的庙会……有点眼熟……孟奇抿了抿嘴,回忆过往,并侧耳倾听起附近之人的谈话。

不远之处,有说书之人,一拍惊木,高声道:昨日讲了魔后与右相一战,那真是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如神似佛,而在另外一边,有那‘惊神剑’小孟直入太子府,于千军万马之中生杀太子!魔后?惊神剑?圆觉寺!孟奇眯了眯眼睛,终于想起这是何方了,此乃魔尊坐化的圆觉寺,留下了原来如此四个字和外魔之皮的魔尊!他小心翼翼,从芥子环内取出那外魔之皮。

刚见风,之前无论怎么摆布都没有变化的外魔之皮忽地燃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成了灰烬,洒落于地。

原来是‘你’引我来的……孟奇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那我的‘外魔’在何方呢?以他目前的境界,察觉不到一点幻境的迹象,所以初步判断为真,是魔后剑皇那个世界,是惊神剑小孟的世界,而要脱离,恐怕得找到外魔,将它杀掉!孟奇没去想魔尊的外魔为何能让自己转移时空,要知道魔尊自己都距离这个境界很遥远,因为牵涉原来如此。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背负双手,悠闲走向圆觉寺,宛如一名前来上香礼佛的普通人。

入了寺庙,穿过两处大殿,孟奇忽然心有所感,微微一笑,转向旁边的偏殿。

偏殿不似他处热闹,尽显冷清之态,只得寥寥几人,但他们都守在门边,真气鼓荡,一看便是高手。

见青衫磊落的孟奇背负双手,缓缓行来,如同随意闲逛的贵公子,几人当即要上前阻止。

突然,他们身体一震,脸色变化,放缓了动作,任由孟奇越过他们,迈入偏殿,目光内皆流露出惊愕之色。

偏殿中,一名身着白纱的女子正坐于蒲团之上,与佛像相对,光是看她的背影,就尽得无限美好的感觉。

孟奇缓步而行,走到女子身侧,目光看着佛像,微微笑道:魔尊看破红尘,出家为僧,魔后难道也要削发为尼?白纱女子同样看着佛像,声音沙哑而魅惑:几年未见,你竟已到了这个层次。

莫非也是来为剑皇送终?第三百零八章 故人佛像金黄,笑口常开,似看尽人间恩仇,苦海挣扎,不如一笑。

在它对面,身着白纱衣裙的女子正是魔后,她不恭敬也不亵渎地盘腿而坐。

为剑皇送终?孟奇略微一愣,莫非自己重临此界,除了外魔侵扰,还有因果方面的缘故?昔日剑皇爱惜英才,不吝指点,算是给自己的剑法之路提供了高屋建瓴的看法,如今他垂垂老矣,行将就木,好是巧合,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内心想法纷呈,孟奇表面却不动声色,依然负手看着笑口佛像:某静极思动,出来见见故人,自不会遗忘剑皇前辈,他于某有指点之恩。

他和魔后各自看着前方金身佛陀,目光没有半点交汇,似乎都在自话自说。

突然冒出,事后视名声富贵于粪土,全无踪影,莫非世间有真正的隐修门派?魔后缓缓站起,看向孟奇,声音带着女子最魅惑时特有的沙哑。

对于这个问题,她仿佛没期待过答案,顿了顿道:你的剑呢?惊神剑小孟岂会没有剑?孟奇青衣洒然,两手空空,刀剑皆在芥子环内,闻言一笑:忘了。

他也转头看向了魔后,只见白纱紧贴身躯,高低起伏,不露半点皮肤,却让人口干舌燥,而她脸上依然戴着面纱,绝世容貌朦胧透出,更添魅力,想象的总是最为美好。

可如此魅惑众生的尤物,静静立在那里,却与禅堂、蒲团、佛像、香案、木鱼等清净之物相得益彰,融洽一体,不显红尘,不超凡俗,似乎她本该就站于此处,理应站于此处。

天人合一……孟奇暗叹一声,当时当日,自己眼光不够,只拿大宗师当寻常,若非有阮玉书琴音相助,魔后又仅仅是试探自己实力,寻求帮手,压根儿没有认真对待,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斩下魔后的一缕发丝,落了她的面纱?与同层次的大宗师方有电闪雷鸣的异象,除了境界不够,须得气机牵引外,还有彼此相差仿佛,以致控制不住的解释。

当然,今时今日的魔后肯定强于当初,那时候她天人合一还有诸多瑕疵,而剑皇更甚半筹,天人合一圆满,正寻找着自身道路,不知他现在找到了没有……感受到孟奇纯粹欣赏打量没有半点灼热色欲的目光,魔后淡然道:才忘剑吗?哪里是忘剑之境,只是忘在了客栈里而已。

孟奇笑得多有揶揄。

魔后微微一怔,忽然有点把握不住惊神剑小孟了。

孟奇转过身,视这绝代尤物如蒲团香烛,背负双手,缓步走向门外,状若闲庭信步,说来便来,想走就走。

魔后亦不阻止,再次看着佛像,声音有点飘渺:活佛亦临京师,他曾放言超度你。

此岸彼岸,何需超度。

孟奇洒然一笑,跨出门槛,走向正殿。

偏殿之前有树,亭亭如盖,石砖暗灰,间有杂草,青衫缓缓隐于门径。

宗主,他是哪位高手?魔后身旁侍立的几名白衣女子低声相询。

他怎么莫名其妙而来,又莫名其妙离去?而宗主竟然任他如此!守门的几名魔宗强者亦有此惑,侧耳倾听,等待答案。

魔后语气淡然:活佛放言超度之人没有多少,还能活着的就更少了。

几名白衣女子苦苦思索,忽然,其中一人愕然道:惊神剑?昔日惊神剑小孟入云雁馆掳走真正使节,并残杀于外,其后更扰动京师风云变化,打破了西虏的如意算盘,这才引得活佛放言,可他自此全无踪迹,活佛亦难以寻到,事情渐渐平息。

惊神剑小孟?门外魔宗强者亦是脱口而出。

这个名字……他们面面相觑,仿佛闻到了暴风雨前的潮湿味道。

他竟然也来了!当真八方高手汇京师!剑皇之事难道又会引起类似昔年的大变?……潇湘楼最昂贵的雅间房门半开,供侍者送菜送酒。

来往之人总是不由自主看向这个雅间,因为里面有着当今江湖的大人物,赫赫有名的高手,除了非是人间的大宗师,怕是要算他们了!这是武道可以与皇权抗衡博弈的世界,武功高手自然会受到拉拢受到瞩目,时不时还会享受到钦慕。

我看如珍姑娘刚才对我暗抛媚眼,莫非今晚能有艳福?长孙景干了一杯,哈哈大笑。

他已长得虎背熊腰,整个人雄姿英发,脸上稚气褪去,多了几分成熟,举止豪迈。

如珍乃潇湘楼最出名的花魁。

或许是抛给贫僧也不一定?长孙景对面坐的是个和尚,白色僧袍,鞋袜干净,给人一尘不染之感,俨然便是成名多年的如意僧。

长孙景笑道:大师是想提醒我,一字曰僧,二字为和尚,三字极乐官,四字色中恶鬼?贫僧自非花和尚,但如珍姑娘常思佛法。

如意僧笑眯眯回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三年未见,你竟已成长到如此高度,当真后生可畏,一代新人换旧人。

本少爷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长孙景开了句玩笑,然后正色道,武道修行需要磨练与战斗,军中正是最佳选择,我随着陆帅东征西讨,战过西虏强者,战过七皇子麾下魔门高手,又有昔年孟大侠高屋建瓴的指点,自然一日千里,非你这贪酒和尚可比。

如意僧叹了口气道:你确实是练武奇才,当年抗击西虏时,贫僧不过随口指点了你几句,又和你并肩作战,竟然让你窥出我拳掌奥秘,化入了刀法。

他们的交情乃沙场铸就,很是深厚。

可惜,始终没有孟大侠的消息,无法向他展现我刀法有成。

孟奇是长孙景有奇遇后,第一个正儿八经指点他招式之道的高手,他自然记忆深刻,铭感五内。

如意僧闻言一怔,似乎回想起了自己与惊神剑小孟的交手,竟然被他在自己等高手环顾的状况下,生生杀死了太子!他年纪轻轻便淡泊名利,闲云野鹤,神龙见首不见尾,当真让人唏嘘。

如意僧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谁?他们同时瞳孔收缩,转头望去。

竟然能瞒过自己两人的感官,悄无声息靠近!故人来访。

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先传入了他们的耳朵。

他们看见一名青衫公子悠然立于门边,右手指节屈着,依然做敲门的姿态。

长孙景眨了眨眼睛,没办法将这个人与当初的那道身影重叠,他的五官长开,愈发俊美,气质却没了冷峻,温和而洒然,像是一汪被风吹皱的湖泊,而非冻至底部的冰海。

孟,孟大侠。

半晌之后,长孙景又惊又喜起身相迎。

有了他的确认,如意僧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的惊神剑小孟。

昔年的惊神剑虽然剑法出神入化,但实际的境界修为在自己等人眼里,还是望得见底部的小池,可如今,他就仿佛看不见底部的大海或深邃幽远的星空,让自己只浮现出四个字:难以测度!孟奇笑着点了点头:多年未见,你都成为一方高手了。

看见故人变化如此之大,他很有点沧海桑田之感。

长孙景目前年纪也不算上大,二十三四,闻言笑道:五年而已,孟大侠看来修炼有成,倒比我显得年轻。

说到这里,他正色行礼:多谢当年指点,没有孟大侠,就没有今日的长孙景。

不用大侠大侠的称呼,换一声小孟或者孟公子都可。

孟奇毫不见外地坐下,自斟了一杯,某静极思动,初入京师,还弄不清状况,谁来讲讲这五年之事?长孙景赶紧道:五年前,当今圣上登基,陆帅拜将,率军北上,抗击西虏,最初两年西虏强势,东南又有七皇子举兵,甚是艰难,多得圣上坚定,如意大师等武林正道人士援助,剑皇则入草原半招击败了活佛,终于撑了过去,迎来了胜机,两年前,西虏被逐出关外,陆帅挥师南下,迎击七皇子,如今已是占据胜势,只待稳扎稳打,夺取胜果。

谁知一个半月前,圣上急诏军前右相回京镇压,众人判断剑皇时日无多,陆帅遂派我回京打探消息。

有确凿迹象表明这一代活佛随着西虏使节团秘密进京,藏于云雁馆,欲了当日之败,恐怕支持七皇子的魔后,隐居赋闲的国师,也会不甘寂寞。

孟奇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于他而言,知道这些就足够了,其余之事,自己没那个闲心插手。

如意僧想了想,微笑道:孟施主,你得对活佛多加小心,当年之事让他放言超度你,今日若遇到,恐怕会言出必行。

长孙景亦是知道这桩公案,皱眉提醒:活佛一系有灌顶秘法,能得先人精元,传承记忆和知识,前者限于肉身极限不提,后者让代代活佛智慧通达,精神强横,传闻能拉人于宿世轮回,如同神佛,与其他大宗师相比,别有神异,而且‘大日离火轮’神功亦是名震多代。

孟奇静静听着,忽然展颜一笑:你们可有兴趣随某去个地方?何地?长孙景和如意僧同时发问。

孟奇拍了拍青衫,微笑起身:云雁馆。

第三百零九章 精神奇旅云雁馆?云雁馆!长孙景与如意僧语调不同,却是同样的讶异,刚刚才提活佛之事,他就主动找上门去!换作别人,他们怕是会觉得不知天高地厚,大宗师与人间巅峰的差距岂能以道理计,昔年邪君的魔功何等恐怖,面对魔后时还不是惶惶逃窜如丧家之犬,不知多少强者一辈子困在人间巅峰,始终迈不出那一步!可眼前的是惊神剑小孟,曾经引天雷击杀邪君的小孟,曾经创造过种种不可思议之事的小孟!而时隔五年再现,谁也不清楚他究竟到了什么层次!他绝非狂妄自大之辈,否则断然不可能在鼎盛时放下一切,闲云野鹤。

也就是,他对自身实力有着足够的自信!他们同样不相信惊神剑小孟会对活佛的实力判断出错,他可是得过剑皇的指点,亦曾经与魔后联手。

两人对视一眼,皆想到一个可能:莫非苦修五载,他已踏入了大宗师行列?以他的年龄而言,这怕是前所未有的记录!孟奇双手垂在身侧,修长洁白,看不出是握剑之手,但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他缓步踏出房门,没理会有点发呆的长孙景和如意僧,走下楼梯,出了潇湘楼,转入前往云雁馆的街道,嘴角始终含着笑容,悠闲打量着四周热闹,状似漫不经心。

脚步声很近,长孙景与如意僧赶了上来。

孟,孟公子,这五年来,在下一直在寻您,想当面答谢您的指点之恩,可惜全无消息,不知您都在做些什么?长孙景犹豫了下,还是巧妙地问了一句。

孟奇半真半假道:看看日出,望望星空,思考思考天圆地方东升西降之事。

呃,好闲情逸致,好悠哉的隐居生活。

长孙景干笑了一声,他可是个爱热闹之人,而且觉得孟奇的回答太轻描淡写,完全没有真正的重点。

不过,既然别人不想说,自己就没必要多问。

孟奇侧头看着他,嘿了一声:怎么?不信?哪里哪里,只是在下喜欢呼朋引伴,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能享受这种生活。

长孙景赶紧解释道。

如意僧倒是轻颔其首:能消弭浮躁,观日赏星,孟施主纵使不在佛门,亦有几分佛性。

他与孟奇交过手,自然知道他可能出身佛门。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孟奇挑了挑眉,知道如意僧非是故意,没有多说,继续散步般走向云雁馆。

到了云雁馆外,门外守着四名禁军,门内立着两个西虏打扮的男子。

此乃使节馆,尔等若无正事,还请远离。

一名禁军喝道。

听闻当代活佛在此,某特来听听佛法。

孟奇微笑回答。

听见活佛亦能拉人入宿世轮回的记忆后,自己就坚定了与活佛交手的念头。

一直以来,自己对前世可能与阿难有关耿耿于怀,可变天击地大法不能唤起自身的宿世轮回记忆,除非借助代代纠缠之人,共游精神奇旅,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岂能放过?至于活佛放言要超度自己之事,哈哈,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禁军怒极反笑:活佛怎么可能在云雁馆,快滚,快滚!在下惊神剑。

孟奇自报家门。

惊神剑?什么惊神……禁军突然结巴了,门口守着的外族人则面面相觑。

少顷,其中一名外族人用熟练圆润的中原话道:稍等。

他转身而去,直入云雁馆深处。

几名禁军和剩下的外族人躲躲闪闪打量起孟奇,虽然过去了五年,但惊神剑小孟的名头依然如此传奇。

千里护送陆观上京,剑下亡魂无数;潜入云雁馆,绑走真正使节;一招击败烈刀,还言他不配自身用剑;夜闯皇宫,视天罗地网于无物,引天雷击杀邪君;强袭太子府,在众多高手保护下生杀太子……这么多的事情,单独一件都足以在江湖流传多年,更别提它们都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前后时间还间隔很短!自公子隐居以来,每年都有人假冒‘惊神剑’的名头,可惜没一个上得了台面。

长孙景想到了好玩的事情,最过分的是,假扮公子的冷峻,欲求某位侠女,反倒被人两三剑击败……孟奇听得津津有味,从侧面证实了自己的名声。

使节请三位入内。

之前的西虏护卫匆匆赶回,用自以为隐蔽的方式打量孟奇,疑惑他为何敢来,明明知道活佛要超度他!跟着护卫,孟奇等人进了云雁馆,这里一草一木都没有太大变化。

云雁馆的会客厅很大,里面的人亦不少,但孟奇的视线自然而然就锁定了其中一人。

他坐于正中,光着一只胳膊,穿着塞外佛门特有的服饰,形容伟岸,肌肤如玉,看不出年龄,有着奇异的魅力,他的双眼清澈见底,可若与他对视,会发现里面有着一圈又一圈的漩涡,仿佛镜湖上的涟漪。

而在孟奇看向他的同时,他也看到了孟奇,只觉那双眼睛深邃幽暗,望不见底部,仿佛没有繁星与明月的夜空。

果然是当代活佛……长孙景眯了眯眼睛,在与西虏酣战之时,他曾远远见过此人,可惜剑皇当时没有出手,未能让自己一睹大日离火轮与传闻里的秘藏大法。

四目交接的时候,孟奇与活佛再也看不到周围的事物,只有彼此和牵连的气机,但长孙景等人和物又一点一点于心湖内勾勒出来。

听闻活佛要超度某,所以某来了。

孟奇踏前一步,气势陡变,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悠远而高旷。

活佛缓缓站起,用怪异的中原话道:除魔方能卫道。

他立在那里,便似一切的中央,俯视着轮回,仿佛真正的佛陀。

两人同时毫无保留施展了精神秘法!云雁馆附近的天空原本蔚蓝,此时忽然变得昏暗,非是暴雨欲滴的那种,而是一圈圈黑色旋转的诡异昏暗,如同传闻里的地狱,里面似乎能爬出恶鬼。

天地骤变,长孙景、如意僧、西虏使节、云雁馆会客厅从孟奇眼前心中消失,发现处在一个狭窄的房间内。

房间只能放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若再多一张椅子,则出入困难。

衣服装在箱子里,置于门后,故而每次出去,都只能打开很小的缝隙,仅供一人。

这是上辈子最落魄时的出租房……孟奇没有震惊,一是早有心理准备,二是这感受至今没有忘怀。

打开面前的电脑,上面泛出无数绿色字母,兹兹跳跃,最后凝成了一幅画面。

里面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他皓首穷经,钻研佛法。

不用任何外在判断,孟奇自然而然知道他就是活佛,乃活佛的上一世。

老者转头,两人四目交接,环境顿变,孟奇内心升起无法克制的悲痛和愤怒,泪水潸潸而下,眼前是一片火海中的建筑,旁边站着一个日本兵,身怀六甲的妻子倒于地上,肚皮被剖开,胎儿被挑起。

孟奇牙关紧咬,再也无法软弱,荷荷出声,猛扑了过去。

砰,一声枪响,眼前黑暗。

跳动的火焰内有着另外的天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端坐佛堂,为儿孙后代祈福,不知不觉,呼吸停顿,表情安详。

愤怒,痛恨和害怕的情绪再现,孟奇看见自身被关在一个竹笼里,正被人抬着走向池塘。

尚未出嫁,与人私通,活该浸猪笼!平日里疼爱自己的爹娘已然变了颜色,表情狰狞,似乎想生吞了自己。

竹笼沉下,凉水浸入鼻端,而在反照着火光的池水里是别的场景,一名少女被土匪劫走,惨遭凌辱,几次欲要自杀,都被人所救,最终她看破红尘,青灯古佛。

一次又一次,孟奇经历了道士,书生,普通妇人等轮回,而活佛亦有着屠夫、老鹰、将军等变化。

越往前走,记忆碎片越是稀少,场景越是短暂。

忽然,孟奇眼前一片空白,似乎已到了轮回最初。

什么也没有?没有阿难?而空白对面,活佛还在一世世回溯,而他每一世都最终心向佛法。

随着他靠近最初,身体渐成琉璃,背后有一轮大日缓缓升起。

双方将彼此拉入宿世记忆后,将没办法善了,必会有终极对决,否则不能摆脱此情此景,将永生永世沉沦。

这一点,孟奇知道,活佛也清楚!可此时,孟奇已到了最初,平平常常,而活佛越来越有禅意,身后大日宛如真实。

谁胜谁负似乎一目了然!云雁馆内,长孙景等人看到呆立活佛的双手无知觉结成日轮,整个人似有光明绽放,像是大日降临。

大日降临,活佛终于练到了最高境界吗?西虏使节惊喜莫名。

而与活佛对视的孟奇呆滞如没有魂魄的躯壳!怎么办?要不要强行打断?长孙景和如意僧对视一眼,感觉惊神剑小孟不妙。

就在这时,长孙景看见孟奇叹了口气,一手抬起,指着苍穹,一手下垂,指向地面。

他整个人仿佛一下高大了起来,充塞天地,给人无与伦比之感!这是什么?所有人都愕然看向了他。

双方精神世界里,活佛身后大日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接近实质的时候,突然发现对面的孟奇不见了,而是端坐着一尊金身佛像,它是如此巨大,三千大千世界似乎都被它充满,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尽显大清净,大慈悲,大解脱!孟奇既然敢来,肯定有着保命的压箱底手段。

八九玄功九窍之后已能稍微模拟如来神掌第一式的气息感觉!可用来破掉活佛心灵!这时,金色巨佛发出了威严又慈悲的声音: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佛陀说法,声如雷音,活佛双目凝固,大日摇晃。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第三百一十章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云雁馆内,这千古罕有的诡异对决让长孙景、如意僧和西虏使节等人看得又震惊又愕然,只觉厅堂内昏暗严重,以惊神剑与活佛为核心,有一圈又一圈的漆黑旋转,幽深奇异,炫人耳目,惑人心神!而活佛无知觉结成了大日离火轮最后一轮,千百年来无有一位活佛能练成的大日降临轮,体泛琉璃,身绽金光,照耀一方,驱逐昏暗,光明清净。

他站在那里,便如一尊佛像,大日如来之相,看得西虏使节和护卫差点顶礼膜拜,知道活佛借助宿世轮回,即将修成那至高无上的境界。

面对这非同凡俗的一幕,长孙景和如意僧瞠目结舌之余,升起了浓浓的担心,惊神剑小孟能够抵抗得了活佛的秘藏大法吗?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声怆然的叹息,似慈悲似苍莽,天地悠悠,时光匆匆,然后看见孟奇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整个人陡然变得高大,充塞满了自身所有视界,仿佛净土中央的佛陀,神圣,慈悲,庄严,清净,唯我独尊!这种感觉……不仅长孙景和如意僧,就连西虏使节等人都忍不住目瞪口呆,感受到心灵的震动。

孟奇前行一步,嘴巴张开,庄严慈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声如雷震,似佛音说法,震得长孙景等人心神震荡。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他们如被当头棒喝,似有所悟,又空空如也。

精神交锋、宿世轮回之中的活佛体成琉璃,背显大日,可在对面巨大佛陀的金身之下,在那指天触地唯我独尊的气势下,大清净大解脱大自在的感召下,心神震荡,难以守住灵台,之前感受的宿世轮回熏染侵染了这一方净土。

抄经老者,诵佛婆婆,以及青灯古佛的少女,庙顶听讲的老鹰,如此种种,一一身历,更觉苦海无边,虽心向佛法,但始终无法解脱!宿世轮回,沉沦苦海,终究难以解脱?活佛内心泛起了疑问,灵台愈发失守,大日光芒黯淡,缓缓落下!就在他竭力抵达之时,巨大的金身佛陀往四方各行七步,当头喝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活佛浑身一震,只觉轮回种种一一破碎,自己的心灵与元神亦一一破碎,眼前是云雁馆充满塞外风情的装饰,是那俊美庄严的青衫公子。

他再做棒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活佛脑袋翁隆作响,结跏跌坐,沙哑又艰难地问道:岸在何方?这似乎问出了西虏使节等人心中的疑问,他们已经被一声声的苦海无边震慑得难以自拔。

孟奇双手收回,垂于青衫两侧,可依旧庄严慈悲:不在此,不在彼,不在中,回头便是。

回头……唯‘我’独尊……活佛如有所悟,突然泛起一丝笑意,手结莲花印,双眼缓缓闭上。

孟奇气势内敛,不复充塞天地,庄严神圣之感。

一名西虏护卫见活佛气息全无,又惊又怒,顾不得刚才的顶礼膜拜,大喝扑上:魔头敢走?突然,他目光凝固,呆呆立于原地,眉心出现了一抹刀痕,细细丝丝,有鲜血溢出,只差半分便斩入头颅。

怎么会中刀?完全没感觉到他出刀!刀从何处而来?刀在哪里?孟奇叹道:再看看他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眼角脸庞已是一片泪渍,为精神奇旅的神妙,为宿世轮回的种种真实感受而流,莫名而流。

长孙景与如意僧下意识看去,只见活佛眼角带泪,脸含微笑,手结莲花印,盘跏跌坐,肤泛琉璃,除了没有气息,看不出半点死人之兆。

这是圆寂前再做突破,朝闻道,夕死足矣?西虏使节看到这样的状况,忍不住跪倒于地,这才是真正的活佛!恍恍惚惚走出云雁馆,长孙景和如意僧一时还回不了神。

大宗师之一的活佛就这样圆寂了?惊神剑小孟杀了一位大宗师?这不是在做梦吧?当真是剑入京师风云动,昔年如此,今朝亦如此,而且更可怕更轰动!孟奇渐渐收敛住情绪和感动,恢复了正常,这样一段精神奇旅是对自己心灵和元神的洗练,对天人合一乃至日后修炼都有很大帮助。

但竟然没有看到阿难?最初的空白是真实如此,还是有大能刻意干扰了?他没有说话,静静前行,漫无目的,而长孙景和如意僧亦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没敢打扰他。

就这样,他们一直走到了傍晚。

圆觉寺内,状若诚心礼佛的魔后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

何事如此慌忙?她没有回头。

前来报信的魔门高手满脸震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活佛,活佛圆寂了!什么?以魔后的心灵修为也有了波动,震动回首。

‘惊神剑’入云雁馆,与活佛对视一盏茶,似在以精神秘法相斗,其后,他飘然离去,活佛圆寂当场。

这名高手勉强稳住心情,条理分明地将此事道出。

他已没敢再称小孟。

他的心灵与精神竟如此强大?魔后喃喃自语了一句,接着沉声道,将过程详细道出。

政事堂内。

左相王德让拿着手中秘宝,低声自语,以他大儒的心性,语气里也充满震惊:惊神剑入云雁馆,活佛圆寂……惊神剑入云雁馆,活佛圆寂……在另外的地方,原本仰望星空的国师亦说着同样的话语。

……今晚可有地方让某借宿?大日西沉,昏暗笼罩了京师,孟奇彻底摆脱了精神奇旅的负面影响,随口问道。

长孙景笑道:在下租了一个院子,还请公子不要嫌弃简陋。

那你引路吧。

孟奇轻轻颔首。

如意僧叹了口气道:孟施主刚才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正如当头棒喝,让贫僧亦有所感悟。

他似乎想请教请教佛法。

孟奇虽然是半吊子和尚,但好歹感悟如来神掌这么久,于佛法上亦有点领悟,而且道经和神功皆有类似之处,殊途而同归,自身内天地的元始其实亦有少许佛门的韵味,故而道:自从娘胎脱离,必受红尘种种沾染,不一定是坏的事物,亦是知识、常理等肉身所见所闻,它们有真实之处,但受到本身条件限制,会欺骗心灵,若勘不透,就见不到‘如来’。

他看了看长孙景:此言非仅是佛法,道士、武者、儒生亦有类似说法,大道总有相近之处。

可能破碎虚空者寥寥无几……长孙景叹息道。

作为一名武者,这是他必然的向往。

人身一天地,身外一天地,两者皆是极端玄奥,我们要做的是打破隔阂,让身内之天地更贴近自然,于道门而言,便是人法天……孟奇随口指点,隔阂者,既是心灵的枷锁,也是肉体的隔膜,前者若打不开,就‘看’不到外天地,无论怎么摸索,都是缘木求鱼,后者则是具体的步骤,在道门有玄关一窍之说……这方世界已是能初步修炼眉心祖窍,但还缺乏高屋建瓴的完整步骤,需得慢慢完善,因此对心灵境界的要求更高。

见孟奇将道门、佛门、武道相关内容信手拈来,连成一体,长孙景和如意僧皆听得如此如醉,前人是有类似的思考,但从来没有他说得如此深入和透彻。

贫僧总算明白活佛的感觉了,朝闻道,夕死足矣。

如意僧双手合十道,他是个读通了儒经的和尚。

长孙景听得热血沸腾,前方道路似乎若有若无展现了出来:公子当真学究天人,不类凡俗!孟奇笑了笑没有说话,亦没有道不可轻传需得报酬的念头,一则非是具体功法,二则本来自身就有好处。

隐隐约约中,他似乎感觉到一丝道德之气的加身!修炼三宝如意拳后,他对五德慢慢有所认识,若有机会,自然得搜集。

日后若三宝如意拳大成,恐怕有几分神话传说里元始天尊玉如意的感觉吧?长孙景租住的院子前,立着一人,身着禁军将领的服饰,手中捧着一个木盒,见到孟奇等人归来,又是敬畏又是欣喜道:孟大侠,卑职替剑皇送信。

孟奇早有所料,微笑接过,打开了木盒。

木盒里面摆放着一个手掌大小的木偶,它笑容滑稽,身躯颀长,上面用剑书写着十四个字:明日午时,落日之峰,以剑会友,可否?这十四个字……长孙景突然睁大了眼睛,如意僧亦是神情震动。

这十四个字一笔一划苍劲有力,仿佛在演绎着横平竖直等最普通最平常的笔画,可若将它们一起收入眼底,每一个笔画都活了,仿佛棋盘上的子,夜空中的星,它们连为一体,布成死局,盘绕而上,直冲云霄!这就是一部‘绝世剑法’啊……长孙景喟叹道。

这就是一本剑法秘籍!而且,既是书信,也是挑战!孟奇略微感慨于剑皇的境界,又奇怪地闻到了一丝外魔的气息。

我的外魔怎么会与剑皇有关?他手中已是多了一口火焰铸就的长剑,伸向木偶,回应挑战!第三百一十一章 神剑木偶长剑一挑,木偶随之飞起,露出没有字的背面。

嗖嗖嗖,长孙景只看到剑走龙蛇,起舞清影,以他的目力,都只能勉强捕捉到剑尖,无法一窥变化全貌。

短短时间内,他有感觉到轻重缓急,快慢虚实等重重韵味,层层铺垫开来,丝毫不显杂乱。

长剑收回之际,木偶方才重归盒子,恰好背面朝天,漆黑为发,上面刻着十六个字:指点之恩,不敢或忘,以剑书志,共论道始。

长孙景看得异常专注,这每一道笔画都仿佛随性而为,潇洒飘逸,或重或轻,或粗犷或精细,或古拙或灵巧,尽显剑法神韵,但似乎失之于刻意,展现太多,每一道笔画各不相同,不遵字之间架结构,杂乱无章。

可若从细微处收回眼,整体而观,却感觉它们沛然一体,宛若天成,竟然找不到不合适的笔画和结构,剑意圆润,包容万千!若剑皇的战书是清水出芙蓉,棋成于普通平常,那惊神剑的回帖便是精致打扮的绝代佳人,不因妆浓而失之美丽,反而更衬托出惊艳之感。

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又是一部‘绝世剑法’……长孙景再次感慨。

如意僧目光与他类似,集中于木偶之上:若有剑法入门者得到此木偶,日夜揣摩,当能领悟强横剑法,当为武林奇书之一。

在他这种识货人看来,这三十个字分别蕴含了剑皇与惊神剑对剑法的理解,并将最基本最根本以及最有神韵的变化演绎为笔画,每一个字都暗藏着妙至巅峰的一招一式,前十四和后十六又分别连成了一套天衣无缝的剑法,一如大龙成活,腾空九霄,一似异霞纷呈,绚烂星夜!于剑皇和惊神剑而言,这或许仅是他们隔空交手试剑的成果,但对大宗师之外的人来说,这就是两套能够引起江湖腥风血雨的绝世剑法,能从中悟出多少,全看个人资质或对剑法的理解!长孙景是个真正的武者,努力记忆着每一道笔画每一种韵味,好半天才艰难收回眼,有种见证江湖传奇的激动:这‘神剑木偶’日后纵使比不上几大奇书,恐怕也是不予多让,得到它便等于得到两门盖代剑法,足以创下传承多代的宗门。

震动和叹服之下,他忘了当事人就在旁边,太过露骨的赞美会让人羞赧,让人觉得是吹捧,自顾自将木偶命名为神剑木偶,若非仅是剑法,没有修炼关窍,他怕是会将这木偶与几大奇书并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如意僧已没有多余的话想说。

孟奇笑眯眯听着,一点也没有打断长孙景和如意僧的对话,直到他们平复下来,才吩咐那位禁军将领将木偶送给剑皇。

这名将领离开院子后,向着皇城走去,走着走着,忽地拐向僻静之处。

他又不是聋子,刚才长孙景和如意僧的对话哪能没有听到?而且能成为禁军将领,武功也算得不错,自有几分眼力!绝世剑法,两套绝世剑法……他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虽然自己早已停滞不前,肉身衰败,过了再做突破的年纪,但有儿有女,岂能不为儿孙计?能有这样两套剑法,即使没相应层次的内功绝学,也足以在江湖中称雄一方,若还能有所奇遇,弥补短板,说不得就大宗师之下无敌手,甚至有望踏入魔后他们的境界!到时候,或开宗立派,或成为豪族,都是光耀门楣的事情!他赶回家中,取了相应事物,将木偶上的三十个字拓印于白绢之上,虽然这失了不少原本神韵,但他可不敢直接贪下木偶或自己伪造,毕竟剑皇的眼光何等毒辣,只能如此将就将就,反正能得七八成神妙就算捡到宝了!拓印完毕,他想了想,在前十四个字旁批准:镇邪剑法。

取剑皇震慑宵小邪魔之意。

而后十六个字更好命名,他直接写上了:惊神剑法。

命名之时,他很有一种参与了历史的感觉,似乎本身家族将从此兴盛,后代钻研剑法时,都会看到自己这个老祖宗的手书,对自己感恩戴德。

而他没想到的是,神剑木偶与镇邪惊神两套剑法日后会在江湖中引起多次风云际会,造就了一位位名动江湖之人。

拓印完毕后,他除去木偶上的拓印痕迹,匆忙离家,返回皇宫复命。

老迈近朽的剑皇跪坐于地,面前横着长剑,他接过木偶,细细看着孟奇的回应,看得禁军将领额头生汗,再是小心谨慎,拓印之后总是难免有点污渍的!他原本以为剑皇只是看下回应便将木偶放下,就像惊神剑一样,故而胆大包天,提前拓印,哪知剑皇会看得如此仔细。

短短五年,他竟走到了如此地步,难怪会梦到与他交手……剑皇看了禁军将领一眼,什么也没说,将木偶递给了幼徒,称天剑宋明。

在孟奇击杀活佛之前,他似乎就下定了决心要与孟奇交手!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气机牵引。

宋明低声笑道。

剑皇摇了摇头,仿佛有什么事情未曾透露。

宋明正待再问,突然轻咦了一声,目光凝聚在木偶之上,身为剑者的本能让他看得如痴如醉。

此乃为师与‘惊神剑’剑法的精髓所在,你细细琢磨,当能有所收获,为师生平不立文字,不著秘籍,就以这木偶相承吧。

剑皇苍老说话的时候,半空似有剑气激荡之声响起,嗖嗖不断,木偶表面多出了一个个细小的孔洞,正是人身各处窍穴,又有剑痕指引着真气流动的方向,正是他那套剑法相应的真气流动。

末了,他喟叹道:容纳万千,其志不小,若能从剑法反推惊神剑的真气流动与内功诀窍,或许能让老夫拨开眼前云雾,可惜,光看剑法是看不出来的……宋明收回心神,苦笑起来:师父,弟子一直以为剑法已算是登堂入室,人间巅峰,如今方知,井底之蛙罢了!旁边的禁军将领在剑皇看他那一眼时,差点吓得晕厥过去,幸好剑皇什么也没说。

此时,他渐渐回神,忽地记起一事:江湖传闻,剑皇最是爱惜英才,亦常给普通江湖人士机会……好了,你们出去吧,明日或许是老夫最后一战,老夫要和老伙计静静待一下。

剑皇声音略有点疲惫。

……落日峰位于京师西侧,每当日落,远远望去,它便像是披上了一层余晖,而根据季节不同,有金黄,有赤红,绚烂美妙。

靠近峰顶的地方,身披白纱的魔后立于树旁,没有再往上走,因为再靠近一点,就会干扰到峰顶两人。

于她这种大宗师而言,能有机会旁观同阶交手,那是无法用外物代替的收获,故而一听到剑皇与惊神剑约战的消息,安排好种种战果的不同对策后,立即孤身赶来,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她美目流转,看向附近巨石,虽然看不到,但清楚地感应到,国师在巨石另侧。

五年前助太子争位失败后,他就带着皇孙远走天涯,如今亦是来观此战。

大宗师级的交手只有大宗师才敢靠近,长孙景、如意僧等人选择了更远一点的亭子,仅能勉强看清峰顶。

此战没有宣扬,只少数消息灵通人士聚集,所以并不显得繁乱。

京师之中,右相王德让在政事堂内来回踱步,目光不时望向落日峰,似乎恨不得立刻赶去。

但他肩负镇守皇城的重任,等闲不能离开。

皇上有旨,请相公护他去落日峰观战。

这时,一名宦官进了政事堂。

王德让先是一喜,旋即皱眉:九五之君岂能立于危墙之下?皇上说哪有师父做最后一战,弟子不到场的?宦官早就得到了吩咐。

提及师长之道,王德让终于松动了语气:好。

……落日峰顶,时隔多年,孟奇再次看到了剑皇。

他比之前又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和老人斑愈发深重,但魁梧雄奇的身体没有半点弯折,依然站得笔直,而立于那里,给人空空荡荡的感觉,似在此处,不在此处,分外神异!哪怕他不动,孟奇也有了当初面对何九与王思远的压力,可惜剑皇没有外景和法身招式。

想到此节,孟奇叹了口气:前辈别来无恙?剑皇淡淡道:快死了,谈不上有恙无恙,想不到多年前的一时心血来潮,能让老夫等到你这样的对手,世事当真奇妙。

剑皇当面,孟奇清晰感应到他体内藏着自己的外魔,但这外魔非是附身于他,倒像是被他拘拿住了。

他略显迟疑问道:前辈体内?它?剑皇难得一笑,不用担心,若你赢了,老夫自然坐化,它亦会跟着,如果你输了,它也活不长。

他没有解释前因后果,脸色一肃:准备开始吧。

孟奇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摒除种种杂念,内天地自然运转,精神似乎无限蔓延开来,经过了大地、山峰、河流,以及蔚蓝的天空,灼热高温的大日,幽暗恐怖的混洞,无数璀璨的星辰……这种感觉……孟奇似乎能体会到天地元气如海洋般的存在,一呼一吸皆从中取,而天地之力也隐隐约约透露眼前。

剑皇只觉眼前之人变得虚无空洞,仿佛化身深邃夜空,容纳万物。

于是,他抬起了剑。

第三百一十二章 惊神剑与剑皇落日峰之战这一次,剑皇没带剑鞘,直接提着忘剑得剑后用的那口利器上了落日峰,故而抬起剑来,便是锋芒!剑长三尺三寸三分,以奇石铸就,于午后日光直射之下,反照出耀眼金芒。

长剑直刺,古朴无奇,剑光如石击平湖,分成细碎,似化点点星芒,演绎星空棋局。

每一点剑光都有剑气掺杂,非是无害,混淆视线,真真假假,一剑成局!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已相当于初步内外交汇,能少许调动天地之力,形成剑势,故而剑皇方能一剑演绎出神剑木偶上十四个字描述的剑法,只是相对没那么多变化,没那么多层层布置。

犹是如此,这一剑也超越人间层次,看得长孙景、如意僧和称天剑宋明等人心神沉醉,叹为观止。

孟奇睁开双眼,恰好就看到点点星芒投来,长剑隐于其中。

还未有念头转动,流火自然而然刺出,宛如一道划过长空的赤霞,直直点在星空某处,不与繁星争辉,不与棋局为伍。

剑中虚空,星芒却散,棋局之势瞬息全消。

所谓势,便是内天地调动外天地之力的征兆,它自有功法和技巧带来的运转规律。

而破势之剑自能破势!星芒与棋局同消,而剑皇之剑却陡然加快,如毒蛇出洞,从茫茫星空中加速蹿出,似乎刚才的变化只是为了引孟奇破势,从而创造空门大开、中路急进的机会!可孟奇的流火兜了一个美妙的圆弧,恰到好处引住了剑皇之剑。

两人仿佛早就协商好了般,一举一动,一攻一守,皆是默契如早知答案!剑势展开,两道身影高低游走,时而叮叮叮碰撞不断,时而十几招没有一次相撞,鸦雀无声。

魔后看得很专注,在这种同层次的大宗师眼里,两人目前为止的交手没有一点秘密可言,惊神剑配得上他的名声,足以挑战剑皇,精妙难言,或凶猛如修罗,或飘渺似寻香,或乐声悠悠,或剑快惊鸿,至于轻重缓急,刚猛森然,都是信手拈来,正确无比,似乎此时此刻,就该用这样一剑。

但剑皇更胜半筹,境界圆满,老而弥坚,每一剑看似平淡无奇,但总是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半点的恰到好处,每一剑都能占到少许上风,加上先手之优,剑似罗网,层层收紧。

在魔后看来,若是旁人,即使剑法境界相仿,也早就被剑皇逼得落入不得不踏的陷阱,于最不利的情况下拼命,可惊神剑不同,他功法强横,年轻气长,力大速快,每次都让剑皇的布置难以圆满,半空隐有残留的剑气星芒,但总是难以连成一体,化作死局,而且那口火焰奇剑一直没有发挥威力。

这就像剑皇一次又一次收紧了手中之套,但又一次一次被惊神剑撑开,双方变招让人眼花缭乱,胜负只在毫厘之间,渐渐攀升至气势的巅峰,渐渐全力而为,也渐渐与天地交感!阳光直射的落日峰原本金黄灿烂,渐渐被幽暗笼罩,隐隐约约能看到更多的事物!两人的交手,除了魔后、国师和右相等大宗师能看得分明,看得透彻,长孙景等人只觉目不暇接,无从判断谁占到了上风,双方的每一式剑招每一个应对都让他们觉得妙到巅峰,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看得是如痴如醉,自感收获匪浅。

忽然,他们的目光凝固了,因为眼前是从未见过的奇景!沐浴着阳光的落日峰起了一层雾气,昏黑迷漫的雾气,幽幽暗暗之中,有一轮朦胧的大日凸显,有一颗又一颗的璀璨星辰浮现,有视线难以穿透的深邃,它们按照玄妙的规律运转着,变化着,而这样的感觉一重又一重,层层交杂,仿佛发源自难以描述的深处。

这与平日所见的星空有所不同!这是前所未有的宏伟奇景!而幽暗雾气里,有一道彩虹凌空,朦朦胧胧,不断变化,照亮一域,似要透雾而出。

大日轮转,流火发光,孟奇以浩浩荡荡之势斩向剑皇。

迄今为止,除了本身真气、境界与剑法,他没有用任何超过这方世界的东西,以融汇稳固,向天人合一迈出坚实一步。

当然,除了八九的欺瞒和护体之能,其他也是无法施展,剑皇根本没给他机会,若贸然出招,反而会被闪开,露出破绽,落到真正的下风!换句话说,除了八九这压箱底变化,孟奇已是竭尽全力,用刀用剑都一样。

长剑如日,浩荡而来,剑皇剑尖一引,以虚还实,往侧方荡开这磅礴大力。

忽然,他剑尖奇妙一挑,如脱出桎梏的飞鸟,暗合着某种天地规律,一下就挣脱了孟奇的流火。

这个变化处于有法无法之间,孟奇竟然没能及时阻止!这一剑方显剑皇真正风采,看得魔后国师等人轻轻颔首。

接着,附近天地元气疯狂涌动,尽数投入剑皇身体,与长剑一起,化作一道贯日白虹!天人合一圆满已能周身毛孔吞吐天地元气,少许调用天地之力。

彩虹横跨,白虹贯日,若有似无,直奔孟奇。

剑皇主动变招,创造出了瞬息而逝的机会,使出了这当日击败活佛的杀招!它便像剑皇给人的感觉,似在此处,如在远方,难以测度,唯有剑光明亮,昭示锋锐。

远远看到这一剑,看到横跨的彩虹,长孙景等人忍不住揪起了心。

孟奇失了半招,但面对剑皇随之而来的打击时,内心却升起一丝喟叹,若是王思远等人在此,这一剑绝不会如此衔接。

于这方世界而言,自己已落到了下风,无论速度,还是反应,都没多大可能硬抗这一剑,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将走向失败。

但天地之间尚有外景招式这种东西,王思远等人不如此衔接,就是因为这纯粹是给自己反击的机会!不过自己也只能如此应对,若落到真正下风,那未必找得到机会了!这……魔后观战以来第一次失声。

国师和右相更是忍不住踏前一步。

长孙景等人目瞪口呆,看见幽暗迷雾里,一颗颗璀璨的星辰串连了起来,化作美不胜收的流光,没有变化而胜过变化!九星连珠,天外飞仙!它纯以意与速胜,后发先至,光芒灿烂,以攻对攻!它与天地间的那种奇妙关系,它震慑元神的剑意,都让魔后等人隐隐窥到了另外的天地,浩瀚博大的天地!竟能有如斯美妙的剑法!竟能有这样的剑法!看到这美妙的剑光,剑皇目光之中略有震惊,接着全是无法克制的喜悦,能于肉身衰败前看到这样的一剑,死便死矣,有何惧之?他的眼睛微微闭上,仿佛在感应着这一剑的美妙,全凭气机牵动,手中之剑出现了变化。

贯日的白虹忽然打旋,气流湍急,制造出了一个恐怖的漩涡,天地之力都仿佛加持其中,幽暗迷雾里,彩虹团成了圆状。

当!天外飞仙被漩涡引开少许,只刺中了剑脊!这一刻,凭借着气机与法理的牵引,剑皇竟然于战斗中施展出了一招全新的剑法,隐有几分外景招式感觉的剑法!深厚的积累,强横的心灵境界,让剑皇创造了一个奇迹!看到这虽然略显生疏,但感觉已超过了自己等人当前层次的一剑,魔后目眩异彩,神情复杂。

发现剑皇能做到这种程度,孟奇不惊反喜,长剑弹起,猛地下劈。

这一劈如真龙探爪,带着无法言喻的恐怖力量,正是孟奇自创的八部天龙剑里的外景招式九龙探首!它将孟奇肉身之力尽数调动,宛若龙象加身,带着可怕巨力斩向剑皇。

剑皇双眼依然半开半阖,长剑随机而变,幽暗迷雾里的彩虹完整呈现,分跨峰顶两侧,连接大地。

当!剑皇守得巍然不动!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孟奇再次展开外景招式,而剑皇亦是随之而变,双方气势攀升至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幽暗迷雾里的大日星辰混洞和彩虹变化愈发激烈,看得长孙景等人惊心动魄,忍不住停顿呼吸。

快接近消耗完精神之际,孟奇还未有念头转动,已是一剑刺出,是最熟练也是最合适的一剑。

剑未出,意先行,剑光美妙,乍如惊鸿,充塞满了长孙景等人视界。

剑皇突然出剑了,没再选择防御!这一剑如朝天膜拜,朝闻道,夕死可矣!当!两道剑光相撞,竟然是剑尖相对,不差分毫!孟奇看到了剑皇的眼睛,它们充满欣喜,而里面也倒映着自己的双眸,同样如此。

双方没有留力,剑气勃发,剑尖相接之处兹兹之声浮现,一个幽暗深邃的黑点凭空凸显,快速扩大。

无穷无尽的光芒从裂缝里放出,将两人笼罩,宛若闪电从地面劈向高空。

魔后和长孙景等人只看到白色光芒从幽暗迷雾深处喷发,将峰顶衬托得如魔似幻。

光芒流转之间,他们看到了惊神剑小孟和剑皇。

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两人。

剑皇肉身崩散,灵魂宛如实质,手中捏碎了一个奇怪的黑皮怪物。

惊神剑长剑斜指,头发披散,随风而舞,透出几分欣喜,也透出了几分过去的冷峻。

剑入京师,天外飞仙!白光乍亮,迅速消失,峰顶已是空无一人。

……缝隙之中,剑皇的透明身影渐渐变化,由老转少,黑发披散。

他模模糊糊感觉自己到了一间石室,对面盘腿坐着一名青衫男子,他长剑横于膝上,整个人空空荡荡,无物无我,看似在这里,又仿佛在无尽的远处。

他的容貌好像年轻时的自己……剑皇霍然一惊,脑海内忽地涌起诸多奇怪之事,双眼渐渐变得透彻。

青衫男子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能斩灭万物的眼睛,淡淡道:明白了吗?明白了。

剑皇哈哈一笑,化作一道剑气,飞入了青衫男子眉心。

青衫男子重新闭上了眼睛,空空荡荡,如在远方。

第三百一十三章 老乌恩天外飞仙与朝天一剑对碰之时,孟奇与剑皇精神气机纠缠,互相激发,攀升至了一个他从未抵达过的境界。

这一刻,他感觉自身与天地再无内外之别,精神与自然交融,似乎成为了它的一个部分,于是,天地所感便是自身所感,峰顶附近之人每根毛发的动静都似乎在内心清晰浮现。

四周是澎湃而无形的元气大海,身体浸润其中,全部毛孔张开,饥渴又顺畅地吐纳着它们,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这是前所未有的舒畅,这是天人合一。

借助剑皇的气机牵引,借助这双方无力再改变的一剑,孟奇短暂地踏入了这个境界!过去经历的种种事情,当前的细微状态,未来的恢弘道路,一一在孟奇心里流过,他与剑皇对视,既欣喜,又怅然。

双方的精气神意以最巅峰的姿态凝聚于一点,产生了奇妙变化,坍缩成了幽暗深邃的黑点。

黑点拉伸,出现裂缝,白光迸发,淹没视界。

在被白芒吞没之前,孟奇看到剑皇肉身崩散,看到他捏死了自己的外魔,看到他元神透明,返老还童,隐约有点面熟。

灿烂的白色消退,昏暗亦然,孟奇耳中听到了悦耳的鸟鸣,即使初冬,亦有不畏严寒的飞禽。

薄雪掩盖下的草根,蛰伏的生机,杂乱的石块,远处的行人,全都在孟奇心中清晰浮现。

但这种与天地没有你我之别的奇异感觉缓缓褪去,孟奇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隐约能感应到天地之力,把握到自然循环的规律,但朦朦胧胧,有着暂时没法逾越的隔膜。

不过孟奇却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有了这短暂的踏入体验,在初步构建出自己道路的情况下,下次任务前,自己必然能够天人合一,如今需要的是借助猎杀狼王锤炼武道意志,打磨心灵,看本身是否与初步构建的道路锲和,若不然,还得重新再来,玄关无悔,急切不得。

到时候,如果锲和,又踏入了天人合一境界,自己将比何九、王思远等人少两三年的思考时间,只需要巩固调整。

拍了拍青衫,孟奇缓缓起身,打量四周,由于当时过得浑浑噩噩,全身心都在感悟和思考之中,他不知道被外魔拉入轮回的具体时日,自然也就没办法判断两边的时光流速对比。

这外魔到底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将我拉入,又莫名其妙被杀……孟奇相信自己绝对是渡过外魔反噬之人中最稀里糊涂的一个,只能用莫名其妙来形容,剑皇年轻时有点眼熟啊,不过容貌有两三分相似的比比皆是……孟奇回想了一阵,毫无收获,辨别了位置,没往草原,反向而行。

……十一月初,白色压满了草原,百年难遇的大雪。

这是牧民们最痛恨的事物之一,白灾!积雪很厚,有的地方不深但结出了冰层,牛羊牲畜无法扒开表层,吃到下方的牧草,成批成批地冻死饿死,于是一个个部落赶着自家的牲畜往大的部落汇聚,哪怕交出一半以上的财物也心甘情愿,因为在那里有长生教的萨满,有强大的草原武者,他们能融化积雪,消解白灾。

诸多部落之人经过迁徙,抵达了葛根高乐,一条清澈的河水绕着诸多的帐篷蜿蜒远去,神迹般的没有冰冻。

此地靠近边境,是来往商贸汇聚之所,里面充斥着各种口音之人,来自南方的货物总是让人眼馋,但能够买得起的只有部族内的贵族头领。

听着牛羊嘶叫的喧闹,闻着各种奇怪味道的混杂,老乌恩紧了紧陈旧的皮裘,看向帐篷内喝得醉生醉死的武者和牧民,心满意足地数着银子、铜币和牛羊之皮,今天又是丰收的一日。

自白灾来临,葛根高乐来了一个又一个的部族,超越了过往任何时候,而草原之民聚在一起,最爱的便是赛马、摔角、射箭、比武,以及喝酒!这让老乌恩的酒馆生意愈发兴隆。

老家伙,听说你以前是能深入草原,捕杀狼怪的好猎人?有醉汉半裸着胸,高声问道。

乌恩陪着笑,脸上的皱纹仿佛绽开的花朵:哪里,哪里,我自己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我就说你这幅干瘪瘦弱的样子哪里像好猎人?那醉汉心满意足坐下,长生天在上,我从不会看错人!乌恩没有说话,望着手中的牛羊之皮,目光略显深邃,仿佛在回忆什么。

这帮蛮货,大汗都颁布命令要推广新铸的铜币和银饼了,还是拿着牛羊皮就来了……乌恩叹了口气,骂起这群小部落之人,草原广袤,部落分散,要聚齐起来抢劫南边容易,要普及某些事情是非常之难。

忽然,帐篷的毡幕被掀开,一股寒风吹入,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外面进来了一个身着草原冬日服饰的男子,披发左衽,留着两撇漂亮的小胡子,眼睛宛若黑色宝石。

他年纪不大,腰间挎着长刀,与流浪的刀客似乎没有区别,径直走到了老乌恩面前。

先交钱后拿酒。

老乌恩眼也没抬,交代着规矩。

一两黄金一两酒。

这名男子用比较古怪的口音道,似乎不太习惯草原语。

老乌恩数着牛羊皮的动作一下凝固,缓缓抬起头道:这酒只借不卖。

他说的很慢,仿佛怕对方听不懂草原语。

借我九坛。

来客毫不犹豫。

乌恩唤过跟着自己的哑巴小子,让他看着帐篷,转过身,领着来人走向后方的小帐篷。

印呢?入了帐篷,乌恩忽然说起一口流利的中原话,也就是大晋和北周的官话。

来客掌中多了一枚青色官印,绽放出濛濛光辉,现出两字:捕风。

青绶捕头,年纪轻轻就是青绶捕头,老头子辛苦半辈子也才青绶……乌恩打量着对方,明白他的实力绝对非比寻常,否则不会这么年轻便是青绶捕头。

来人正是孟奇,他从草原边境离开后,根据之前的准备,与大晋六扇门在北周的某个密探联络上,试图通过六扇门的草原情报网帮助自己寻找狼王。

得到介绍后,他启程前来了葛根高勒。

老乌恩年轻时乃草原有名的武者,可得罪了某位部落贵族,差点就自身被杀,妻女为奴,幸好六扇门看中了他,动用了某位密探,让这名贵族突然暴毙,而他的儿女为了争夺财产,打得不可开交,这才让乌恩带着家人南下葛根高勒。

从此,他痛恨不受约束的贵族,死心塌地为大晋效劳。

孟奇摸了摸刻意蓄起来的两撇胡子,笑道:总算能说大晋话了,这段时日都只能装冷漠扮冷酷,免得说话过多暴露。

一个月的恶补培训只能让他勉强听懂少部分草原话,会说的就更加有限了。

草原话一点都不难学,倒是官话,嘿,老头子学了足足十年才流畅。

乌恩一副往事不堪回事的样子,接着脸色一肃,这位同袍,你找老头子想知道什么?他没有问捕风密探的目的。

我来杀狼王。

孟奇平平淡淡说道,仿佛在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杀狼王?可乌恩不这么想!他的眼睛瞪大,看面前有两撇小胡子的男子就像看一头怪物。

狼王是什么人?当今人榜第一!他在草原上猎杀过诸多好手,引起了公愤,但时至今日,依然没人能奈何他,要知道曾经有部族的外景出动寻他!不提本身的实力,光是一击不中,立刻远遁的风格,都让人头痛无比。

狼王是那么好杀的吗?孟奇露出灿烂笑容:是的,还请青绶帮忙寻人,六扇门的海捕文书上,狼王可是赫然在列的。

狼王曾经猎杀过大晋好手,自然在海捕文书上。

要是狼王那么容易被寻到,早死一百回了。

乌恩皱眉摇头。

孟奇轻轻点头,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在之前密探处,他拿到了一份比较详细的狼王资料,里面有他猎杀过的绝大部分人员名单,包含了被杀时日,当时实力,背景情况,以及出事地点,看完之后,只觉狼王完全是随意杀人,忽然在东,忽然在西,被杀者实力有高有低,若没有足够的时间分析,实在找不到可能潜藏的规律。

唯一能看出来的是,随着狼王的实力增长,他对弱于自己许多的人不再有浓厚的杀戮欲望,但零星点缀着少许,似随手而为。

若没办法追溯上狼王,那就只能冒险引他来袭,可狼王能活到现在,肯定对危险非常敏感,说不得他就闻出不对,耐心等待,等实力突破到完美半步后,再陡然来袭,将自己置于死地。

不知青绶可有狼王消息?孟奇诚恳看着地头蛇乌恩。

乌恩斟酌了下道:你知道的就是老头子知道的,不过有的人或许知道更多。

谁?孟奇本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谁知竟然真的有线索?乌恩沉声道:狼王杀过的草原武者不少,大部分是天资不错,实力非凡的年轻人,他们有的是部落贵族之子,有的是某位知名武者的弟子,他们死掉之后,他们的亲朋好友哪会不想着报仇?其中仇恨比较刻骨的那些,秘密组建了‘杀狼会’,以互相联络,交换消息,杀死狼王,他们遍布整个草原,或许对狼王的行踪有更多的了解。

杀狼会……孟奇第一次听到这个组织。

乌恩吐了口气:老头子对‘杀狼会’了解不多,只知道其中几位成员,你若想加入,倒是可以介绍一二,但加入是否有危险,老头子就不得而知了。

孟奇沉吟了下,拱手道:还请青绶介绍。

他语气坚定,没有半点动摇。

第三百一十四章 萨满统治着葛根高勒的部族是海拉苏,他们的族长自称有黄金家族的鲜血,与金帐大汗古尔多系出同源,故而有着大日王的封号。

当代大日王的子孙繁多,阿古拉便是其中最微不起眼的一个,他的母亲乃是女奴,在某次大日王醉酒后被拉入了王帐。

他是兄弟姐妹当中出身最卑微也最不可能继承和分割部族的一个,仗着这点,反倒与大部分人关系融洽,加上好歹有黄金家族的血脉,普通草原人自然会高看他一眼,于是地位不高不低,过得算是不错。

阿古拉本身武道天赋一般,但生了个好儿子,唤做阿尔斯楞,很有希望让他父凭子贵,于是他花费巨额家财,让阿尔斯楞拜强横武者为师,二十出头便已打开七窍,内天地初成,连大日王都关切了一声,谁知被狼王盯上,就在葛根高勒自家帐篷内被一爪捏破了喉咙。

乌恩带着孟奇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帐篷,并随口给他介绍着情况,因为本身地位不够,以及阿尔斯楞引起了叔伯兄弟记恨的关系,海拉苏部族的外景虽然嘴上说报仇,但实际上只是敷衍对待,这让阿古拉寒了心,偷偷入了杀狼会。

因为阿古拉有些见不得光的南货和皮毛生意要经过老乌恩,被他偶然之下发现了这件事情。

狼王选择的猎杀对象其实很讲究啊……孟奇反倒注意了这点。

狼王从未杀过长生教的嫡系萨满和金帐子孙,甚至与宗师有关的人也没杀过,看看阿尔斯楞,虽然海拉苏部族有位绝顶高手,但他是别人眼红的对象,父亲又是不受重视的子孙。

乌恩不太在意笑道:若没有这种自觉,狼王早就成为牲畜食物了,即使他身怀秘法,谨慎小心,可如果被强横萨满或金帐高手盯上,瞒得过一次行踪,又能瞒得过几次?可能够在看似随意杀人中避开不能招惹的部分,狼王的消息很灵通啊……孟奇若有所思想着。

乌恩停在了几顶帐篷边,凑上前,笑眯眯对守卫的武士说了几句,塞给他一个银饼。

在乌恩做事的时候,孟奇也没闲着,状若随意地打量此处,它们与别的帐篷都隔着一定距离,四周有武士守卫,暗处则有暗桩,帐篷顶部的空隙似乎还藏着秘密守卫。

马匹牛羊等没有半点杂乱,安排得井井有条,来往的仆从和奴隶亦秩序井然。

阿古拉不可小视,也算是个人才……孟奇没有因为阿古拉武道资质不行而升起轻视之心,反倒从细节处觉得阿古拉统御能力极高。

少顷,侍卫出来,让乌恩和孟奇入内。

掀开帐篷后,孟奇脑海中自然而然呈现出里面的状况,该有侍卫的地方绝对有人站着藏着。

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踩在上面非常舒服,阿古拉没有像普通草原人般盘腿而坐,而是布置了很有北周风格的红桌和凳子,桌上和帐篷四角摆放着铜炉,烧得通红,温暖着寒冬。

若没有四周的帐篷,孟奇还以为自身回到了北周,看来草原贵族喜南货非是虚言。

乌恩,不是让你没事别来找我吗?阿古拉低沉的声音如从胸腹发出。

单从外貌看,他是个中年发福的普通草原人,但手上闪烁着莹莹光辉的碧玉指环和沉稳的双眼都昭示着他的身份。

除开别的侍卫,在阿古拉背后还立着一人,高大魁梧,头发稀疏,鼓胀的肌肉蕴满了力量,裸露在外的肌肤可以看到诸多乌青色萨满图案,不知是纹身,还是别有神异。

乌恩看了看四周护卫,堆满笑容道:有点私事劳烦台吉,不知……阿古拉脸色一沉,挥了挥手,让明处和暗处的侍卫统统离开帐篷,除了背后那名魁梧汉子,以及帐篷顶部可能躲着的那人。

不管有什么秘密,都可以说了。

阿古拉沉声道。

乌恩指着孟奇,直截了当道:他与狼王有仇,想入杀狼会。

该死低贱的奴隶,竟敢泄露此事!阿古拉勃然大怒,拿起桌上的鞭子,作势欲抽。

外表平易沉稳的他发起怒来很有几分威慑力。

但这对乌恩没用,大家只是合作伙伴,他笑着退了一步:哲别兄弟刀术高明,救了老头子的货物,有他加入,对付狼王不是更多一分力量?孟奇想不到好的草原名字,于是自称哲别,在乌恩提到自己后,目光冷峻地看向阿古拉,右手搭在了刀柄上,做出血溅五步的架势。

哲别……阿古拉眯了眯眼睛。

他背后的魁梧男子冷哼了一声:刀术高明?哼,不知道多少刀术高明的人死在狼王手下。

阿古拉摆手示意他住嘴,声音仿佛在喉咙里打滚:你和狼王有什么仇恨?来自哪里?而且我们杀狼会规矩严苛,若没有相应的实力或能力,肯定不允许加入,只能为我们提供消息。

他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哲别充满戒备,也不看好他的实力!流浪刀客,没有亲朋好友死在狼王手上……孟奇故意停顿了一下。

那你和他有什么刻骨的仇恨?阿古拉有点惊讶了。

孟奇尽量的言简意赅,免得暴露草原话的破绽:我被他袭击过。

什么?震惊的声音同时出于阿古拉和他背后魁梧男子之口。

就连乌恩都颇为愕然,因为首次听闻此事,这名青绶捕头竟然能在狼王偷袭下不死,难怪敢到草原追杀狼王!半步以下,能在狼王偷袭下保命的绝对不多,整个草原都不超过十指之数,大部分还是因为附近有帮手,狼王一击不中,立刻远遁。

魁梧男子粗鲁道:长生天在上,撒谎者必死于狼口!因为狼王没在这里,你就敢胡乱撒谎?他显然不信对面不够强壮不够有力的流浪刀客能在狼王手下逃生,光是吹牛,自己还能说杀得狼王屁滚尿流,反正狼王不可能出来澄清。

阿古拉皱了皱眉,内心亦是相同看法,对乌恩道:哲别来历不明,与狼王的仇恨又无法查证,纵使我推荐,其他人恐怕也不会同意。

他委婉的表示了拒绝。

孟奇踏前一步,平淡道:你们谁见过狼王出手?场面顿时凝固少许,阿古拉沉默片刻才道:阿尔斯楞遇害时,巴图就在他的帐篷内。

高大魁梧的巴图忆起往事,脸色竟然有点发白,似乎经常因此而做噩梦,他的声音不再雄浑,而是略显无力:没亲眼看见,但感觉到了,他就像一个恶鬼,一头成精的野狼……长生天在上……那你试试。

孟奇惜字如金,状极冷酷。

话音刚落,整个人帐篷突然一暗,巴图发现面前的流浪刀客不见了。

旋即,他后颈处汗毛竖起,像是有无形之刀贴在那里。

他猛地向前跨出,顺势回身,右臂荡起,肌肉鼓结,罡风四溢,打得空气发出闷响。

可也只能打中空气。

凉风吹拂,依旧是后颈,锋利的刀气仿佛还悬于那里。

这一次,巴图选择了身体前扑,蝎子摆尾,鞭腿抽得啪啪作响,但还是踢到了空处,似乎背后真的没有人,只有无形的恶鬼!一次又一次,巴图怎么都无法摆脱恶鬼的纠缠,怎么都没办法从噩梦中解脱。

他的额头泌出了冷汗,拳脚越来越杂乱,皮肤上的乌青萨满图案使他充满精力,但找不到敌人又有什么用?突然,他看到了阿古拉的脸,那是一张充满了震惊的脸,他的瞳孔里映照着自己的身影,背后还是空无一人!是,是狼王!巴图终于憋出了这几个字。

阿古拉看到的却截然不同,哲别一直慢悠悠在巴图背后散步,往前时跟着往前,转身时跟着转身,依旧位于背后,巴图向后踢腿时,则随意侧走一步,而巴图看向自己的瞳孔时,又忽地对准中央,借助巴图高大魁梧的身材将自身藏得严严实实。

整个过程,像是在与小朋友玩捉迷藏的游戏,但满脸是汗,状极恐惧的巴图则使得这一切诡异无比,让人震惊。

阿古拉吸了口气:哲别兄弟,我信你与狼王交过手。

否则没办法让巴图误认为是狼王,而对于这种层次的高手,称呼自然不同。

那能入杀狼会吗?孟奇简短问道。

与狼王的仇恨没问题,但哲别兄弟你来历不清,恐怕不被其他人相信,除非你愿意在萨满见证下发誓,不透露杀狼会内部之事,不危害其他成员。

阿古拉提出了较为苛刻的要求。

孟奇轻轻点头:好。

竟然答应下来?乌恩有点不解,有萨满见证的誓言可不是好发的!阿古拉露出了笑容,派侍卫请来了一位相熟的普通萨满,似乎不怕他知道杀狼会之事。

这名萨满穿着苍青色的长袍,上面有着诸多花纹图案,本人干瘦,眼高于顶。

在全民皆信仰长生天及诸多图腾的情况下,萨满就是神灵的代言人,除了黄金家族的子孙,即使各部族长也得对他们礼敬三分。

萨满手拿海拉苏部落的图腾,嘴唇翕动,念念有词一阵,双眼略有乌青呈现,然后让孟奇立誓。

还好立誓的内容之前阿古拉说过,否则孟奇还真不知道怎么用草原语说,缓慢念完后,他看见萨满眼中有乌青光芒绽放,然后身体如处虚幻,感应到冥冥中一条因果之线向着自己延伸过来,另外一头是萨满手中的图腾。

他从开始就在默施得自司空图的因果秘术,以防有鬼!第三百一十五章 杀狼会的情报海拉苏部落的图腾是只黄金老鹰,目光锐利,英武不凡,随着萨满的催动,有灿烂的光芒迸发,似乎正映照着大日。

孟奇感觉到淡淡的威严自上而来,奇怪的力量似模糊似清晰。

面对图腾祖灵这种事物,他不敢有任何大意,整个人如漂浮于幽暗宇宙,身边尽是虚幻无法触摸的璀璨线条,唯一能够把握到的只有正缓缓靠拢的那条。

心甘情愿,认此誓言?他突然开口,用短促的草原语询问。

这名萨满只是普通位阶,虽然觉得有点诡异,但认为对方是谨慎的缘故,所以低声道了一句:长生天和黄金鹰的注视下没有虚假。

长生教将草原绝大部分图腾神灵都纳入了长生天统御。

听到这句话,孟奇埋下头,状极虔诚,元神运转秘术,虚幻一拨,那条因果之线就转换了方向,飘到了萨满身边,附着于他的身上。

而长生天和黄金鹰自然不会真正注视这种小事,只是借用祂们的力量来见证誓言,所以对誓言双方的变化毫无反应。

这名萨满不知不觉身体一重,但旋即恢复正常,以为是刚才消耗有点大的缘故,再次眼高于顶,在阿古拉恭送下,拿了宝石和黄金,趾高气昂离开帐篷。

立下誓言便是好兄弟。

阿古拉一反刚才沉稳的态度,亲切热烈得让孟奇暗暗生疑,这又不是为自己招揽有力助手,仅仅是杀狼会多了一位能正面抗衡狼王的高手,欣喜于报仇有望可以理解,如此热情就超过正常限度了,除非杀狼会对他的意义比报仇更重要。

孟奇淡漠点头,依然摆出流浪刀客的冷峻。

阿古拉仿佛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问题,收敛笑容道: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报仇的希望,想到阿尔斯楞临死前不肯闭上的眼睛,我就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加入的时机正好,过两日南边的联络使就会过来,招集附近的成员,转告其他地方的狼王消息,也算见证你的入会。

南边联络使……孟奇不动声色颔首,忽然觉得杀狼会是个颇为严密的组织,已经超过了自发交换情报的松散报仇联盟层次。

出了帐篷,老乌恩嗤笑了一句:阿古拉还有四子三女,但没一个像阿尔斯楞那样出色,难怪他耿耿于怀,冒着被狼王报复的危险也要加入杀狼会。

若我是他,也会如此选择,虽然常言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我希望是仇人被如此规劝。

孟奇见四下无人,改用官话,这才流利讲了一大段。

……两日后,孟奇与巴图跟在阿古拉身后,走向了一顶毫不起眼的帐篷。

他是……门口守着一名九窍的草原武者,他看着孟奇,不肯让开进入帐篷的道路。

阿古拉和巴图他都认识,这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流浪刀客又是谁?这是新入会的哲别。

阿古拉压低声音道,已在萨满见证下立了誓言。

入会?这名草原武者目光锐利地打量起孟奇,似乎怀疑他入会的资格,并非随随便便一个人愿意立誓就能入会的!然后他看到了孟奇冷漠的双眼,喉咙之上传来冰冷锐利的感觉,似乎那里架着一口无形的长刀,只要自己轻举妄动,脑袋就立刻和身体分离。

他额头泌出了冷汗,下意识就往侧后方退了几步,让开了道路。

看见这一幕,阿古拉微不可及点了点头,对自己的选择深感满意。

帐篷内温暖如春,有着好几个铜炉,地上铺着毛毯,内壁挂着毛毡,黄金饰物有序摆放,布置得奢华又不显土气,与不起眼的外表完全相反。

里面盘腿坐着一位老者,眼睛微微眯起,吸着草原特产的一种草叶燃烧的烟雾,表情颇为放松。

他的皮裘黑而柔滑,摆放在一边。

特木尔,大雪封住了草原,你还来得这么早?阿古拉随意又熟稔地打着招呼。

特木尔放下草叶卷成的事物,吐出白雾:就是因为大雪封住草原,才提早出发,他是?哲别,我介绍入会的成员,能在狼王手上保命的强者。

阿古拉转头为孟奇介绍道,特木尔,哲理木的有名武者,最得意的弟子死在了狼王手上。

不用阿古拉说,孟奇自能察觉特木尔的实力,虽然无法准确判断,但至少明白他超过了普通九窍,是不是半步外景得他行动才能确定。

老了,我如果单独遇到狼王,恐怕保不了命。

特木尔深深看了孟奇一眼。

阿古拉盘腿坐下,随口问道:他们呢?实在脱不了身,到时候我辛苦跑一跑,将情况告诉他们。

特木尔语气缓慢而苍老,最近哲理木的那头老虎很有兴趣南货,你得注意点。

阿古拉点了点头,与特木尔交流起来,没有牵涉狼王,全是葛根高勒和哲理木的隐秘事情,以及分享了南货与赃物的分散渠道。

孟奇坐在旁边,不发一言,听得有点震惊,消息往往都意味着机会,阿古拉和特木尔如此分享对双方都是极为有利的事情,再加上阿古拉的身份,特木尔的实力,不是简单的一加一。

杀狼会的成员恐怕不缺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人,他们势单力孤时不值得重视,可若联合起来,遍布草原南北,互通消息,互相扶持,将是一股不容小视的力量……孟奇若有所思想着,即使杀掉了狼王,尝到甜头的他们怕是也不会解散杀狼会吧?这时,帐篷入口传来爽朗的笑声:听说有位好汉入会?不用回头,来者的影像已浮现在孟奇脑海内,浓眉大眼,戴着皮帽,衣着华丽,腰跨装饰用的黄金短刀,外表年纪不算大,估摸三十左右。

达日阿赤,我们杀狼会南边的联络使,草原有名的流浪武者,亲弟弟被狼王所杀……阿古拉为双方介绍道。

达日阿赤举手投足间皆有少许天地之力相随,孟奇充分肯定他已打开眉心祖窍,加上年轻力壮,实力当在特木尔之上。

达日阿赤脱下皮裘,毫不见外坐下,深吸口气道:阿古拉的眼光我不会怀疑,哲别兄弟的实力肯定不会差狼王太多,是我们杀狼会的有力补充,等这边事情完结,大雪化冻,我就带你去见见会长。

提到会长,不管特木尔还是阿古拉都流露出少许敬畏之情,但他们谁都没有多说一句,显得会长颇为神秘。

达日阿赤亦然,转而道:自家兄弟不说外家话,没那么多虚情假意,哲别兄弟,我直接给你讲讲铁升这个狼崽子的事情。

好。

孟奇要的就是这个。

别的事情不讲,相信哲别兄弟你也知道,我就说说我们杀狼会发现的东西。

达日阿赤脸色严肃道,虽然铁升这个狼崽子看上去是随随便便找个好手就杀,但我们发现,除去极少数弱小不提,他所杀对象的实力是每隔一段时日就提升一次……达日阿赤讲得很是清楚,他们分析狼王杀人的规律发现,每隔一段时日,狼王选择对象的实力就会突然暴涨,接着稳定在这个层次,如此三番五次重复,当然,里面夹杂着对象超过或低于狼王实力太多的例子,但都只是零星点缀,要么轻松得手,要么远遁逃走,日后再来。

我们怀疑暴涨的阶段是铁升这个狼崽子即将突破的时期,通过冒险猎杀比自己强不少的对象打破关隘。

阿古拉补充道。

孟奇回忆自己看过的资料,轻轻颔首,表示赞同。

算算时日,狼王差不多该从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势中恢复过来了,以他先前的境界,应该到了寻求突破的阶段,若真是如此,未尝没有机会,问题在于,草原上能够选择的相应对象并不少,难以确定狼王的目标。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狼王没有别的奇遇,没有提早恢复,但从最近半年他在草原出手的次数看,这个可能很低。

达日阿赤的话证实了孟奇的想法:虽然从中原回来后,铁升这个狼崽子少有出手,看起来到了快要突破的阶段,但除去金帐和长生教的嫡系外,能满足他突破需要的草原强者并不少,我们只能选择重点。

不过……他话锋一转,能够如此准确地选择‘突破对象’,我觉得铁升不会是真正的孤狼,而且,在他南下前,曾经出手杀过五个人,两个是我们杀狼会的秘密成员,事情哪有这么巧合?所以,你们从这方面调查了?孟奇艰难说着草原语,刚才达日阿赤那一大堆话听得他脑袋发木,差点就没弄明白什么意思。

达日阿赤点了点头:我们故意泄露了部分消息,跟踪追溯,发现了三个值得怀疑的人,其中一个就在葛根高勒,这是我前来的目的之一。

谁?阿古拉和特木尔的目光变得灼热,甚至有点充血。

孟奇不动神色,依然保持着冷峻的姿态,让达日阿赤暗赞有高手风度。

那日苏。

达日阿赤吐出名字。

他?阿古拉和特木尔都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那日苏?孟奇压根儿不知道此人。

达日阿赤解释道:他曾经是有名的马匪,到了半步外景后,将马队给了副手,自己到葛根高勒为众多马匪队伍销货,坐地分金,以苦心修炼,希望得到长生天眷顾,内外交汇。

一旦成为外景,就能成为中型部族的守护武者或加入大型部族,比马匪强一百倍,毕竟金帐大汗的统治下,马匪小打小闹没问题,若成了气候,肯定会予以剿灭。

我们会再次放出对狼王不利的消息,希望特木尔老兄和哲别兄弟监视那日苏及他手下之人,跟踪找到狼王!达日阿赤微抬头颅,语气森然。

孟奇握了握刀柄,淡淡道:希望你的消息正确。

说完,他起身转向,按刀离帐。

看见哲别这样的姿态,达日阿赤眯了眯眼睛,低声道:也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层云蔽月,雪花还在飘落。

孟奇与特木尔趴在不同帐篷的顶部,任由积雪覆盖着自身,一动不动。

有人鬼鬼祟祟进入了那日苏的帐篷,将之前得到的消息告知于他。

等到此人离开,整个深夜,那日苏都没有举动,让人怀疑达日阿赤的判断有错。

不过孟奇和特木尔都很有耐心,竟然在大雪覆盖寒冷彻骨之下等待了一夜。

到了天明,诸多手下进入那日苏的帐篷,又相继离开,让人无从判断谁会带出消息,亦或者没有。

第三百一十六章 初会孟奇不为所动,没有因为进进出出的人而眼花缭乱,虽然每个人都有可能带着给狼王的消息离开,但他没有急吼吼选择看起来最畏缩最值得怀疑之人跟着。

因为他确信一点,狼王在草原上引起了公愤,即使高高在上的贵族萨满们未必会太过在意,可阿古拉这种不高不低的受害者以及因为狼王而惶恐不安的年轻高手们,若联合起来,足以撕碎那日苏,所以如果他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与狼王的联系肯定是交给心腹来办甚至亲自完成,绝不容有消息走漏的可能!当然,所有的前提是那日苏确实为狼王收集情报。

孟奇耐心等待着,像是积年的猎人,心中没有半点浮躁,进入帐篷的人,急匆匆离开的人,都在脑海内清晰浮现,又无踪消失,他们都是那日苏的普通手下,没有一个称得上心腹。

冬日阴沉,没有太阳,算算过了半个时辰,来往之人开始变少,积雪压在帐篷顶部,让孟奇全身感觉冰凉。

忽然,一道人影跃入孟奇视线,他披着狼皮大裘,低着头,状若寻常出来,吐了口寒气,向着老乌恩的帐篷位置迈步,似乎打算去喝一杯。

根据阿古拉和特木尔的资料,这是那日苏的心腹亲信,绰号缺耳,早年犯了高手,被人割掉了两只耳朵。

孟奇看向旁边帐篷的顶部,恰好与特木尔视线交接,微微颔首,示意他跟下去,自己继续等待。

草原武者早年都算猎人出身,特木尔无声无息滑下,远远缀着缺耳。

又过一阵,孟奇目光凝固,因为那日苏悄然从帐篷后方离开,若非那头极有个性的小辫子未能完全遮掩,孟奇怕是有点不敢认。

真气流转,熔融成冰的积雪,孟奇像是正常下落的雪块,从帐篷顶部滑落,追寻着那日苏的步伐。

那日苏先转到小部落汇聚的地方,挑了挑马,又去了最杂乱无章的篷区,那里住满死了牲口,不得不卖身为奴或靠皮肉生意存活的人。

得到对狼王不利的消息后如此反常,怕是真与他有几分关联……孟奇远远跟着,不时变化容貌装饰,关注着每一个和那日苏接触的人。

走着走着,那日苏回到了自身的帐篷!他故意引我们兜圈子,那送消息的人是缺耳?或者是我跟踪他离开这段时间出帐篷的心腹?这该如何去找?孟奇震惊,正待去找特木尔,与他会和,心中忽然一动,又重新藏到了隐蔽处。

那日苏没可能猜得到有几个人监视,这种一波波调开的伎俩很容易失败。

反倒是他突然回到帐篷的举动会让人以为行动失败,送消息之人早就离开,从而放松对这里的戒备,四处寻人!过了半盏茶时间,看似只有那日苏的帐篷内又钻出来一人。

他戴着狼皮帽,裹着厚厚的袄子,仿佛最普通的牧民,但他脸上一处明显的特征怎么都掩饰不了,左边没有光泽的眼睛。

独眼,那日苏另外一名心腹!孟奇心神平静,悄悄缀着独眼,随着他七拐八拐。

在觉得甩掉了可能的跟踪者后,独眼突然加速,往着葛根高勒外围而去。

白皑皑的积雪压着草原,行走在上深一脚浅一脚,独眼纵使尽展身法,也难免留下少许痕迹。

孟奇则远远跟着,只需要抢在下落的雪花泯灭痕迹前经过即可。

而且他每一次脚尖触地都踩在独眼的淡淡脚印上,哪怕独眼回头,或者后方还有跟踪者,也会因为没有痕迹而忽略掉他。

追杀狼王这种善于偷袭逃跑的人绝不容半点大意,或许每一个给他传递情报的人都会被他静悄悄跟踪一阵呢?居然离开了葛根高勒,还以为会是层层传递,甚至用上鹞子……孟奇微微皱眉,莫非狼王就在附近?这让他愈发戒备,没放过路上任何一点痕迹。

突然,孟奇抽了抽鼻子,闻到了极淡的血腥味!他猛地加快脚步,如同一阵狂风,呼啸前行,顺着较为舒缓的斜坡往上。

上面依然是白皑皑一片,湖泊宽广,结出了厚冰,与旷远的天空交相辉映,真让人有种天苍苍野茫茫的感觉,油然而生对苍天的敬畏。

湖泊旁边趴着一个人,看穿着正是独眼,他身侧的积雪染成了赤红,尚未冻结成冰。

孟奇谨慎奔到附近,脚尖一挑,将独眼翻过身。

他脸上和右眼都残留着不敢置信的神情,喉咙被直接捏碎,血肉模糊。

除此之外,他身上并无别的伤口。

狼王!这熟悉的感觉让孟奇充满了戒备,右手已紧握住刀柄,上面的每一道纹路都清晰凸显于心中。

狼王竟然真的就在附近!可他为什么要杀独眼?难道察觉到危险的靠近?孟奇握紧刀柄,略感颤栗,充满战意的同时,又冒出了深深的疑问。

依照跟随的距离,狼王不太可能发现自己!莫非他对危险的灵觉强大了这种地步?就在这时,孟奇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香味,如麝似兰,经久不消。

他铮的抽出长刀,轻轻一挑,从独眼怀里挑出了一个香囊,它制作精细,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看起来是特制的香料?独眼的相好送的?孟奇先是一怔,忽然发现自身也沾染上了这种香味,而且许久没有消退!若非孟奇早就达到了一尘不染的境界,恐怕发现不了这种香味的古怪。

他顿时恍然,为什么狼王要杀独眼,对善于隐匿气息的狼王来说,沾染上这种香味等于自爆行藏!在他心里,恐怕认为独眼背叛了他,用这种香味暗害他!那独眼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呢?香料乃特制,不管独眼有意无意,送他香囊之人都居心叵测!这对孟奇是意外之喜,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从风中分辨着香味。

丝丝缕缕穿过鼻窍,分隔清晰,孟奇猛地睁开眼睛,跃向西侧,那里有极淡的香味残留。

他没再顾虑痕迹的残留,完全展开身法,循着香味,全力狂奔!虽然凭虚临风的特点是半空转折一次,但不表示它不擅于长途奔袭,所以孟奇身影飘飘,如神似仙,一点也不慢——若此乃短板,当初玄悲哪能一路逃入中原?香味越来越淡,狼王似乎在竭力去除,但孟奇与他气机牵引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似乎闭上眼睛后,视线里会浮现出一道奔逃的身影。

必须趁香味彻底消失前追上他!飘雪依旧,覆盖了诸多踪迹,狼王如同鬼魅,竟然没留下孟奇仓促间能够发现的痕迹,就像他在追逐着空气,若非香味还有一点点,那种气机牵引之感犹在,孟奇甚至会怀疑自己追错了方向。

一阵寒风吹过,最后一丝香味飘渺而去,孟奇只能凭借着那种模糊的直觉继续追溯。

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诡异的是,只有孟奇的!孟奇的心灵里,高瘦的身影步伐不停,透出淡淡的杀意,若非顾忌另有埋伏,恐怕早就返身猎杀了。

锤炼心灵,克服焦躁,孟奇越追似乎越是意如磐石,心若平湖,就仿佛最老道的猎手。

雪花眯眼,但感觉越来越近,孟奇握刀之手略微舒展放缓,贴近着风吹的韵律,即将顺着气机的牵引出刀。

突然,如同有夜幕降临,气机的牵引断掉,孟奇的直觉之中再也没有了狼王的身影!还有这一手?怎么不早用?孟奇全神戒备,防止狼王突袭。

他检视着痕迹,追赶的速度不得不放缓,若非仔细辨别,根本没办法找到狼王留下的蛛丝马迹。

又追了一阵,如此速度之下,前方的痕迹早已彻底消弭。

孟奇吐了口气,只能承认自己跟丢了。

在这方面,狼王确实有着独特的天赋和本领。

断掉气机纠缠的那一手怕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否则狼王在除掉香味后就该使用了。

孟奇辨别位置,寻找返回葛根高勒的道路。

天空苍苍,草原茫茫,白雪皑皑,四周几乎相同,孟奇差点就不知身在何方,还好他方向感好,结合种种知识,脑海内缓缓勾勒出自己离开葛根高勒后大致经过的路线,先是往北,继而向西偏南……咦,只要直接东返,就是葛根高勒!孟奇心中一惊,自己追狼王追了个大圈子?不对。

他忽然眯起了眼睛,是狼王引着我绕了半圈,难道他意识深处不想离开葛根高勒?若狼王不是如此想法,往西北而行,深入草原,当是最好的选择,何必兜个圈子?他要报复……他觉得那日苏出卖了他?孟奇瞳孔收缩,不敢有任何怠慢,提刀东返。

快进入葛根高勒的帐篷区时,孟奇看到了特木尔。

他一见孟奇,匆忙迎上:有发现?他就在附近,但跟丢了。

孟奇坦然道。

特木尔叹息了一声:狡猾的猎物总是能逃走,但猎人不能灰心,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冷静,一定能抓到它。

是的。

孟奇轻轻点头。

这是对自己武道意志和心灵的磨练。

第三百一十七章 等待踏入帐篷区,喧嚣的人声随之而来,夹杂牛羊马匹的嘶叫。

狼王兜了个圈子,我怀疑他会回来报复那日苏。

孟奇用拙劣的草原语艰难地表述着自己的推断。

特木尔先是一惊,接着失笑起来:不可能!狼王从来不会当场报复,发现危险和陷阱后,他会跑得远远的,等几个月乃至一两年后,才突然出手报复,让目标完全意想不到,就像最狡猾最凶残的野狼。

特木尔的说法很符合狼王一贯以来的刺客形象,一击不中或是踏中陷阱,那就当即远扬,从不会流连,不会因为感情和愤怒意气用事,谨慎,小心,宁过勿错。

唯一的例外还是兴云庄再袭孟奇,但那是得到了神话的援助,情况较为明了,符合动手的原则。

这也是孟奇过去对狼王的印象,若非发现自己被带着兜了小半个圈子,恐怕亦会如此作想。

可如果狼王不报复,不应该逃得远远的吗?回到达日阿赤的帐篷后,孟奇再次表示了疑惑。

特木尔笑道:或许他要往南呢?之前不也去过中原?阿古拉没在,回去处理南货之事了,达日阿赤点头道:铁升这个狼崽子是嗜杀的刺客,但也是绝对冷静和冷酷的刺客,报复这种事情可以做,但从不会为此冒险。

哲别兄弟,你追了他一阵,双方气机感应,就算认不出你的身份,也应该能大致判断你的实力,再加上咱们的力量,铁升这狼崽子敢来?认出我的身份……孟奇觉得达日阿赤这句话有点怪异,莫非他们猜到我是谁了?不过孟奇也不太在意,若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们反而能确定双方的目标一致,而自己之所以隐瞒身份,是怕被神话给盯上了,少数几个人知晓问题不大。

似乎察觉到孟奇的心思,达日阿赤笑道:我们杀狼会只有两个原则,一是仇恨铁升狼崽子,二是不危害别的成员,既然哲别兄弟你发了誓言,我们就不会追究你的来历,好了,你们休息吧,杀狼是件长远而艰苦的事情,日后还需要你们出力。

离开帐篷时,特木尔看了孟奇一样,呵呵笑道:哲别兄弟,虽然还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能够在狼王手下不死的人肯定都声名不弱。

说完,他转身去了自家帐篷,留下孟奇看着背影。

呼,最近几年,能遇狼王而不死的真不多……孟奇不知该自豪还是叹气。

他收敛住情绪,神情变得凝重,即使狼王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反对自己的判断,达日阿赤、特木尔也反对,可当时的第一直觉并不是没有道理,人在危险之下,若只图逃命,肯定是怎么最安全怎么做,除非心底另有想法,下意识不愿意远离。

孟奇深吸口气,决定相信自己,反正也只是浪费点精力的事情。

他悄悄绕到了那日苏的帐篷附近,又躲到了最初的位置,一动不动,任雪花覆盖。

从午后到傍晚,从傍晚到深夜,一直平平静静,没有任何异常。

是我判断出错,还是狼王的耐心超越常人?孟奇看着帐篷,心中难免有些摇摆。

他吐出浊气,心中烦躁动摇如水面波纹缓缓消失,再次专注于监视。

后半夜悄然而来,一道黑影迅速靠近,孟奇先是精神振奋,旋即皱起了眉头,这不是狼王,这是达日阿赤!从对方的身形姿态以及举止中牵动少许天地之力的特异,孟奇认出他是杀狼会的联络使达日阿赤。

他为什么会深夜来找那日苏?如果那日苏早就背叛了狼王,为何之前还安排自己和特木尔监视他?莫非在演戏骗狼王?两人都是半步外景,孟奇可不敢靠近偷听,只能透过黑暗中若有似无的影子判断两人在交谈。

过了一阵,达日阿赤鬼祟走出,又快又隐蔽地离开。

孟奇再次沉下精心,耐心监视。

那日苏在帐篷内有些烦躁地来回踱步,快天明时才睡下,一切都没有异常。

就在这时,孟奇听到了一声惨叫,在黑夜未尽,黎明未至的昏暗里尤为清晰。

达日阿赤?九窍齐开后,孟奇对声音的鉴别力是更上一层楼。

他心中一动,忽然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顾不得隐藏,跃出躲避之地,向着达日阿赤的帐篷赶去。

他的行动最快,特木尔距离最近,两人差不多同时抵达,看见帐篷被人掀开,对面有道口子,寒风直直贯通。

达日阿赤倒在帐篷边缘,仰面朝天,脸上满是惊惧和惶恐之意,从眉心处到胸腹之间有一道浅浅的剑痕,它仿佛才划破了表皮,但整个人已失去了所有生机。

狼王……孟奇吐出了让特木尔心惊胆战的两个字。

这与狼王过去的杀人风格不同,他一时没能认出,直到哲别肯定,他才记起一事,早年狼王遇到过一次超越本身实力许多的截杀,但他反杀了对方所有人,而为首者正是这样的伤痕!看见这道剑痕,孟奇直接就联想到了狼王以身所化的杀剑。

他要报复的对象不是那日苏,而是达日阿赤?不过人榜第一就是人榜第一,加上精通潜行偷袭,杀普通半步外景都没什么动静……孟奇暗叹了一声,狼王的实力确实接近突破了。

一般而言,刺客下手都是目标最弱或最无防备的时候,所以往往能以弱杀强,加上狼王这种实力,达日阿赤真是死得不冤。

特木尔有点目瞪口呆:他,他竟然真的来报复了!他还恍如一梦,一场噩梦!没过多久,阿古拉赶来,海拉苏部落的外景飞上半空,封锁葛根高勒,寻觅狼王。

但这一次,孟奇相信狼王已然远遁!孟奇吐了口气,摒除了挫折和沮丧,迈开步伐,直奔那日苏的帐篷。

你要做什么……守卫者还未说出完整之言,就被孟奇直接撞开,原地打转,滴溜溜不停。

达日阿赤死了。

踏入帐篷后,孟奇宣布道。

那日苏乃消息灵通之辈,先前就有所耳闻,但听到孟奇确认后,还是忍不住脸色发白,倒退了两步,坐到了软垫上。

他知道了……他回来不是为了报复,是为了确认……那日苏低声自语。

他怎么了?特木尔跟了过来。

孟奇跨前几步,走到那日苏面前,低下头,与他四目对视,一字一顿道:不管你们有什么秘密,我都不感兴趣,告诉我,到哪里可以找到狼王?他,他一定会回那里!多伦苏海旁的巴彦谷!那日苏的声音变得激动。

多伦苏海就是你之前看到的湖泊,巴彦谷在……特木尔知道孟奇不了解附近情况,赶紧解释了一句。

孟奇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他只会回去一次,他会将那里毁掉,再也不回去了!那日苏有点被达日阿赤之死刺激到,提高声音补充。

孟奇没有停顿,掀开帐篷,踏入夜色里。

在阿古拉的帮助下,他和特木尔连夜离开了葛根高勒,找到了多伦苏海旁的巴彦谷。

巴彦,富饶之意,这里靠着一座不高的山峰,布满各种肥美的野草,即使冬日,即使白灾,也能依稀看出开春后它的茂盛。

沿着山谷走了一阵,孟奇看到了一个山洞,说是山洞,倒像是有人挖出来的土屋,里面勉强能住三人。

土屋附近,有不少枯枝败叶,皆是生机耗尽的诡异状态。

仔细搜寻周围后,孟奇找到了不少手工打磨的石桌石凳等物,有的被巨力斩开,一分为二。

有点眼熟……孟奇遍寻与狼王有关的记忆,忽地心中一动,想到了高鼻凤眼的戒杀道人,她举起斧头,重重劈下,木头从中断折,难道狼王到天命观是去寻她?环视四周,看着两三人曾经居住的痕迹,孟奇闭了闭眼睛,油然而生狼王必然要回到此地的感觉。

我要守在这里。

他低沉声音道。

特木尔皱眉道:狼王不会回来了,这个地方都暴露了,他怎么还会回来?这是狡猾野狼必然的选择。

我等着他。

孟奇没有多说,找了个隐蔽又能看到土屋的地方,将自己镶嵌入岩壁缝隙,盘腿而坐,耐心等待。

特木尔看了他一眼,不再规劝,摇头离开。

孟奇收敛心情,当作闭关修炼,渴了喝芥子环内的清水,饿了吃里面的干粮,七八日离开片刻,排除实在没办法通过前后阴窍穴消解的杂物。

这一坐便是一月。

狼王在东边杀人了,他不会回来了。

特木尔前来告知孟奇。

孟奇没有说话,还是等待。

狼王杀了北面部落之人,他远离了这里……半个月后,特木尔再次前来,似乎想劝说孟奇离开。

孟奇精气神意内敛,似乎与周围环境有点融为一体,但又宛如枯木,呆呆而坐。

他会回来的。

孟奇的语气没有急躁,没有怀疑,甚至没有起伏。

特木尔叹了口气:虽然有耐心是一件好事,是猎人必备的品质,但判断错了,再有耐心也只是浪费长生天给予的生命。

孟奇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连两个月都没到,怎么知道错了?寒冬过去,初春来临,特木尔脸色凝重赶到:那日苏死了,被狼王杀了。

他果然很有耐心。

孟奇言简意赅评价了一句。

所以,这是一场比拼耐心和意志的战斗。

但他没来这里。

特木尔还是想请孟奇离开,杀狼会如今人心惶惶,急需高手压住场面。

二月底,特木尔没有来,来的是阿古拉,他的声音有点发颤:特木尔被狼王杀了,他太狡猾了,忽然又反向杀回……他现在人呢?孟奇眼睛半开半阖,开口问道。

阿古拉咬牙道:去了西边部族杀人,但他肯定不会回到这里,他只会报复,哲别兄弟,不如,不如你来贴身保护我?肯定能等到他!他有点被吓破胆子。

这一瞬间,孟奇动摇了,从十一月等到二月末,狼王都没有来,他似乎已经彻底抛弃了这里!在当前所有征兆都说明你判断错误时,在所有人都告诉你不可能时,谁会不动摇?孟奇闭上了眼睛,回想种种事情,尤其天命观内狼王的出手,以及土屋周围的情况。

我在这里等他。

孟奇睁开双眼,已然没有了动摇,没有了浮躁,意志似乎坚若磐石。

阿古拉失望道:我不会再找你了,我要躲在部族里,有外景在,他不敢来!说完,他急匆匆而去。

三月初,夜深人静,阿古拉忽然被噩梦吓醒,开始诅咒该死的狼王。

巴彦谷内,孟奇突地探手握住刀柄。

一道人影屹立于土屋前,高瘦冷冽。

总算等到你了。

你的耐心没有我好。

刀光亮起,突破了许久的尘封!第三百一十八章 激烈交锋夜色深重,半空如有乌云掩盖。

阿古拉被噩梦惊醒之后再也睡不着,从榻上起来,披上衣衫,来回踱步。

从达日阿赤开始,连杀了四名半步,狼王这狗崽子的气势是越来越盛,突破恐怕就在这段时日……阿古拉越想越是胆战心惊。

这是草原乃至中原都极其少见的事情!即使人榜前十的高手都能搏杀普通半步,可有这样战绩的其实不多,更别提像狼王这样疯狂杀戮,简直丧心病狂!最近百年,算上双星闪烁和苏无名独霸人榜的年代,天下也从未有过类似之事!阿古拉仿佛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和杀戮味,愈发相信狼王是借杀人来突破,所以最近才能有这样让人腿软的战绩。

不知他会在杀掉谁之后突破,他连杀四名半步是在积累气势,为最后的目标做准备吗?阿古拉不敢掀开帐篷,呼吸新鲜空气,生怕黑夜里就站着狼王,他想像东海的何九与南晋的王思远一样,一步登天,直临外景吗?若他成为外景,依照之前的嗜血刺客风格,除了长生教和金帐嫡系,草原之上恐怕人人自危,哪怕宗师和绝顶高手都未必能护得住看重之人!他完全可以在葛根高勒几位外景的眼皮底下杀掉我……他喉咙和嘴唇发干,有了惶惶不可终日之感,不知是不是幻觉,他发现外面异常安静,牛羊马匹的嘶叫近乎没有,附近徘徊的狼嚎也几近于无。

安静吓人,他忍不住紧了紧衣裳。

巴彦谷内。

狼王如鬼魅般飘入,高瘦的身影静立于土屋前,像在告别往昔,也仿佛在斩断羁绊,然后身心合一,踏上征程,猎杀那个重要的目标,触摸杀戮的真意。

在一个月前,孟奇已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镶嵌于岩缝之中便是一块石头,便是一截枯木,加上八九模仿之能,纵使普通外景,若不仔仔细细搜寻,怕也无法发现这隐蔽处坐着一个人。

几个月的耐心等待,几个月的意志锤炼,几个月的内天地调整,他距离天人合一只有一层窗户纸了。

突然,枯木发芽,岩浆迸发,一道刀光斩破了许久的尘封,以最为明亮最为耀眼的姿态斩向了狼王。

孟奇活了过来,枯槁消退,神意圆满,精力蓬勃,气息充满了生机,就仿佛打磨多日的宝石终于绽放出了光彩,力量顺着刀势喷薄而出。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罢,一鸣惊人!这几月来斩出的第一刀让人油然而生类似的念头!刀光划过天际,有刚柔并济之感,有明暗交汇之势,如同在阐述着天地间某种至理,突破了过去的某些桎梏,是孟奇天刀修炼到圆满后返璞归真的巅峰之作,处于有法无法之间。

无懈可击……感应到这一刀后,狼王心灵内陡然冒出类似想法。

他对孟奇还守在这里很惊讶,但并没有畏惧和害怕,几个月的杀戮让他的气势积累到了最高峰,甚至超过了以往,哪怕面前是完美半步,是外景,亦不能动摇他心灵分毫。

目光冷酷而嗜血,狼王右手五指成爪,斜斜一拉,划破了昏暗,带来了漆黑。

先发的刀气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长刀对狼王的锁定骤然消失!故以其虚而残,迎无懈之击!狼王的神异,孟奇早就熟稔于心,心灵没有半点波动,手中忽然冒出赤红火焰,照亮八方,驱逐黑暗。

一口仿佛火焰铸就的长剑出现于孟奇左手,火光升腾,破掉了狼王制造的诡异黑域!若比神异,狼王又岂能比得上流火?他的双目依旧冷酷,除了杀戮,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扰乱他的心灵,身体微躬,重心降低,猛然加速,身法全开,快得孟奇都只能捕捉到残影!这是他功法最厉害的地方之一,也是他成名的依仗!当然,这仅是短距变化,若是长途奔袭,他就有点耐力不济,难以保持如此高速,所以上次才被孟奇越追越近,不得不付出一定代价隔绝感官。

孟奇四面八方似乎都有狼王的身影,瞻之在前,忽焉于后,若非气机牵引和纠缠,光凭这一手,他就未必能阻止狼王逃遁。

这是真正交手里,孟奇见过第二快的敌人,最快是北斗星君,以孟奇当时的目力,都看不到他的人影!铅铸的乌云,简陋的土屋,粗糙的石凳,蓬勃的杂草,湿润的泥土,周围的一切尽数于孟奇心湖之中勾勒出来,呼吸相应,如为一体,他出刀了,顺着那丝感应出刀了,天之伤由下往上挥出,轨迹玄妙,斩向某个空处。

刀刚至,手凸显,狼王右爪似乎主动撞向了宝兵,若不变向,则以肉身之躯试锋刃之利,以卵击石!这一次,孟奇没有依仗宝兵,纯靠自身就踏入了接近天人合一的境界,把握到了狼王的进攻!狼王爪势不变,食指中指一前一后,暗扣刀锋两侧,如此一来,既能锁住长刀,又可以防止锋刃的伤害。

可这时,孟奇长刀毫无烟火之气一翻,锋刃平削,欲断狼王手指。

狼王的手指突然消失,变爪为拳,躲开了锋刃,然后化成残影,转向他处。

短短一息,两人极尽变化之事,看似没有碰撞,却充满了针锋相对的味道,各自气势皆是顶峰,没有谁为弱者。

身影重重,如狼群似恶鬼,狼王的进攻真假虚实交杂,但招招不离孟奇的喉咙和眉心等罩门。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岂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而即使有幻魔身法,凭虚临风,以及玉虚步,孟奇身法变化比之狼王还是差了半筹,无他,术业有专攻耳!他干脆放缓了速度,原地而立,持不动如山之势,刀光剑影时不时呈现,皆恰到好处挡住了狼王的进攻。

狼王则不敢逃走,双方正面交手,气机纠缠,且对方没有处在下风,若是现在就逃,等同于给对方施展连环杀招的机会,形如自杀,于是他耐着性子,不断寻觅机会,一如所有老辣的刺客。

他的爪法没有太多花哨之处,精准,凌厉,凶狠,如同天地杀戮的具现。

砰砰砰,手爪与刀侧剑身相撞的声音时有发生,场面基本是狼王攻孟奇守。

僵持之中,孟奇突然莫名其妙刺出了一剑,平淡无奇,宛若梦游。

但狼王却不这样看,因为他身法变化之后,这一剑直冲面门而来!对方似乎早有预料,等待着自己!身子一矮,肩膀一塌,狼王险之又险用左手拍开了剑身,躲过了后续进攻。

从这一剑起,孟奇主动的攻击开始变多,似乎终于适应了狼王的打法,窥出了规律和破绽,开始将自身刀法剑法展现出来,或普通平常,或精义入味,或横平竖直,直指破绽,或变化多端,剑成天罗,刀似地网。

有两次,孟奇用刀法和剑法讲了一个狼王无法抗拒的故事,一点点将他逼到了不得不硬抗的地步,若非他身法端是了得,早就创造出机会,施展杀招了!随着交手的激烈,巴彦谷愈发昏暗,可昏暗之中似有大日和星辰,似有一道道杀戮之气,既恢弘灿烂,又群魔乱舞。

若非与葛根高勒还有段距离,恐怕里面的外景已察觉到异常,但孟奇并未尝试激发大的动静,呼唤帮手,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搏杀狼王之事。

而狼王也似乎一点都不急躁,一点都不担心埋伏,依然高低起伏地奔窜着,竭力创造机会。

欲要逃,必先攻!长刀如雷,沉重闷响,以碾压之势斩向狼王侧前,而狼王攻出的右爪正是从此经过,捏向孟奇的喉咙。

因为自身罩门有限,孟奇越来越能把握住狼王的攻击,总是先发一步,逼得他仓促以对。

此次亦然,狼王不得不变,脚踩步伐,胳膊半曲,避开刀锋,反手挥打刀身,五指根根如剑,劲气嗤响,为下一步进攻做着准备。

就在这时,孟奇长刀一挑,以潇洒不羁的姿态脱出了牵引的气势,仿佛笼中之鸟,终于振翅高飞,说不尽的惬意和畅快!这一刀暗合天地之势,似有法似无法,孟奇学自剑皇,但衔接绝不相同!狼王右手反拍打中空处,沉闷难受,目光终于有所凝固。

他看见挑起的长刀势尽反折,看见孟奇整个人仿佛拔高了一截,变成巨人,紧握长刀,由上击下,虚斩八次。

杀!孟奇暴喝出声。

轰隆!紫电腾空,化作狂龙,气流坍缩,天地为之一小,狼王眼中只有这口紫雷狂刀!轰隆!九条雷霆紫龙引导着狂猛刚烈的刀势落下。

狼王眼中尽是冷酷,周身窍穴飞腾出妖异幽光,互相连接,并蔓延着左手。

这一次,他的左手直接枯萎,皮肤紧紧贴着,露出下面墨玉般的骨骼,不,这不再是一只手,而是一口剑!一口充满杀性的剑!杀剑有五个剑尖,捏成鸡爪刺出,针锋相对于紫色狂龙。

无声无息间,雷霆失去生机,紫色电龙化作星雨消散,长刀无力荡开,就连孟奇自身都有空乏无力之感,眉心刺痛,元神颤栗。

孟奇这一击乃是虚招,是用八九玄功欺瞒之能伪造的虚招,原本是用来引开狼王的反击,为后续的连环杀招做准备,可哪知狼王的杀招如此诡异,无声无息就洞穿了虚招,遥指元神!不得已,他左手长剑提前刺出,璀璨夺目,天外飞仙。

当!剑尖与剑尖相碰,狼王的墨玉骨骼宛如宝兵,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

两人身体剧震,各退一步,气机暂时分开,而狼王抓住机会,似前实后,扑向谷外。

于他而言,虽然猎杀这样的高手是突破的必须,但现在不是自己选择的时机,也不是自己挑选的战场,自然得先行远遁!要知道附近还有外景,若对方将自己缠住,呼唤帮手,那该怎么应对?不能逞一时之勇!对于狼王的选择,孟奇不惊反喜,一击不中立刻远扬是狼王的风格,自己岂会没有预备?而如此一来,一逃一追,气势交锋不再平手!他周身燃烧起火焰,化作流光,烧过天际,以短距离内超过狼王的遁速扑向他的背影!等的就是你逃!第三百一十九章 生死一线间赤红流火,烧过天际,孟奇仿佛起了一道遁光,架风离地,几十丈距离呼吸而至,居高临下,扑击狼王。

可狼王似乎早有预料,脚步一顿,毫无阻涩感地转向,以灵巧摆脱了扑击,速度加快,即将扬长远遁。

从宝兵借来的力量终究不属于自身,空有速度和几十丈内的两人高腾空,但缺乏灵巧,缺乏精准的控制,再强的力量,打不到人也是白搭!可就在这时,孟奇陡然一折,完全违背常理的一折,如燕雀回环,似仙人临空,飘飘然再扑狼王。

这一次,狼王变化已尽,被他锁住了气机!轻重缓急烈,一刀分化五重,轰然下斩!乌云汇聚,电蛇乱窜,低沉的轰鸣之声临于大地。

轰隆!轰隆!水桶粗细的青雷一道接一道落下,尽数加于刀身。

天之伤缠绕青雷,引着浩浩荡荡的天罚,劈向了狼王。

狼王没有懊恼的情绪,只得冷酷与杀戮,周围窍穴腾出的幽暗光芒连成了一片,以左手墨玉骨骼为端,整个人化作杀剑。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剑光升腾,杀意凌然,直戳雷罚最强之处,亦是势的核心。

剑势古拙,没有多少变化,但带着浓浓的血腥,仿佛天地的暗面,生死的尽头,法理的终结,即使雷罚也无力改变。

狼王血肉枯萎,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可目光之中的冷酷杀意没有半点减弱。

而孟奇目光坚定,下斩的长刀没有一丝一毫动摇。

去年此景,我才八窍,亦能劈得你重伤。

今时今日,抢得先手,又何惧之?轰隆!杀意弥漫,青雷炸开,附近郁郁葱葱的杂草尽数枯萎,旋即被劈得焦黑,地面出现了一道道雷纹。

哗啦啦,大雨落下,滋润枯草,溅起水雾。

葛根高勒内,没睡的阿古拉似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雷声,外景强者们则睁开了眼睛,有点不明所以,巴彦谷在他们感应之外很远。

狼王连退几步,左手低垂,肩膀凹陷,但比起上次,整只手没有断折。

这一年来,他似乎对自己的左手做了什么可怕之事!孟奇右手经脉被杀意侵饶,略有麻痹,元神刺痛,受了暗伤,但他刚刚落地,就像弓箭之弦,猛地弹回,催发舍身诀,左手流火美似惊鸿!剑意先行,长剑紧随,以不变胜万变!狼王双目尽赤,吐出精血,右手按住左臂,用力一扯,竟然将它直接撕下,然后如同用剑,挥出了左臂。

墨玉浮彩,五指成爪,杀气喷薄,这口怪剑划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轨迹,挡住了天外飞仙。

可孟奇没有停止,在长剑回荡之中,反向踏前一步,再举长刀。

杀!声如雷震,刀似天罚,轰隆之中,五雷击顶!青雷照亮山谷,长刀高举而劈。

狼王也爆发出了凶性,以强对强,再次身化杀剑。

幽光浮现,他变得皮包骨头,可气机牵引之下,气势再攀高峰,夹杂着猎杀四名半步的凶悍,挥剑上迎。

轰隆隆!雷声连绵,石屑横飞,狼王周围仅是电光,生生将大地焦化削去了一寸,附近尽成废墟。

孟奇双眼与狼王对视,一个悍勇,一个冷酷,如有电光激发。

狼王右手颤抖不已,口中鲜血喷涌,身上仅是雷电劈出的焦痕,以及诡异难言的雷击纹。

孟奇亦然,右手淡金黯淡,血管凸出,如有黑线,嘴角有少许鲜血溢出。

大雨加上,不湿半点,狼王身体微微晃动,似极虚弱。

杀!孟奇鼓荡余勇,左手持剑,踏前进攻。

狼王目光里没有半点软弱,依旧冷酷无波,眉心忽然鼓起,周围黑暗降临,杀戮化剑!在最关键的时刻,在杀戮四名半步的气势积累之上,在气机牵引之中,在生死关头,他选择了突破,不再等待!一旦成功,就是完美半步,但几乎没有何九王思远般一步登天的可能了。

这是他最后的一招,也是最有效的一招!逃……这是孟奇最先浮现的念头。

但逃得了吗?打熬锤炼的意志让他摒除了畏惧、害怕和软弱,目光清澈而坚定,刺出了流火。

即使你突破,也还没有稳固境界,更别提仅仅是正在突破!生死就在一线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剑光乍亮,明净纯粹,美得难以描述,但与之前的天外飞仙相比,这一剑多了有前无退,有进无回,有我无他的气势,化作流星,直奔狼王眉心。

而狼王身周诸多杀戮化剑,布成了难以逾越的屏障!气机纠缠,互相激发之下,这种针锋相对没有退缩的状态下,随着狼王气势的攀升,孟奇也跟随提升着气息。

砰,虚幻之声响在心中,孟奇精神突然蔓延,像是突破了某个阻碍。

泥土的芬芳,焦黑的痕迹,深层地底的虫豸,吹过的夜风,杀戮所化的剑气,一切的一切都尽数浮现于孟奇心中。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与天地再无内外之分,你我之别,四周起伏着元气大海,自身浸泡于内,毛孔张开,吞食吐出,舒畅至极。

天地为我之眼,附近事物的任何细节都在孟奇心湖内凸显,包括狼王身上的每一根毛发!虽然感应不到他真气的流转,但周围杀戮所化之剑再无秘密。

赤红剑光轻轻颤抖,状如游鱼,于杀戮大海内前行,总是险之又险避开阻拦。

剑光大亮,突破了黑暗,而周围山石地面同时失去了生机,化作朽泥,一道黑气冲天而起。

这一切与白七姑突破时的景象颇有相似之处,狼王看来成功了!黑暗消失,淡淡的光芒透过乌云照入谷内,孟奇与狼王相对而立,手中刀剑低垂,胸腹之间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剖开了淡金,死意深深。

伤口血肉枯萎,蔓延至内脏,显得极其诡异,并且孟奇精神明显萎靡,身体似空乏无力。

狼王瘦削的脸庞上没有情绪浮现,双眼依旧冷酷,可眉心处多了一道剑痕,不算深但也不算浅的痕迹,一丝丝鲜血流出,顺着额头,滑至鼻梁,啪一声落在焦黑的泥土上。

流火光芒升腾,将剑尖一点鲜血吞没。

砰,狼王仰面倒地,生机消散,但直到死亡,他都没有露出过迷茫、徘徊、缅怀和后悔等情绪,只有冷酷,只有杀戮!砰,孟奇也仰面到地,虚弱浮现,再无力支撑身体。

这不仅仅是消耗殆尽的缘故,还在于狼王临死前的反击,完美半步的一剑!若非自己八九玄关开窍圆满,恐怕会被他拖着陪葬。

虽然知道刚才的动静可能惊动了远处的强者,但孟奇还是没有动弹,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安静之中,孟奇感觉自身被元气大海包裹住,鼻端尽是泥土的芬芳,是附近湖水的湿意,一条条鱼儿游动,被刚才的震雷惊到了。

闪亮的星辰便是大日,环绕而行,诸多宇宙重叠,起始于一点……孟奇吐纳呼吸,全身舒畅,看着乌云,看着透过来的淡淡星芒,心情宁静祥和,然后感觉到了大日、星辰以及混洞等的遥遥相应,但再往上,就没有所得了。

这便是天人合一,不再褪去的天人合一。

而自己的道路与自己的身体心性是如此契合!相应窍穴吐纳元气,隐有大日升腾,星辰闪耀,混洞昏暗,孟奇精神体力开始恢复,仿佛泡了一个热水澡般舒服。

他勉力站起,吞服大还丹,然后扒拉狼王的尸体,寻找战利品,争取在别人寻过来前离开。

狼王身上别无长物,只有那左臂炼成的墨玉怪剑。

……连续的雷鸣让阿古拉如惊弓之鸟,心中陡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难道狼王在附近突破了?要不然葛根高勒怎么会只听到雷声,没感觉下雨?他完全吓破了胆子,焦急踱步。

等天亮就南下,躲入中原!思前想后,阿古拉下定了决心,自己没有关系,总不能躲到金帐去吧?黑夜漫长,仿佛煎熬,阿古拉终于看到日光时,差点虚脱倒地。

正当他准备吩咐侍卫收拾物品,忽然看见帐篷掀开,走入一人。

谁?他大吃一惊,打算呵斥来人无礼。

外面的守卫在吃屎吗?靠他们防备狼王,我早死一百回了!可他的话语含在口中,未能出来,而是又惊又喜道:哲别兄弟,你终于舍得离开那里?快,快保护我南下!阿古拉已经认出来人是孟奇,他脸上没有了胡须,显得愈发俊美,不过,他长发披散,身上沾满鲜血,手中提着一个头颅。

你?阿古拉不明所以,戒备万分。

孟奇将头颅扔到他的面前,平静道:狼王不会来了。

阿古拉瞳孔收缩,看向头颅,看到了一双满是冷酷的眼睛,自己噩梦中的眼睛!然后他看见孟奇转身,不发一言,缓缓离去,背影挺立笔直,气势虚无似空,但又给人浩瀚无垠之感。

他,他真的杀掉狼王了……一对一杀掉狼王!阿古拉嘴巴半张,目光呆滞。

帐篷掀开,晨曦的阳光洒落孟奇身上,与鲜血交相辉映,留给了阿古拉一个永生难忘的影像。

……神都六扇门总部,负责人榜的捕头们正看着北边传来的消息,瞠目结舌,震惊错愕。

狼王又杀了一个半步外景?他疯了!这,这也太疯狂了吧!这绝对是最近百年最疯狂的人榜第一!虽然非是完美半步,但开窍杀普通半步如杀鸡狗,这简直,简直……他们感慨连连,打算将此加入狼王的战绩。

就在这时,一名捕头闯入,高声道:北边的加急快报。

是什么?狼王又杀了一个半步吗?有人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知道。

他开始拆信,突然,他手一抖,纸条飘落于地。

这,这……他呆若木鸡。

众人的目光皆投射了过去,看见上面只得八个字:狂刀斩狼王于巴彦。

这八个字便似八道惊雷,震得房中一片静滞。

第三百二十章 事后江东文安,天命观。

柳眉凤眼的戒杀道人日复一日地挥着斧头,劈着木柴,神情极其专注,仿佛这是人世间最神圣也最迷人的事情。

啪,她手中的斧头突然落到了地上。

怔怔看着斧头一会儿,戒杀眼角流出了两行清泪,弯腰拾起斧头,不发一言走向观主院子。

观主,我打算回草原。

到了天命道人面前时,她已收起了所有情绪,古井无波,目光幽深。

天命道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长叹道:去吧去吧,命中注定如此。

……孟奇头发披散,腰跨长刀,身被血衣,气势极其凛人,一路走出葛根高勒,竟然无人敢于直视。

他服药调息半晚,伤势已然尽复,之所以还是这种做派,纯粹是因为要见一个人。

出来吧。

到了外面的荒野里,孟奇看着苍茫的天空和草原,平淡说了一句,如对空气而言。

阳光灿烂,照耀着青草,映出一片金黄。

而自金黄里,竟然真的走出来一个人!他穿着金丝缝成的衣物,在阳光之下闪耀得别人睁不开眼睛,身材高大,披发左衽,唇上没有胡须,只得颌下一把,眼睛细长,状若毒蛇。

你怎么知道我在附近?金衣人负手问道。

孟奇没有回头,像在欣赏着草原风光:狼王临死前说了一句话。

他后悔了?金衣人嗤笑了一声。

从他眼神看,恐怕没有后悔,他只是告诉我,遗憾没杀掉你,也就是杀狼会的会长。

孟奇举手投足之间既有融入天地之感,风吹过便是风,阳光照射过来便是阳光。

金衣人沉默了半晌:我就知道他杀性难驯,迟早有一天会杀到我们头上,而且既然杀狼会建立起来了,狼王自然也就没用了,若等到他突破,成为外景,依照他的性子,很快便会惹来大人物的关注或追杀,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所以,你出卖他,争取在他突破前抹杀掉这口不听话的刀?孟奇笑了笑,没等金衣人回答,悠然道,可惜,你们害怕一个人,不敢亲自动手,非得装模作样推给我。

金衣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沉声道:你早就知道了?狼王临死前不可能说这件事情!听到那日苏的自语,看到巴彦谷内的场景后,我就大概猜到一点,只是没想到你自己原原本本告诉了我。

孟奇似笑非笑转身。

金衣人神情一怔:狼王什么都没说?当然。

孟奇笑眯眯道。

那刚才……金衣人眼睛眯了眯。

骗你的。

孟奇笑得像只狐狸。

金衣人不怒反笑:哈哈,有意思,世人皆道苏孟狂莽,谁知内里有颗玲珑心!吃的亏多了,自然就聪明了。

孟奇眼角跳动了一下。

金衣人收敛笑容,仰望苍天,神情略有激动和期待:狼王死了,她就会回来了。

就会回来带领我们了。

孟奇安静听着,不发一言。

你不怕她报仇?金衣人微笑道。

孟奇挑了挑眉:首先她得能找到我。

身上还背着神话和几个邪魔道的仇恨,孟奇纯粹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金衣人点了点头:狼王虽死,杀狼会仍存,我们依旧当你是兄弟。

潜台词是你都对着长生天和图腾神立下誓言了,想脱离也脱离不了。

哈哈,孟奇纵声长笑,迈步前行,远远丢下一句:日后若来草原,希望你们还当我是杀狼会一员。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缓坡之后,金衣人略觉这句话奇怪。

……六扇门总部,青色小楼内。

诸多身穿暗红服饰的捕头看着地上的纸条,一动不动,宛若一尊尊雕像。

狂刀斩狼王于巴彦。

短短八个字在他们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用多加描述,仅仅这八个字就让人触目惊心,仿佛看到了一场开窍期的巅峰对决。

所以,虽然内容简短,轻描淡写,但没有谁能自若以对。

多少年了,这是第一个杀掉人榜第一登顶的第二!狼王是谁?连杀四名半步,气势疯狂到让整个江湖瞠目结舌的人榜第一!可这样疯狂又强大的人物被轻描淡写斩杀于巴彦谷内了,这让人如何不惊讶,如何不震动?这一瞬间,在他们心目中,狂刀苏孟如同魔神,几乎与天外神剑苏无名,疯王高览和魔师韩广年轻时的形象重叠!这,这不会是假的吧?有名捕头艰难突破了凝固的气氛,低声自语。

送来消息的捕头看了看信封,声音压得极低,怕惊动了什么:是七日前的事情,草原和北周两名密探同时加急回报,应当为真,而且狂刀之前确实在北边游历。

这件事太,太让人震惊了,还是保守一点,等半个或一个月后详细的消息传递回来再说,这一期的人榜暂时不考虑此事。

为首的青绶捕头吞咽了口唾沫。

其他捕头纷纷点头:老成之言。

他们还在消化此事,一时接受不能。

六扇门总部,分管捕风之事的神捕房内,亦有人看到了这个消息。

快,立刻联络苏子远,看这件事情是真是假!要详细经过!为首者拍响了案桌,吩咐签事房内的心腹,然后起身来回踱步。

如果此事为真,得重新评估苏子远的潜力了!若说之前孟奇的潜力让人惊叹,值得关注,可以慢慢考虑日后的对待方式,那现在,他的光芒已然无法遮掩,不管什么势力,都绝对不能忽视他了!别看他连半步外景都没有,仅仅人榜第一,在强者眼中如同蝼蚁,但他的潜力已经不再仅仅是潜力,让人联想到了苏无名、高览、韩广等一系列大人物!而苏无名从人榜第一到地榜前三花了多久?不过十四五年!那苏孟呢?他二十未满,还有大把的时间,在每个势力眼中,他几乎可以等于外景强者了,并且日后宗师保底!当然,前提是他没有夭折。

没过多久,诸多大势力执掌者的手中多了同样的一张纸条:狂刀斩狼王于巴彦。

……对于六扇门的联络,孟奇毫无所觉,他正闭关稳固境界。

由于初步的道路在天人合一前就已想得明白,内天地在突破时自然而然臻至最佳,且与身心相合,所以孟奇仅用了两个月时间就走完了何九、王思远等人用了两三年光阴的道路,举手投足之间的天人合一感消失,返璞归真!这种事情与资质无关,只与自身的思考、心性和机缘牵连,所以有的人快,有的人慢,各有特殊,无法类比。

孟奇站起身,手中多了一蓬灰尘,正是菩提子的粉末,早在三月间,它就已经耗尽了灵性,但孟奇舍不得,还是佩戴于身,希望再多领悟一门佛门外景功法,可惜,碍于境界修为,没有了菩提子,他能悟出来的东西实在有限。

不过,在等狼王的几个月里,孟奇借助菩提子和当时的心境,成功又悟出了一门功法:不动明王诀。

此乃主修功法,孟奇并未修炼,打算积攒善功,以兑换八九玄功外景篇。

此时此刻,他正为此事赶往仙迹位于北周的入口之一,卢龙映月潭。

自己天人合一圆满,迫切需要看到下一步的功法,防止突破时有所盲目!昼夜急行,不过半月,孟奇就抵达了卢龙,看到了那汪清澈如明镜的平湖,湖上是蓝天白云,湖中亦是蓝天白云,画在水中,水在画中!他找了个隐蔽处换上元始天尊装饰,点燃了仙游符,然后看见了熟悉的景象,熟悉的大门,以及熟悉的身影。

仙阙门口,孟奇看到了戴着碧霞元君面具的瞿九娘。

厉害啊,‘狂刀杀狼王于巴彦’,真是风头出尽!碧霞元君不知是称赞还是讥讽,接着话锋一转,状若无事,狼王猎杀了诸多高手,收获不浅吧?她荡出绿光,卷起孟奇,向碧游宫飞去。

狼王是少带俗物之人,只有一口剑。

孟奇呵呵笑道。

只有一口剑……也不错啊……碧霞元君语气里充满了羡慕,你来做什么?领取今年的任务?孟奇头一年就完成了两个任务,按道理第二年是可以不用的,并且第二年也才过半。

我从如来神掌中悟出了三门功法,按照约定来换给你们。

孟奇老老实实道。

碧霞元君嘿了一声:领悟的倒是快,三门外景功法?她忽然有点痛心疾首,如果当初拿到神掌的是自己……是。

孟奇微笑道,元君,若我从组织换取‘八九玄功’外景篇,会不会便宜点?称号下的功法不能外传,所以孟奇没想着找清源妙道真君,而是打算直接向仙迹购买。

正常九千,不过你从‘如来神掌’领悟出三门外景功法了,对灵宝天尊有不小用处,他会私人补贴一点,估计八千出头就能拿到。

说到善功财物之事,碧霞元君总是如此热忱,头头是道。

孟奇顿时放下心来:那敢情好。

一万善功自己还差,八千出头估计勉强可以。

碧霞元君看了他一眼:正好灵宝天尊在碧游宫,我带你去见他。

第三百二十一章 灵宝天尊灵宝天尊?孟奇愣了一下,忽然有点忐忑。

他忐忑的原因与别人绝不相同,不是因为要见到仙迹的首领,不知多么强大的高人,而是自己戴着元始天尊面具,在道门里尊于对方,在加上可能存在的封神旧事,会不会被打啊?看到一个连外景都没有的小家伙居然敢戴元始天尊面具,他会是怎样的心情?不容孟奇多想,绿光飞腾,碧霞元君很快便带着他落在碧游宫前,穿过冷清但宁静的殿阁,绕过曲折似通天的回廊,抵达了正殿。

孟奇收敛住了心情,变得正经,脑海内思绪起伏,猜测着灵宝天尊的身份,他会是自身世界哪位高人,或者封神西游等强大世界里的某位?推开虚掩的殿门,孟奇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名道人,似乎天地之间独此一人!他戴着年轻庄严的灵宝天尊面具,头发乌黑,挽成道髻,上着竹冠,身材瘦不显弱,高不显薄,水蓝色的道袍垂下,随风飘荡,似乎与天地同在。

孟奇完全看不出他的深浅,眼前既似清澈小湖,又如无垠大海。

见过天尊。

在碧霞元君带领下,孟奇行了一礼。

灵宝天尊腰间悬挂着一口长剑,锋芒内敛,状似普通,但让孟奇瞳孔收缩的是上面铭刻着两个古代篆文:青萍。

它们表含地火,内蕴风水,观此两字,几有天地初开时的惊心动魄。

不会是那口青萍剑吧……孟奇略变颜色,幸好有面具遮掩。

灵宝天尊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呵呵笑道:此剑乃云中子仿制,老道带于身上做个念想,真正之物尚在原处,老道一时半会还取不出。

不愧是炼器狂人云中子,顶了他称号的仙迹成员也是如此……孟奇既感惊讶,又觉好笑。

灵宝天尊的声音苍老但清雅:老道说的是真正的云中子,坐化前的云中子。

真正的?孟奇眼中的震惊再也掩饰不住。

灵宝天尊没再提此事,转而道:仙迹人手不足,各有自身之事,难以长期保护于你,见你平安归来,得悟功法,老道不胜心喜。

仙迹正式成员只有二三十位,大部分又有明面上的显赫身份,还得兼顾轮回之事,偶尔保护孟奇不难,长期就实在无能为力了,这也是类似精英组织的弊端之一。

至于预备成员,到底是谁保护谁啊?自己的路自己走,若一直依赖于仙迹的庇佑,哪来的成长?孟奇没有芥蒂道。

高览做事颠三倒四,又善于突发奇袭,老道一时不察,没能跟上他。

灵宝天尊又提了一句后,微笑道,不知你从‘唯我独尊’中感悟出几门功法了?四门外景中下水准的功法,但之前缺善功,又来不及到仙迹坊,故而换了一门给六道。

孟奇坦然回答。

灵宝天尊轻轻颔首:无妨,可愿将剩下三门换给老道?只有一个条件,不能再换给六道,但不妨碍你传授他人,当然,被传授者也不能换给六道,传授的人数越少越好。

在灵宝天尊面前,泼辣直爽的碧霞元君很是安静,一句话也没有插,不过比之上次,孟奇感觉她的实力愈发强大了。

好。

孟奇一口应承,顺便道,晚辈想从仙迹换取‘八九玄功’外景篇。

灵宝天尊道:此乃应有之事,肯定比六道便宜,不过它是清源妙道真君称号下的功法,你修炼后不得外传。

晚辈会订下契约。

孟奇毫不犹豫道。

灵宝天尊将手一伸,天旋地转,场景变化,三人到了仙迹坊里的中央玉柱前。

六道最是童叟无欺。

他笑了一声。

孟奇知道这是让自己找六道鉴定价格,于是将手贴住光柱,脑海内浮现功法:无相禅刀,外景绝学,无形之刀,起自虚冥……价值一千三百善功,因兑换谱无,可全额换取。

八部天龙剑法,外景绝学,成套剑招,含五式开窍:寻香探幽,金鹏啄蛇,修罗一斩,剑音绕梁,蛇口吞象,另有三式外景杀招:天人掷电,九龙探首,夜叉燎天……价值一千九百善功,因兑换谱无,可全额换取。

不动明王诀,外景功法,可修自身,成不动明王法相,现无形忿火……价值两千七百善功,因兑换谱无,可全额换取。

距离八千还有点远啊……孟奇微微皱眉,又拿出了另外的事物。

雪蟒之胆,百年份,可清心明目,调配丹药,价值三百善功。

墨玉杀剑,宝兵级奇物,以自身左臂、所练神功为本,融入诸多天材地宝练成的一口骨剑,能超越本身的境界,但使用多为不易,若炼制者心神不够强大,会被杀剑控制,成为没有灵智的杀戮魔人……此剑一起,生机断绝,对手越战越弱,若被斩中,杀意入体,侵蚀元神,虚弱真气,如果不及时治疗,神与身齐崩……价值两千四百善功,可换取一千五百善功。

看到这口骨剑,灵宝天尊沉吟了下道:此剑可否也换给老道?有点意思……孟奇巴不得如此,这能多换善功。

他半点没有琢磨骨剑,参悟狼王功法些许奥秘的想法,道不同不与为谋!于是乎,灵宝天尊走到中央玉柱前,稍微换了点杂物,将善功凑够,买下了孟奇的三门功法和墨玉杀剑,共计八千三百善功,然后孟奇将雪蟒之胆换给了六道,身上总共八千六百一十善功。

换八九玄功外景篇应该够了……孟奇长长地舒了口气,虽然轮回任务在即,该买点秘宝之流,但若错过这次,以自己目前的境界,要想攒够这么多善功,不知要何年何月了——五百年菩提子用过一次,效果就不明显了,除非换千年的。

再说,有了外景篇参考,天人合一圆满且道路初明的自己有一定可能在短期内突破,这比秘宝用途广泛多了!天尊,不知八九的外景篇需要多少善功?孟奇眼巴巴看着灵宝天尊。

灵宝天尊呵呵笑道:正常八九千,老道私人补贴你点,就算八千吧。

好,多谢天尊!孟奇没有推脱,没有谦虚,没有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就答应了下来。

碧霞元君看向孟奇的眼神分明在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过她想想自己,可悲地发现,自己也会答应得如此爽快……这一次,灵宝天尊将两人带到了碧游宫藏书阁,拿走了八千善功,给了孟奇一根玉简,上面用篆文写着:‘八九玄功’外景篇。

孟奇顾不得外人在,先行感悟起玉简里的内容,一个个韵味悠长文字,一幅幅玄妙难言的图景,缓缓于他脑海内呈现。

有结合自身道路的修炼之法,只是我的需要略作调整……孟奇终于放下心来。

这个调整并非随意而为,外景篇内有详尽的总纲诠释,还有其他几条道路参考,并不用自行摸索。

旋即,他皱起眉头:元始之意与八九玄功真的很融洽,和总纲毫无矛盾……他之前还担心自己初步构建的道路太过任性,日后得结合诸多功法参考,一步一步前行,摸着石头过河。

当然,光有八九玄功是不够的,到了外景,肯定得拿称号下的元始金章外景篇作为参考——自己的道路异于先人,为了走的更踏实更高远,在外景境必然得博览群书,填补细节!他继续浏览下去,欣慰发现八九玄功终于有外景招式!能初步法天象地,现两头四臂之相,虽然没法持久,但相当于短时间内有两个自己攻击,若成法身,则是三头六臂……从初入外景的九之极数变化到半步法身的地煞数变化……咦,外景招式感觉怪怪的……因为清源妙道真君修炼在前的缘故,灵宝天尊大概能猜到孟奇的疑惑,轻笑道:八九玄功只得法身招式,所有外景绝招皆是过去修炼者自行从法身招式里领悟出来的。

难怪……孟奇恍然大悟,因为他看到的外景招式分别叫:齐天蹈海棍法,玉虚清源刀法,大日如来剑法,以及踏虚筋斗步。

若将踏虚筋斗步炼至法身,则能结成一朵筋斗云。

一万善功真是物超所值……孟奇笑得脸都快烂了,而且自己还是八千善功买到的。

当然,他外表戴着面具,宝相庄严。

灵宝天尊自不会闲着无事,很快便离去,碧霞元君怔怔看着孟奇,好半天才道:一口气花掉八千善功,是不是感觉特别爽快?孟奇想了想:爽快是爽快,但还是很心痛……碧霞元君感同身受,重重点头。

两人四目交接,顿生知己之感。

你还差一个任务就能申请正式成员的考核了,难道不想着‘元始金章’外景篇?碧霞元君提醒了一句。

孟奇哪会没想,赶紧到了仙迹坊,查看各个玉柱上挂着的任务,可惜要么超过他的实力,要么处在各个世界,没有轮回符的情况下,实在无能为力。

倒是有一个适合的任务,但在神都,孟奇下意识就将它排除了,自己又不嫌麻烦太少!看来得等下次了。

孟奇又看了看小石屋内的纸条,没发现什么重要内容。

碧霞元君惯来吝啬,当然做不出送轮回符给孟奇的举动,只能目送他离开。

……一个多月后,光影变化,孟奇出现于了轮回广场。

他略微叹息,时间终究还是短了点,自己距离突破还缺了一些打磨。

咦,他们呢?孟奇皱起了眉头。

他没看见赵恒、齐正言和阮玉书。

这时,六道轮回之主淡漠的声音响起:时代变迁,沧海桑田,上古大能不显,武道凋敝。

现如今,南晋神都暗流汹涌,风云酝酿。

主线任务一:两个月内赶至神都,与赵恒等人会合,成功则开启主线任务二,失败,抹杀。

神都……孟奇顿时有了一种因果难逃之感。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天下喧动我自静孟奇怔怔出神半晌,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恢复了正常的状态,既然可能要面对,就没必要伤春悲秋和刻意逃避,这非是强者的心态。

他收回思绪,走到中央光柱前,因为不清楚任务是什么,又没有同伴在旁,难以针对性地合伙买秘宝,故而仅花费五百善功补了一枚大还丹,剩余一百一十。

静坐片刻,氤氲腾起,孟奇消失在了轮回广场。

……七月流火,秋风徐来,白日依旧残留着酷暑,夜晚已是凉爽了许多。

作为大晋的京师,天下最有名的城池,神都分为内外五重,最核心是宫城,其次是皇城,再外是内城、外城,以及城池之外沿着运河两岸修建的房屋,若从高处俯视,它们鳞次栉比,各坊各市按照某种难以言说的规律犬牙交错,一圈又一圈,最终汇聚于皇城。

如此辉煌壮丽的城池自然有着足以匹配它的人流,哪怕不是赶集的日子,街上也人潮涌动,接踵摩肩,行道树下总少不了歇脚避暑之人。

比起江东各城,神都百姓的衣着虽然不会明显胜过,仍然有衣衫褴褛者,但精气神皆好于江东,缺了几分文气,多了天子脚下,首善之都的自豪。

魏王府坐落于靠近皇城的多子巷,来往车马稀疏,不比其他皇子处热闹,巷内多种植梧桐,林荫蔽路,颇显幽静。

王爷,咱们这是去哪里?眉毛很淡的宦官胡斗压低尖细的嗓音,问着前方换了普通百姓衣裳的主子,魏王赵恒。

自午后收到一张奇怪纸条后,自家主子就显得心神不定,然后避开众人,带着自己偷偷摸摸离府。

赵恒虽身着青衣小帽,却不减昂扬之资,眼睛微微眯起,直视灿烂的阳光:等等你就知道了。

语气沉稳,威严内蕴,胡斗当即噤声,不该再多问。

虽然自家王爷日常平易近人,言笑不羁,但真正沉下脸来时,还是能让人知道什么叫龙子凤孙,什么叫威严天成。

这才是皇者城府啊……胡斗漫无边际想着。

出了多子巷,两人沉默前行,一直到了内城边缘,龙蛇混杂的窦家店。

胡斗低眉垂眼,不复平常的高调,吩咐小二收拾出一张酒桌,伺候着王爷落座。

王爷,咱们是在这里等人?他要来干净毛巾,自行擦着桌面,一副嫌弃先前油腻的样子。

赵恒没有说话,打量四周,只见各色人等皆有,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一片。

最新一期的人榜来了!外面忽然传来喧哗之声。

一名书生宛若众星捧月,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走到二楼楼梯拐角处,然后手中白纸打开,准备张贴于上。

这帮土豹子,人榜之变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胡斗轻蔑地环视了一圈。

附近之人早已议论起来,有手持折扇之人摇头晃脑询问友人:您说狼王的疯狂还要持续多久?对熟人或朋友亦用您字是神都的特色,显得特别客气特别礼貌。

京中有识之士都认为狼王突破在即,恐怕再杀一名半步就会晋升了。

桌上竖放长剑的男子胸有成竹道。

这种足不出神都而天下英雄尽在掌握的感觉让他醺然若醉。

胡斗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哗啦,白纸垂下,黑字展露人前。

咦,第一果真不是狼王了!手持折扇之人大呼小叫。

面前放着长剑的男子矜持点头,亦将目光投向白纸,只见人榜第一已然是狂刀苏孟。

他一扫而下,目光突然凝固。

狂刀苏孟的介绍与之前差别不大,只是战绩一栏少了许多,仅短短一行字:杀狼王于草原巴彦。

杀狼王于草原巴彦……杀狼王……他状若梦呓地重复着,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

酒楼内处处皆是倒吸凉气之声,愈发衬托的安静如同凝固。

这,这不可能吧?不可一世的狼王被生生击杀了?狂刀强大到这种地步了?此时此刻,再不需要多余的战绩来说明狂刀有多么厉害,仅此一事便能让天下侧目!少见多怪。

胡斗非常满足地低骂了一声,浑然忘记自己初次听闻时的瞠目结舌。

片刻之后,酒楼仿佛火山爆发,一下就沸腾了,议论声,惊叹声,比比皆是。

手持折扇的书生与同伴面面相觑许久,忽然苦笑起来:您说的对,狼王确实下榜了,但不是突破,而是被杀。

谁能想到狂刀强横至此?不下于当初的天外神剑了!面前放着长剑的男子尴尬一笑,赶紧转移了话题,这下樊长苗该郁闷到睡不着觉了,哈哈。

樊长苗为什么会郁闷啊?手持折扇的书生不解道,他和狂刀有旧怨?不对啊,他生于神都,长于神都,游历也未出过中州,没可能和狂刀旧怨啊……面前放着长剑的男子卖关子道:您想想他的身份?今科武状元,六扇门银章捕头,这有什么问题?书生愈发疑惑。

哈哈,您有所不知,樊长苗这人城府极深,隐忍多年,突然爆发,去年一举成为武状元,成为唯一一个未上人榜就得到状元之名的年轻高手,如今气势正盛,欲入前十。

男子抚摸着剑柄,侃侃而谈。

这是值得骄傲和炫耀的事情啊,而且樊长苗目前也蹿升到了人榜十五。

书生皱眉道。

这和狂刀有什么关系。

原本是值得骄傲和炫耀,纵使有人质疑当初武举水准太低,樊长苗名不副实,有当前人榜的排名在,樊长苗亦不用放在心上。

抚摸剑柄的男子嘿嘿一笑,但狂刀亦是那一科的武举子,结果对状元之名视若敝履,根本没来,人人皆道,全赖他退出,樊长苗才取得最后的胜利,否则他不堪一击……书生将扇子往手中一拍:原来如此!所以狂刀越风光,樊长苗越难受越郁闷,‘捡便宜捡到的状元’谁能受得了?正是此理,可狼王如此不可一世的高手都被狂刀斩杀了,他怕是连直面的勇气都没有!男子放下手中之剑,大口喝了一杯,显得非常舒畅。

胡斗听得津津有味,他尚是初次知道这种恩怨。

就在这时,有小厮进来,递给赵恒一张纸条。

赵恒看了一眼,手一握,纸条尽化飞灰,接着站起身,走向店门。

诶,王,等等小的。

赵恒走出几步,胡斗才回过神来,慌忙跟随。

到了店外,赵恒七拐八拐,绕到了一条僻静巷子。

你在这里等着。

赵恒沉声吩咐。

胡斗低声道:王爷,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你又不是不清楚孤如今的实力,还怕等不到救援?赵恒正色道。

胡斗知晓王爷前段时日秘密突破,于是轻吸口气道:王爷,万事小心。

巷子尽头,有片废弃宅院,一名青衫男子叼着根青草,懒洋洋靠在断壁上,院内杂草丛生,阳光透过树木,洒下块块金斑。

天下各大势力都震动于你击杀狼王,数不清的人在议论你,赞美你,以你为目标,而包括六扇门在内,不知多少势力正寻你,你倒好,在这里晒太阳偷懒。

赵恒没来由有点羡慕。

青衫男子正是孟奇,他日夜赶路,只用了一个月零十天便抵达神都。

他悠哉道:这关我什么事?就算六扇门有奖励,也得知晓任务的具体内容才能决定是否暴露身份,嗯,他们还没来?估摸还有段时日,尤其玉书妹妹,不像你孤家寡人。

赵恒回答道。

也就是说,任务开启还需要等待。

孟奇眯眼看着天空,忽然道:你突破了?赵恒叹了口气:我不比你和江姑娘志向高远,想一步登天,还是按部就班来吧。

每人都有自己的道路,何需如此?我现在未必能打得过你……孟奇轻笑道。

自己的道路……赵恒突然有点触动,感慨道,小孟,我真想像你这样闲云野鹤,逍遥自在,太子之位,皇室之争,天下大势,实在太累太沉重了。

他觉得这次的神都任务很可能牵涉于此,所以这段时日一直颇感压力,郁郁寡欢。

孟奇撇了他一眼:你真舍得荣华富贵,舍得一呼百应,美女环绕的皇子之位?日后还有可能成为太子,登临九五啊……赵恒摇了摇头,提起衣摆,就这么没有形象地坐到了孟奇身边:只有外面的人才会羡慕我,如果真有机会,我宁愿和你互换,你来做皇子,我去做山野闲人,江湖大侠。

孟奇一下转身,双眼圆鼓鼓看着赵恒,目光炯炯:真的?什么?赵恒愣住了。

真的互换啊,哈哈哈哈,我早就想当皇子了,享受下这权势在握,锦衣玉食,美女成群的生活了!孟奇大笑道,一脸的认真,我会八九,保证变得和你一模一样,没人能看出来!赵恒没想到孟奇居然会打蛇随棍上,又茫然又无措,下意识就道:我开玩笑的。

我就知道,你哪舍得放弃这些东西。

孟奇重新躺下,靠着断壁,意兴阑珊。

赵恒略显呆滞,心中暗忖,小孟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什么什么间歇性脑抽……不过被孟奇这一打岔,他之前郁闷压抑的心情缓解了不少,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弹了弹衣襟,准备离去。

怎么样?心情好转点了吧?这时,仿佛睡着的孟奇突然开口。

赵恒怔了怔,回头看向孟奇,只见他的脑袋在断壁的阴影下朦朦胧胧,只有咬着草茎的嘴巴和下颌最为清晰,上面有一层淡淡的青色胡渣。

你……赵恒忽然有些感动。

孟奇依旧仰望碧树:心情好转点了就帮我查两个人。

一个叫杨无量,半步外景,应当是投效了晋王。

这是仙迹的神都任务,替某位预备成员报杨无量的杀父之仇。

赵恒轻轻点头:还有呢?顾长青……孟奇略带唏嘘。

仅仅三年多时光,这个名字就变得如此陌生,岁月沧桑了多少人事……第三百二十三章 日明风懒杀人天三日后,某个酒楼的雅间。

胡斗守在门外,瞪着双眼打量四周,似乎恨不得对来来往往的人都吼一声,看什么看?没看过咱家守门吗?自家王爷从小体弱,不受皇上重视,只得自己这名半步外景的宦官贴身保护,双方皆是失意之人,算是相处融洽,等闲不分主奴,可最近几日王爷神神秘秘,老是背着自己见人,实乃从未有过之事!他的精神若有似无发散,感官全开,心如镜湖,映照四周,悄悄感应着雅间内的动静,试图弄清楚王爷在见谁。

这是咱家的职责所在,免得王爷犯险……他如是对自己说。

圆桌,檀香炉子,窗框等事物一一呈现于胡斗脑海之中,正对他的凳子上坐着魏王赵恒,他已从天人合一突破,故而胡斗仅能感受到少许真龙之气以及天地乾坤的相应,难以清晰映照出他的容貌。

而在赵恒对面,胡斗只觉空空荡荡,无有一人,偶尔有风吹过,证明着自身的判断,就像仰望蓝天时,看到了朵朵白云。

声音则被外放的真气圈住,没有半点外泄。

雅间内,赵恒看见窗户无声无息打开,一道青影宛若幻觉般滑入,大大咧咧坐于自己对面,拿起牙筷,夹了一块红焖羊肉,放入嘴中用心咀嚼。

果然是地道的草原羊肉……孟奇眯着眼睛,一脸满足。

赵恒怔了怔,因为在他的感应,面前应该空无一人,是风,是气流,可眼睛、鼻子和耳朵都明确告诉他,孟奇就坐在对面!天人合一圆满并返璞归真了……赵恒闯荡轮回多年,又家学渊源,自然不难弄清楚孟奇的状况,心中颇为惊讶,一年零一个月前,他才刚刚九窍齐开的!不过也只有具备这样的进步,才能斩杀狼王!有结果了?孟奇大快朵颐了一阵才施施然开口。

赵恒点了点头:都有结果了。

你要找的那个顾长青,三年前来神都投亲,寄居于谢家半年,颇受冷落,后加入中州镖局,搬到了校场街,目前已是镖头,正从南边押送一批货物回来,尚有几日抵达……孟奇用心听着,打算等顾长青回京就去见他一见,好歹也是自己闯荡江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杨无量是宁州南部某个小门派的太上长老,为人心狠手辣,与黑道多有勾结,为了得到外景功法,受老三延请,入京为客卿。

赵恒没有废话,说完顾长青就讲起了杨无量,小孟,你打听他做什么?孟奇喝了口酒: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杨无量做过不少坏事,自然会有报应。

你要对付他?赵恒微微皱眉,这恐怕很难。

为何?孟奇挑了挑眉毛。

赵恒道:神都外景遍地,老三住的长明巷就有两个世家,各自外景不下三人,稍有风吹草动,他们便能感应到,故而地榜宗师等闲也不敢在京师胡闹,若被发现和缠住,插翅难飞!而且太子遇刺之事吓到了老三,只要入夜,府邸阵法全开,纵使外景,也难以神不知鬼不觉混入。

再加上宦官冯征和晋王府内隐秘的高手,想对付杨无量何其艰难?孟奇若有所思道:杨无量不外出吗?不,他得到老三给的外景功法,日夜参悟,勤修苦炼,希望尽早踏破天人之限。

赵恒调查得很是详细。

孟奇右手轻拍桌面,如同在迎合外面的丝竹之声:我明白了,有杨无量日常巡逻守护之事的详细安排吗?你千万不要鲁莽,说不得日后有光明正大出手的机会。

赵恒脸色微变,叮嘱了一句。

孟奇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见他目光坚定但没有一丝浮躁,赵恒稍微放下心来,将掌握的详细情报一一道出。

孟奇静静听完,心中已有计较,微笑道:明日午时,在你王府后侧门等我,随时准备开启阵法。

你打算怎么做?赵恒没担心孟奇这样会牵连自己,过去的任务经历证明他是很可靠的。

孟奇站起身,推开窗户,望着外面浓浓夜色:客卿是保护人的,不是被保护的。

再好再周全的布置都非客卿能够享受的,恰恰相反的是,他们是应对危险的第一线!这就与自己当初在邑城杀的那名客卿一样!青衫浮动,窗边已无人迹。

……阳光灿烂,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炎热之意与懒洋洋的感觉同时袭来。

树上秋蝉不断鸣叫,歇斯底里,可愈发让人感觉幽静,更加想倒头就睡。

初秋午时,人和物都被传染上了懒散,巡逻的护卫走神者比比皆是。

老夫闯荡江湖那会就听前辈告诫,最危险最容易被人刺杀的时间乃午时,而非夜里。

杨无量领着两名手下,检视着各处巡逻队伍的状况。

虽然年刚四旬,他却喜欢自称老夫。

旁边的手下讶异道:怎么不是夜里?杨无量捋了捋五络长须,呵呵笑道:但凡能行走江湖,谁不知月黑风高杀人夜?自然少不了戒备提防,比如各种布置、明里暗里的准备、修炼祖窍带来的灵觉,如此种种,反倒让暗杀者无从下手,而午时,阳光明媚,黑暗全无,阴邪避散,看起来最是光明最为安全,心中的戒备之意自然而然就没有了。

再加上这种懒洋洋的感觉,若是遇到刺杀,肯定会反应迟钝,还未回神,便已身首异处。

旁边的手下若有所思道:多谢前辈教导。

他出自京师武馆,学有所成便入了晋王府,没什么闯荡江湖的经历,如今听杨无量娓娓道来,只觉收获匪浅。

杨无量满意点头,既然入了晋王府,就得拉拢人心,免得被其他客卿排挤。

他笑了笑道:当然,这仅是行走江湖的注意,在神都却用不到,这里处处皆有外景强者,哪个小毛贼不开眼敢白日刺杀?即使侥幸得手,又能往哪里逃?那是,冯公公可是货真价实的外景!另外一名手下附和道。

说话间,他们转到了侧门边,看见几位侍卫难掩懒散,于是呵斥了几句,让他们打起精神。

午后确实犯困……一名手下趁侍卫不注意,悄悄打了个哈欠。

这时,有送木炭的大车从拐角处推来,几名侍卫分出人手检查,并核对人员。

杨无量看了一眼,没觉异常,眼睛眯了眯,下意识避开灿烂的阳光,然后转过身,准备带着另外两名手下巡视他处。

就在这时,一名推车的蓝衣汉子直起背,大踏步前冲,蹬蹬几下就跃过了侍卫,到了杨无量身边。

阳光明媚,众人精神懒散,发现这样的变化,皆是微微一愣。

来者正是孟奇,他制住送木炭之人许久,等的就是杨无量巡逻到门边!他右手握拳挥出,精气神三宝合一,手臂笔直,拳如白玉,以浩浩荡荡打破万邪的姿态砸落!杨无量亦是有所迟钝,只见来者面容古拙,身材伟岸,有种神魔般的妖异魅力,等到拳头挥落,他才反应过来。

来得好!他恼羞成怒,暗喝一声,同样握拳打出,四周水浪泛起,深沉近黑,如无量大海,以千钧之势迎向洁白似如意的拳头。

晋王身边,冯征半眯的眼睛陡然睁开,感应到了天地之力的变化。

拳头砸落,化拳为爪,五指成虚,竟然主动引着杨无量的拳头和海浪拍向自身。

砰!杨无量身体不由自主前扑,拳头打中了对方掌心,只觉触手柔软,似蚕丝如罗网,但又是金线银线编织的蛛网,怎么都打不烂。

糟糕!他已看见对方左手翻起,由上击下,五指洁白修长,充满着奇异的魅力,掌前幽幽暗暗,仿佛天地倒覆,乾坤破碎!孟奇内天地内,元神高坐中央,身下九窍内脏所化诸天,是窍穴演绎的重重宇宙。

它似乎没有了前后左右之分,没有了过往将来之别,突然举手,从天盖下,宇宙破灭,复返元始!苍莽浩瀚之意与恐怖破灭之感夹杂,内外相合,不分彼此!孟奇的左手遵循着元神落掌的轨迹,两者重叠,仿佛笼罩了所有,封死了一切变化。

冯征起身,一时有点犹豫是否为调虎离山之计,不知是保护晋王,吩咐别的客卿前去救援并开启阵法好,还是自己亲自出手妥当。

在另外几处宅院里,有强横的意识冒出,但都还未扫视过来。

面对这一掌,杨无量心胆俱裂,但右手之力正被对方吸住,只能勉强举左手上迎。

喀嚓!幽暗大作,天地倒倾,杨无量的左手被打得倒翻回去,洁白修长的五指印到了他的额头之上!脑袋崩开,鲜血喷涌,乳白流淌,孟奇借着杨无量右手拳力,鹞子翻身退后,避开了几名侍卫的围攻,一下就跃到了门外。

冯征再无犹豫,全力追赶,身快如烟,难见踪迹。

孟奇狂奔入街,躲入人潮。

冯征脸色铁青地感应着气息,渐渐飞了起来,眼看便要追上。

就在这时,那股气息消失了!莫名其妙消失了!他瞳孔收缩,环视四周,只见来往行人如常,或嬉笑或匆匆,而附近府邸因为感应到自己的动静,纷纷开启了阵法,包括多子巷内的魏王府。

该死的狗贼!他怒发冲冠。

……神都杀人最难的其实是怎么逃脱,而我不担心这点。

魏王府内,孟奇笑眯眯看着赵恒。

一张轮回符即将入手!第三百二十四章 琼华宴赵恒看着孟奇,好半天才叹息道:技高人胆大……除去多子巷靠近长明街,让孟奇能够在几个呼吸内抵达,躲入自家府邸,整个过程亦同样充满了凶险,若对时机的把握有不当之处,若不能在两三招内解决一名半步外景,孟奇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行动必须建立在对自身实力的强烈自信之上,必须充分了解对方,了解晋王府的巡逻规律,缺一不可,所以赵恒赞孟奇艺高人胆大。

孟奇摇头笑道:如果不能在三招之内击杀杨无量,我就会立即抽身逃走,绝不做逞强之举。

此乃狼王的行事风格,在刺杀行动上,孟奇不自觉有所模仿。

而根据仙迹任务提供的情报,他对快速击杀杨无量只有五成把握,但对他拦不住自己充满信心。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急,神都云谲波诡,有的是机会杀杨无量,比如老三赴宴时。

赵恒微微皱眉,还是觉得孟奇有点鲁莽。

孟奇喝了口茶,平静道:我不想将此事与任务混杂,所以先快速了断。

这是仙迹的任务,若在主线之中完成,很可能让别人察觉自己元始天尊的身份,至于现在,知道狂刀已到神都的没有几个!赵恒不好再说什么,叮嘱道:一名半步客卿在王府被袭杀,算是疯狂之事,六扇门少不得用心追索,这几日你最好不要外出。

他吐了口气:不过这样也好,打草惊蛇,我们可以从旁看看老三有没有鬼……这也是我直接行动的目的之一。

孟奇厚颜无耻往自己脸上贴金。

虽然他确实有类似想法,但碍于主线不明,鬼知道会不会牵扯赵老三,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之后几日,朝廷震怒,让六扇门彻查此事,尽快抓捕如此胆大包天、目无法纪的贼人,而六扇门亦是感觉颜面无光,悄然大索全城,发动了诸多地头蛇,抓捕了不少海捕文书上有名的人物,破掉了一个又一个陈年旧案,可依然没有那古拙蓝衣人的半点消息。

据说有卜算高手起卦,欲得出蛛丝马迹,可结果指向神仙,让人笑掉大牙。

——身怀元始面具,以天尊身份和气息行动时,若孟奇自己没有留下指向本身的痕迹,所有卜算和因果追溯都会由仙迹担下,否则他们的成员何来诡秘一说?早就被有了注意的各位高人抓住了!一时之间,京师人心惶惶,晋王悬重赏寻觅线索。

但他并没有外人以为的气急败坏,让不少朝臣暗赞他城府加深。

这日,赵恒静修的密室内多了一名头戴纱帽的女子,着月白色衣,清冷淡然。

孟奇微笑看着对方:你比我预想得早不少。

来人正是阮玉书,她取下纱帽,露出精致冷艳的容貌,脸上稚气已近乎没有,平淡道:知道任务在本身世界后,我就开始准备游历之事,等确定为神都,立刻告知家人我要到中州磨砺。

这是过了明路?孟奇眼睛一亮,颇感欣喜,若任务需要阮家在神都的资源,不会显得突兀了!他竖起拇指,呵呵赞道:机智!阮玉书微微扬头,目视房梁:我祖父祖母爹爹娘亲哥哥姐姐,还有各位爷爷伯伯……她报了诸多名字,听得孟奇头晕,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们也是这么夸我的。

阮玉书半点没有难为情,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样子。

真是家中最受宠的孩子……看来很喜欢被表扬啊……孟奇悄悄抹了把冷汗,岔开话题:我这一年去了北周和草原,他们的食物别有风味,与大晋有着极大不同……阮玉书当即安静坐下,听得极其专注,不时发问一下细节,喉咙微微蠕动,听到孟奇杀掉雪怪后,脱口而出:能吃吗?哈哈。

孟奇顿时失笑,这和自己的反应一模一样。

阮玉书还以为自己问错了,遗憾道:原来不能吃。

肉比较酸涩。

孟奇止住笑,告诉她事实。

阮玉书皱起柳眉,状极用心:有很多办法可以去掉酸涩,但得看肉本身的品质,比如上料酒……两人讨论正酣之际,赵恒领着青衣打扮的陌生人进来,其五官普通,泯然众人。

不过孟奇一眼就认出了他的气息,摆手笑道:齐师兄,一年未久,你愈发玉树临风,风姿超卓,卓尔不群……齐正言对他的满口胡言置若罔闻,面无表情道:我紫星河已经大成。

这是他对自己这一年修炼的目标,如今坦然说来,不炫耀也不畏缩。

不错。

孟奇收敛起嬉皮笑脸,诚挚道。

对于齐正言的进度,他丝毫没感觉意外,因为浑天宝鉴从开始就修炼天地间异种能量,可以少许调动天地之力,只要齐正言九窍齐开,迈入天人交感境界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无需多久。

我这一年去了南边几州游历,算是收获不浅,不过你能斩杀狼王,怕是收获更多,实力,心灵和意志都应该有了突飞猛进……齐正言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语气里有些感慨,又有点钦佩之意。

孟奇谦虚道:哪里哪里,只是天人合一圆满了而已。

我也快天人合一了。

阮玉书突然低语了一句。

啊?孟奇颇感惊讶,阮玉书实力的进步比自己想象得更快,还以为她顶多也天人交感。

赵恒轻笑道:玉书妹妹琴心天生,天人交感与天人合一比常人快理所当然。

这是天赋,嫉妒不来。

听到赵恒的解释,孟奇敏锐感觉阮玉书的情绪有点低落,心中一动,微笑道:再有天赋,没有自身的毅力、恒心和聪慧,也不可能如此快突破。

阮玉书嘴角微微勾起,抬头看着窗外,微不可及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几人耳畔响起六道轮回之主熟悉的声音:四人皆抵达神都,主线任务一完成,开启主线任务二。

主线任务二,混入琼华宴,四人之中任一人夺得鳌头,成功奖励一千五百善功,失败扣除相应善功,未混入者亦然。

琼华宴?孟奇皱眉低语,旋即看向赵恒,他是地头蛇,应该知道。

赵恒脸色发沉:父皇定于八月秋高之时开琼华宴,比武论文,品评才俊,传闻他对太子不满,借此宴会考校我们几兄弟。

变向地挑选太子?孟奇忽然闻到了腥风血雨的味道。

怎么才能加入琼华宴?齐正言问起最关键的问题。

赵恒郑重道:按理来说,我只能带一个人赴宴。

而且我们若与他搅合在一起,不是明摆着告诉‘神话’他轮回者的身份吗?孟奇颇感难办。

得从别的渠道赴宴。

阮玉书认真说道,再暗里助他得到皇上赏识,至于鳌头之事,谁更擅长谁拿。

孟奇点头道:嗯,得打探清楚赴宴需要什么资格。

还得提前弄清楚考校哪些事情。

齐正言提醒道,几人的任务可是夺得鳌头。

这该从哪方面着手?孟奇看向赵恒。

赵恒神情突然变得古怪:‘神威侯’苏离是殿前禁军副帅,深得父皇信重,此次琼华宴便是由他督办……登上人榜第一之后,孟奇成为了江湖人士关注的焦点,他的身世或多或少被调查了出来,于是齐正言和阮玉书刷得一下看向了他。

孟奇没想到因果会来得如此快,顿时受到冲击,有点结巴:你们,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卖艺不卖身!他后面一句话半是开玩笑半是抒发内心的情绪,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噗呲,阮玉书难得被逗笑,扳起脸孔,一本正经道:我有家族帮忙,参与琼华宴不难,你怎么选择端看你自己。

孟奇吐了口气:我先离京,再以狂刀的身份光明正大入神都。

……京畿边缘,一队镖师正趁夜赶路,没人说话,气氛显得很是凝固。

师镖头,为何总镖头忽然离开,大家有点人心惶惶啊……终于有镖头憋不住,开口问道。

他二十来岁,有些文弱书生之相,但目光坚毅深沉,让人不可小视。

师镖头挤出一抹笑容道:长青,不用担心,不过是这次的镖物重要,总镖头怕有闪失,所以到了京畿后直接身法全开,争取尽快赶回神都。

镖物重要?顾长青尚是初次知道自己押送了一路的镖物竟然如此珍贵。

难怪总镖头秘密潜在队伍里,到了京畿后又独自离开!师镖头,莫非是让我们引开敌人?另外有镖头问道。

师镖头哈哈笑道:怕什么?镖物都没在我们身上,敌人岂会赶尽杀绝?他瞄了顾长青一眼:长青,让大家跟上,过了河歇息。

顾长青沉稳点头,握剑转身,安抚镖师。

顾镖头不用忧虑,劫镖之人见总镖头不在,自不会为难我们,大家不过是求个财罢了。

有积年镖师反倒宽慰了顾长青一句。

顾长青轻轻颔首,叹了口气道:可惜在下实力不够,否则何惧劫镖的贼子?这三年里他卧薪尝胆,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从初到神都的四窍臻至了目前的七窍内天地初成,深得中州镖局重视,最初对他冷淡的谢家之人也慢慢转变了态度。

只是,这和仇人还相距甚远……每当此时,他备感沮丧。

镖师正要说话,山岗四周忽然有鬼哭狼嚎之声响起,一道道人影从各处蹿出,将队伍围了个水泄不通。

哼,姜老儿故意离开,引我们追踪,镖物其实还藏在你们这里对吧?为首者身穿宽袍,头发略显青色,在夜幕之下宛若恶鬼。

师镖头瞳孔收缩,倒退一步:可是罗教的饿鬼散人当面?我们这等实力,何德何能护送如此重要的镖物?青发恶鬼冷冷一笑:放心,姜老儿那里自有灭天门的六灭人魔兄拦截,我们罗教做事,一向有杀错没放过!罗教和灭天门勾结到了一起?师镖头和顾长青等人闻言皆是一震。

第三百二十五章 堂堂正正入神都师镖头等人皆未听过六灭人魔,但饿鬼散人言辞凿凿称其为灭天门中人,由不得人不信,毕竟谁会对自己眼中的死人撒谎。

而八大天魔,十九人魔仅仅是灭天门闻名江湖的部分,绝不等同于邪魔九道之一的全部实力,谁能相信少林只有八名外景,十九个半步或开窍好手?所以,灭天门水面之下的部分肯定庞大于八大天魔,十九人魔,六灭人魔未包含其中实属正常。

邪魔九道中的罗教和灭天门联手?在顾长青等人震惊于此之时,师镖头眼睛眯起,右手快速掏出一物。

砰!清脆的爆炸声中,一道流光冲天而起,绽放成鲜红的花朵。

求援?饿鬼散人冷哼一声,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向谁求援?路过之人?哼,本座倒要看看谁敢管我们罗教和灭天门之事!说话间,他抬起右手,五指成爪,遥遥抓向师镖头。

五根指甲尖利幽青,真气如墨,带来黑云翻滚,鬼哭狼嚎。

这一抓阴气森森,如从九幽探出,变化之间让人遍体生寒,血脉僵化,似乎难以躲避!师镖头突然拔刀,刀身泛着灿烂金色,仿佛镀了一层黄金,由下己上,旭日东升,热浪滚滚。

砰!真气碰撞,兵器手爪相遇,师镖头连退几步,脸色转白,但身手依然矫捷,连连变向,看不出半点迟缓。

师镖头这么厉害……顾长青和其他镖头镖师如坠梦中。

他们从未想过平日里老好人般的师镖头能硬抗半步外景的饿鬼散人,他居然隐藏得这么深!难道镖物真在师镖头身上?他们想法刚起,罗教教众已蜂拥而上,不乏置空使等好手。

一时之间,山岗上惨叫连连,几名实力较弱的镖师迅速倒地,口吐黑血。

顾长青挥舞开长剑,以搏命之势斩杀了对面罗教教众,欲要救援他人,又被几名置空使缠上,左冲右突不得脱,渐渐双拳难敌四手,落到了下方。

勉力支撑之中,他看见饿鬼散人一番强攻将师镖头彻底压制,然后双目青光一闪,身体暴涨几分,右手成爪探下。

他的五指弯曲诡异,如尖齿似利牙,右手仿佛化成了一张血盆大口,吞向师镖头的金色长刀。

喀嚓,面对这一抓,刀气无声无息消失,如被吞吃,刀尖则被生生折断!师镖头身不由己前冲,迎向鬼爪,匆忙之间,他一个懒驴打滚,避开要害,但背部出现五道血痕,旋即青肿,流出脓血。

剑光一闪,顾长青奋不顾身荡开身边几人,全力援救。

总镖头对我有知遇之恩,师镖头常常指点于我,能以性命换师镖头逃脱,镖物无恙,值了!历经多事,顾长青心中充满了悍不畏死之意!噗噗噗,利器入肉,顾长青身背几处创伤,鲜血长流,硬生生闯到了师镖头身前。

一起死吧!饿鬼散人战得兴起,左手随之挥出,阴森冰寒之意大盛,附近如化地府。

顾长青血脉冻僵,挥剑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鬼爪来袭,心中不由泛起无数念头,想起了年少时的天伦之乐,想起了纵横瀚海的畅意,想到了听闻噩耗时的痛苦,想到了报仇雪恨的茫然和快意,想到了发愤图强、卧薪尝胆的坚持,最终汇成了一声叹息:和半步外景相比,我还弱小的像是蝼蚁……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暴喝:杀!声音起时,饿鬼散人心中尚有恼怒之意,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管罗教的闲事?可音如雷震,滚滚入耳,让他元神震荡,难以自持,眼前尽是紫色闪电乱窜,身边全是溃散的阴邪之气。

他艰难回头,看见一道人影从山岗之下冲入了包围圈,手中刀光连闪,一个个教众如泥雕木偶,毫无反抗之力,任由他通过。

顾长青如遭雷劈,神不守舍,目光呆滞,宛若木鸡,瞳孔里映照出了那道英武刚猛的黑色身影。

滚雷声中,饿鬼散人回过神来,心中惊愕,脱口而出:狂刀!人的名,树的影,他瞳孔收缩,略微犹豫,然后高声力吼:走!话刚出口,他已如丧家之犬,直窜山岗左侧的密林,转瞬消失。

孟奇奔到近处,没有追赶,而是放缓脚步,停顿于顾长青面前。

依稀能辨的容貌,愈发阳刚昂扬的气质,刀上缓缓流淌的鲜血,齐齐映入了顾长青眼中,让摆脱了雷言侵扰的他一时呆呆出神。

接着,他看见面前的黑衣劲装男子嘴角勾起,露出灿烂的笑容: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声音方落,一名名没来得及逃跑的罗教教众啪啪倒地,如劲风下倒伏的野草,皆是孟奇路过之人。

多谢相救。

顾长青深吸口气,拱手行礼。

几年未见,你容貌变化倒是不大,一眼就能认出。

孟奇微笑道。

顾长青苦笑道:我是成年才出门游历的,不比你,若非狂刀名声在外,我真不敢认。

寒暄了几句,两人一时相顾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拉近三年的距离。

我们先离开这里,免得罗教高手赶来。

孟奇环视一圈,生怕白裙灵秀的身影突然冒出。

好。

顾长青没有啰嗦,蹲下身体,在师镖头怀里翻找事物。

他清醒过来后就发现师镖头已毒发身亡,饿鬼散人的利爪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不出意外,他找到一物,塞入怀中,跟着孟奇匆匆离开。

连续变化方向,消弭痕迹之后,孟奇顿住脚步,疑惑道:你们镖局怎么招惹到了罗教之人?中州镖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应该会尽量避免与邪魔九道直接冲突才对。

我也不知,我们押送一批货物到南州后,原本打算采买点当地特产回京贩卖,免得空手太过浪费,谁知有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上门托镖,让我们将一只黑色木盒护送到神都,说到时候自有人上门来取。

死了多名同伴,顾长青不愿含糊以对,竭力回想事情经过,到了半路,总镖头竟然亲自来接,道是半路偶遇……到了前面小城,总镖头突言身有要事,与我们分道扬镳。

当局者迷,身处此事中时,顾长青还不觉得有问题,可如今细细回想,愈发觉得所保镖物诡异,于是拿出怀中黑色木盒,小心翼翼将它开启。

封条有损毁,之前当有人开过。

孟奇目光老辣。

顾长青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缓缓将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事物。

里面铺着一层红艳艳的花瓣,鲜红欲滴,没有半点枯萎,它们之上放有一块奇形怪状的事物,似乎是用黄金铸成,并镶嵌满了红的紫的宝石,铭刻有诡异纹路,若仔细分辨,会让人感觉头晕目眩。

这件事物的纹路和宝石等皆不完全,似乎是某件物品的一半或一部分。

像是一块令牌,但被人分成了两半。

孟奇沉吟道。

顾长青抿了抿嘴唇:或许是总镖头拿走了,兵分两路入京。

不知这令牌有什么特殊……总之我们先回京,到了神都,容不得罗教猖狂。

孟奇仔细研究一阵,没发现什么线索。

嗯。

顾长青收起木盒,没有劳烦孟奇。

经过刚才的讨论,两人之间的生疏褪去了不少,孟奇一边赶路一边问道:怎么会想着做镖头?寄人篱下,总得找口饭吃,而且习练武艺之人,始终要有用武之地,否则会手生的。

顾长青言简意赅道。

听起来谢家对你不太热情……孟奇不好多说,疏不间亲。

顾长青笑了笑:毕竟隔了一层关系,我又被顾家逐出了家门,他们能收留我,给我栖身之所,已难能可贵了,而且后来我得了总镖头青睐,自身实力进步较大,他们亦热络了不少。

见顾长青没有偏激怨恨的表现,孟奇略微放下心来,只是不知他还是不是秉持着除恶务尽的理念。

长青,报仇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当一辈子的镖头?前方大河在目,波光粼粼,孟奇突然问道。

顾长青愣了愣:什么报仇之后?孟奇正色道:我知道你还有心结未了,还想着杀则罗居。

还想着重新踏入顾家之门,问一问族长他可曾后悔……顾长青的眼睛变得幽幽暗暗。

孟奇诚恳道:我不是阻止你报仇,甚至我外景之日,便是则罗居丧命之时,而是希望你不要一辈子被仇恨纠缠,想想大仇得报后做什么。

做什么……顾长青有点茫然了,这三年多来,支撑着自己前行的便是复仇的心思,从未想过报仇成功后打算做什么。

孟奇吐了口气:我师父当年也是被哭老人一脉害了全家,如今恐怕亦有报仇的心思,但我相信他不会因此而迷失自己,等仇恨终了,必能大彻大悟。

玄悲神僧岂是我辈能够企及。

顾长青苦笑道,声音渐渐变得低沉,我要功法没功法,要资质没资质,说报仇不过是白日做梦……孟奇停在河边,状若自语道:如果能得到极好的功法,但换你下半辈子以传承它发扬光大它为目标,你可愿意?啊?顾长青又震动又不解。

孟奇忽然灿烂笑道:此事暂且不提,到了神都再细说。

这一刻,顾长青前所未有地想揍面前笑得露出两排白牙的家伙。

……运河沟通大江,贩来百万人众日常生活所需之物,堪称神都命脉。

河面宽阔,水波起伏,千帆蔽日,好一番热闹景象。

一条楼船之上,刀气长河严冲正与人举杯对饮。

樊兄以状元身份来迎,让严某受宠若惊。

他先干为尽。

对面之人身着暗红色捕头服,腰间悬着一枚银色小印,五官俊朗,下巴略勾,气质沉稳,正是今科武状元樊长苗。

呵呵,严兄乃人榜第二,走到哪里不比状元之名更引人瞩目?樊长苗笑道,而且大家都与王爷关系匪浅,自己人何需客气?严冲苦笑道:我这第二来得不明不白,全靠前面之人突破的突破,被杀的被杀。

那又怎样?人榜第二走到哪里不搅动风云,不让大部分势力折节下交?樊长苗挥洒意气。

严冲正待说话,忽有莫名之感,猛地转头望向窗外,恰好看见一艘楼船经过,船头立着一人。

这人身着黑色劲装,腰跨奇形长刀,容貌俊美,气质阳刚,背负双手,屹立如松,与河流、微风、散云、船舶等形成了一个融洽整体。

似乎感觉到严冲的目光,这人侧首,与他四目相接,然后点头致意。

他也来了……严冲低声自语。

谁?樊长苗也看到了这个人。

狂刀!严冲眯起了眼睛。

樊长苗神色变化连连:他也到神都了……另有艘楼船经过,隔断了视线,河上浪潮涌动,似有风起。

第三百二十六章 小楼一夜听秋雨狂刀入京!这四个字迅速在神都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皆有人言,不知多少好事者翘首以盼并打探孟奇下榻之地,猜测他大张旗鼓入神都的目的。

于他们而言,外景距离自身太过遥远,人榜才实实在在,触手可及,能够大肆议论,说不得某天自己或自家孩子就入榜了呢?所以,当前风头无两的人榜第一入京,自然引起了轰动。

不过是人榜第一,连半步都没,何须王爷您亲自上门拜访,遣人来请便能让他受宠若惊。

安泰楼内,环境清幽,假山树木自成天地,冯征略带轻视,而且据严冲所言,他还没到当初何九王思远的水准。

晋王赵毅背负双手,行走于林荫之间,低声笑道:能杀狼王的人榜第一岂容小视,今日没到半步,三年后呢?五年后呢?十年后呢?行事需放眼量,有的事情急切不得,早做准备乃上上之策。

冯征也只是对主子如此重视苏孟有点不满,道理还是能听进去的,是啊,皇上虽然算不得春秋正盛,但距离暮年还很遥远,谁也不知道他还能高居九五多久,也许三五年,也许十来年。

而历届人榜第一,除去横死的部分,绝大多数都在下榜没多久成为外景,其中佼佼者更是突飞猛进,迅速成长,比如苏无名、高览和韩广等人,所以别看当前只是拉拢了一个人榜魁首,等到十年后需要派上用场时,或许便是一名宗师了!纵使仅得三五年,苏孟成为外景一流高手中的出类拔萃者也是可以期待的!王爷深谋远虑……冯征浮出一丝微笑。

作为贴身宦官,他虽然对王爷信重他人颇为警惕,但谁不希望跟随的主子有能力?穿过安泰楼中庭,赵毅看到了一片湖光山水色,绿树掩映,人迹罕至,只几座小楼屹立其中,尽得幽静之乐。

虽是假湖假山,但能在神都外城占据如此宽广的地方,安泰楼果然名不虚传。

赵毅驻足欣赏了会风光。

冯征哼了一声:天子脚下如此招摇,迟早惹来祸端。

安泰楼背景神秘,据说牵扯到神都部分世家。

赵毅微笑摇了摇头,跃过小湖,走向最远端那处小楼。

到了楼前,有侍者出来,恭敬道:苏公子请两位上楼品茶。

冯征脸色微变,既有点羞恼,又对孟奇高看了一眼,自己两人虽然没有刻意隐匿行藏,但也非大张旗鼓,尽量扮作了常人,谁知道苏孟竟然提前感应到了!侍者在前面引路,脚步放得很轻,连带得赵毅和冯征也收敛了声息。

上了楼,赵毅一眼就看见了孟奇,他换了身青衫儒袍,端坐桌后,身前摆放着三个茶杯,旁边铜炉微红。

徐徐吹过的秋风,绿树掩映的画卷,透着竹香的房间,煮着泉水的红炉,苍青似烟雨的茶杯,儒雅冲淡的男子,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安宁静谧,就连桌上横放着的长刀也没了半点杀气,让人不忍开口打破这种感觉。

赵毅和冯征没有出声,缓缓坐下,听见铜炉之上的壶内微微有声,明白已是初沸,如打开壶盖,当能见泡如鱼目,接连浮起。

而他们眼中的孟奇不慌不忙,拿起烟雨色茶杯,让它们靠近铜炉,灼热其表。

没过多久,咕噜之声大作,似有无数水泡自边缘冒起,其势已速。

孟奇慢条斯理放下茶杯,将它们摆成一排,动作暗合法理,悠然自得,没有半点急躁。

看在冯征和赵毅眼中,只觉他动静之间浑然天成,举手投足皆与幽静所在相得益彰,让自己内心的浮躁急切慢慢下沉。

沸腾之声大作,热气冒出,缭绕白雾,孟奇右手一探,毫无烟火之气地抓起汤壶,将水倒入茶杯。

水流如线,如同轻点,孟奇左手拿着茶筅,搅合着茶末。

白雾蒸腾之中,茶末翻滚,涌上水面,起起伏伏间舒展身姿,或为龙虎,或成青峰,千奇百怪,雄奇瑰丽。

看着孟奇不疾不徐分茶,看着他暗合天地韵律的动作,看着缭绕的白雾和汤面乳花,赵毅感觉内心的浮躁被彻底洗去,整个人沉浸入这种幽静安宁的天地,心神宁和,怡然自得。

此乃北周龙虎峰,茶味浓烈,劲道极强,需得三沸之水才能降服。

孟奇微笑而言,声音柔和轻缓却又饱含自信,与宁静之势异常融洽。

赵毅身心皆是放松,似乎忘记了小楼外的烦恼和争夺,静静看着茶杯中乳花起伏,闻着沁人的香味,语气不自觉也变得轻缓:没曾想狂刀也擅茶道。

最近初学乍练,以调和心境。

孟奇摩挲着茶杯。

想到刚才那种差点将自己也带入的宁和安静,冯征眯了眯眼睛,对孟奇再次高看一眼,人榜第一果然有几分不凡。

他没经历过天人合一就突破至半步,再打熬年龄内外交汇,对这个境界缺乏直观的了解,兴云庄后才算正视,如今更觉不凡。

不知殿下所来为何?孟奇目光依旧看着汤面。

赵毅看着面前似宁和谦冲的孟奇,低笑道:你对孤有救命之恩,到了神都,孤岂能不尽地主之谊?有心便可。

孟奇宛若老僧,不动分毫。

赵毅状若随口道:刀斩狼王,天下震动,如今挟此势入神都,可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孟奇笑了笑:神都群英荟萃,自然是以武会友。

话刚说完,他缓缓看向窗外,低语道:起风了。

天空昏暗,似有连绵秋雨将至。

赵毅没再发问,脸含笑容,闲谈起神都之事,做足了热情主人的姿态,一时宾主尽欢。

末了,他见孟奇端茶,自觉起身,呵呵笑道:孤虽不才,可神都之事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若有为难之处,尽管开口。

他没有提拉拢之类的话语,纯粹是拜访老友的寒暄之态。

多谢王爷。

孟奇送客至楼梯口,目送两人离开,并微微点头,比起兴云庄时,赵老三涵养城府又深了一层,但若是通过他混入琼华宴,很多事情不好处理,难道要做无间道,暗里帮老五争风光?思索之中,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呸的一声吐了出来。

真难喝……还好有端茶送客的礼仪……孟奇皱起了眉头。

他是真正的初学乍练,下午见茶博士如此分茶,于是依样画葫芦,装高人风范唬唬赵老三。

楼外,已有雨点打落。

赵毅背负双手,体表似有无形阻隔反弹着雨水:怎样?冯征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沉吟道:不可小视,几有当初何九王思远的感觉,但时日尚浅,差了点火候,若有机缘,或许能在气机牵扯之下一步登天,如果能拉拢,三四年内便堪大用。

对于这种天纵奇才,他语气始终有点酸涩,自己舍弃部分身躯,剑走偏锋,才能登涉外景,日后突破艰难,而苏孟这种人物,一旦迈入外景,进境会非常快,就像当初的苏无名,一年一重天!这种人物最是心高气傲,得态度诚挚,平等相交,投其所好,可惜初次见面时太小视他了……赵毅感叹了一句。

雨滴滑落,天色由淡转浓,秋风秋雨秋煞人。

孟奇调和心境,闭目坐于椅上,正对秋雨,似倾听似沉睡,到了他现在的境界,主要就是感应天地,打熬内天地火候。

不知不觉,夜色降临,孟奇右手微动,轻弹于刀柄。

神都会武馆钱千,请苏少侠指教。

一道声音远远传来,中气十足,清晰似耳畔珠落,但略有沧桑,看来是积年开窍高手。

敢问路在何方?声音由远及近,一道剑光亮起,似与夜空交感,有点点星芒透过浓云落下,照透了雨幕。

浓浓夜色之中,这一剑挣扎徘徊,仿佛困兽在寻找着突围之路。

孟奇差点就唱了起来,叹了口气,右手握住了刀柄。

刀光如龙,矫捷斩出,吸纳了周围所有生气生机。

而它虽为生之汇聚,本身却死气森森,瞬息之间就斩中了剑光。

生消,气散,光罢,长剑如失去了所有灵性,喀嚓一声断成两截,啪的掉落于地。

路在脚下。

孟奇收刀归鞘,依旧坐于椅上,似乎从未起身,一直安静听着秋雨。

楼外有道人影静立雨中,没有任何防御,被淋得如同落汤之鸡。

过了片刻,他低声自语:路在脚下,路在脚下……看了看那口断掉的长剑,他忽然有种束缚被解脱的感觉,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什么也没明白,猛地冲入雨中,消失在楼前。

又过一会,滴滴答答的雨声之中,又是一道声音响起:杜家杜林夕前来请教。

来者刚要靠近,突地感觉喉咙发凉,似有刀气靠近,于是连变身法,招式迭出,可无论他怎么应对,那无形刀气如影随形,怎么都摆脱不了!直到他退出十步,才没有了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刀气加身感,而额头已是冷汗淋漓。

呆了半晌,他扭头便走,不敢再有停留。

秋雨连绵不断,雨声仿佛一曲催人安睡的谱子,透出深夜的宁静,以及些许惆怅。

就这样,天色渐亮,雨消云散。

不少江湖人士好奇靠拢小楼,昨晚的声音远远荡开,他们亦有所耳闻。

快看,那几道脚印应该是杜林夕的,明显的踏风步!可他竟然没进小楼十丈以内……那是棍扫八方的八十斤蟠龙棒!花间公子的折扇……被劈成了两截!他们看得瞠目结舌,因为所有的痕迹都远离小楼,最近也有一丈远。

突然,有眼尖之人道:那,那不是钱馆主的‘星照剑’吗?怎么断在楼前了?会武馆的钱千何等人物?四十岁就天人合一了!他居然也距离小楼有三步之遥。

钱馆主不知为何一直没能突破,反而变得神神叨叨,实力下降很明显……有人竭力找着借口。

可话到一半,他自己却叹息道:狂刀苏孟名不虚传。

周围之人想到昨晚只听见雨声和自报姓名之声,没有半点打斗动静,皆是沉闷,然后唏嘘附和:人榜第一就是人榜第一……孟奇处在与天地融洽一体的感觉之中,呼吸着朝阳,吞吐着紫气,不知何时雨止,仿佛安睡。

这时,小楼侍者上来,低声道:苏少侠,神都苏氏派人相邀。

孟奇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清澈幽深如平湖。

该来的终究来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负尽狂名小楼底层,一名宽袍大袖,头戴巾帻的中年男子正略显焦躁和忧心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望向楼梯拐角处。

他有一张极其引人瞩目的马脸,留着五络山羊胡子般的长须,精气充沛,步履沉稳,但多了几分畏缩之意,少见高手气势。

突然,他脸泛惊喜,快步迎上:二少爷……话到一半,他怔了怔,语气转为感叹:二少爷,您真是长大了……孟奇青袍儒衫,腰挎长刀,行走之间与天地自然暗合,潇洒悠然,五官则已经长开,俊美阳刚,仅依稀能见当初的稚嫩模样。

这名马脸男子是孟奇穿越来见过的第一个人,印象自然深刻,他背负双手,缓步而下,带着不冷不热的笑容道:是啊,已能纵横江湖,快意恩仇。

马脸男子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这是他当初宽慰二少爷时说的话语,谁知竟然变成了现实!我,我……他嗫嚅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孟奇并非是为了揭他伤疤打他脸,纯粹是借此证明身份,让马脸男子不会怀疑自己,故而也不再提,保持礼貌客气的微笑:不知是谁派人邀请某?马脸男子收敛情绪,毕恭毕敬道:回二少爷,自然是侯爷,嗯,还有五爷。

苏五爷就是八大神捕之一的金眼神捕苏越,距离宗师只有一步之遥了。

走吧。

孟奇负手越过他,语气平平淡淡,似乎只是赴一个不值得关注的邀请。

马脸男子又喜又惊:二少爷您,您答应了?他还以为二少爷会心怀怨恨,不肯归家,看这几年流浪在外就能证明,所以准备了诸多说辞,晓之以利,动之以情,哪里知道对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就答应了!这简直匪夷所思。

不知我娘坟头是否已长满了杂草……孟奇叹了口气,仿佛答非所问。

由于舅舅兼师父的关系,他对唐氏倒有几分亲近之意,感情真挚,并非作伪。

马脸男子慌忙道:怎么会?唐姨娘虽不能入祖坟,但也是咱们侯府的墓地,自有下人看守清理。

对刚才的疑问,他已找到了解释,原来二少爷并非完全消去了怨恨,而是为了扫墓。

看着前面衣襟微微飘动的青衫身影,看着孟奇似沉稳似洒然的步伐,感觉到他举手投足之间的浑然天成,马脸男子忍不住暗叹一声,短短几年,二少爷就真的成为了货真价实的高手,纵横江湖,负尽狂名。

即使他还未能打破天人界限,成为外景强者,但观他天人合一的圆满状态,相信也不远矣。

马脸男子本身就是九窍齐开的好手,又常见苏家外景,对于孟奇的境界还是能略作判断的,不过他又怎么看得出孟奇故弄玄虚,刻意隐瞒了已返璞归真的事实。

……马车之上,孟奇眼睛半开半阖,不发一言,尽显高手做派,让马脸男子憋了一肚子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驶入内城,在靠近皇城边缘的太平坊神威侯府门外停住。

苏家五代积累,府邸连绵广袤,几乎占了一半太平坊,门口悬挂着黑底金色匾额,上书神威侯府四个字,乃当年皇帝亲笔所提。

世家有世家的规矩,非是极端尊贵之人,不开中门相应,仅是启了小门,迎孟奇入内。

照壁,天井,院落,以及亭台楼阁,一一呈现于孟奇眼中,但于他而言,分外陌生,没有半点熟悉之感,因此依旧保持高手姿态,步履沉稳地跟在马脸男子身后。

二少爷,家中并未有翻新,除了花草枯荣,其余皆与你离开时一模一样。

马脸男子试图以熟悉的场景唤起孟奇心中的亲情。

孟奇淡淡道:你是要提醒某不忘离开之事?马脸顿时语塞,再也不敢出言,生怕弄巧成拙。

孟奇并非针对他,而是纯粹不知该如何接,所以干脆堵死对方,免得露出马脚。

路过的家丁丫环们皆好奇看着他们,钟叔深得侯爷信任,少有亲自引客,这年轻男子何德何能让他如此恭敬?咦,他长得和侯爷有点相似。

有小丫环低语了一句。

是有点,但更像,更像那个女人……一名仆妇似乎想起了什么。

难道是,难道是?众人顿时醒悟,那人如今正在神都,风头正劲!刚才的仆妇沉着脸道:谁也不许再提,小心惹夫人发怒。

他们的话语,孟奇尽收耳中,不动声色听着,分析府内的状况。

迈出一处院门后,前方出现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五官较为出色,剑眉虎目,威风凛凛,观其年纪,或许未满二十。

女的大眼翘鼻,睫毛浓密,五官精致而稚嫩,似乎及笄未久,她身着粉色衣裙,躲在少年身后,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偷瞄着孟奇,颇有点不好意思。

马脸男子怕孟奇离家多年,认不得长开了容貌的兄弟姐妹,赶紧道:这位是四少爷,五爷二子,已过继到夫人名下,这是六小姐,您嫡亲妹妹。

过继?孟奇略微一愣,旋即释然,苏家侯爷仅有的两个儿子,一个出家,一个身负隐疾,偶有癫狂,按理都不能继承爵位,过继乃应有之举。

可是二兄当面?小弟苏子玉。

剑眉虎目的少年拱手行礼,不落半分礼节。

孟奇曾经看过资料,知道只有侯爷膝下才以子字为名,金眼神捕苏越的二儿子原名苏廷玉,看来是过继后才改的名字。

而且应当过继未久,否则自己当年就该知晓了。

苏六娘也有模有样行礼:小妹苏子悦,见过二兄。

她的脸颊红扑扑,有激动有羞赧,之前狂刀闻名天下,在京中世家子弟里亦是如雷贯耳,不乏钦佩向往者,苏子悦正是其中之一,等孟奇刀斩狼王,轰动江湖,身世来历渐渐被挖出后,苏子悦是又震惊又欣喜,原来狂刀乃自家哥哥!孟奇轻轻颔首,对两人微微一笑:差点不认得你们。

其实是根本认不得……见苏子玉和苏子悦都有上前攀谈的架势,马脸男子当即道:四少爷,六小姐,侯爷还等着二少爷,等下有的是机会。

语罢,他引着孟奇匆匆前行。

苏子玉和苏子悦先是一怔,略作商量后又跟了上来。

到了主屋,孟奇看到一人立在门外,雄姿英发,气质沉稳,留着两撇小胡子,身着暗金色捕头服饰,腰间悬着一枚光芒内敛的金色眼睛和一口古朴无华的长剑。

金眼神捕苏越……孟奇眼睛微眯。

苏越阳刚之处与孟奇有点相仿,从外貌上一点也看不出他已年过五旬,哈哈笑着迎上:咱们苏家的麒麟总算回来了。

孟奇微微点头,没有称呼,做出疏远隔离的姿态。

苏越半点也没有介意,拍了拍孟奇肩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闯荡江湖不可少,自身根基也不能缺,这几年你历经危险,做下诸多大事,也该静下心来,于家中打磨锋芒。

他顺便看向后面跟来的苏子玉和苏子悦:京中诸多世家后继乏人就是缺了江湖磨砺,想当年,某与大哥亦是不惧危险,远游西北。

说话间,他们已入了厅堂,内里负手站着一人,五官与孟奇颇为相像,如同他的中年模样,但重于阳刚大气,细腻处不及孟奇俊美。

此人留着长须,看着孟奇的目光很是复杂。

他还未说话,后面转出几人,为首者是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她容颜姣好,并无皱纹,但眼神阴冷,死死盯着孟奇。

你怎么来了?神威侯苏离沉声道。

当然是来看看咱们的好儿子。

妇人没有半点笑意。

作为明媒正娶的妻子,苏离的儿子都得喊她娘。

其他几人有的立于苏离身旁,有的走到金眼神捕苏越附近。

突然,苏越旁边一名男子呵呵笑道:二兄,此次突然归京,可有要事?他与苏子玉颇为相像,应当是苏越的大儿子,苏定玉。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变得沉默,妇人眼神愈发阴冷,苏子玉脸上浮现出忐忑不安的情绪。

苏子远是要回家争夺爵位吗?虽然过继者高于庶子,但武道为尊,苏家又非儒门世家,以他的实力,以他的潜力,未必不可能!孟奇闭了闭眼睛,心中浮现出在场所有人,除了柯卫蓝和苏子悦没有什么掩饰,其他人都仿佛戴着一张面具。

他睁开双眼,语气平缓道:听闻京师有琼华宴,想来会会诸位好汉。

他直接道出目的。

除此之外呢?苏定玉似笑非笑道。

孟奇表情不变,答非所问:世人皆知人力有时而穷,纵使外景,亦不过两三甲子寿元,故而需要朝廷存在,需要爵位和家产传承,以保后人荣华富贵,保家族传承不熄。

此乃生灵之天性,但于真正的强者而言,出入青冥,长存世间,爵位家产仅是过眼云烟,苏家五代之前方有爵位,而当时北周冲和前辈已入江湖。

他环视众人一眼:某虽不才,然眼高于顶,欲武道称雄,与各位前辈比肩,和上古仙人并称,此等‘荣华富贵’挥手既有,何足挂齿?虽然当前法身寿元极低,但西游世界的存在让孟奇看到了更多的希望。

狂傲……自大……苏家众人一片静默,纵使金眼神捕也从未想过孟奇会如此回答,视爵位若粪土的态度展露无遗。

当真不负狂名!不知我娘葬于何处,还请遣人引我前去扫墓。

孟奇收回目光,淡然道。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两份请帖几千年来,法身凋敝,寥寥可数,纵使苏无名,也在半步法身多年,能不能成功证道,羽化登仙,尚是个未知数,如今一名黄口小儿亦敢夸夸其谈,自言直指法身?历代以来的人榜第一,能有此成就者不过两三人而已,绝大多数还不是困于外景?何九与王思远能一步登天,亦没敢口出如此大言!所以,在苏家众人心中,只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狂气,唯有苏子悦星目闪亮,满是崇敬,在她这等年纪的小女孩眼里,二兄真是不走寻常之路,粪土爵位家产,目标远大,不类于蝇营狗苟的身边世家子弟,当真豪气干云,英雄之姿!如此方为狂刀!如此方为人榜第一!听到孟奇最后的话语,神威侯苏离眉头微皱:荒谬!你娘当然还葬在原处!他以为孟奇意指苏家之人迁坟至不好地方。

多年未归,已是不识得道路。

孟奇坦然道,这种事情越是躲闪越容易让人猜忌,反正有离开几年为借口。

苏离看了旁边年轻男子一眼:子华,你带你弟弟去拜祭一下。

这名年轻男子二十多岁,五官类于苏离,身材更高,但气质阴沉,沉默寡言。

是,父亲。

苏子华声音柔和,有玉润之感。

他轻轻颔首,引着孟奇出了主屋。

还未离开这处院子时,孟奇隐隐约约听到柯卫蓝冷笑了一声:回到家里,不提拜祭列祖列宗,先要为他的小妾娘亲扫墓,当真是大好苏家男儿……她的敌意是最明显的……孟奇若有所思点头。

一路之上,苏子华少言寡语,领着孟奇出了侯府,坐马车到城外庄子,步行前往坟地。

就是这里……苏子华指着一座孤坟道。

这里是坟地边缘,除了这座坟茔,并无他物,与马脸男子描述的相同,野草被下人除得干干净净,倒是用心。

看着墓碑上的唐氏二字,孟奇叹息了一声,收敛心神,郑重拜祭肉身之母,多亏她的余荫,自己才能入师父法眼,否则早就因为现实没有教导,武功进展缓慢,死于轮回任务了。

如今你的血脉修炼有成,名扬天下,你当含笑九泉了……一拜又一拜间,孟奇青衫微动,心境沉凝。

忽然,他感觉苏子华走到身侧,跟着拜祭了一下。

小心五叔。

苏子华看着坟茔,如在自语,细若蚊蝇。

五叔?金眼神捕苏越?孟奇同样没有转头,缓缓站直身体:不该是柯卫蓝吗?苏子华闻言一怔,他竟然直呼其名,当真狂傲不羁!收敛住情绪,苏子华嘴角勾起一抹嘲笑:她?不用我提,你也会小心她的。

她早就疯了,若非这几年你身世没有太早暴露,父亲又竭力瞒着她,恐怕她已做出什么疯狂之事了,不过在神都倒是不用在意。

孟奇正待再问,苏子华已直起身体,走回马车,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模样,不愿再多说。

身怀隐疾,偶有癫狂……看着苏子华的背影,孟奇微微皱眉想着。

一路无话,孟奇重新回到了苏家主屋。

大厅内,众人已分别就座,但上首非是神威侯苏离,而是一位杵着龙头拐杖的老夫人。

她正是苏离之母白景罗,神都白家嫡女,头发依旧乌黑,脸上不见皱纹,若非穿戴较为深沉,近于老妇,恐怕没谁会当她是八旬老人。

祖母……苏子华唯唯诺诺行了一礼,惹得白老夫人微微皱眉。

但她旋即将目光投向了孟奇。

孟奇没有开口,以见长者前辈的礼节不卑不亢行礼。

好。

白老夫人忽然赞了一句,声音同样不显老态,苏家历代以来,从未有谁成为人榜之首,得见佳孙如此,老身死也瞑目了,苏家血脉不比任何人差!比起苏离、苏越,白老夫人似乎更显亲近与慈和。

就在这时,柯卫蓝抬起头,状若不满道:我那孩儿若是顺利出生,未必就比他差,不,他身负苏家和柯家双重血脉,资质应当更好……她语气平静,却让孟奇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当年之事,还真是难分对错,一摊浑水……孟奇抬头看了看装饰华丽的大厅,没来由觉得有点阴森,豪门深似海,多少龌龊事。

白老夫人沉声道:卫蓝,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意外谁也不想……她话未说完,就见孟奇长笑一声:资质?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不知他想说些什么。

若论身世,我舅舅天纵奇才,年纪轻轻便内外交汇,如今已是外景巅峰,唐家血脉比之柯家一点不差。

孟奇似乎要为唐氏理论一番。

玄悲……苏越、苏离等人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柯卫蓝站起身,目光如火,欲焚眼前之人:我柯家岂是贱婢小门小户可以并论?小门小户?孟奇哈哈大笑,神都世家大部分纸醉金迷,井底之蛙,不见天下英雄,一代颓过一代,如今柯家可有拿得出手的年轻人?看似轰轰烈烈,鲜花着锦,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柯卫蓝脸庞扭曲:你敢小视我柯家这一代高手?孟奇收敛笑容,背负双手,平静道:小视他们又如何?这话某说了,他们就得受着!语气斩钉截铁,毫无避让,让苏子玉等人一下回神,眼前之人是当前人榜第一,货真价实的年轻一代最强者,至于已成为完美半步和外景的那些,已是不同境界,自不用提——柯家要是有类似人物,早就登上过人榜了!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苏子远还没满二十,这个年龄,这个境界,这份实力,何九、王思远等人当年亦是不能及!柯卫蓝眼睛冒火,双手紧握,周围气流陡然凝固。

孟奇没有半点畏惧与她对视,重心却在观察苏越等人的反应上,反正柯家无法善了,不如借此生事,暗观敌我。

苏离正待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呵斥劝解,却看到白老夫人微微摇头。

什么意思?怎么能任由他们冲突?苏离先是一怔,旋即恍然,这是借柯家之势,逼子远不得不重归家门!柯家有宗师级人物,八大神捕之一,在六扇门内势力极盛,若子远将他们得罪透了,日后恐诸多麻烦,寸步难行,玄悲强归强,又不能时时维护这名少林弃徒,尤其很多事情只是打压和刁难,到时候,苏家可以提供庇佑,重收他心。

而苏家虽然比不上柯家,但好歹也有神捕之一,在禁卫军和六扇门内经营多年,势力不容小视。

这是宁为潜力天才得罪柯家盟友?苏离眯了眯眼睛,下意识看向庶弟,只见苏越依旧笑眯眯的模样,看不出半点想法。

若是顺利,十几年后,苏家便有自己的宗师了……正当他们满腹心思,犹豫权衡之际,柯卫蓝已迈出了一步,大厅内似有狂风凝聚:你再说一遍!母亲,二哥不是……苏子悦慌忙辩解。

忽然,她感觉肩膀一暖,被人轻轻拍了拍,回头只看见二哥沉静微笑,不见半点慌乱。

若是不服,某任由柯家年轻高手挑战。

孟奇语气波澜不惊,以硬碰硬。

见此情状,白老夫人唇线变化,似有笑容。

忽然,有家仆急入:侯爷,老夫人,有份请帖,给二,二少爷的,请他赴晚宴。

谁家的?苏离沉声道。

是王户部。

家仆恭敬回答。

苏离猛地起身:王户部?最近刚入政事堂的王户部?他一时还没改得过称呼。

这可是周郡王氏最年轻的宗师,不仅为大世家支柱,而且深得皇上信重!——遵循圣人教诲的周郡王氏虽然也被皇室提防,不满于他们在地方上的权威,但比起其他大世家,他们更值得信赖。

王载他爹?王载兄也来神都了?孟奇略微惊讶。

家仆还未回答,又是一人奔来:侯爷,老夫人,琅琊侯府送来请帖,请二,二少爷赴宴。

琅琊侯府?白老夫人忍不住低语了一句,她盛年之时,正是琅琊侯阮老爷子这位半步法身执掌政事堂的年代,对他的威风凛凛记忆犹新,甚至留有阴影。

——各大世家在神都皆有侯府,只不过王载他爹非是嫡子,且位高权重,故而以自身名义相邀。

再次看向孟奇时,她的目光已然不同,纵使没有苏家庇护,苏子远又何惧柯家?周郡王氏和琅琊阮氏对他看来颇为重视啊……先前以为仅是有所交情,谁知他刚刚入京,便设宴相邀,足见重视!他身家清白,潜力极强,若是入赘或成为客卿,哪家会不喜欢?小吃货干嘛呢……孟奇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能明显感觉到大厅内众人看自己的目光又多了几分震惊和慎重,就连柯卫蓝也收敛起了怒火,讶异旁观。

当然,也不乏羡慕、嫉妒和崇敬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歪防正着两名家仆手拿请帖,紧紧低着头,状似礼仪皆备,但目光还是忍不住追随孟奇的影子。

这实在太过耸人听闻,容不得自己不惊讶不慌乱!作为侯府家仆,他们并不少见各大世家和各位重臣的请帖,侯爷乃殿前禁军副帅,五爷是八大神捕之一,若有重要宴请,怎么都绕不过他们。

可如今二少爷刚刚回府,琅琊阮家与新任参知政事的请帖就送上门来,指名道姓,这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这是赤裸裸的支持!是双方交情的展现!否则宴请何必挑在今日?二少爷竟然能得到两大世家的鼎力支持,简直骇人听闻!神威侯苏离的神色缓和了下来,甚至略微放松,刚才剑拔弩张的局面,接近疯狂的正妻,以及狂傲难驯的儿子,都让他脑袋发痛,母亲的想法是好,可眼界局限于神都,终究显得短浅。

既然琅琊侯府与王参政盛情相邀,子远你莫要失了礼数,若哪家来不及去,一定手写歉信。

他乐见其成,并改了对王载他爹的称呼。

孟奇反而头痛了,该去哪家呢?他接过请帖仔细一看,发现阮家的邀请没有注明具体时间,也就是说任何时候上门都可以,而王载老爹的请帖明确说了是晚宴。

那先去小吃货家,看是否有重要事情……他瞬间做了决定。

离开苏家主屋的时候,他只觉一身清爽,这家的事情真是一摊浑水,弄得自己厌烦头大,颇感束手束脚,拖泥带水。

也算是得你‘馈赠’肉身的因果吧……想到此节,孟奇心思忽然变得活泼,有灵动之感,不自觉好奇起苏子远之事,有翻看他陈年旧屋的冲动,不知你是否有未了心愿,若是有,就由我代你完成吧……此念一起,孟奇突地一怔,四周仿佛变得虚幻幽暗,根根因果之线宛如蛛丝。

他似有所明,抬起头,看着下沉的赤日,暗暗自语:我距离突破始终要差一步,除了火候稍差,尚需打磨,恐怕还有肉身因果未尝的缘由,武道修行毕竟是以肉身为基,元神与肉身交融,沟通天地,内景外显,若肉身多了‘束缚’,自然突破变难……想明白这件事情,孟奇已迫不及待去翻看苏子远过去的房间。

他深吸口气,沉下心思,迈步出门,谢绝车马,直奔位于琴棋坊的琅琊侯府。

琅琊侯府占地并不广阔,但闹中取静,道路曲折,似通往幽处,让人望之解忧,故而又名静园,鸟鸣山更幽,琴动府愈静!苏公子,您来了?门口立着一人,十七八岁,略有稚气,看到孟奇后,露出与有荣焉的激动,似乎因为认识他而荣幸,让门边其他年轻人一阵嫉妒。

孟奇略一思索便记起他是谁,微笑道:小钟,怎么样,在阮府学艺如何?钟神医如今可多了几不?此人正是九不神医钟太平的儿子钟维,托孟奇帮忙,进入阮家成为客卿预备。

钟维挺了挺胸,一副看吧,狂刀认识我的模样:阮家待人公道,有付出就有收获,比起在家时,我是实力大进,半年前就打开了眼窍。

我爹已成阮家客卿,目前亦在神都。

孟奇含笑点头,看来脾气怪异的钟太平终于没忍得住成为外景的诱惑,加入了阮家,成为客卿,于他而言,虽然不会更换家传功法,但有阮家宗师或绝顶高手指点关隘,帮忙推敲疏漏,希望绝对大增。

对医术高明的钟太平,阮家显然也比较重视。

那真得恭喜一声。

孟奇随口道,而门边躲躲闪闪的少年们觉得他虚怀若谷,大侠风范。

钟维笑得见牙不见眼,忙不迭引着孟奇入内,穿行于琴声幽幽的林荫小道。

忽然,他记起一事,低声道:苏公子,当初段瑞被人掳走,可有下文?段瑞便是修炼倒序《易筋经》入魔,分裂出魔性人格的前少林猎户。

没有。

无论六扇门,还是别的渠道,孟奇都没有段瑞的消息。

钟维声音愈发低:年前我归长川扫墓,偶然之间好像看到了段瑞的背影,但太过匆忙,不能确认,所以没有告诉别人。

他的表情哪里说的是不能确认,分明是觉得必须告诉苏公子。

做得好。

孟奇赞了一句。

段瑞涉及少林内奸,事关重大,目前只有自己和钟维知晓他下落是好事,到时候再通过小师弟告知师父,由他定夺。

九个月前,修炼拈花指至六窍的真慧开始下山游历,可惜孟奇去了北周,如今真慧据说已打开七窍,内天地初成,以拈花指这少林七十二绝技之首的强大,排入了人榜前二十,压过姚星流姚小鬼一头,当然,还是比不过八窍入前十的阳和。

转过幽静小路,前方有塘似湖,旁边筑着小楼,依循地势起伏,暗合天地之理,与微茫水面如为一体。

不是宴请吗?孟奇好歹也是去过宿园等地方做客的人,这应该是私下待客的所在,而非宴请之地。

钟维笑道:本就是私下之请。

呃,孟奇皱了皱眉,小吃货真有要事?入了小楼,孟奇最先看到了一名老者,他容颜清癯,胡须半白,但精神充沛,丝毫不显老态,若将胡子染黑,说他四十也有人信。

这老者气势高渺,让小楼如有虚幻琴声回荡,所以孟奇下意识就看向了他。

而阮玉书立于他的身旁,依旧白衣清冷,俏生生宛若月宫仙子。

老者目光锐利,似乎将孟奇一览无遗,洞彻分明,捋了捋胡须,呵呵笑道:不错,未满二十便有如此境界,老夫不知多少年未曾见过了,昔日苏无名亦是二十出头才坐死关。

多谢,前辈谬赞。

孟奇摆出敬老尊贤的模样。

这位是我大伯,闲掌鸿胪寺。

阮玉书出声介绍。

阮老太子结婚生子较晚,阮玉书的父亲虽为嫡子,却是同辈最小,与前面兄长的年纪相差颇大,所以阮玉书的大伯看起来像她祖父很是正常。

孟奇悄然松了口气,还以为阮老太爷来了,那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多年前便是地榜前十,哪怕已退居琅琊阮氏祖宅,许久未曾动手,落到了十名开外,但亦无人敢于小视。

阮玉书的大伯哈哈笑道:我家二十一娘最是眼高,少有赞人,能得她屡次期许,老夫自然好奇,所以冒昧相邀,见上一见。

如今得见,名不虚传,可兴尽而去矣。

笑声之中,他扬长而去,一点也没有招待孟奇的意思。

孟奇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常言阮家多有狂士,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阮玉书淡淡道:我让大伯今日见你的。

啊?孟奇疑惑看着她。

今日你返苏家。

阮玉书像在说着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怕苏家为难我啊……孟奇突然有点感动,笑眯眯道:真是聪慧,做事滴水不漏。

阮玉书没有露出笑容,但大眼眯起,弯如月牙。

闲聊了几句,孟奇说起王载他爹之事,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王家乃儒门传承,做事遵循礼法,在别人归家第一天就邀请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带着这种疑问,孟奇到了桓侯府,在大厅见到了王文宪,也就是王载的父亲,当朝参知政事兼户部尚书。

王文宪亦是国字脸,与王载似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留了胡须,气质成熟而深邃。

他随口寒暄了几句后,请孟奇入座用餐,一举一动皆合礼法,标标准准的食不言,连带的孟奇也变得正经,但又不觉麻烦。

用完餐,孟奇才找到机会询问:伯父,王载兄可曾入京?他还以为是王载怂恿他爹邀请自己的,如今看来非是先前所想。

王文宪不急不徐开口:载儿正赶来神都,欲赴琼华宴。

不知琼华宴到底比试什么?孟奇借机问道。

王文宪摇了摇头:皇上自有主张,老夫亦不得知,只晓重臣或皇子可带一人赴宴,载儿是因为错过了上次武举,所以想走终南捷径。

王载上次输给孟奇后,深感自身不足,放弃武举,再做游历。

神神秘秘的琼华宴……孟奇皱了皱眉,转而道:不知伯父相邀,所为何事?王文宪道:载儿屡次书信皆对你赞誉有加,老夫颇为好奇,而且你今日上午所言深得老夫之心。

啊?孟奇不解地看着他。

王文宪捋了捋胡须:志存高远,不贪爵位,别人或许猜你虚言唬人,但老夫相信不是,纵然没有爵位,我等一步步提升自己,又有什么得不到?爵位是正统,不可乱,但时至今日,王家又有谁能将老夫之言当做耳边之风?孟奇有点明悟,王文宪是怕儿子好友行差踏错,特意用他本身为例子鼓励自己,同时也免得苏家内乱。

还真是儒道有成的强者……多谢伯父提点,小侄醉心武道,荣华富贵不扰心灵。

孟奇诚恳道。

王文宪点了点头:还有一事,须得提醒你一句,中州镖局总镖头与老夫有故,但未能等到老夫得信援救,惨死神都城外,似灭天门和罗教所为。

你与他们皆有恩怨,当要小心,神都虽然安全,但亦非绝对,只要动手够快,又有藏匿密地,还是能做番事情的,比如前段时日,晋王府客卿光天化日之下被杀。

那是我杀的……孟奇内心默默说道,同时皱起眉头,中州镖局之事能引来罗教和灭天门外景,看来并非寻常,顾长青身怀半件镖物,会不会有危险?他沉吟了下,决定相信浩然之气,也相信王载,将自己救顾长青之事原原本本道出。

尽快找到你的朋友,送他来老夫府上。

王文宪毫不犹豫道。

目前孟奇不知道顾长青到底藏去了哪里,只有联络办法,而王文宪位高权重,一举一动皆引人瞩目,所以没有直接去找。

不过他也承诺了一句:若有需要老夫动手之处,尽管直言。

孟奇谢过王文宪,往苏府返回,此时已然天黑,月色正浓。

他沉思着此事,走得极快,打算今晚就联络顾长青,走着走着,他到了城内河边,看见水波粼粼。

水中映出孟奇倒影,让他忽然一惊,自己和王文宪知道镖物在顾长青手中,可罗教和灭天门不知,他们恐怕会以为自己吞下了!糟糕,危险的不是长青,而是我……孟奇心中戒备升起,精气神意内敛,感应四周,生怕顾小桑就蹿了出来。

他离开河边,打算先回苏府,明日请王文宪一起找顾长青!走了几步,他心中顿生莫名烦躁,若非之前戒备,怕是没有此感!就在这时,紫雷大亮,一道戴着面具的人影突然从旁边树木飞落。

九天雷神?神话的外景强者?轰隆!雷刀同时斩出五记,紫电迸发,吞噬岸边!第三百三十章 奖赏之事仅仅是一瞬间,乌云罩顶,让附近完全昏暗,流淌的河水在紫光映照之下波浪起伏,时有漩涡,状极可怖。

而孟奇视线里只得满空的紫电,雷刀从上击下,同时斩出五记,制造出了恐怖的爆炸,似以自己为核心,向着四周蔓延,清空着一切的一切,摧毁着所有的所有!惊雷爆五岳?紫雷七击?神话的九天雷神!孟奇瞳孔收缩,没曾想神话也遣人来了神都,还胆大包天敢于动手袭杀!这是以外景为刀,行一击必杀之事,就如同自己光天化日之下在晋王袭杀杨无量!自己原本防备的是灭天门和罗教的强者,哪知歪打正着,感应到九天雷神的威胁,若非如此,自己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刀之下,必遭雷殛,难有生路!这可是大境界的差距,本身绝对无法跨越,除非有秘宝。

而且九天雷神并非初入外景者,若论战力,恐在则罗居之上!轰隆!惊雷炸开,紫电肆掠,长刀以摧毁一切的姿态,化作天罚,遥遥斩落,变化尽显雷纹的威严恐怖。

就在这时,地面一道刀光蹿起,乌云更盛,银蛇乱舞,让附近如同末日来临。

轰隆!刀光亦做五重,快缓重虚烈毕露,孟奇因为心怀戒备,提前有觉,强行做出了反应,而非等到惊雷劈落才匆忙以对。

若是那样,他在劫难逃!轰隆隆!半空青雷凝聚,砰然下击,水桶粗细,一道接一道,五雷轰顶!这一次,孟奇舒展变化,由下斩上,长刀以演绎苍空为主,容纳变化,暗含内天地之态,不再是天雷导刀,而是长刀与天罚共舞,一上一下夹击敌人!元神坐于中央,诸天环绕,外围大日转动,混洞浮现,长刀幽幽暗暗,既像是闪电来临前的天空,又仿佛不见边际的宇外。

给我破!孟奇心底暴喝,将气势攀升至巅峰,面对外景也没有丝毫退缩。

死则死矣,岂做哭哭啼啼情态,死也不让他好过!以拼死之心搏一线生机!轰隆!巨响爆发,四周皆闻,青雷落于紫电之中,虚空容纳锋芒,孟奇只觉天之伤陡然沉重了百倍,根本举之不起,道道强横的紫雷从刀势中溢出,劈在身上。

罡气做墙,化死为生,孟奇周身电光乱蹿,明灭不定,酥麻疼痛之意不断,淡金呈现,抵御住了入侵。

这一年以来,孟奇借助《易筋经》第一卷,已将不死印法和独孤天刀推至外景品阶,若非如此,以九天雷神之能,纵使孟奇亦斩出了外景水准的一击,怕也难逃八九破碎的下场,而如今合力之下,避免了一招败北!啪啪啪,孟奇脚底青石不断炸开,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双刀在半空交击,仿佛有了一个短暂凝固,一道道紫电青蛇缭绕,衬托得两人宛若神灵。

当!悠远之声里,孟奇诡异横掠,拖着残余的紫雷,如同幻魔,蹿出刀势,直扑藏着猛兽般的河水。

哼!九天雷神一击未能得手,略感讶异,但手下丝毫没有放松和停顿,长刀横推,化作一道紫雷狂龙,暴烈追击,以速取胜,快得孟奇根本捕捉不了,只能感应到电光一闪。

哗啦啦,雨水落下,打得河流涟漪,随着九天雷神一斩,河水从中分开,直接断流。

可孟奇似乎早有预料,刚刚扑出,气息顿时变得虚无,如藏混洞,一下摆脱了锁定,接着半空匪夷所思转折,扑往另外一个方向。

九天雷神见状,长刀脱手,掷向孟奇,它化作无数刀型紫电,笼罩了孟奇,封住所有闪避之路,将对方当做能飞行的外景看待。

轰隆!冬雷霹雳,鸣声震魂,孟奇元神一颤,恍恍惚惚,如归混沌。

他手背雷纹凸显,紫色欲滴,化解了大部分影响,让他勉力能够做出应对。

而他已然半转身,神情充满战意,仿佛刚才的奔逃只是幌子,为的就是现在的强硬碰撞。

杀!孟奇暴喝出声,紫雷迸发,刀气喷薄,九条狂龙首尾相缠,如车轮般碾压向刀型紫电!他已能连施两次外景水准的攻击,即使现在稍微弱于刚才!轰!半空紫色炸开,如烟花盛放,美不胜收,河上石桥摇摇晃晃,终于无法支撑,轰然倒塌,溅起滔天水浪。

四周一片焦黑,不见花草树木,河面鱼肚泛白,载沉载浮。

孟奇身处半空,没法像九天雷神圆转如意,倒飞出去,撞到对岸泥土,摔得头晕眼花,浑身紫电乱蹿,淡金转暗,七窍流血,已受伤不轻。

九天雷神的气息没有半点变弱,正待再攻,忽然停顿下来,冷哼一声,扭头便走,遁入了黑暗。

刚才的动静已引来强横意念关注,而他又未能在两三招内解决孟奇,所以不得不退,不得不走!哈哈,弱鸡!孟奇口中鲜血溢出却毫不在意,大笑出声,嘲讽雷神,引得他最后留下的背影略有停顿。

刚才的战斗,孟奇根本没想过逃走,因为这是神都,只要能撑住三招,九天雷神必然退走!虽然孟奇若是要逃,也还是有点把握,但抱着逃窜之心,显然就弱了拼死之意,容易为人所乘,受的伤多半重于现在。

因为提醒过孟奇,对此事有所预感,王文宪最先发现动静,最先赶到,见孟奇无恙,略微舒了口气:老夫却是疏忽了,没曾想他们如此胆大包天,竟然于你见过老夫后突袭。

不是灭天门和罗教之人,是‘神话’的九天雷神。

孟奇站起身,抹去脸庞鲜血。

这厮多半是素女道的药渣外景!王文宪脸色一沉:神话?他正待再问,就见腰间悬挂金眼的苏越过来,于是点头道:先将此事告知六扇门。

王文宪最重规矩,不越俎代庖,这是六扇门的职司,当然,他私下里肯定会过问。

苏越行礼之后,领着孟奇回了六扇门总部。

这尚是孟奇初次见到这名声在外的地方,心中颇为好奇,它外观是一个古旧园子,内里多有参天大树,掩映着一幢又一幢的小楼,或青或朱,没有大多华丽,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威震江湖的六扇门总部。

可来往捕头内多见气息强横之人,不乏挂紫绶悬金章者,足见名副其实。

苏越引着孟奇入了一间干净清爽的签事房,微笑道:狼王之事后,一直想让你回总部接受奖赏,可要么联络不上你,要么没办法开口,怕泄露你的身份,如今总算有机会了。

奖赏?孟奇只听重点。

狼王在海捕文书前列,你能击杀他,当然有奖赏,总捕头和我们几位神捕商议后,打算晋升你为银章捕头,可以挑选一门外景功法或相应丹药、宝物,当然,你最近一年半没完成过给予的任务,且常常处于无法联系的状态,先前的俸禄必须扣掉。

苏越笑眯眯道。

一赏一罚算是公道,也昭显六扇门的规矩。

一年半的俸禄……孟奇突然有点心疼,自被高览带走后,自己专心苦练或磨砺,难以分心,忘了这茬。

换成丹药给六道的话,少说也有三千多善功……好在还有奖赏!而且成为银章捕头后,一个月俸禄七七八八亦能值个三百善功吧……孟奇安慰着自己。

奖赏和晋升之事,你过两日秘密来办,顺便见见皇上和总捕头,补上先前缺少的手尾。

苏越提醒了一句,郑重起神色,将之前的事情详细说说。

等到孟奇说完,他负手踱步:都被杀晋王府客卿那人带坏了,过去神都可少有此等强袭之事。

……孟奇还能说什么呢,只好义愤填膺道:如此胆大包天,目无法纪之人必须严办,以儆效尤!嗯。

苏越点了点头,镖物之事或许关系重大,你联络上那个朋友后,不要忘记提交密报,至于‘神话’,我们会好好彻查,看谁敢窝藏他们!他顿了顿,看向孟奇:能撑过如此水准的外景三击,人榜第一名副其实,绝不逊色于何九,不错,不错。

他状极欣慰,拍了拍孟奇肩膀:被外景盯上很是危险,你还是搬回家住吧,好歹有阵法也有外景,你爹爹虽然对你冷淡,但其实很关心你,不仅帮你隐瞒身份,避免祸端,又求肯皇上,让你不必回神都述职,可以自在磨砺。

孟奇本就打算翻看苏子远的旧日记录,于是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在苏越护送之下,他回到苏府,刚临过去居住的院子,就见苏子悦兴奋激动地迎了上来,脸蛋红扑扑一片:二兄,听说你挡住了外景三击?嗯。

孟奇轻轻颔首,颇感神都的消息传递之快!真是厉害,太厉害了!苏子悦双眼冒着星星,旋即关切道:二兄,你没受伤吧?孟奇呵呵一笑:怎么会没受伤?只是不算太严重而已。

那就好。

苏子悦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然后略显担忧道,二兄,柯家三兄弟听说你与外景交手后,打算明日挑战你!哼,趁人之危!孟奇拍了拍她肩膀,哈哈笑道:纵使虎落平阳,又岂是野狗能欺?第三百三十一章 柳漱玉纵使虎落平阳,又岂是野狗能欺……苏子悦低声自语,黑白分明的眼睛愈发晶亮,只觉二哥豪气干云,自信在握,似乎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什么敌人都吓不住他,不愧为名动江湖的英杰,当今人榜第一!这才叫大丈夫大豪杰!与二兄相比,平日来往的世家子弟都像是还未断奶的孩子,充满稚气,纵使家学渊源,亦只是没有底气的妄自尊大。

她开始自来熟地问着兄长的各种传奇经历,叽叽喳喳,兴奋莫名,脸庞因此而潮红,粉扑扑一片,直到孟奇轻咳了两声,才醒悟过来,捂着嘴唇,慌乱道:糟糕,忘记二哥你受伤在身。

她慢慢舍弃了略显客套的二兄称呼。

嗯,日后再给你讲。

对这个同父同母的妹妹,孟奇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不过江湖之事,听别人讲永远都是惊险刺激,跌宕起伏,恨不得以身代之,可真正江湖中人都明白,精彩的背后往往杀机四伏,很多人还没缔造出自己的故事就已经葬身阴暗角落,尸体发臭,为老鼠野狗啃咬,无人问津。

他怕苏子悦把江湖想得太过美好,与所有看了几本传奇小说听了几段评书就热血上头出走的少男少女一样。

苏子悦点头应承,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二哥,快进去休息疗伤吧,我先告辞了。

她走出几步,忽然低低啊了一声,转头奔回,又羞又急:爹爹让我带疗伤灵药给你。

刚才她显然太过激动,忘了这茬。

孟奇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用大还丹太过浪费,其他丹药则又没有,正苦恼于上哪儿弄点灵丹,这下瞌睡遇到枕头,于是顺水推舟收下了。

苏子悦拍了拍胸口,因为自己没有彻底忘记此事而庆幸,再次告辞离去,行到一半,她又一次停顿,小兔子般蹿了回来:二哥,忘了说一件事,明日柯家三兄弟挑战你时,神都不少世家的子弟会来旁观,柳家柳漱玉姐姐亦会前来。

她一副你要好好表现的样子。

柳漱玉谁啊……孟奇完全摸不着头脑。

似乎看出孟奇的疑惑,苏子悦含笑道:柳姐姐乃柳神捕柳伯伯的次女,自身聪慧灵秀,过目不忘,学识渊博,为人也温柔大气,最是让人钦佩,不知多少世家子弟为她辗转难眠,但她持身甚正,从不……在她看来,能配上柳姐姐的只有自家二哥,能配上自家二哥的,似乎也只有柳家姐姐。

孟奇听得嘴角抽搐,赶紧打断,做鲁男子状:不知柳姑娘如今芳龄几何,修为到了哪个地步,擅长什么功法,是否有人榜实力?这种莫名其妙的配对完全违背他的审美。

苏子悦听得呆若木鸡,二哥第一个问题很正常,后面几个简直匪夷所思,这又不是问交手的对象!她下意识回答着:柳姐姐与你一般年纪,虽天生体弱,但聪慧过人,悟性极高,目前也有六窍了,擅长柳家‘别离刀’与‘相逢剑’,因为没掌握外景招式,距离人榜还很遥远……她忽然醒悟,赶紧道:二哥,你是不是看不上柳姐姐啊?她温柔娴淑,体贴大方,能书善画,凡是看过的书籍,都能倒背如流,人称‘百晓仙子’……孟奇笑着止住苏子悦说下去:并非看不上,仅仅是为兄散漫惯了,喜欢浪迹江湖,快意恩仇,追寻武道,我心目的妻子应该能与我并肩而行,能一起风花雪月,探讨无上武道,亦能携手抗敌,放心将自己的背部交给对方。

仙子虽好,非我之意!他坦然直言,试图打消苏子悦的想法,免得她不死心撮合,纠缠出狗血之事。

苏子悦听得怔怔出神,并不觉得失望,反而对二哥描述的那种夫妻状态油然而生向往之情,这是不同于苏家,乃至众多世家婚姻的感觉。

神仙眷侣……她心底陡然冒出了这个词。

好不容易打发走妹妹,孟奇推开房间,步入了苏子远旧日的世界。

里面收拾得很干净,诸多杂物似乎都被扔掉了,孟奇在一种奇怪的熟悉感里走到书架前,拿下了一叠纸。

这是苏子远练字的字帖,看得出来,他很用功,非常努力,当然,与孟奇如今的字迹有着很大区别。

还好有身体记忆,内蕴的几分风骨犹存……孟奇吐了口气,只要有几分相像,自己就不怕被人怀疑,毕竟送入少林时,苏子远的字还远远没有定型。

在那种莫名泛起的熟悉感里,孟奇走遍了房间每个位置,看到了木制的小刀小剑,看到了别致的文房四宝。

坐于床上,孟奇抚摸着伸手可及的木剑,仿佛感受到了一名孩童知道自己即将被送走时的痛苦、绝望、忧伤和不舍,他将木剑木刀放于床边,想要保护自己。

孟奇深深叹了口气:你肯定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送走吧……也肯定很想堂堂正正回到这里……似乎感受到了苏子远的愿望,孟奇收敛心思,吞服丹药,打坐疗伤。

虽然在自己竭力抵抗之下,雷刀大部分威力被消去,又有不死印法化解,八九玄功的防御未被打破,但自身真气被震乱,紫电失控,造成了不小内伤,纵使有药力辅助,也至少得三日才能恢复。

目前只余五六成实力……孟奇暗自想道,神话怎么会在神都出没……是因为灭天门和罗教之事,还是琼华宴?他们真与赵老三有勾搭?渐渐的,孟奇进入定中,消化药力。

……翌日清晨,苏家主屋。

你要拜祭列祖列宗?神威侯苏离还以为孟奇一大早找自己会是问琼华宴之事,谁知他竟然提出了这个要求。

这简直让他又惊又喜,昨日苏子远还是一副心怀芥蒂的模样,半点不提此事,似乎完全不想重入苏家,可今日居然主动提出拜祭祖宗!是昨晚与外景交手吓到了,还是看到旧日房中事物,勾起了内心亲情?是。

孟奇没有解释原因。

这或许是小苏子远曾经的心愿之一。

好,很好!苏离连道两声,引着孟奇往西侧祖屋而去。

父亲……孟奇只觉这个称呼别扭无比,琼华宴究竟比试什么?苏离嘴角略勾:皇上似乎是想考校几位皇子,或许也存了看各家下一代人才的想法,具体怎么考校,皇上乾纲独断,为父也不清楚。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你从小就想着圣前耀武,独占鳌头,夸耀门楣,如今看来依旧未变,难怪对琼华宴心有向往……孟奇没有注意苏离后面说了什么,只觉脑海嗡隆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某个幻境,看到了深邃虚无的宇宙,看到了一根根璀璨神秘的因果之线。

自修炼因果秘术有成来,每当涉及自身重大因果的时候,孟奇总会有类似灵觉!这是苏子远最大的心愿?他想人前显圣,得帝王赞许,光耀门楣?孟奇微微皱眉。

至于苏子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愿,孟奇毫无头绪,或许是耳濡目染,或许是怕被抛弃,想在家族中位置更稳固,也或许是单纯的少年梦想,总之,这并不重要。

孟奇掩饰极好,苏离未曾注意他的异常,自顾自道:凡能受邀参与琼华宴的皇子朝臣,皆可另带一人,既然子玉已过继到你母亲名下,为父就不得不带他,不过你五叔也有份赴宴,让他带你入内便可。

呼,孟奇悄然舒了口气,混入琼华宴的事情初步解决了。

不多时,两人到了苏家祠堂,还未入内,孟奇就感觉有一股股强横意念来回冲刷,内里如有惊涛骇浪。

此乃死去外景强者残存的意志,越是新死,越是浓郁。

孟奇深吸口气,平复心情,意志坚定迈步,内心默道:承你肉身,担你因果!他郑重拜祭,心神空灵,不思外物,等到拜祭完毕,陡然发现肉身轻爽了许多,似乎少了部分束缚,愈发活泼!真的有效果……孟奇趁热打铁,低声问道:父亲,当初为何要送我去少林?苏离怔了怔,叹息道: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问,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他顿了顿,声音收敛,只在祠堂轻响:总之,小心你五叔,人心隔肚皮……又是小心苏越?孟奇眼睛微微眯起,正待再问,忽听苏离道:你伤势未曾痊愈,为何要答应与柯家兄弟的比武?他们?孟奇压根儿就没把柯家兄弟放在心上,昨晚和今晨思虑的种种事情全无他们的份,骤然听到,一时有点恍惚。

他旋即笑道:让他们一半实力又如何?苏离仔细看了他一眼才道:那快去吧,他们在演武场等着你。

他相信已然人榜第一的儿子对自身实力的了解超过任何人,他觉得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

孟奇暂时压住疑问,缓步前往演武场。

苏家的布置,他就烂熟于心。

演武场人头攒动,皆是锦衣玉袍之辈,其中一名女子最为显眼,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杏眼顾盼有神又不显凌厉,秋波似水,温柔毕露,苏子悦等美貌少女围在她的身边,宛如众星捧月。

柳漱玉……不用介绍,孟奇就猜到了她是谁。

而在另外一边,有三人虎视眈眈看着孟奇,为首者长身玉立,卖相不错,只是略带忿忿不平和讥讽之色。

苏子悦迎了上来,小声对孟奇道:二哥,其他两人是来凑个热闹,刚九窍而已,主要是中间那人,他叫柯长吉,柯家三郎,已年满三十四岁,几年前就九窍齐开,但因为没能掌握外景招式,又缺乏克制强敌的战绩,人榜无名,如今或许有天人交感了吧……别看孟奇经常遇到掌握了外景招式的开窍对手,可这主要是因为他层次高,遇敌强,其实绝大部分有传承的年轻武者是无法掌握外景招式或将某门外景绝学修炼至小圆满的,像真武这种武道大宗,这一代亦只得十人左右可以,而神都柯氏,无有一人!孟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是天人交感。

苏子悦愣了愣:还是九窍也敢来挑战二哥你?她觉得这是对自己二哥的侮辱。

柯长吉跨前一步,朗笑道:柯某闭关经年,甫一出关便听闻狂刀指我柯家无人,可有此事?他气势毕露,风云变色。

半步外景!苏子悦捂住了嘴巴。

第三百三十二章 气势压制演武场大风起兮,云气汇集,如有一条条白色长龙张牙舞爪,横贯苍空。

如此异象,如此动静,让每一位世家子弟都明确无误知晓柯长吉已然半步外景!他怎么会半步外景了……有世家小姐震惊自语。

她旁边的柳漱玉微微笑道:柯家三郎五年前便九窍齐开,去年此时便听闻他修炼眉心祖窍有成,可能已天人交感,如今看来,当是天人交感后一鼓作气闭关突破至半步外景。

原来如此……其他世家子弟纷纷点头,恍然大悟。

苏子悦先是难以置信,接着又气又恼,指着柯长吉道:你,你趁人之危……她知道二哥的伤势颇重,短短一日肯定没法痊愈,可话未说完,就见孟奇跨前一步,挡住了透过白云的阳光。

若柯家子弟都如你这般,确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难以支撑家业。

他语气不怒不惊,不含丝毫嘲讽,平铺直述。

你!柯长吉又惊又怒,明明自己已展露半步外景的修为,他还敢这么说?狂刀未免太过嘴硬和狂妄自大了吧!其余世家子弟皆做此想,只得柳漱玉微微颔首。

孟奇背负双手,渊渟岳峙:天人交感之后急吼吼至半步外景,你家长辈都没教过你什么叫玄关无悔吗?不说天人合一,怎么也得稳固磨砺一段时日再做闭关。

他语气平淡无波,如在指点后辈。

玄关,玄关无悔……柯长吉结巴了半句,他爷爷自然告知过他此事,但他完全当做了耳边之风,自己按部就班晋升便可,何须如此麻烦?君不见多少天人交感晋升的半步外景最终亦能内外交汇,一步步踏上更高境界,只是没那么快而已!而除去虚无缥缈根本无迹可寻的初步找到自身道路,光是天人合一就让人头大,不知多少人蹉跎半生亦未能迈出这一步!正常而言,若有好的功法,资质也不算错,且九窍齐开较早,气血未衰,主世界的练武者只要按部就班修炼眉心祖窍,打熬时日,终究能天人交感,胜过没有修炼眉心祖窍功法的诸多轮回世界,但天人合一全靠自身磨砺心性和感悟天地,每次人榜之上都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柯长吉绝不承认自己是想早点突破,震惊神都世家子弟。

此时此刻,在众多世家子弟眼中,孟奇气势如岳,言谈如同前辈,而柯长吉畏畏缩缩,半点没有同层次对手的风采,仿佛蓄气期小辈因为强者一席话指出了自身问题而惶恐不安。

柳姐姐,什么是玄关无悔?有年岁不大的世家小姐好奇发问。

在场不少人年纪颇轻,修为较低,顶多开了眼窍耳窍,距离玄关无悔尚远,家中长辈自然不会刻意提及。

柳漱玉笑容温柔,让人如沐春风:眉心祖窍一开,生死玄关踏破,内外天地呼应,初步定型,再无法做大的调整,故而有志于更高目标之人,都会在天人交感后稳固打磨,思索自身,预先完成调整,免得将来后悔,此谓玄关无悔。

她没有直接解释孟奇话语的意思,但懂了玄关无悔后,在场世家子弟都明白苏二郎指柯长吉急功近利,根基不稳,将来堪忧。

柯长吉恼羞成怒,深吸口气道:多少前辈是从天人交感晋升的?哼,嘴皮功夫无用,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长庆,你先挑战‘狂刀少侠’。

他打算让自家弟弟先试探一下,看狂刀伤势有多重,免得大意轻敌。

柯长庆与柯长吉一母同胞,容貌颇有几分相似,但年近三十之人,看起来还是不够成熟。

孟奇右手摸了摸刀柄,露出一丝微笑:某本打算让你们三人一起上,可不想占这个便宜,一个一个来好。

最先半句话震得世家子弟们脑袋晕晕乎乎,他居然打算在重伤之下以一挑三,当真狂傲,无愧狂刀之名!但后来便宜之说让他们醒悟,狂刀似乎最擅群战!柯长庆略有兴奋和忐忑,不知自己能撑几招,撑得越多,名声越是响亮!他迈步而出,刚摆出起手式,就看到对面狂刀张开了嘴巴。

哼!他耳中陡然响起一道冷哼,宛若炸雷,震颤元神。

这让他脑海嗡隆,眼前发黑,双脚虚浮无力,踏于地上便如踩在云端。

紫电在眼前闪过,他身体一重,昏暗加剧,软软倒地,彻底失去了知觉。

苏子悦等世家子弟们看得异常茫然,怎么苏孟仅是哼了一声,柯长庆就吓得晕了过去,这算是一招,还是半招呢?当是类似少林狮子吼的功法,而且能束音成刺,不扰他人,自有雷击电生,应为外景品阶……柳漱玉眼波流转,为众人解释道。

苏子悦已离开交手之地,回到柳漱玉身边,闻言看着她,满是崇拜:柳姐姐你真是博闻广记,眼光出众,我二哥师承少林,会狮子吼没什么奇怪。

柳漱玉摇了摇头,深深看了孟奇一眼:非是狮子吼,更贴近道门雷电真言。

孟奇负手看着柯长吉气急败坏救回胞弟,微不可及点头,这柳漱玉眼光当真不错,非是六窍境界可以衡量。

别的看出来不奇怪,因为表现明显,可自己的雷言在《易筋经》提升下已有外景品阶这点,非眼光出众,绝难看出。

下一个。

他语气平和,似乎师长在考校后辈。

柯长吉看着旁边的堂弟,脸色阴沉道:长乐,先闭耳窍。

虽然这未必能防得住对方的雷电真言,但好歹能消去大部分效果,不至于还没出手就颓然倒地,丢尽柯家的脸!柯长乐深吸口气,谨慎前行,拱手行礼后当即飞蹿,展开身法,绕到孟奇身后,双手成爪,以摧金裂石的姿态直取两耳。

他早就听闻狂刀有金钟罩等护体硬功,所以特意选择了罩门!孟奇不动不移,仿佛反应不及,柯长乐心中一喜,旋即感觉对方似汪洋大海,自己的劲力难以激起涟漪!突然,两道熟悉的劲气凭空而生,飘渺难测,一下就打在了柯长乐背心,打破了他的护体罡气,让他踉踉跄跄往前,扑倒在地。

他都没动手就赢了柯长乐?苏子悦等世家子弟颇有目瞪口呆之感。

他们知道狂刀很强,但从未想过能强到这种地步,柯长庆和柯长乐好歹也是九窍,在他面前脆弱得就像是蓄气期的小孩!这是极高深的卸力借力之法,而且糅合了类似无相劫指的功法反击,所以柯九郎才没有预感,被直接打中。

柳漱玉沉吟了一下,道出自己的看法。

孟奇微微皱眉,她的眼光未免也太好了吧。

以初入外景的不死印法,即使自己尚未圆满,化用柯长乐本身劲力也丝毫不难,还能借助护体罡气直接反击,但那样痕迹太过明显,难有一招见效的结果,所以自己糅合了无相禅刀的发力技巧,非等闲之辈能够看出!莫非她天赋异禀……孟奇没有想太多,看着对面的柯长吉,轻轻迈出一步,声音平稳,不起丝毫波澜:趁某受伤,才敢挑战,你对自己就这么没有信心?而且还拉上两名弟弟,让他们试探某的伤势,如此才有出手的勇气?你的武道意志呢?你的战斗信念呢?一声声没有太多情绪的喝问回荡全场,直接戳中柯长吉的心灵,让他脸皮发烫,不敢看向众人,气势陡降,畏手畏脚!这一瞬间,在苏子悦等人眼中,孟奇身材变得高大,有堂堂正正,顶天立地之感,而柯长吉身躯缩小,不敢直面对方,仿佛侏儒仰望着巨人。

你的武道意志呢?你的战斗信念呢?气势压制之后,孟奇右手拔出了长刀,姿态自然,浑如天成,没有丝毫瑕疵。

柯长吉恼羞成怒,双手探出,风起云动,白色长龙汹涌而下,似化龙爪。

与此同时,他双手表面泛出金光,原来戴了一层薄如蝉翼的手套,劲气激发,半空如有天罗地网,地面石块凸起,夹击孟奇。

这一击,竟然有了几分外景的威势!宝兵……苏子悦咬牙切齿想着,柯家长辈真不要脸!居然这么早就赐予柯长吉宝兵!这明显是为了这场挑战!神都世家不比武道大宗或阮家等大族,能给半步外景的子弟就配备宝兵,往往要观察潜质,确定有望外景后才赐予,而柯长吉刚突破未久。

看到这一击,孟奇仿佛回到了当初,自己以外景水准的一击斩向蒋横川,但失之控制,变化呆板,被他借助天人合一的境界摆脱锁定,侧击薄弱,直接挡下。

刀光亮起,孟奇似乎化作云气,连接大地,与白色长龙、地面石刺等难分彼此。

长刀极尽柔和,在狂风之中随波而行,虚不受力,就这样避开了锋芒。

突然,长刀玄妙一挑,暗合天地法理,诡异摆脱了重重束缚,一飞冲天,从柯长吉的招式锁定里跳了出来!柯长吉气势被夺,心灵失守,故而恼羞成怒,一动手就催发了宝兵,施展绝招,根本不是针对机会而行,自然被孟奇轻松避开。

长刀势尽而返,浑然天成,刀光幽幽暗暗,仿佛心底最深最沉的欲望。

柯长吉双手连挡,抵住攻击,趁势反打,占据了上风,最后,他历经苦战,终于半招险胜狂刀。

周围世家子弟皆是呆如木鸡,旋即露出又敬佩又崇拜的神情,而柳漱玉花容失色,目光闪动,脸泛薄红。

哈哈。

柯长吉心情畅快,大笑出声。

柳姐姐,刀都架在他脖子上了,他为何还笑得出声?苏子悦疑惑的声音传入了柯长吉耳中。

柯长吉陡然惊醒,看见孟奇收刀归鞘,面无表情回返,周围熟人皆是疑惑又可怜的神情,似乎还暗藏了嘲笑。

他脸庞涨得通红,扭头便走,再也不想留在这里。

刚才自己笑得肯定像个傻子!他中了阿难破戒刀法,应是第二式‘落红尘’……柳漱玉为众人解释着。

孟奇走了过来,露出微笑:柳姑娘似乎很了解某的武功?柳漱玉温温柔柔笑道:不敢隐瞒世兄,我有位闺中好友,长年游历江湖,最是推崇世兄,常在给我的信里提及。

不知是哪位姑娘如此青睐?孟奇随口一问。

柳漱玉微笑道:是南州玉家嫡女,闺名珑紫。

玉珑紫……孟奇默念了一遍,他未曾听过此人。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柳漱玉眼睛微弯,笑容温和之中略带好奇:世兄听过珑紫的名头?没有。

孟奇摇了摇头,确实未曾听过。

柳漱玉隐有失望:若世兄知晓她,她必定很是高兴,可惜……某尚有要事,就此告辞。

如今孟奇听见带紫或桑的女子名字,总是浑身不自在,加上苏子悦又竭力撮合自己与柳漱玉,所以话不多说,赶紧闪人。

不敢打扰世兄,请便。

柳漱玉端庄行礼,神情柔和,不见异色。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其余众人尚沉浸于刚才一战中,为半步外景又身怀宝兵的柯长吉迅速败北而震惊。

正如他们之前的想法一样,知道狂刀很强,但从未想过他会如此之强!难怪狼王杀较弱半步如宰鸡狗,却依然被他所斩!难怪天人合一圆满被称为初步内外交汇!孟奇出了演武场,当头撞见苏越,他依然穿着暗金色的神捕服饰,腰间悬着金眼标志,正色问道:今日是要去联络顾长青?是。

孟奇没有隐瞒,这件事情涉及罗教和灭天门,非自己一个人能够搞定,后面多半会让六扇门接手。

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少的食物。

苏越轻轻颔首:总捕头对最近两次袭杀事件很是重视,特意请皇上下令,琼华宴前后提升神都大阵的运转,虽然不是全部开启,但城中若有较大动静,立刻便能做出应对,再遇到外景袭杀之事,除非你连一下都挡不住,否则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对方也得衡量一击杀人后能不能摆脱锁定的问题。

全面运转大阵需要诸多天材地宝,纵使朝廷家大业大,也经不起长久消耗。

如此甚好。

孟奇松了口气。

之前他还打算请六扇门外景或者王载他爹暗中跟着自己,防止意外。

出了神威侯府,孟奇直奔外城的中州镖局,到了近处,只见这还算神都有名的镖局尽皆缟素,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中州镖局恐怕只得总镖头是初入外景的水准,没了他,整个镖局的档次立刻就会下降到普通层次,而且里面还少不了他的儿孙徒弟,对他之死自然悲伤……孟奇丝毫不觉意外,小心翼翼观察着镖局。

这时,他看到一名戴着斗笠的男子瞻前顾后步入了镖局。

孟奇心中一动,隐匿身形,靠近外墙,趁悲伤混乱之际,潜入院子,躲在树冠之上。

这位兄台,所来为何?一名穿着孝服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

来者压了压斗笠,声音低沉:我来取镖物。

什么镖物?中年男子眼睛微眯。

托你们自南州送回神都的镖物。

斗笠男子的语气略显急躁。

果然是这件事情……孟奇精神外放,借助与天地的合一状态,将四周点滴尽数映入心湖,清晰而细微。

中年男子一下明白过来,想怒又不敢怒,似乎既痛恨对方将如此危险的镖物托付自身镖局,害得总镖头和诸位镖师惨死,又尴尬于镖物的丢失。

最终,为了保住镖局,他强忍怒气道:这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镖物丢失了,我们总镖头也被邪魔九道之人杀害,请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寻回镖物,若要赔偿,我们毫无怨言。

不管对方是否隐瞒了危险,既然总镖头接了下来,那就表示承担风险,所以只能如此回答,否则就失了镖局的信誉,日后再难办下去。

斗笠男子竭力压制语气:丢了?怎么丢的!中年男子将前后事情详细讲了一遍,末了低沉悲痛道:我们兵分两路皆全军覆没,镖物应该落在了罗教和灭天门手里。

他尚不清楚顾长青被孟奇所救之事,看来顾长青藏得很深,还没有联络中州镖局。

斗笠男子来回踱了几步,语气急躁又凝重:若有镖物消息,立刻在门外做以下暗记……他一口气报出众多内容,然后头也不回离开,完全未提赔偿之事,似乎此乃细节末节。

孟奇仿佛一只大鸟,悄无声息从树冠滑落,翻出院墙,远远缀着斗笠男子。

若能知晓镖物究竟有何作用,或许事情便引刃而解,罗教与灭天门的图谋再也无法得逞。

斗笠男子很是谨慎,在附近街道小巷拐来绕去,若非孟奇精于变化和隐匿,恐怕早就被他甩掉了。

走着走着,斗笠男子又回到了中州镖局门前,巷子口停着一架马车,马匹正安静地吃着杂草。

之前他两次经过这乘马车皆毫无异常,现在突然回头,快速打量一圈,步伐加快,蹿入了马车。

他刚才绕来拐去,过马车门而不入,是为了让马车内的人观察是否有跟踪者?孟奇悚然一惊,对方很是老辣!虽然自己不断变化容貌和气息,但总是有人跟在中年男子身后的事实依然让人警惕!想法刚起,孟奇陡然感觉马车内有两道视线投了过来,不偏不倚,正正落在自己身上!马匹长嘶出声,前蹄扬起,哒哒哒奔入外面街道。

孟奇顾不得再隐匿身形,加快步伐,蹿了过去,借助气息锁定紧咬不放。

他大步流星,缩地成寸,几十丈的距离迅速被抹平。

就在这时,那两道视线抬了上来,与孟奇四目交接。

啪!气机碰撞,如有电闪,马车忽然从气息锁定之中跳出!若闭上眼睛,塞住耳朵,全凭感应,会发现马车消失在了心湖镜台内,似乎与来来往往的行人别无二致,大海藏水!孟奇追到街边,只见马车众多,接连驶过,再难寻觅。

天人合一的高手……孟奇微皱眉头,刚才气机碰撞之下,对方的实力他大概能够把握。

若非自己伤势未愈,这仅是圆满的高手没可能如此轻松摆脱。

当然,他用了秘法,哪怕自己处于全盛之时,能不能咬住也是五五之数。

从气机碰撞看,不是严冲,会是谁呢……孟奇苦苦思索,但毫无头绪。

虽然目前人榜之上能天人合一圆满的确实屈指可数,无外乎自己,严冲,流苏,修罗庙的罗睺,纯阳宗的天策,以及紫极剑崔辙,但人榜以外,就难以尽知了,这个世界永远不缺乏后来居上之人或打熬时光,一步一个脚印成长的高手,就像之前请教孟奇路在何方的钱馆主,更别提习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以至于战绩常常不显的邪魔中人。

苦思无果后,孟奇暂时放下猜测,绕过中州镖局,在与顾长青约定的破旧宅子墙角留下暗记。

做完这一切,孟奇藏于附近隐蔽处,耐心等待顾长青。

事关重大,他没有选择离去,让顾长青看到暗记后来寻自己,以防途中出现意外。

有等待狼王的经历,孟奇心湖不起半点涟漪,毫无焦急和烦躁之意,整个人如同一根朽木,与周围环境彻底合一,难分彼此。

午后阳光正盛,乃一天中最慵懒的时光,时不时有犬吠从附近宅院传出,更添幽静。

这时,一道人影悄悄靠近,看到暗记后,他停顿了一下,加快了速度。

忽然,他感觉肩膀一重,身体失去平衡,被人拉到了角落里。

是我。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让顾长青顿住了打算刺出的长剑。

你没事吧?小孟,镖物被抢了!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什么?孟奇全然没料到顾长青手中的镖物会被抢,一时惊愕脱口。

震惊之中,他突然感觉有一道细微的气息波动,一闪而逝,再无踪迹!有人跟踪我……实力远远强于我……孟奇心中迅速做出了判断,若非顾长青的消息太过惊人,震动了对方,自己又灵觉敏锐,根本发现不了!他不动神色道:你没受伤吧?怎么被抢了?昨日我来镖局附近观望,看总镖头是否归来,结果发现总镖头惨死……顾长青略显低落道,我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躲藏之际,或许是没收敛住情绪,被人发现了藏身之处,直接欺了过来,一招将我制住,收走了镖物,等到冲开穴道,我怕牵连镖局,所以自行离开了。

没伤你性命,这人恐非邪魔左道,你可曾看清他的模样,或者记住某个特征?孟奇若有所思点头。

顾长青摇头道:他戴着面具,身体笼着玄色长袍。

什么面具?孟奇轻吸了口气。

顾长青皱眉思索:好像,好像是戏剧里‘广成天尊’的面具,对,广成天尊!广成天尊?我去,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孟奇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长青,我先给你找处地方住着,暂时不要露面。

好。

顾长青没有推辞。

等到两人离开这条巷子,某个暗处阴影抽长,踏出一名男子。

他腰间悬着一枚金眼,微皱眉头,心里自语:他身上确实没有镖物……这名男子消失没多久,虚空之中涟漪浮动,有人颇感疑惑地低语:‘他’为何要让老夫亲自前来,有六扇门不就行了……第三百三十四章 圣皇魔令孟奇打算送顾长青去的地方是桓侯府,周郡王氏哪怕理念不同,立场不同,还是会坚守最基本的品格,加上对王载的了解,孟奇相信没了镖物的顾长青不会有任何危险。

入了府,王文宪亲自来见,仔细询问过细节后,吩咐下人将顾长青带去客院,自身负手踱步,沉思此事。

神话、仙迹、灭天门和罗教皆现身神都,究竟所图为何?他似在考虑,又似在询问孟奇。

有了上次神话刺杀太子之事,在朝廷重臣这个行列,神话与仙迹不再是秘密。

孟奇微微皱眉:表面看似乎与那件镖物有关,若能弄明白这件镖物的价值和何处,或许能窥出他们真正的图谋。

他顿了顿道:如今镖物分别落在灭天门、罗教和仙迹手上,只能从委托镖物接收镖物的势力着手。

王文宪侧对孟奇,依旧踱步:若委托镖物的势力知晓所有事情,在镖物完全丢失的情况下,恐怕早就将此事宣扬得沸沸腾腾,自己失手,也不能让罗教、灭天门和仙迹好过……老夫怀疑即使找到他们,也用处不大。

或许有别的原因阻止着他们宣扬此事,不能轻易放过每一条线索。

孟奇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比如轮回任务,谁透露谁死!这是仙迹加入镖物争夺行列后,孟奇产生了想法之一。

嗯,老夫会责成六扇门调查。

王文宪轻轻颔首。

这是参知政事的权利。

伯父,可找到罗教和灭天门的行踪?孟奇顺嘴问道。

王文宪摇头道:没有,六扇门虽然全力以赴,发动了神都所有世家和地头蛇,可依旧没发现罗教和灭天门的踪迹,似乎他们根本没进入神都,凭空消失,或者躲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邪魔九道传承源远流长,皆早于本朝,有光明正大的身份掩饰实属正常。

这就是老牌势力的出众之处……孟奇暗叹一声:神话呢?亦是如此。

王文宪神情颇为凝重。

孟奇忽地想起一事:伯父,中州镖局总捕头乃您之故交,发现尸体时可有什么线索?王文宪沉吟道:从尸体和周围破坏痕迹看,对方主力当是八大天魔中的幻灭天魔,另外附近有六灭落神掌的残痕,初步怀疑是当代六灭之魔现世了。

六灭之魔?孟奇觉得自己孤陋寡闻。

他听顾长青转述过当时之事,知道灭天门有六灭人魔参与,但并未放在心上,觉得不过是小小人魔罢了。

王文宪笑了笑:你不知也是正常,自魔师被空闻神僧镇压,灭天门已多年没有六灭之魔了。

虽然并不是每一位六灭之魔都可以接任宗主,但能修炼六灭落神掌,获得这个称号之人,基本是当做未来宗主培养的。

这还是个未来的大人物啊……在孟奇眼里,六灭之魔有点等同于罗教的圣女了,不过这一代六灭之魔尚是人魔,顶多完美半步。

告辞出桓侯府,孟奇先是一阵轻松,镖物已经丢失,似乎没自己什么事情了,天塌下来自有神都赵氏、政事堂和六扇门顶着,自身境界未够,胡乱掺合不仅没什么作用,反倒危害性命。

但走了几步后,孟奇又郑重起神色,这事会不会牵涉琼华宴,妨碍自己主线任务的完成?即使自己不愿掺合太深,联络一下广成天尊亦非什么艰难危险之事,弄清楚镖物之事方能安心。

应为便是愿为,心动即是行动,孟奇当即加快脚步,直奔琅琊侯府!他之前就发现有远远强于自己的高手跟踪,如今要联络广成天尊,岂能大意?不管对方是何实力,图谋为何,绝对不敢贸然潜入阮府!外人永远也弄不清楚这种顶尖世家的府邸里究竟有多少重布置,而且小吃货的大伯亦是绝顶高手,自己去见小吃货又非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谁会甘冒奇险一直跟踪入内?到时候,让小吃货遮掩,自己改变容貌和气息,混在阮家出门的家仆里扬长而去,事后再悄然返回,正大光明离开,打消别人怀疑!短短几步之间,孟奇心中已然有了定策。

有小伙伴帮忙就是轻松舒畅,若自己孤家寡人,面对这种级数的跟踪者,很难摆脱!琅琊侯府家大业大,常有仆人丫环进进出出,光是午后一个时辰内,进出者就超过了十个。

一群负责采买的家仆鱼贯而出,皆是保持沉默,没有窃窃私语,尽显世家大族的规矩。

到了繁华街道后,他们分头行事,一个脸色蜡黄的家仆拿着钱袋,混入了人潮之中,向着外城而去。

此人正是孟奇,他将神话、仙迹、罗教和灭天门出没的事情告诉了阮玉书后,在她帮助下,顺利潜伏进家仆队伍。

在外城约定之处留下暗记后,孟奇迅速返回阮家,换上原本装束,大摇大摆离开,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

刚刚踏入苏家之门,孟奇又遇到了苏越。

他神色郑重道:明日黄昏,总捕头在朱衣楼见你,皇上亦会驾临,亲自为你佩上银章。

孟奇对总捕头和皇帝只有好奇之心,并无低人一等的感觉,但想到成为银章后,可以挑选一件外景级的事物,他顿时露出笑容,点头应承,末了道:五叔,可有罗教和灭天门的线索?没有。

苏越眼睛眯了眯,哼了一声,我们六扇门之前就怀疑有的世家本身乃改朝换代时邪魔左道弄出来的明面身份,如今所见,恐怕不假,希望通过这次的事情将他们全都揪出来!希望顺利。

孟奇巴不得邪魔九道被连根拔起,自己可是邪恶的死敌,得罪了邪魔九道中好几道!翌日,孟奇调息完毕,做出门闲逛感悟红尘状,路过外城约定处时,不出意外看到了广成天尊的回应,包含见面时间和地点。

又是午后,又是同样的手法,孟奇借助琅琊侯府金蝉脱壳,到了某个清冷幽静的宅院附近后,换上玄袍,戴上面具,直入书房。

书房内,背对孟奇站着一人,他身材高大,头发乌黑,气息如渊似岳,既沉重又满是毁灭之意。

看到你这张面具,老夫总是有点不自在。

此人转过头,语气戏谑道。

他的脸上正戴着一张广成天尊的面具,而孟奇是元始天尊,两两相对,分外喜感。

孟奇干笑两声,不提这茬:天尊可是夺了中州镖局的镖物?是。

广成天尊坦然承认,此乃老夫等人主线任务的重要环节,难道与你的任务冲突?果然是任务……等人……孟奇心里念头闪过,声音故作沉哑:暂时看并不冲突,我只是觉得此事牵涉甚广,关系重大,怕对琼华宴有所影响,故而前来请教。

总之我们的任务目前不牵涉琼华……广成天尊的声音渐渐变小,似乎想起了某件事情。

没签订契约的情况下,即使同为仙迹成员,他也不可能将自身任务告知孟奇,此乃轮回者的自觉,毕竟对方的任务不排除冲突可能。

孟奇品出问题,赶紧道:天尊,可是有所推测?你知道那件镖物的用途吗?广成天尊不答反问。

正想请教天尊。

这是孟奇来的主要目的。

广成天尊沉吟道:据我等共同判断,当是一件缓慢而悄然窃取众生之力的物品,与传闻中的‘圣皇魔令’有相似之处,而神都大阵代代积累众生之力,浩瀚如无边大海。

窃取众生之力……孟奇颇感奇怪,罗教和灭天门窃取众生之力做什么?灭天门压根儿没有类似功法,而罗教虽然有众生愿力的修炼法门,可与众生之力有一字之差,一为神道,一为人道,南辕北辙,不怕互相冲突,炸掉自身吗?除非他们亦建立皇朝,神权与皇权合一,可现在完全是没谱之事!孟奇想着想着,脸色微变:所以,他们可能是在暗助某位皇子?窃取众生之力,可增加天子之气,提升命格,于人道功法的修炼上有极大助益,和真皇玺有异曲同工之妙,而窃取二字似乎昭示了使用者的身份……广成天子轻轻颔首:他们或许会牵扯入琼华宴,但应该不会太提升你们的任务难度,那当是我等的事情。

孟奇皱了皱眉,会是太子口是心非,明修佛道,暗连邪魔,还是赵老三野心勃勃,引狼入室,或者别的皇室成员意图挑起混乱,渔翁得利?若罗教和灭天门躲在他们的府中,也确实找不到痕迹,就像自己当初借魏王府藏匿一样……可怜的老五……孟奇心里忍不住为赵恒唏嘘了一声。

你已完成三次任务,可以申请正式成员的考核了,好处极多。

广成天尊叮嘱了一句。

杨无量死于翻天印衍化的外景招式,广成天尊自身又没动手,完成者一目了然。

此间事了便申请。

孟奇点头道。

离了此地,换掉装束,孟奇深吸一口气,看着午后烈日,暗笑道:幸好小爷消息灵通,渠道众多,助力不少,否则根本一头雾水,哼,管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千万别招惹到我的头上!回到阮府,他捡能够说的部分告诉了阮玉书。

这个任务牵涉真广……阮玉书抚弄了一下琴弦。

孟奇沉思踱步,突然问道:神都赵氏的外景不入地榜,你可知晓皇室都有哪些强者?第三百三十五章 总捕头阮玉书明显愣了愣,这可不比神都美食,她能对答如流。

沉吟了一下后,她轻锁黛眉,边想边说:我曾听祖父讲过,神都赵氏目前有两位半步法身的强者,一位叫做赵无言,出身在多代以前,辈分极高,已年过一百八十之限,若非早年延过寿元,怕已然坐化,一位乃当今皇上最小的叔叔,名做警世,刚满八十,早于魔师和疯王半代,昔年也是风云人物。

可惜他在盛年之时败于锋芒毕露的魔师手上,留下了阴影,以至于枯守皇陵三十年,直到最近几年才斩掉心灵之患,踏入半步法身的境界。

若单论世家的顶尖战力,除开平津崔氏和长乐高氏,神都赵氏几能与深不可测的江东王氏并列……孟奇暗自感叹:这两位强者目前都在神都吗?之所以将长乐高氏放在前面,那是因为孟奇觉得自家结拜大哥高览,昔日疯王,怕是已秘密凝结法身!至少会有一位在神都,‘八极天龙’赵警世可能还在皇陵枯坐,以圆满心灵。

阮玉书深得长辈宠爱,知晓诸多秘闻,其他皇室强者,为数众多,实在难以尽知,嗯,八大神捕里有两位宗师便是赵氏子弟……她将自己知晓的一一道来,声音清冷悦耳,宛如琴音。

孟奇边听边仔细思索,看哪位皇室强者有觊觎宝座,试图浑水摸鱼的可能,但毫无头绪,因为处在可以渔翁得利位置的着实不少。

他暂时放下此事,正待告辞,忽然皱起了眉头。

有不对?阮玉书眉毛微动。

孟奇轻吸口气:之前觉得顺理成章,可现在想想颇有不对,以广成天尊和长青的实力差距,即使他为人正派,不做无谓杀戮,可在长青有所察觉前将他打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怎么会被他看清楚所戴的面具,平白暴露了仙迹卷入此事。

难道是广成天尊刻意告知自己?这是否说明他也知道自己的现实身份?孟奇绕到这个苦恼里,一时有点钻不出来。

镖物一分为二,另外部分被罗教和灭天门所得,而他们行踪全无,隐藏极深,难以找到,这种情况下,若要凑齐镖物,当然得‘引蛇出洞’。

阮玉书黑亮的眸子没有半点疑惑,只觉此事理所当然。

孟奇顿时恍然,广成天尊故意留下痕迹,便是要让罗教和灭天门顺藤摸瓜找过去,否则偌大神都,要寻到藏匿得全无破绽的两大邪派非常困难。

他们不怕罗教和灭天门窥出图谋,将计就计?孟奇觉得仙迹有些冒险,罗教和灭天门究竟来了多少强者,谁也不知。

阮玉书抿了抿嘴唇:或许他们另有依仗。

她顿了顿又道:若他们遭遇,你会怎么做?能怎么做?神仙打架,凡人远离,有多远躲多远。

孟奇下意识回答。

阮玉书摇了摇头:神都大阵开启了部分,能感应较大动静,做出应对,若他们不想永远留在神都,交手时肯定会主动断绝与天地之力的勾连,这种情况下,你与他们之间的差距无限缩小,不乏用武之地。

孟奇若有所思颔首:这倒是,除非他们去神都以外交手,可要将对方引出神都,斧凿痕迹太过明显,怕是没人上当。

其实我最希望他们各拿一半镖物,让背后阴谋再也发动不下去,这样就不会干扰琼华宴,让我们顺利完成任务,不过看样子他们都不甘心,迟早会有一番较量,那还是仙迹获得比较好。

被阮玉书这么一提醒,孟奇忽然觉得自己有正面抗衡外景强者的可能了!离开阮家后,时近黄昏,孟奇直奔六扇门总部。

有上次被袭击之事打底,他可以大摇大摆过去,只要不频繁,就不会引人怀疑。

苏公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孟奇刚入古旧园子就迎面遇到一位捕头,他五络长须,眼睛始终眯成一条线,身穿暗红服饰,腰间悬着银章,但银线换成了紫绶。

孟奇略微回想,记起此人是谁,微笑拱手:钱捕头调来神都总部了?此人正是郢城银章捕头钱楷,曾与孟奇联手追索老钟头。

钱楷呵呵笑道:当时侥幸逼走神话,助太子脱困,积功升迁,调回了神都。

因为助太子而调回神都……孟奇看向钱楷的目光多了打量,这货难道暗里投了太子?当时尚不知苏公子出身神威侯府,乃苏神捕亲侄,真是一家人不识一家人……钱楷寒暄了几句后道,过几日钱某设宴,若苏公子有空,还请赏脸。

孟奇笑呵呵道:若是有空,必然赴宴。

他已打定主意不去,不想和太子有牵扯。

朱衣楼位于园子中央,处于几株参天大树之间,环境清幽,若隐若现,乃是六扇门总捕头的办公之地。

刚到门口,里面走出一人,捕头服饰色做淡金,身量中等,头发有所花白,但一双眼睛锐利幽深,似乎所有秘密在他眼前都无所遁形。

他鼻子微勾,脸上无有皱纹,但威严自生,似乎很少展露笑容。

让孟奇头皮发麻的是,他腰间悬着金线,吊着暗金龙爪!此人当是柯卫蓝的父亲,八大神捕之一的龙爪神捕柯豫章,宗师强者!看到孟奇,柯豫章点了点头,神情不怒不恼:做得不错,若没有你的打击,这群不肖子孙怎能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又怎会发愤图强,避免成为纨绔子弟。

即使修炼变天击地大法,擅于感应对方情绪,孟奇也没办法分辨柯豫章是真心称赞,还是暗含讥讽,他就像一片死寂的大海,看不到半点波浪起伏!神捕谬赞。

孟奇拱手道。

快进去吧,总捕头在等着你。

柯豫章没有多说什么,负手离去。

孟奇吸了口气,心如平湖,不再有涟漪,迈步踏入了不少人心目中最神秘最权威也最引人猜测的地方。

朱衣楼布置古朴无华,就像一幢普普通通的民居。

楼前立着一人,面如满月,五官分开来看都是极好,若是瘦下来,当是一位不错的中年美男子,可发福之态实在明显。

他腰间分挎刀剑,并用金丝悬有一件饰物,刀剑为翼的紫色大鹏鸟。

柳伯伯好。

虽未见过面,可孟奇亦能认得出此人身份,八大神捕中的紫鹏神捕柳生明,柳漱玉的父亲,六重天的绝顶高手。

柳生明笑起来宛如一尊弥勒佛:苏家有你这样的子弟,真是让我等羡慕,不错不错,难怪漱玉对你已赞不绝口。

好了,皇上与总捕头在楼上等着你,晚宴之时再听老夫唠叨吧。

晚宴?孟奇有点不解。

柳生明笑呵呵道:南州玉家昨晚入京,因为昔年得过你爹爹相助的缘故,所以今日登门道谢。

大家多年未见,你爹爹打算在别院设宴款待,并邀请老夫等人,算是热闹一番,也让后生晚辈多多亲近,免得生疏了交情。

听他说的怎么感觉像相亲宴……孟奇眼角不自觉跳了一下。

柳生明没再多说,转身引孟奇上楼。

楼梯台阶古旧,踩在上面总有吱吱呀呀之声,但孟奇和柳生明都非凡俗,行若点水,无声无息就登上了二楼,进了总捕头的签事房。

房内多是书架,不便外人窥探的地方则用屏风隔断,说是屏风,实际却是一件异宝,至少孟奇的感应无法绕过它!绘着神仙朝拜天帝图案的屏风前端坐一人,披龙袍,戴天冠,容貌与赵恒等人有几分相似之处,年轻时当是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的男子,但如今眉毛稀疏,头发花白,眼角唇边多有皱纹。

孟奇顿时泛起奇怪的感觉,当今皇帝虽然不够强大,但怎么也是一流高手,寿元有两个甲子以上,如今不过六十来岁,竟已有苍老之态,目测不会活过二十年,或许更短。

在皇帝左侧下首摆放着一张铺有软垫的椅子,一人坐于其上,不卑躬屈膝,亦不盛气凌人。

他头发淡黑显黄,外表普通,年龄难言,既像是邻家老者,又仿佛中年之士,宽袍大袖,头戴巾帻。

感应到他,孟奇就像感应到无边无际的宇宙,虚无,深邃,浩瀚,博大,难见边际。

六扇门总捕头司马石……孟奇暗自低语。

他没有显赫拉风的外号,但光是总捕头三个字就能让人不自觉低头。

见过皇上,见过总捕头。

孟奇以晚辈对长辈的姿态行礼,而非觐见皇帝的跪礼。

皇帝眉毛微挑,不知是怒是恼,忽然哈哈大笑,转头看向司马石:司马,你初次见朕时,也是这般态度无二,狂刀之狂名不虚传。

孟奇悄然舒了口气,他是故意如此,既然叫狂刀,那总得有狂气。

总捕头司马石平平淡淡道:追寻武道之人理应如此。

说完,他看向孟奇:讲讲你的江湖之事吧,皇上和本座都很好奇。

第三百三十六章 狭路相逢有少林之事在前,孟奇心知面对这种级数的强者,若没有相应实力,绝不能撒谎,于是抱着只说真话,但非全部真话的理念,将自己离开少林之后的江湖经历大致道出,比如三山四水助增贤门夺回天外奇石的事情就结尾于获得神霄九灭传承之前,后面隐去不提。

皇帝和总捕头司马石安静旁听,时不时插口问一句,宛若倾听儿孙晚辈故事的老者。

小半个时辰过去,孟奇讲到了自己前来神都后发生的事情,包括打退罗教,救了顾长青,以及在九天雷神刀下保命。

江湖多姿,惊险刺激,你能有此实力委实不易。

皇帝感叹了一句。

他的神情略有疲惫,似乎在处理了一天朝政之后又听了半个时辰惊心动魄的故事,已然精力不济。

这绝非正常外景的状态,难道他身患恶疾……孟奇再次犯了嘀咕,同时谢过称赞。

见皇帝如此状态,司马石没再发问,让处于阴影内的宦官将银线、银章呈给皇帝,由他亲自赐予孟奇。

一番礼节后,孟奇离开了总捕头签事房,在紫鹏神捕柳生明的引领下去挑选宝物或秘籍。

签事房中,皇帝忽然靠在椅背之上,双眼合拢,状极疲倦。

接着他语气略显飘渺地开口:如何?没有其他捕头面圣时的激动、兴奋和紧张……回答之人非是司马石,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人。

这人穿着一袭绣有龙纹的青色长袍,眉须皆白,气息幽深,身上仿佛积攒了岁月的尘埃:……心有狂气,但还算诚实,没有撒谎。

齐王慧眼如炬。

司马石淡淡附和。

若孟奇在此,恐怕会大惊失色,因为齐王正是赵无言,辈分极高的皇室强者!小小房间内竟然有两位半步法身,而天下武道大宗和顶尖世家尚有不少最强者只是九重天的宗师!那就按部就班去做,朕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来……皇帝拍了拍软椅扶手。

……穿过重重阵法,经过道道机关,孟奇总算踏入了六扇门藏宝之库,看到了诸多秘籍、丹药以及不少宝兵!一时之间,孟奇眼花缭乱,心里只得一个想法,这该是多少善功!你打算挑选何物?柳生明始终堆满笑容,真如庙里的弥勒佛。

孟奇早就想过,没有半点犹豫:护身之宝。

以自己目前的境界,外景功法不算必需,宝兵亦是如此,只在灵丹妙药和外景秘宝之间选择。

而九天雷神的威胁让孟奇最终确定是后者。

九天雷神之前动手或许是接了任务,帮北斗星君等人泄愤,但交手后,事情就发生变化了!他有机会感悟霸王绝刀,纵使没能获得神霄九灭的传承,怕也不会对其陌生,加上五代玄女与霸王的关系,素女道肯定是对神霄九灭最了解的势力,所以,九天雷神认不出天打五雷轰的可能极小。

如此一来,他恐怕会全力以赴了!上次交手,九天雷神未曾用法身招式和秘宝,孟奇相信他不是没有,而是纯粹泄愤的话,没必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他以紫雷七击为主修功法,若要兑换或获得法身招式,自然以成套的紫雷第八击和第九击为首要目标,而这两式法身招式,若没有雷神之体,将会消耗寿数,只能靠目前非常少见的延寿丹药来弥补或另出天价善功让六道帮忙(非外力造成的老化和寿数减少不在六道治疗之列,属于返老还童、复归青春的兑换条目)。

所以,九天雷神若是再袭,在神都戒备提升的大环境下,孟奇怀疑他会动用秘宝。

如果是捆仙绳类,他会掳走自己,拷问传承,若是杀伤类型,则直接抹杀掉自己这个雷神传人,免得对他素女道内的地位造成威胁。

好选择。

柳生明笑呵呵赞道,似乎孟奇挑选什么,他都会如此回答。

在专门存放护身之宝的房间内,孟奇挑中了一张仙符,唤做九枢避劫符,能凝气成体,帮佩戴者挡大劫一次,当然,若超过它的承受限度,它也只能消除部分,而根据描述,可挡四重天以下之劫。

看着掌心枯黄如朽木的符篆,孟奇郑重其事戴于胸前。

……离开六扇门总部时,天色昏暗,只余远处一线赤火。

刚回到神威侯府,孟奇就看见苏离、苏越、苏子悦等人整装待发,就连这两日避着自己的柯卫蓝也身处其中,目光依旧阴冷,但少了疯狂之态。

南州玉家远道前来,为父在别院设宴,你若是没事,也跟去吧。

苏离语气温和,并无强迫之意。

好。

孟奇如今正渴望食物,去哪里吃不是吃,若是相亲,他们还能逼迫自己娶妻不成?苏子悦顿时兴奋起来,对孟奇挤眉弄眼,但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苏家别院在外城河畔,前面是起伏流淌的水流,后方背靠绿树小山,凉风习习,分外清幽,乃待客之绝佳所在。

子华,此地虽在城中,但较为偏僻,为父怕玉家之人不识路,你前去朱雀大道迎接一下。

到了别院,苏离吩咐起苏子华。

他先前已派了仆人去玉家宅子引路,如今想想,似乎还是不够郑重。

苏子华还未回答,苏子悦就隐有兴奋地开口:爹爹,不若让女儿也去吧,免得玉家姐姐无人说话。

嗯。

苏离沉吟了一下,答应了苏子悦的请求。

苏子悦似乎快要跳起来了,转头看向孟奇:二哥,二哥,一起去吧?有你们足够了,何必如此麻烦?在有些事情上,孟奇惯来懒散,能躺不坐,能坐不站。

苏子悦挤了挤眼睛,凑到孟奇身边,也不管自己说得再小心,身为外景强者的父亲也能听到:二哥,小妹听柳姐姐说玉家姐姐天仙化身,绝代风华,乃世间少有的美人,而且没有文弱之气,常年行走江湖,经历丰富,见多识广,如此奇女子,岂能不先睹为快?她这个尚未远离过家门的小姑娘最是崇拜此类女子。

孟奇失笑道:为兄又不是没见过奇女子。

知道知道,阮家姐姐貌冠江东,琴艺似仙……苏子悦一副暧昧的模样,但玉家姐姐可是非常崇拜你,难道不想见见?孟奇眼角猛跳,这两日自己出入琅琊侯府太多,已有谣言传开了吗?既然玉家姑娘如此推崇你,去见见又有何妨?苏离闻言劝了一句。

孟奇是喜欢人前显圣的性子,知道有女子这样崇拜自己,免不得得瑟和好奇之心,于是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临出门前,他顺嘴问了一句:父亲,玉家和咱们是世代之交?若是如此,为何苏子悦先前不识得玉珑紫?苏离笑了笑:非是世代之交,只是几年前为父帮过他们一次,如今人家郑重上门道谢,总不能失了礼数。

孟奇点了点头,没再多问,隐约感觉苏离笑得有一丝勉强。

出了别院,沿着河边道路行了一阵,三兄妹转入林荫成片的幽静之处。

在人多如潮的神都,此处鸟鸣阵阵,似乎空山,让人不得不感慨世家贵族对资源的占有。

前面传来马车之声,苏子悦拍了下手,有点懊恼道:玉家之人到了,我们出来迟了。

无妨,从这里开始也算引路。

孟奇笑着宽慰了她一句。

苏子华还是沉默寡言的模样,静静走在前方。

拐过一处茂密的树林,前方出现了一列队伍,仆人如云,簇拥着七八乘马车。

前方可是玉家伯伯?苏子华朗声道。

正是,神威侯太多礼了。

第一辆马车内传来苍老的声音,车帘掀开,露出一名老者,锦衣宽袍,形容枯瘦,手中把玩着两颗核桃。

他扫了一眼三人:可是子华,子远,子悦?孟奇等人回答后,第二辆马车帘幕掀开,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庞,若说容貌出众,毫无疑问,可与孟奇心中的绝代风华形象实在差距太大。

柳漱玉骗骗小姑娘而已……孟奇是见过真绝色之人,暗自摇头。

苏子悦亦隐有失望,但还是秉持礼节,迎了上去,笑眯眯喊道:玉家姐姐。

在玉珑紫身旁,有一名丫环伺候,青衣素裙,面容普通,但双目透着慧黠之意。

怎么有点熟悉……孟奇皱了皱眉。

忽然,他眼角余光扫到一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在队伍前方左侧,幽静树林之中,有一名清俊道士缓步走出,似要横穿道路。

他头戴扇云冠,身着水合服,腰系丝绦,脚踏芒鞋,潇洒出尘,但气息普通,似乎只有开窍。

这形象太过熟悉,以至于孟奇有点呆愣。

清源妙道真君?!第三百三十七章 混战清俊道士笑眯眯靠近队伍,被护在外围的仆从拦住,请他绕道而行,或者等待队伍经过再横穿。

他似乎是个好脾气之人,依然挂着笑容,轻轻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正当众人注意收回之际,清俊道士忽然迈开大步,直冲玉家家主所在的马车奔来!蹬蹬瞪,他每一步都像在大地之上打鼓,刚猛有力,震得诸多仆从七窍流血,直接晕厥。

蹬蹬瞪,虽未有异象呈现,但他速度极快,呼吸之间就闯过了重重阻拦。

有刺客!所幸距离较远,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铮,刀剑齐出,手掌分拍,气流汹涌。

当当当,清俊道士步伐不停,任由刀剑手掌打在身上,毫无异状,反倒是击中他之人纷纷倒飞,触地不起。

眨眼之间,他似狂奔的野牛,撞开一条康庄大道,临近了马车。

他手中多了一柄三尖两刃刀,双手持握,斜劈而下。

刀尖变化旋转,似乎带起了螺纹,卷入了虚空,煌煌然似遮天蔽日。

这一刀没有勾动天地之力,仅是极尽变化,看得孟奇怔怔出神,仿佛有人在给自己演示玉虚清源刀法!从清俊道士狂奔开始,到他欺近马车,整个过程非常迅速,玉家家主尚在观望局势,没有做出决断。

见此情状,他脸色微变,双手抬起,色拟青铜,以举火燎天之势挡向长刀。

他的招式玄妙诡秘,似乎是天地法理的呈现,但同样没有勾动自然伟力。

这让孟奇颇感诧异。

当!长刀与青铜之手相撞,发出沉闷响声,气流向着四周冲击,极其可怕。

四匹马嘶叫都没嘶叫一声,全身骨骼折断,软倒在地,马车凭空矮了几尺,车轮完全陷入了地面!清俊道士下半身突地化作蟒蛇,金色与雪白交杂,呼啸缠绕,一下将玉家家主连人带马车卷住。

而他上半身不变,将三尖两刃刀做棍而使,以蹈海翻江之势打下。

玉家家主周身罡气化刃,打在蛇身之上,试图将它割开,但只能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与此同时,他双手变化连连,如织罗网,以虚迎实,再迎三尖两刃刀。

当!马车彻底崩解。

双方交手极快,两次碰撞几乎毫无间隔,看得孟奇眼角微跳:好可怕的力量……可为什么玉家家主不勾动天地之力,制造大的动静,引起阵法感应……就在这时,马车右侧飞快掠来一人,孟奇感应望去时,只能看到浓密而乌黑的长发紧贴背部,身材高挑,双腿修长有力。

斗姆元君……感其气息,孟奇陡然一惊。

她也来了?曾经杀得真武派庶务首座玄元子狼狈而逃的可怕强者,十多年前便已外景巅峰的存在!仙迹这次真是大手笔啊!趁清源妙道真君引起混乱,缠住最强的玉家家主,斗姆元君如猛虎入羊群,毫不停歇便闯过外围。

她气息磅礴,仿佛有诸多沉重相随,一名玉家高手反应过来,举剑斩去。

玉家底蕴不错啊,随随便便就有一个快天人合一的高手……孟奇想法刚刚浮现,就见斗姆元君毫无花哨拍中剑身。

砰!这名玉家高手连人带剑炸开,血肉纷飞,居然被直接打爆了!还以为不勾动天地之力,我能与外景‘正面抗衡’,现在看来,恐怕仅指未跨过天梯且不长于速度之人……斗姆元君太恐怖了……孟奇目瞪口呆,只见斗姆元君双掌纷飞,一团团肉身爆开,直到有两人仅是口喷鲜血倒飞。

外景……居然随便就有两名外景……孟奇突然对玉家有了深深的疑惑,他们非是顶尖家族,出门在外已有三名外景了,不要南州的基业了?斗姆元君冲过两名外景,到了玉珑紫马车前方,忽然,马车夫,玉珑紫,以及车旁两名护卫齐齐出手,或刀或剑,或鞭或拳,都有扰动天地之势,但皆未引动自然伟力。

又是四名外景……孟奇下意识跨前一步,护在苏子悦和苏子华身前。

这已经是七名外景了,多少顶尖势力才三四十名!玉家到底是什么来头?砰!双掌对八手,沉闷响声暗哑,护卫倒退,脚印深深,马车夫长鞭回绕,打中马匹,玉珑紫口中泌出鲜血,似要软倒,但她背后的丫环一指点住,抵在她的背心,帮她消解了残余劲力。

出指之后,这名青衣素裙的丫环发生了极大变化,眉眼舒展,精致绝伦,既像是空谷幽兰,又仿佛最危险也最吸引人的曼陀罗。

顾小桑!孟奇瞳孔收缩,已然明白了前因后果,玉珑紫便是小紫称呼的来源,玉家就是罗教明面上的世家身份,不知为何露了痕迹,被仙迹发现,趁他们赴宴之际突袭,夺圣皇魔令!难怪玉家之人不敢勾动天地之力,否则如此多外景,肯定会引来怀疑!顾小桑眉眼低垂,庄严圣洁,身边五大外景相从,连成阵法,终于抵住了斗姆元君。

孟奇心思电转之际,未加入阵法的马车夫已扑了过来,鞭子呼啸,产生音爆,难见影踪。

圣女暴露之后,他绝不允许苏家三人有制造大动静的机会!马车夫气息恐怖,精神压制,孟奇眼前幻觉丛生,似乎敌人从四面八方袭来。

草木青葱,尚未枯黄,凉风习习,夜晚清爽,在这危险之际,孟奇竟然闭上眼睛,轻吸了口气。

天地元气起伏不定,被周围各种状况搅动,自然感应到的事物尽数映照于孟奇心中,纤毫毕现。

与天地交融的感觉里,天之伤缓慢而沉重的斩出,似被幻觉所绕。

啪!长鞭与刀锋相撞,欲要缠绕,但孟奇刀背、刀柄皆做武器,变化连连。

啪啪啪,碰撞之声不断,孟奇刀法尽展,竟然半步不退。

虽然他虎口生痛,气血翻滚,但仗着八九力量和肉身上的出类拔萃,仗着不死印法化力,没有出现一触即溃的情况。

长鞭展开,仿佛化作一道道雷霆,每一击都诡秘难言,且与天地运转之势暗合,妙到巅峰。

而孟奇出刀艰涩,仿佛有着重重束缚,可每一刀都恰到好处斩中了对方与天地运转之势结合的枢机处,破掉了重重鞭影。

这一刻,独孤天刀再难分彼此!孟奇生平第一次认为自己的刀法剑法迈入了大家行列,已有外景之感!战到酣处,孟奇长刀一挑,脱出藩篱,连劈八刀,或刚柔相济,或阴阳难分,或死生于一,每一刀都与天地之间某种至理相合。

八刀首尾相接,劈得车夫不得不仗着外景的速度闪避,而孟奇似前实后,突然倒退,刀柄一撞,苏子悦腾空而起,飞出十几丈,落到树旁,没感到任何疼痛,但晕厥了过去。

苏子华被罗教开窍高手缠住,掌剑互济,以一敌四,不落下风。

我这便宜大哥似乎已天人交感,而且还未尽全力,人不可貌相……孟奇念头闪过,马车夫又重新缠了上来。

这一次,孟奇虽处下风,但有来有往,而双方都默契地没有用可以勾动天地之力的招式,即使是外景绝招,也仅仅展现变化之妙。

另外一边,玉家家主脱出了蛇尾缠绕,清源妙道真君也变回人形,可他越战越勇,三尖两刃刀或刚猛无俦或极尽精妙之能事,并且脑袋、手臂、胸口、背部、丹田、双腿和头发都当做武器,敌人碰着就死,挨着就亡,很快就清空了仆从。

突然,他低喝一声,脖子处又长出一颗脑袋,肩膀上冒出了两条胳膊,虽非法天象地,亦是两头四臂。

他原本的双手持着三尖两刃刀,压制玉家家主,而新变化出来的两只一手持剑,一手握刀,在经过孟奇与车夫交手处,猛地发难,将车夫亦纳入战团。

这才是八九玄功啊……孟奇心中暗赞一声,没有与清源妙道真君配合,而是跨前几步,长刀演绎五重精义,由上劈下,斩向顾小桑与五名外景连成的阵法,宛如天雷轰顶!这一刀歪歪斜斜,却在沿着阵法荡起的气流缝隙切入,如庖丁解牛。

只要有机会,孟奇绝不会放过顾小桑!内有斗姆元君,外有直指阵法运转枢机的长刀,顾小桑神情却没有变化,只是看了孟奇一眼,美目灵秀,黑白分明,似哀似怨,宜喜宜嗔,深处仿佛一汪湖水,沉溺心神。

孟奇心中仿佛有空灵之声响起,似自嘲似叹息:难道妾身得救相公百次千次,你才信我心意?元神微震,孟奇旋即心如铁石,长刀没有半点犹疑。

顾小桑周围仿佛幽深的大海,一条条无形丝带在游弋,连接着其他外景,可此时,一根根丝带在长刀之下断裂,阵法出现了裂痕。

危机关头,她双手结印胸前,整个人愈发空灵,有宝相庄严之感,罗教在场所有人皆有虚无之光投向她,在她双手之间凝成了一尊小小的神像,与顾小桑绝美容貌别无二致的神像。

没有勾动天地之力,神像化入顾小桑身体,她气息陡增,仿佛脱离了这个世界,随后一指点出,安宁静谧,虚空神鸣。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掌指相撞,洁白生辉,顾小桑后退一步,并未受伤!孟奇正待夹攻,忽然寒毛竖起,只觉一道流光从后面树林直奔自己的背心。

它快得不像实物,刚有所感,便触及护体罡气。

嘿,你们都得死!沙哑之声荡开,一道紫电腾空,旋即消失,但神都大阵已被引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第三百三十八章 鸟兽散流光之中乃是一根七寸五分的钉子,符印交错,混杂重叠,似昭天道昌昌。

它放出华彩,火焰夺目,瞬息之间便已到了孟奇背心。

啪!清脆的声音里,孟奇的护体罡气便如纸糊的窗户,轻松被打透,背部出现大洞,钉子穿心而过,从胸前飞出,赤红纷起,由内而外熊熊燃烧,锁住了元神,封住了生机。

可孟奇的肉身忽然炸开,没有血肉飞舞,化作道道气流,带走了火焰,引偏了钉子。

一尺之外,孟奇身影缓缓浮现,胸口有灰烬飘舞,黄昏才得到的九枢避劫符就这样破碎了。

喀嚓,钉子失去目标,自行破碎。

钻心钉……孟奇目光一凛,已然明白偷袭之人是谁。

九天雷神这个药渣!若非自己有九枢避劫符,这一次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而且这钻心钉秘宝超过了九枢避劫符的承受限度,还好自己修炼的是八九玄功,才能避免重伤之势。

看来他已下了杀心,不死不休……孟奇必杀的仇人名单再添一员大将,这已经不是报不报仇的问题,即使不报仇,他也不会放过自己!想法刚起,已有紫雷腾空,极其半空金光荡漾,神都大阵被引动了。

好狠!孟奇瞳孔收缩,已然明白九天雷神的用心。

他是引动就逃,而这里正在交手之中,急切间怕是无法遁走,只等神都六扇门和世家的外景赶到,便能将罗教和仙迹围杀于此!真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用心之狠,无法言喻。

难怪之前几天他隐匿行迹,没有任何异动,原来是为了等待机会!如此一来,仙迹损失大将,对神话极其有利,而罗教与素女道亦是不睦,玄女传人都死在顾小桑手上了,九天雷神一次便能立下两大功劳!紫雷未能冲上云霄,离地百丈处,云气汇集,金光从中央一圈圈荡开,如同佛陀脑后光环。

朱衣楼内,司马石正闭目静坐,身侧有齐王赵无言。

他身前突有金光凝成水幕,眼睛睁开,露出一片混沌之色,右手成拳,古朴无华捣向水幕。

水幕荡起涟漪,拳头没入其中。

幽林之中,一圈圈金光从云气中央荡开,一个硕大拳头从天而降!这个拳头五指有力,洁白如玉,深沉内敛,金光相绕,虚空变得幽幽暗暗,似乎在复归混沌。

石头崩解,泥土消弭,拳头打向的位置无声无息溶解,而目标正是众人之中最强的斗姆元君!斗姆元君拍向顾小桑的右掌诡异一番,迎上拳头,周身窍穴打开,一颗颗璀璨星辰腾空,轨迹相连,运转相牵,美不胜收。

她似乎身带浩瀚宇宙,自身则是宇宙的中央,众星之母,行动之间,星空鼓荡,扬起光屑。

这便是她的法相,斗姆之相。

事已至此,自然是实力全开,搏逃命机会!一颗颗星辰划过天际,方圆提前步入了深夜,道道轨迹玄妙,缠绕右掌。

轰!恐怖的冲击波炸开,顾小桑等外景被直接掀飞,孟奇借力顺势腾空,亦难逃波及,淡金晃荡,口喷鲜血。

星辰寥落,地面出现了深达十几丈的坑洞,地下河水涌出,泊泊填充。

若非神都大阵压制,若非两人威力集中,仅仅这一击便能毁掉半个城池,而不为外景,怕是会被化为混沌。

洁白有力的拳头被星辰所化之掌封住,而斗姆元君身形一折,便要摆脱锁定,消失于虚空。

哼!苍老声音响起,一只手亦从云气金光之中探下,九条金龙缠绕,化作罗网,拦向斗姆。

顾小桑与几名外景借着被掀飞之势,各施遁法,向着四周八方逃奔,决不能等到司马石和赵无言腾出手来,等到神捕赶至。

孟奇已落到林边,处于战场之缘,见顾小桑逃奔的方向正是自己,顿时瞳孔收缩,强忍伤势,一刀斩出,以攻代守。

顾小桑的气息突然收敛,方向变化,投入幽林,再无影踪,只留下一阵低笑:相公舍不得妾身离开?此间事了,自当长相厮守。

她声如银铃,清澈甜美,似乎为逃脱大难而开心,并隐约有几分舒畅快意。

她感觉舒畅快意……孟奇皱了皱眉头,真摸不清楚妖女的想法。

另外一边,在斗姆与司马交手的时候,清源妙道真君放弃了纠缠玉家家主和车夫,迎风变化,元气汇聚,法理交织,身体陡然变得巨大,高足十丈,几有顶天立地之感,然后四臂分持三尖两刃刀和一根长棍,以排山倒海之势打向九条金龙。

玉家家主和车夫没有选择落井下石,头也未回,闪出战场,遁法齐施,各奔东西。

砰!三尖两刃刀与长棍正中金龙,火花四溅,半空陡然昏暗,似乎连天都被打塌了。

九条金龙缠绕的手掌屈指一弹,三尖两刃刀和长棍顿时回荡,清源妙道真君周身淡金浮现,似有麻痹。

实力差距太多,纵使他用了法天象地,变化了两头四臂,亦难挡赵无言屈指一弹。

九条金龙略微黯淡,可依然与手掌组成罗网,罩向斗姆,绝她逃遁之路,再等片刻,大阵完全开启,她就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一边是司马石的强攻,一边是赵无言的阻挡,斗姆元君顿时岌岌可危。

他们似乎同时选择了先拿下最危险的敌人。

就在这时,斗姆元君推了推头上古冠,一道赤霞扫出,灼热刺眼,吞没了司马石的拳头。

朱衣楼内,赤霞漫过金光,涌向司马石。

司马石周身缭绕混沌之光,抵住了赤霞,而赵无言的罗网依旧落下!斗姆元君一咬牙,手中多了一物,正是镶嵌满诸多宝石的半块圣皇魔令,她随身携带,以做危急状况下的引敌之物。

圣皇魔令抛飞,向着玉家家主的方向,赵无言略作停顿,左手亦探出,遥摄令牌。

分心之后,右手的力量自然降低,斗姆元君周围缭绕的星辰反卷,化作银河,一拳捣向它。

轰!九条金龙炸裂,化作细雨,赵无言的右手回荡而去。

斗姆元君当即迈步,身融虚空。

这时,司马石抵住了赤霞,左手从云气内探出,一指点向斗姆元君背心。

这一指融千变万化于一,如同混沌降临,若被点中,难有好下场。

突然,一蓬赤色之砂凭空冒出,打向司马石左手。

这个变化倒是在孟奇预料之中,仙迹的人手明显没有全现,自己知道的都还有个广成天尊。

司马石没有躲避,任由赤砂击中自身,洁白消去,血肉露出,而一指依旧不变。

此时此刻,云气之内有一条条玄黄之龙凝聚出来。

斗姆元君一咬牙,左手后伸,星光熠熠,以掌心硬接了司马石一指,而逃遁之势不减。

无声无息,虚空仿佛坍塌,斗姆元君闷哼一声,借力遁走,消失于幽暗之中。

后面的交手是在半空完成,大阵也近乎开启,地面受波及较少,孟奇等人尚能勉力支撑,但亦只可以眼睁睁看着周围幽林化作荒芜。

斗姆元君遁走时,无人看顾的清源妙道真君连连变化,先是游鱼,后不知所踪,摆脱了锁定。

赵无言握住半块圣皇魔令之际,神捕们终于借助阵法赶到。

最先当然是最近的苏越,他脸色铁青,双眸金光闪耀,似乎不敢相信有此变化。

此地距离苏家别院不远亦不近,之前众人又竭力压制波动,他自无所觉。

苏越来后,柳生明与柯豫章亦赶至,另外还有两名神捕,一貌如年轻人,气息幽深,腰悬长剑与四爪之龙,一身材高大,头发乌黑中夹杂银丝,腰间挂着不长不短之刀和一根血色牙齿。

他们正是八大神捕中的飞龙神捕与血牙神捕,前者是赵氏子弟,宗师人物,叫做赵明澈,后者是六重天的绝顶高手,袁离火。

因为琼华宴的关系,只有三名神捕在巡视各地,镇压不法。

是仙迹和罗教,追!司马石下了命令,苏家之人回府,等候审问。

苏越留下,沉默着带领孟奇、苏子华和苏醒的苏子悦返家,走到一半才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孟奇实话实说:玉家乃罗教明面上的身份,不知怎得被仙迹探知,前来夺令。

你动手了?苏越沉吟道。

是,大罗妖女现身,事情又紧急,若不动手,恐被灭口。

孟奇将自己暗助仙迹的嫌疑撇清。

缓步回到府中,白老夫人和柯卫蓝已得到消息,脸色皆沉,苏离负手踱步,见孟奇等人归来,轻轻颔首:为父不察,倒是惹出祸端,不过玉家传承多代,皆无人知晓,我们不知亦很正常,不用太过忧心,等下好好配合审问即可。

他情绪收敛,孟奇看不出端倪,只能借口疗伤,先找清净之处休息。

出了大厅,拐向偏院,孟奇眼角余光看到一物,瞳孔顿时收缩。

这是仙迹的暗号,有成员躲在宅院内,请求援助。

孟奇不动神色,经过时手掌一抹,石屑落下,暗记消失。

他屏退仆人,略作观察,悄然接近柴房。

推门之前,他低声道了一句:仙迹坊。

吱呀,柴房之门打开,里面阴影里走出一人,身材高挑,双腿修长,头发乌黑,脸带斗姆元君的面具。

我受了重伤。

她平平淡淡道。

第三百三十九章 斗姆元君孟奇早有预料,神情不变,传音入密道:元君且随我来。

斗姆元君轻轻颔首,伸手褪去了脸上面具,露出一张美丽难言的脸庞,柳叶眉,丹凤眼,睫毛如刷,鼻子挺翘,嘴唇厚薄适中,脸庞略显苍白,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似天然去雕饰的芙蓉,气质略显冷冽,配上浓密而柔顺的乌发,高挑修长的身材,极有成熟韵味,但又看不出具体年龄。

她知道戴着面具穿行于苏家别府很引人瞩目,此时此刻又最好少用真气与肉身之力,故而坦然取下面具,然后肌肉略作调整,加上易容之物,让面容普通了不少。

孟奇没有试图从容貌猜测她的现实身份,先抹去柴房痕迹,然后转身走向自己打算静养疗伤的院子,斗姆元君换掉外面长袍,宛若丫环般低头跟着孟奇。

别府仆人不算多,孟奇又能远远感应,提前改道,所以两人顺利踏入偏院,进了厢房。

孟奇检视四周,见无异状,才开口问道:元君,伤势如何?可需疗伤丹药?这只是顺口问问,算是寒暄,即使斗姆元君需要灵丹妙药,自己又到哪里给她变出来?自己身上最好的伤药便是大还丹,而这只是开窍之用。

斗姆元君摇了摇头:我已服食七转青玄丹,只要两日静养,便能恢复,这段时日,还请帮忙掩饰。

别府清净,只要苏家不被怀疑与罗教勾结,此地便很安全。

说到此处,孟奇颇感疑惑,元君,您怎知苏家别府有仙迹成员?莫非你早就知晓晚辈的身份?以斗姆元君的伤势,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就近躲藏,但若没有自己人掩护,很容易被撞破行藏。

斗姆元君神态沉稳,半点没有重伤的软弱:你得了‘如来神掌’第一式,灵宝天尊怎会不把你的现实身份告诉正式成员?虽然我们人数不够多,各有杂事,未必时时有人暗中保护你,但入了我们的地头,总会照看一二,若不知你现实身份,怎么照拂?原来如此……孟奇恍然大悟,仙迹倒是一番好心。

斗姆元君坐到床上,盘腿向天,语气依旧沉稳淡定:我知你身份,你亦见过我的长相,算是扯平。

可惜晚辈早早便被逐出少林,不能一观众位大人物的容貌,难以认出元君。

孟奇随口开了句玩笑。

对方都知道长相了,若是有心,迟早会查到身份,还不如坦然相告,以换信任,故而斗姆元君沉吟了下道:画眉山庄叶玉琦。

寒冰仙子?孟奇差点失色,低声道出了叶玉琦的江湖绰号。

这可是真正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十几年前便已地榜前三十!在陆大先生结庐坟前,少理俗事之后,她就是实质上的画眉山庄掌门,天下武道大宗之一的执掌者!难怪碧霞元君说斗姆实力高强,身份尊贵,乃一方大人物。

若非先前就见过陆大先生,孟奇的惊讶恐怕会更多。

嗯。

叶玉琦已收敛气息,催动药力,神情古井无波,愈显沉稳。

自己和画眉山庄也挺有缘啊……孟奇惊讶消失,呵呵失笑:晚辈两年前见过陆前辈一面,今日又遇元君,亦算缘分。

有陆大先生的关系在,孟奇对斗姆元君叶玉琦多了份亲近之意,帮助她不再仅仅因为同为仙迹成员。

叶玉琦半开半阖的眼睛陡然睁开,里面星辰摇落,宛若光雨:你见过姐夫?有幸在江东茂陵见过。

孟奇道。

叶玉琦有点失神:锦水大潮吗……是,陆前辈言他每年都去。

孟奇老老实实回答。

叶玉琦嘴唇抿了抿,嘴角微勾,似笑似叹:他就是这样一心一意之人。

孟奇从芥子环内拿出陆大先生送自己的木雕:元君,陆前辈赠我此物,不知有何用处?他困惑此事许久,可又怕木雕牵涉六道,不敢拿去鉴定,如今有机会,岂能放过?叶玉琦脸色微变,苍白更盛,手一招,摄过木雕,轻轻摩挲,似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回答孟奇的疑问:他对轮回有所察觉了……她控制心境能力极强,转眼就恢复了正常,将木雕还给孟奇,略显郑重道:此物收好,日后或许能救你一命。

叶玉琦没提具体细节,似乎怕六道察觉。

孟奇亦是机警之人,品出意思,不再发问。

法身高人或多或少都能察觉轮回吗?他心中已有惊涛骇浪。

叶玉琦重新闭上眼睛,手中翻出了两张符篆,色做淡黄,宛若街边野道随手所制:虽然此次行动被九天雷神破坏,功亏一篑,损失了任务物品,但我也不是毫无收获,趁与司马石交手引起混乱的机会,暗里捉摄了大罗妖女两缕气息,封入此符,可借此追索她的行踪,你自留一张以充警示,剩下那张交予广成天尊,让他探明罗教如今的藏身之地。

如今神都高度戒备,去见广成天尊怕是很困难。

孟奇皱了皱眉。

无妨,等下你就能见到他。

叶玉琦很是笃定。

呃……孟奇颇为疑惑,在六扇门禁令解除前,自己能不能离开苏家别院还得两说。

叶玉琦将两张符篆递给孟奇:广成天尊便是血牙神捕,他应该会前来审问。

血牙神捕袁离火!孟奇又是一惊,今日劲爆消息实在太多,仙迹打入了敌人核心啊!难怪你们会强行突袭,若没有九天雷神,恐怕将有血牙神捕路过,发现动静,加入战团,你等见势不妙撤走,大阵引发,勾来司马石,拿住罗教众人?孟奇算是明白仙迹的谋划了。

叶玉琦点了点头:圣皇魔令是用来窃取众生之力,增强天子命格的,对六扇门及他们背后的皇帝没什么太大价值,只是得防止别人使用,所以即使罗教和灭天门的半块圣皇魔令落入六扇门手中,广成天尊亦有不小把握在事情稍微平息后偷龙转凤。

可惜九天雷神欲除我而后快,暗里观察,让你们功亏一篑。

孟奇叹了口气。

他觉得九天雷神是因为跟踪自己,寻觅下手机会,才偶然撞上,非仙迹失误。

叶玉琦神色略冷:若此次没有机会,日后亦不能放过他。

对此,孟奇举双手双脚赞成。

夜色渐黑,四处追踪的神捕们没有收获,返回苏家别院,询问细节。

飞龙神捕赵明澈亲自与苏离谈话,其余捕头各挑人选,孟奇身前毫无疑问是主动请缨的血牙神捕袁离火。

袁离火身材高大,与广成天尊身份时不同在于,黑发里面夹杂银丝。

他脸庞红润,虽非鹤发,亦有童颜之态,悄悄打了个手势,亮出仙迹独有饰品。

孟奇亦亮出仙迹扣,然后双方不动声色收起,一问一答起傍晚的战斗细节。

晚辈认得大罗妖女的气息……孟奇说这话时,悄然将斗姆元君给的符篆塞入袁离火掌中。

大罗妖女气息……袁离火重复了一遍,显得询问极为专心。

斗姆元君此等强者,若是脱困,极难找到,神捕莫要急切。

问话最后,孟奇莫名其妙宽慰了袁离火一句。

袁离火闻弦歌知雅意,感叹点头:是啊,希望早日了结此事。

出了问话的厢房,孟奇看见苏离与飞龙神捕赵明澈亦结束谈话出来。

不用担心,圣上终究是信任我的……苏离望向孟奇,感慨了一句,只是暂时得停止殿前禁卫副帅的职司了,等待琼华宴后再做考虑,放心,不影响你参与琼华宴。

孟奇宽慰了几句,与他一起返回大厅。

途中,苏离望着前方,如在对空气说话:琼华宴时你安心比试,其他事情绝对不要掺合。

这……孟奇眼睛眯了眯,苏离似乎知道一些事情。

苏离没再说话,踏入了大厅。

……紫鹏神捕柳生明的府中。

爹爹还没回来吗?柳漱玉关切问着管家。

管家道:老爷还在追索重犯,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小姐,你真有孝心。

柳漱玉温温柔柔一笑:常伯别老是夸我,嗯,府中阵法开启没有?如今重犯在逃,不能让他们危及府中之人。

小姐果然细心,已经开启。

管家呵呵笑道。

柳漱玉放下心来,带着丫环走回闺楼。

推开房门,步入内室,柳漱玉漂亮的眸子陡然收缩,只见一名白衣少女悠然坐于书桌旁边,空灵绝美,隐有几分慧黠。

她单手托腮,笑眯眯看着柳漱玉:若非柳姐姐你处心积虑泄我消息,此次之事怕是没有那么顺利。

顾小桑……柳漱玉的声音仿佛从牙齿缝里透出,唤的不是玉珑紫,而是顾小桑!柳漱玉身边的丫环无声无息软倒,早就失去了知觉。

顾小桑笑吟吟看着柳漱玉,仿佛一头狡猾的狐狸:柳姐姐,不要试图大喊叫人,玄女传人应身可不是什么见得光的身份。

你怎么知道?柳漱玉脸色大变,气质陡然飘渺,清雅如仙,似乎已全力戒备。

顾小桑拍了拍手,笑而不语。

屏风后面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娘,你唤我?感应到这名小姑娘,柳漱玉的脸色变幻连连,先是煞白,接着转黑,继而涨得通红。

第三百四十章 放弃前嫌小女孩五六岁大小,粉雕玉砌,带着婴儿肥的脸蛋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可在柳漱玉眼中,她却似乎是洪水猛兽,绝不该出现于此的可怕生灵!你,你……柳漱玉指着顾小桑,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小桑看着小女孩,巧笑嫣然:让你出来见见这位姑姑。

小女孩仰头望着柳漱玉,突然开口:娘,姑姑感觉好亲切。

姑姑嘛,当然感觉亲切。

顾小桑一本正经解释道。

小女孩皱起眉头,一副快要哭的样子:可爹爹看起来不够亲切……那是因为你爹爹负心薄幸,抛妻弃女。

顾小桑煞有介事。

小女孩用力点头,握紧拳头,奶声奶气:等我长大,会保护娘亲,打败坏爹爹的!柳漱玉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似乎眼前的小女孩在做连她都感觉羞耻的事情。

顾小桑摸了摸小女孩脑袋,笑得慧黠如狐:娘和姑姑有话要讲,你自己去玩会儿。

小女孩缩回屏风后,安静玩着柳漱玉的衣物配饰。

你没杀她,那我……柳漱玉看着顾小桑的目光满是警戒和疑惑。

顾小桑再次单手托腮,又灵秀又俏皮,眼睛眯起月牙,笑呵呵道:因为遭遇了某些事情,只能留下她半条命,所以你觉醒了记忆,由应身往本体转化,但你自己难道不觉得疑惑?以玄女传人的仙灵之体,两年多过去,怎么才六窍?所以我还是应身……柳漱玉似乎终于解开了心中困惑,涨红的脸庞渐渐归于正常,清雅如仙,深沉如湖。

作为玄女传人,失态可以有,一直失态就是心性问题了。

顾小桑没搭这茬,自顾自道:柳姐姐似乎恨不得我死,一旦发现端倪,就忙不迭透露出去,还暗示苏孟那呆子。

柳漱玉本待坦言恨意,忽然脸色微变:你故意的!若我不想,岂会留下蛛丝马迹给你发现?你不记得我们真正成为闺中密友是什么时候吗?顾小桑说到闺中密友,还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

柳漱玉脸色白了白,语气宛若梦呓:本体被你突袭之后的阳春……原本她和玉珑紫只是算偶尔书信往来的朋友,一个在神都,一个在南州,如何能成为闺中密友?但自身记忆苏醒之后的阳春,玉珑紫游历到神都,虽然年长自己几岁,但乖巧又大气,喜欢以柳姐姐称呼自己,分外投自己的脾性,关系随之加深,时常书信交流,成为闺中密友。

如今想想,她是刻意为之!你从那时起就想着利用我?你们谋划了好几年!柳漱玉看着顾小桑的目光不自觉多了几分畏惧。

顾小桑笑吟吟道:差不多,我追着单秀眉入桓州前,本教就开始了布置,途中恰好遇上欢喜人魔和千面人魔,遂邀幻灭天魔与掌灯神使一叙,只不过当时从未想过利用玄女传人的应身,直到我从九重天出来,发现柳姐姐你是流罗应身。

大概从半年前开始,我就在书信里慢慢留下马脚,让你发现,让你窥出我的身份和玉家的真实情况,这本是做闲子一枚,哪知出了状况,丢了半块圣皇魔令,竟然派上了用场。

她站起身,姿态万千施了一礼:若没有柳姐姐你处心积虑,滴水不漏外泄此事,光靠我们自己散播消息,斧凿痕迹太重,岂能打消得了仙迹老狐狸们的疑心,引蛇出洞,而如果没有你安排九天雷神,不,那个药渣引动大阵,我等还需多费手脚,容易暴露秘密,所以,小妹特来谢过姐姐。

在她语气里,素女道似乎早就知晓药渣外景与神话的关系。

从人皇年间传承下来的素女道历史悠久,只比江东王氏等寥寥几个势力稍逊。

柳漱玉脸色再次转白,声音变得有点虚弱:你不怕我提前引爆此事?南州玉家早就只剩一个空壳,属于谋划中必然舍弃之物,而若没有仙迹夺走半块圣皇魔令之事,根本没有‘玉家入京’之举,你就算引爆,又有何用?以你之智,肯定不见兔子不撒鹰。

顾小桑从书桌后面踱步走出,笑容空灵,让柳漱玉不自觉发寒。

可,可圣皇魔令还是落在了六扇门手上……柳漱玉没有说下去,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顾小桑眼波流转,中人欲醉:圣皇魔令于我等毫无用处,自然有需要它的合作之人,而能窃取众生之力修炼者,在六扇门内岂会没点势力?六扇门和皇帝都不太看重圣皇魔令,偷龙转凤不会太麻烦。

但你不怕司马石和赵无言放弃对付斗姆元君,直接捉拿你们?柳漱玉声音越来越小。

顾小桑捂嘴笑道:是我们对神都的威胁大,还是斗姆元君?即使真有失算,大不了亦将我们的圣皇魔令丢出,再不济,就让他们捉呗,只要不当场死掉,总有机会。

柳漱玉听得怔怔出神,只觉妖女未尽之意充满谜团,让人不由自主相信她肯定能脱困。

顾小桑突然收敛笑容,目光看着柳漱玉眼睛:除了道谢,小妹此次前来,尚有一事与柳姐姐商量。

柳漱玉内心打鼓,满是戒备,可刚才顾小桑详尽而细致的解释在她心里营造出了一个聪明强大、狡猾多智、心狠手辣的妖女形象,气势和心灵皆被彻底压制,颇显柔弱道:何事?顾小桑嫣然一笑,百花盛放,纵是女子也看得移不开眼睛:玄女尚在,玄女传人永远是传人,你若死掉,素女道亦不会太过烦恼,大不了再寻可容纳仙灵之气的女婴,过往又非没有类似之事。

而你,性命只有一条,若是亡于我手,永归真空家乡,再无重来机会,也没人生可享,你舍得吗?你到底想说什么?柳漱玉眼睛微眯。

顾小桑抿嘴笑道:小妹只是想与柳姐姐放弃前嫌,真诚联手,日后互相帮助。

柳漱玉心知肚明,所谓互相帮助,八成是自己被逼为她做事,一时脸色阴沉,想着是拼命,还是妥协。

顾小桑指着屏风后面:有我相助,你自可缓慢吸收她体内的仙灵之气,转化自身躯体,谁为主谁为应并非不可改变,而我要你所做之事,不会超过三件,且不危及素女道传承,如此不是彼此有利的选择吗?柳漱玉怦然心动,加上形势比人强,顾小桑又成功在她心里营造出了狡猾可怕、无法战胜的妖女形象,略作犹豫后道:我如何信你?顾小桑笑得眼睛弯起,拿出一张古朴又陈旧的黄纸:咱们签订契约吧,自有大能为证。

虽然有种被卖的感觉,柳漱玉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签下。

契约成立,顾小桑捂着两边脸蛋,似乎略有潮红,娇憨自语:别人都是苦心积虑,乔装改扮,舍弃身份,方能潜伏入内,唯我可以让玄女传人成为内应,若被相公知道,他怕是会呆若木鸡……事情总算要步入正轨了……她语气满是笑意,可又有几分杀气,听得柳漱玉头皮发麻,没敢问她相公是谁,心中颇多猜测。

顾小桑与柳漱玉约定好吸纳仙灵之气的事情后,牵着小女孩步出柳漱玉闺房。

刚刚离开,她脸上笑容尽数收敛,再无潮红,仿佛刚才所言皆是梦呓,幽深平静,空谷之兰。

……有苏离的叮嘱,孟奇又回顾了神都之事,发现自己绝大部分遭遇都是由圣皇魔令引出,若老老实实呆着,自可像齐正言、阮玉书和赵恒般平静等待琼华宴的开始,于是他决定专心修炼,不再招惹麻烦。

翌日清晨,孟奇刚与斗姆元君聊了几句修炼之事,忽然感应到家仆来请。

二少爷,门外有人请您一会。

家仆低着头,恭敬禀报。

谁?孟奇皱了皱眉,怎么找到苏家别院来了?家仆老老实实回答:他并未告知,只言与二少爷您在中州镖局外见过一面。

中州镖局?孟奇陡然想起那辆消失的马车!居然主动找上门?孟奇思忖苏离与苏越皆在别院,于是反锁房门,前往门口。

苏家别院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正是孟奇追丢的那辆。

当时孟奇与马车尚有一段距离,失去锁定后又花费了些许时间才到街道,只能看见一驾架马车与众多行人经过,一时难以搜寻,再加上想着这段时间足够对方重要人物弃车潜逃,所以孟奇放弃了追踪。

马车外立着一名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宽袍大袖,古风浓郁,腰间悬着一把长剑,面容谈不上出类拔萃,但自有丰神俊朗之感,静静站在那里,便如融入了天地,与马车、马匹、石凳、河流等浑然一体。

是当时视线碰撞那人……孟奇不急不徐过去。

这名年轻人拱手笑道:在下崔辙,慕名已久。

崔辙?紫极剑崔辙?镖物的委托者是平津崔氏!孟奇瞳孔略微收缩。

哪里,小有薄名而已。

他谦虚回答。

崔辙微微一笑:家中长辈对昨日傍晚一战很是好奇,想请苏少侠过府一叙。

第三百四十一章 崔清羽平津崔氏相邀,某得告知家人一声。

孟奇并非多重视便宜家人的意见,而是将此事过个明路,若崔氏有歹心,亦会收敛,堂堂顶尖世家,不会有失体面。

崔辙保持着笑容,似乎看不出孟奇的用意:理应如此。

告知了苏离和苏越之后,孟奇随着崔辙登上了马车。

刚刚坐定,他就听见一道声音:一年多未见,子远你进步之大,咳,让人刮目相看。

熟悉的咳嗽,熟悉的似笑非笑语气,孟奇眼角一跳,望向车厢角落。

王思远?自己进来前借助天人合一的境界感应过内里的情况,不敢说细微皆可见,但布置和气息都清晰呈现,却全然没有王思远的身影!马车铺着地毯,垫着锦罗,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可舒服而宽敞。

在孟奇左前方,王思远端坐案几之后,身前横放三思之剑,白衣单薄,俊秀似女,依旧病怏怏的模样,说话间多有咳嗽,脸庞没有半点血色。

他窥出我的实际境界了?孟奇收敛讶异,堆起笑容:未曾想王大公子也低调入京了。

王思远看着崔辙做下,似笑非笑道:王某年前心血来潮,夜观群星,见帝星飘摇,心有好奇,遂入神都看看。

说完,他剧烈咳嗽起来。

这一次,没有丫环捶背,他咳了很久,但只得一丝血痕。

帝星飘摇……孟奇皱了皱眉,重复了一遍,可惜王大神棍沉默是金,不再多言。

三人各有心思,马车缓缓驶动,穿过外城,驶入内城,抵达了平津侯府,见到了崔辙口中所言的长辈。

他貌如中年,颔有短须,宽袍大袖,古风高冠,气质儒雅,双手拢在袖中,添了几分随意,最让人瞩目的是他有两道断眉,至于实力,浩浩然如紫气遮日,根本看不出深浅。

三叔,子远到了。

崔辙拱手行礼,让孟奇知道了上首之人的身份:崔家三爷,代家主崔清羽!他和崔清河是少有的亲兄弟皆强大的范例,一个外景巅峰,一个法身,让崔家前所未有的鼎盛。

崔清羽笑容慈和:冒昧相邀,还请世侄莫要见怪。

前辈何出此言?若有能帮忙之处,乃晚辈的荣幸。

孟奇跟着行礼。

崔清羽点了点头:世侄你肯定很奇怪为何圣皇魔令牵扯我们崔家。

他坦然直言,没有半点掩饰,似乎并非孟奇猜测的崔家要篡位。

愿闻其详。

孟奇正色道。

崔清羽双手伸出,隐有紫玉之感,摩挲着膝上长剑:我崔家向来与邪魔九道为敌,故而有子弟改换身份,历经磨难成为罗教散人,几个月前,他突然联络崔家在南州的密探,言罗教有大图谋,他已盗出关键之物,请求接应。

因为身处危机之中,事情匆忙紧迫,他传递的消息语焉不详,而我们崔家在南州的势力单薄,一时反应不及,等到家中派高手抵达,他已横死江上。

后来我们得中州镖局总捕头密信,方才知道他以身为饵,引开罗教中人,将关键之物托中州镖局送往了神都。

孟奇轻轻颔首,他一直奇怪怎么会牵扯上中州镖局,不过崔家子弟亦是机警,没有让中州镖局直接送往狄州平津,而是让他们做返回神都状,否则老早就被罗教和灭天门发现端倪了。

崔清羽叹了口气:当时他怕罗教之人发现,委托镖物历经周折,所以中州镖局总捕头也不知道罗教和灭天门究竟有何图谋,只知事关重大,关系崔家,遂仗义接镖,而直到昨晚从六扇门得到消息,那镖物是半块圣皇魔令,我们才算不一头雾水。

正因为之前不明所以,所以疑神疑鬼,藏头露尾,甚至请文宪帮忙跟踪,让世侄看了笑话。

见崔清羽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孟奇释去了诸多疑惑,这摊事情当真牵扯众多。

能让我崔家子弟不顾身份的暴露,事情必然重大,还请世侄将昨晚交战的细节情况告知。

崔清羽没有盛气凌人。

孟奇没有需要隐瞒的东西,将昨晚交战之事原原本本告知。

崔清羽摸着颔下短须,听得很是认真,末了道:能用圣皇魔令者不多,六扇门内未必没有同党……真敏锐……孟奇暗自赞叹。

交流了几句,崔清羽要安排此事,遂端茶送客。

王思远留在了崔府,而崔辙亲自送孟奇回返。

马车缓缓驶于长街,崔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孟奇闲聊着,讲讲游历见闻,交流交流武道经验,介绍介绍神都风情。

正当崔辙指着一家百年饼店说话时,孟奇眼角余光扫到一人,正是青衣素袍面容普通的齐正言。

他行走谨慎,不时借路人遮掩身形,似乎在跟踪着谁。

但他随即停步,皱起眉头,仿佛跟丢了目标。

孟奇心生好奇,对崔辙拱手道:崔兄莫送,苏某见到一位故人,下去叙叙旧。

崔辙潇洒还礼:琼华宴时再会。

他双眼隐有战意,并没有因为孟奇斩杀狼王而不敢挑战。

好!孟奇跃下马车,走向齐正言。

他原本打算恶作剧拍拍齐正言的肩膀,吓他一跳,结果还有几步的距离时,齐正言望了过来,有所察觉。

浑天宝鉴到了天人交感阶段竟有如此敏锐的灵觉……孟奇暗暗吃惊,微笑道:齐师兄,怎么有闲情逸致逛街?从阮玉书那里,孟奇知道赵恒动用了秘密交好的公孙家,由他们帮助齐正言混入琼华宴。

齐正言眉头没有舒展:边走边说。

孟奇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请他到附近酒楼。

刚入酒楼,一道道目光皆投射过来,聚集于孟奇身上,那口标志性的奇形长刀,那出众的容貌,那阳刚英武的气质,无一不在昭示着他的身份!狂刀!人榜第一?斩杀狼王的狂刀!惊呼之声不断,甚至有人在孟奇经过时起身问好,狠狠满足了孟奇人前显圣的喜好,于是故作矜持点头致意。

上了二楼,两人要了个清净雅间。

我先前赴公孙家之宴,回来时偶然碰见一人。

纵使孟奇和他都检视过四周,精神外放,防止窥探,齐正言也选择了传音入密。

谁?孟奇知道齐正言向来不开玩笑,能让他如此重视必然有足够原因。

齐正言沉吟了下道:我游历江湖时,亦有些奇遇,那次与神话‘赐福天官’交手时,于激烈处略微窥探到他掩饰之下的少许‘真实’,适才便是遇到一人,隐约觉得熟悉,怀疑是赐福天官。

孟奇早就知道神话出没于此,但锁定某位成员的机会何等难得?故而他凝重道:跟丢了?外貌特征如何?他一年多前便是资深的半步外景,如今距离外景恐怕已是不远,所以被他察觉端倪,借着岔口消失。

齐正言将刚才之事道出,他三十来岁,五官普通,矮矮胖胖,右眉之下有一颗黑痣。

孟奇轻轻颔首:我会请值得信赖的人帮忙,你也让赵老五暗里搜寻。

目前六扇门内说不得藏有神话成员,所以孟奇只打算找血牙神捕袁离火,也就是广成天尊帮忙。

两人闲聊了一阵,出了雅间,还未下楼,就遇到一人上来,容貌俊朗,下巴微勾,气质沉稳,腰悬银章,正是去岁武状元樊长苗!孟奇与他一面之缘,微微笑道:真是巧啊,居然遇上了状元兄。

他不知神都传闻,没含任何意思,纯粹是打趣一句,但周遭之人早就从他的打扮形貌认出他的身份,闻言皆是失笑。

狂刀叫樊长苗状元兄,这不是赤裸裸羞辱吗?他们顿时兴奋起来,希望看见一场人榜之战!樊长苗不动声色道:樊某与人约在此处见面。

他修炼的功法似乎品阶不低,以孟奇天人合一的境界也没办法窥出虚实,只能大概判断是天人交感,所以对他倒是没有任何轻视。

孟奇正待寒暄几句,有一人走出另外雅间,招呼道:长苗,这里。

此人身材高大,卖相威武,但气质沉稳如岳,纵使满脸的络腮胡子,也没有鲁莽之感,至于实力,孟奇看不出深浅,但肯定在外景水准。

樊长苗笑着介绍道:此乃宁州辜家家主,樊某世叔。

他虽然未曾离开过中州,但长辈总有外地交情。

双方并不熟稔,孟奇打过招呼就准备离开,这时樊长苗不带半点异色道:琼华宴上,还请苏少侠多多指教。

周围皆是暗含兴奋的低呼,有戏看了,琼华宴真值得期待啊!虽然感觉樊长苗非是狂妄鲁莽之辈,但孟奇还是信心在握,哈哈笑道:固我所愿,不敢请尔。

之后几日,斗姆元君疗伤完毕,悄然离去,广成天尊暗里搜寻着顾小桑和赐福天官,孟奇修身养性,等待琼华宴。

不知不觉,八月来临,琼华宴开。

第三百四十二章 琼华宴八月秋高,气爽水清,惠风和畅,果实累累,正是郊游散心之大好时节,琼华宴终于到来。

孟奇、苏子玉并没有像绝大多数朝廷重臣、世家子弟般直驱外城玉林苑,而是跟着苏离与苏越前往皇城——虽然苏离暂时停止了殿前禁卫副帅的职司,但并未失去皇帝的信任,依旧需要伴驾,而苏越是护卫皇帝的中间力量。

沉重的龙纹大门,深深的门洞,迎面而来的穿堂之风,些许的阴寒之气,让孟奇感觉到皇城的威严与疏远。

这尚是他初次踏入大晋的皇城,但除了可怕的禁制力量外,与剑皇魔后世界的皇宫没有实质的区别,人心对权利对天子的膜拜别无二致。

五叔,最近有罗教和仙迹的线索吗?孟奇装作不经意问了一句,他有点担心罗教、灭天门会破坏琼华宴。

苏越苦笑道:没有,他们似乎人间蒸发了,说也奇怪,明明玉家身份被揭穿了,罗教众人还是躲得毫无痕迹。

这种不知传承了多少代的邪教肯定狡兔三窟,不,至少九窟,否则早就被正道剿灭了。

苏离看着前方,随口道了一句。

孟奇若有所思点头,等下找机会问问广成天尊。

皇城很大,皆铺着白玉,非是为了奢侈,而是布阵之用,孟奇随着苏离与苏越,穿过皇城,进入宫城,在太极殿见到了当今天子,大晋之主赵明宇。

与上次见时相比,赵明宇又苍老了几分,眼袋松弛,透出明显的疲惫,而苏离、苏越对此视若无睹,似乎觉得理所当然。

各自施礼后,老皇帝微笑打量孟奇:今日琼华之宴莫要让朕失望。

若是武道,必不辜负皇上信任。

孟奇半点没有谦虚。

为了轮回任务,自己也得拿到第一!更别提苏子远圣前夸耀的心愿!哈哈,不愧是狂刀。

老皇帝伸出手,搭住一名比他更苍老的宦官手臂,缓缓起身。

这名宦官阴气极重,非鬼气森森的阴,而是柔和阴冷的阴,虽然苍老,但皮肤细腻,宛若女子,实力藏于深处,难以窥见,可仅是他的目光扫过,孟奇就有元神被无数细针扎过的感觉。

当是大内总管高进忠……孟奇回忆出发前苏离的介绍。

众人立于两侧,等皇帝和高进忠经过,殿前禁卫统帅和飞龙神捕两名赵氏强者紧随其后,接着是苏离、苏越等人护驾高手,最后才是孟奇、苏子玉等少数世家子弟。

快跨出太极殿门口时,孟奇忽然感觉胸口一热,脚步当即顿住。

顾小桑?这是斗姆元君给的那张符篆发热!难道顾小桑在附近?孟奇垂下眼帘,遮住收缩的瞳孔,不着痕迹打量太极殿,只看到一名名禁卫威武雄壮,完全没有顾小桑的影子。

若非符篆的发热尚在持续,孟奇真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顾小桑竟然躲在皇宫大内?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难怪六扇门怎么都找不到!孟奇心中泛起惊涛骇浪,但表面不动声色,装作没有察觉,只是在踏出太极殿时,若无其事回望了一眼。

里面安安静静,禁卫笔直如松,宝座金黄尊贵,九龙盘绕,屹立陛上,无人端坐。

是妖女诡计,还是她确实在这里?如果为真,是谁助她躲入了皇宫?是否为这里某位大人物?诸多疑惑不明,所以孟奇没有揭穿,免得落入陷阱,老老实实跟着前面队伍出发。

宫城外,柳生明与袁离火两名神捕率领诸多禁卫与捕头迎驾,然后护在外围,次序分明。

与袁离火擦身而过时,孟奇右手摊开,露出那张符篆,左手悄然指了指后面的皇宫。

没有语言的交流,可袁离火的表情顿时就微微变化,作为广成天尊,他自然知道那张野道士所画般的符篆代指顾小桑。

顾小桑躲在皇宫?罗教众人躲在皇宫?他表情恢复,不动声色往后,检视队伍的布置。

皇城之外,司马石亲自等待,策马与皇帝的銮驾并驱。

消息传递出去后,孟奇放下心来,调理心境,将自身气势和状态慢慢攀至巅峰。

自己应付琼华宴就行了,其他事情交给仙迹,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玉林苑位于外城东北,靠近运河,城内这段河水曲折回环,极尽妍态,被誉为神都十景之一,被划作了皇家园林。

里面奇树瑞花遍地,芬芳扑鼻,果香浓郁,有湖有河,有山有林,时见各种野兽。

苑门外,朝廷重臣和世家子弟分列两侧迎驾,为首十数人皆未行跪礼,都是顶尖世家的代表,分别有尚书左仆射,崔家崔衍,尚书右仆射,庐阳宋氏家主宋守仁等。

——大晋政事堂一般是十一人,以尚书左仆射为宰相,往往是当时最强世家之人,本代自为崔家把持,由崔清河与崔清羽的族叔担任,亦是一名宗师,尚书右仆射是次相,几大顶尖世家轮流担任。

总的来说,政事堂内始终保持着八大顶尖世家各有一位,比如周郡王氏某位耆老还乡后,王文宪就自然递补为参知政事,并因为皇帝信重,兼任户部尚书,比如阮玉书的九爷爷阮康就挂有参知政事的头衔,乃琅琊阮氏在神都的代表。

剩下三个名额归于神都赵氏,或安排宗师强者,或引入忠心于皇帝的朝臣,就像六扇门总捕头司马石。

未行跪礼者,除去政事堂十一人外,还有崔清羽等顶尖世家家主或重要成员。

以孟奇的身份,自然没办法排在前列,于后方无所事事,突然之间,他的目光凝固了,因为太子身边跟着两名僧人,一位面容平凡,低眉垂目,黄色僧袍,纤尘不染,正是佛心掌玄真,他已踏入半步外景而下人榜!小师叔与太子一路?这是少林表明立场,与其他佛宗一起支持太子?孟奇轻吸了口气凉气,这可是极为重要的筹码!大晋三位法身,除开罗教法王不提,一为紫气浩然崔清河,一为降龙罗汉空闻!清修的少林终于要卷入俗世之争了吗?不止是他,皇帝的眼角也跳了跳,苏离苏越等人皆脸色一沉,这是之前六扇门并未掌握的情况!当真是平地炸响一道惊雷!太子身旁另外一名僧人三十来岁,着素袍,转念珠,五官柔和,容貌清癯,嘴巴紧闭,目光看着地面,似在担心伤了蝼蚁,孟奇仅能略微判断他有天人合一的境界,却不知他的身份。

晋王赵毅脸色微沉,身后跟着刀气长河严冲。

赵恒脸色如常,旁边是府中一位客卿,年近五旬的天人交感,显得手下无人。

其余紫极剑崔辙,武状元樊长苗,阮家阮玉书,王家王载,浣花齐正言等皆在迎驾的队伍里。

孟奇目光流转间,忽然与人碰撞。

白七姑?这是身材姣好成熟,容貌中等偏上的白怜香,她靠着白家在朝堂任职的长辈进来。

白七姑微微点头,目光多有战意,似乎很想称量一下孟奇这个人榜魁首!圣驾驶入玉林苑,各人分座高台,下方是潺潺河水、岸边平地和镜面小湖,远处为果香之林。

孟奇所待高台有周郡王氏和其他几个神都世家,又是一番见礼。

多日未久,载兄已近天人合一,可喜可贺。

孟奇笑眯眯拱手。

王载的国字脸略微黑了一点,似乎历经日晒雨淋,微笑还礼:哪有小孟你突飞猛进,短短时光就天人合一圆满。

各人之路不同罢了。

孟奇与王载闲聊着坐下,听着皇帝说文绉绉的话语。

一番繁文缛节之后,老皇帝呵呵笑道:朕闻最近英才辈出,不胜心喜,故有此琼华之宴,以观才俊。

……朕有四道题目,还请众位争胜。

第一者,琴棋书画,英才之道,陶冶情性,打磨心灵,不知座中俊秀,何人可称第一?孟奇听得嘴角抽搐,忽然感觉琼华宴圣前夸耀有点悬,若不比武,自己还有什么能拿出手的?王载点头笑道:小孟可有才艺?吹口哨算吗?孟奇抽动了一下脸皮。

王载一本正经道:若能吹得百鸟齐鸣,仙乐相应,自是算的。

两人一问一答,引得旁边数人嘴角含笑。

第三百四十三章 诚于武道者当然,外景以上之人已是强者,算不得英才。

老皇帝补充了一句。

孟奇挑了挑眉,神色变得凝重,也就是说玄真、白七姑等完美半步能参与琼华宴了?才艺之比还好,等下若有武斗,自己委实难敌,顶多勉强自保,取得魁首难道要靠同样完美半步的赵老五?先不提圣前夸耀,了断肉身因果之事,赵老五晋升未久,玄真、白七姑又都是功法境界资源不缺的强人,获胜的希望怕是三成都没。

如此一来,六道的任务就显得太难,远远超过一千五百善功报酬代表的程度!除非琼华宴的武斗有别的限制或模式?孟奇若有所思之中,王载看着缓步出场的刀气长河严冲,呵呵笑道:之前皇上所言,重点是后面的陶冶情性,打磨心灵,故而与正常的才艺之争不同,主要看是否在才艺里展现出了自身的心灵境界,当然,才艺擅长者肯定会有加成。

毕竟一个擅长琴艺之人肯定比初学乍练者更能通过这种方式展现。

收敛起疑惑和凝重,孟奇平复心情,看着严冲走到曲折回环的河水旁:不知严冲有何才艺?他记得严冲出身小门小派,纵有奇遇,也应该像自己般未曾受过什么琴棋书画的教导。

问话时,晋王赵毅的随从已送上案几、铜炉、茶杯、茶饼等物。

应是茶道。

王载微微颔首。

这也行!孟奇略微惊讶,旋即想起适才王载之言,才艺之道可并非只有琴棋书画,至于如何判断不同项目的胜负,自然是看境界!好歹我也冒充过茶道高手……孟奇忽然泛起一阵欣喜。

严冲行礼之后,燃火煮水,挥刀撬茶,举止间行云流水,刀势自蕴,而且舒缓有章,看着众人心灵随之平静。

等到一沸二沸三沸,白气升腾,严冲悠然沏茶,更是透出一种宁静致远的意境。

请圣上品茶。

严冲的声音不缓不急,手中茶杯脱手,飞向高台。

速度不快,异常平稳,如曲水流觞,没有半点水液溅出,足见严冲对外放真气和自身力道的掌握已臻开窍极限,而且隐有天地之力相助。

大内总管高进忠接住茶杯,做了检查,送到老皇帝面前。

赵明宇品了一口,点头笑道:好茶,好茶道!王载随之道:严兄擅海潮之势,汹涌澎湃,可沏茶时,自有流水潺潺之柔,有月下平湖之静,足见其心,而且一举一动舒缓有致,深得茶道三昧,以专注有序之动得宁和安乐之静。

善。

孟奇不知是该夸严冲茶道不错,还是赞王载解释明晰,总之他打消了比拼茶道的想法,展露自身心境肯定不会输于严冲,可其他方面就做不到如此完美了,高下立判!那该展示什么呢?高歌一曲?以书蕴刀?他思索之中,场面颇为安静,不知多少跃跃欲试之人打消了下场的想法,因为感觉被严冲比下去了,所以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免得圣前夸耀反倒留下坏印象,等下在擅长题目上再做比拼!至于白七姑这种,压根儿就没想过展现才艺!这时,太子身边的玄真迈步出来,要过纸笔,合十行礼。

书法之道……孟奇把玩着面前茶杯。

玄真将白纸一抛,扔向半空,自己纵身而起,于无处凭依之地挥毫泼墨。

这看似浮躁夸耀,可玄真神情专注,目光宁静,一笔一划如有莲花绽放。

人与纸皆下落缓慢,似佛陀天降,不捏霸印,慈悲祥和。

双脚触地,玄真将手一按,白纸倒转,露出其上之字: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二十个字各有风貌,或苍劲,或雄浑,或瘦削,或狂舞,或结构严谨,遒劲庄重,或活泼生动,曲尽圆转,无一重复。

如此多书法风格挤于一张纸中,本该繁复吵闹,失之于杂,可一眼望去,却自然流畅,感觉到淡而隽永的禅意。

不同之字,不同之相,诸相非相,禅意自现。

此仿少林半山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碑文,足见玄真禅师的佛法心境。

王载似乎看过贴文,低声感慨。

孟奇曾经欣赏过那块罗汉神僧留下的石碑,观此书法,感觉自然不同:虽然略有稚嫩,但所含禅意并无太大区别,历不同之相,证诸相非相,以见如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让不少只能感觉禅意隽永但品不出由来的世家子弟恍然大悟。

王载叹了一声:愚兄本想下场临正气歌,见玄真禅师此帖,不敢提笔矣。

所以书画之道又绝了……孟奇隐含悲愤,打消了以书蕴刀的想法。

禅师已得佛法真意。

老皇帝赞了一句。

他亦城府极深,面对少林僧人,不露半点恶劣之情。

玄真低宣佛号,缓缓道:世人皆有禅意,只是被诸相所迷,难见如来,我佛门非是强迫众生皈依,只愿与各位共探脱离苦海,抵达彼岸之道。

所有人都微微皱眉,这是在说太子的道路非排斥异己?不过门派与世家之争,哪是一席话就能消弭的?各大顶尖世家之人收回目光,不动声色。

虽然这么多年以来,门派总是想着往朝廷掺沙子,但如此大张旗鼓者,仅此一次,所以他们皆是戒备,将太子从心中名单划去。

老实说,若非昔年太子身边的和尚出了内奸,将他笃信佛道,欲建地上佛国之事泄露,说不得真被他之前的表象迷惑!至于现在,哼,垂死挣扎也!玄真步回太子所在高台后,想要下场之人愈发稀少,皆拿目光看向阮家,阮二十一娘貌冠江东,琴心天生,此时不出,更待可时?突然,有人朗笑一声,凌空踏步,落入场中,正是紫极剑崔辙。

他含笑行礼,手中多了一管紫色玉箫,凑到唇边,双手按动,吹出婉转悠远之音。

箫声缓缓荡开,发散于水中,发散于山林,沉郁顿挫,孤寂飘渺,前方似海潮汹涌,波浪起伏,自身立于船头,随波逐流。

目光所见,海天一色,无有边界,茫茫然天地之间,只得自己孤寂一人,散发弄舟。

箫声越来越低,大海沉寂,澎湃酝酿。

意境,韵味,旋律皆是完美,让不少人感伤其怀。

河水的流淌仿佛变缓,湖面愈发幽静,林中再无鸟鸣,更显寂静。

余音袅袅,缭绕心中,众人陷入这种意境,一时皆是不言。

明朝散发弄扁舟,尽得箫声韵远之味……王载感叹了一声,纯以才艺论,崔兄胜过玄真禅师和严兄,意境则难分高低。

他侧头看向孟奇:愚兄是真不敢下场献丑了。

孟奇正待附和,忽然心中一动,微微笑道:既然不止于琴棋书画,小弟倒想试试。

王载略微愕然:吹口哨吗?孟奇表情一呆,内心发窘,刚才不是开玩笑吗?何必这么认真?王载兄你就是太方正了!皇帝品评之后,崔辙回席,就在众人都将目光投向阮玉书时,忽见一人掠入场中,身法美妙,凭虚临风,衣襟飘舞,状若仙人。

苏子远,你有何展示?老皇帝显然没想到孟奇会下场,颇有惊讶。

才艺之道与雷刀狂僧、莽金刚、狂刀之名天然不契合啊!在众人讶异的目光里,孟奇没有说话,拾起河边一截朽木,盘腿而坐,直掌成刀,削去外在。

刚才他想起了神剑木偶之事,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陆大先生雕刻木偶,那蕴含的宁静和专注非笔墨能够描述!雕刻也是才艺!学我者生,像我者死……孟奇默念这句话后,心神宁静,归于平湖,掌刀指剑不急不徐雕刻。

今日他一袭青衫,比起黑色劲装的阳刚英武,多了几分洒然之意,虽席地而坐,却没有半点粗鲁,反而露出悠然自得的情态。

王载等人先是没觉得什么,孟奇雕刻普普通通,又无意境呈现,似乎纯粹是上去活跃气氛的。

可随着孟奇雕刻的深入,他们渐渐感觉不对,自己的目光似乎在随着孟奇的手移动,他是如此专注,如此虔诚,以至于自身也跟着专注,跟着虔诚。

专注之后,始能忘忧,他们心中的烦恼忧虑渐渐褪去,浮躁平息,焦灼泯灭,全身心都投入到观摩雕刻之上。

这种感觉不仅开窍有,就连半步和外景强者亦有所感,只是没有那么沉浸罢了。

在场无人说话,唯有潺潺之声和鸟鸣之音回荡,更显幽静。

掌剑指刀浑然天成,各含变化,虔诚专注之态洗涤着心灵。

不知过了多久,孟奇停了下来,掌中木雕已成,与皇帝神似,韵味别具。

而众人皆是沉静安然,心神平和,微笑浮现。

孟奇将木偶飞向了老皇帝,它毫无破空之声,仿佛在虔诚地享受旅程。

接住木偶,把玩了一下,老皇帝忽然叹了口气:专注,宁静,诚于武道者果有所报。

孟奇行礼回座,王载看了他半晌,诚挚道:刚才愚兄还以为是哪位完美半步晋升的外景强者,一‘刀’一‘剑’皆是虔诚,引人专注。

孟奇轻笑颔首,坦然接受了王载的赞美,自己虽然没有陆大先生的境界,但八九自能模拟气势一二,加上本身的返璞归真水准,当然让人惊叹。

唯一的问题在于,自己没学过雕刻,雕得不够好,只有神韵,勉强可称写意。

众人沉静之中,阮玉书抱着古琴,缓步走下高台。

第三百四十四章 无字之碑衣带环佩,摆荡摩挲,间有脆响,空灵入耳,阮玉书一袭白裙,抱着古琴,缓步走下高塔,踏入场中,神情清冷,不显高傲。

行礼之后,她跪坐于地,将栖凤琴右尾左置膝上,与刚才孟奇的悠然自得,洒脱写意相比,多了几分沉静,仿佛跪坐之处非是密布尘土的地面,而是月华照耀的仙宫,干净而纯粹。

她一举一动皆是清冷自若,让众人慢慢收敛起适才的感官,心神平复,静等琴曲。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孟奇暗自感慨。

左手按弦,右手轻挑,一声长空雁鸣般的琴音拉开了如画的曲卷。

随着阮玉书的弹奏,孟奇脑海里慢慢了似乎出现了秋高气爽、云程万里的景象,与眼前所见万里碧空相得益彰,琴中有景,景中有琴,舒旷高远,心胸自阔。

流畅舒缓的曲调里,间有鸟鸣,似有一只只飞鸟盘旋于空,或斜飞,或环绕,流连往复,衬托美景,宛如真实。

孟奇感觉真实之际,眼前忽然一花,一只只奇鸟从林中飞出,盘绕回环于阮玉书上方,啾啾之声间有耳闻,与琴声描述别无二致!琴声渐幽,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一副秋高美景尽入脑中。

潺潺流动的河水愈发舒缓,镜面一样的平湖更加清澈,终于倒映出了蓝天白云,朝日飞鸟,水中有天,天中藏水,美不胜收,仅是普通琴谱和自身意境,竟有天人相合之变!曲意渐弱,飞鸟归家,一只只落下,栖息于凤琴之旁。

余音袅袅,绕梁不绝,百鸟齐鸣,流连忘返。

自然之道,心境之显,旷远幽静,天人化生。

良久后,老皇帝才感叹了一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不愧为琴心天生!王载微眯眼睛,似乎还沉醉在秋高气爽,鸟雁回环的美景中,沉浸在旷远豁达,宁静自生的感觉中,低声道:清冷旷远,秋高舒怀,引百鸟飞舞,领湖水映天,今日无人能出其右也!当真是一曲平沙雁,天涯何处无知音?于她而言,天人合一已是触手可及,果然琴心天生……孟奇关注的重点有所不同。

此曲之后,再无人敢于下场。

琴棋书画之道,以阮家玉书为首,诸位卿家可有异议?老皇帝环视众人。

毫无疑问,没人反对,阮玉书顺理成章夺得第一道题目的魁首,得赐御酒一杯。

老皇帝摩挲着扶手,微微笑道:第二条题目者,道理文章,自身之路,诸位既是英才,总对天人之理和自身道路有所思考,而且亦都为悟性过人之辈……朕有一件异宝,曰‘无字之碑’,让众位感悟,看谁所得更多。

无字之碑?周围世家子弟朝廷重臣皆是震惊,发出了一声声低语,就连皇帝周围的政事堂众人和崔清羽等大人物也略微动容。

孟奇野路子出身,见识上多有短板,只能拿疑惑的目光看向王载。

无字之碑乃一桩异宝,传闻是上古天庭之物,某种程度上接近神兵。

王载先概括而言。

神兵?这听得孟奇颇有张口结舌之感。

王载娓娓道来:仅是价值而言,并无相应威力,不能做攻击之用,亦可能被常人损毁,但若自身修行初窥门径,结合所得,观此无字之碑时会有感悟,或将一身武功融会贯通,或悟出至理,圆满心境,如果境界和积累足够,甚至能直接创出神功。

昔年本朝伐康,攻破郢城,得了天子之剑,太祖结合剑上所含人道功法和本身‘惊世书’内容,观无字之碑七天七夜,终于将两者融为一体,自此有正常《惊世书》与人道《惊世书》之分,惊世八剑亦衍化出一门皇道剑法,后者在众生之力的加持下,修炼更快,威力更强,甚至阻碍更少,渐渐成为皇室主流。

而皇室也从此不缺半步法身的强者。

难怪赵警世被魔师击败,心灵受创,依然能慢慢恢复,成为半步法身……孟奇顿时恍然,接着欣喜涌上心头,感悟是咱的强项啊!在场之人谁感悟过如来神掌?呃,玄真打开眉心祖窍后,说不得能够一观,但也不是日日感悟……这些事情没有影响孟奇的心情,不仅仅因为此乃自身强项,而且若能悟出什么,说不得对自身修为有好处,甚至获得大量善功!震惊之后,周围之人皆目光灼热,跃跃欲试,无字之碑乃皇室秘宝,价值连城,从不让外人观摩,今日皇上真是大手笔啊,此次琼华宴必将铭记史册!他们不再害怕丢脸,输了没关系,只要能感悟出点什么,说不得能受用一生!见孟奇脸露欣喜,王载呵呵笑道:小孟,有把握?准备下场?老是苏贤弟苏贤弟的叫,显得生疏,入京之后,王载就改变了称呼。

孟奇挺直背,咳嗽了一声:众位皆欲尝试,某还是谦让一番,等待最后。

大人物一般都是最后出场!拿捏范儿之中,他将小弟自称改为了某。

言之有理。

王载轻轻点头,也准备稍等片刻。

一块石碑从老皇帝手中飞出,落在高台下方,石质灰白,古朴陈旧,多有细细的裂纹,上面空无一字,连花纹都没,但感觉幽深如海,难见其底,确实是一件异宝!一人一盏茶。

老皇帝话音刚落,之前不敢下场的英才们纷纷离座,几有排队之势。

各大顶尖世家之人半是喜闻乐见半是微皱眉头,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如此大方。

……皇城之外,斗姆元君改换容貌,做青衣素裙打扮。

她身边是个面皮枯黄的男子,长相凶狠,宛若街头混混,正是清源妙道真君变化。

广成确认顾小桑在皇宫内,罗教众人亦应如此。

清源妙道真君用秘法道。

斗姆元君目光幽深看着皇宫,低声问了一句:该参加琼华宴的都去了吧?是,我们要直接闯入吗?这件事越来越诡异了,说不得会遇上‘渡世法王’,还是谨慎一点好。

清源妙道真君皱了皱眉。

渡世法王,证得真空法体的罗教教主。

斗姆元君难得冷笑一声:我们先等着,静观其变,若非之前遇过类似之事,还真不明白他们在弄什么玄虚……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了几分把握。

类似之事?清源妙道真君疑惑问道。

斗姆元君微微颔首:几年前…………太阳高举,时近午后,一位位才俊在无字之碑前无功而返,皆未能悟出什么,也没有引动异象,让人怀疑那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碑,所谓感悟,纯属骗人。

朝廷重臣不多,而且只能带一人赴宴,到了这个时候,没有感悟无字之碑的只得十来个人了。

王载端坐无字之碑前,闭目一盏茶,气息几次波动,但终究未有变化。

他起身行礼,长叹一声返回,对孟奇道:愚兄虽饱读经史子集,自觉多有积累,浩然之气常于身合,但终究差了少许,没有自身所得,实在难有所悟。

也就是说,至少得初步找到自身道路者才可以感悟?孟奇品出了王载话中的意思。

阮玉书抱琴坐于石碑前,无有所感。

崔辙横剑坐于石碑前,无有所感。

太子身边那位天人合一的和尚坐于石碑前,亦无所感。

这时,严冲掠出高台,仿佛踏着波浪,走到了无字之碑前,闭目端坐,横刀膝上。

孟奇收敛住心思,仔细观看,严冲天人合一圆满已久,打熬年份远远胜过自己,不知目前到了什么地步,有没有初步找到自身的道路……白驹过隙,时光流逝,渐渐近于一盏茶,可石碑和周围还是毫无动静。

突然,半空虚响潮水之声,哗啦澎湃,深蓝渐显,幽深内敛,酝酿风暴,看得众人皆是讶异。

轰!海潮爆发,刀光破浪,严冲腾空而起,徐徐落下,脸上半是感慨半是欣喜:多谢圣上!看来他之前距离初步找到道路只有一层纸了,这次感悟将省他至少一年功夫,日后纵使不能一步登天,亦不会相差太远……孟奇感慨道。

他对严冲这种出身小门小派亦能走到如今地步之人颇为尊敬,因为需要付出的努力和心血更甚他人。

至于一步登天,乃稀少有事,即使初步找到了道路,也未必能行,不见何九也得靠气机牵引攀升,生死刺激来突破?严兄苦苦打磨,奔波求道,能有此悟,实属正常。

王载满脸钦佩。

见严冲有所感悟,之前境界没到,未能观无字之碑的晋王赵毅亲自下场,他已是靠着众生之力天人合一,然后打开了眉心玄关。

可惜,他还是没能有所感悟。

赵毅之后,太子下场,他已打开玄关一年多,快要内外交汇了。

坐于无字之碑前,太子面容祥和,脸含微笑,不多时,一朵朵金色莲花从地底钻出,徐徐盛放,石碑上光华流传,似有梵文。

呼,半年之内,太子必晋升外景。

王载感叹道。

打开眉心玄关后,亦能调整内天地,初步确定道路,只是所能选择的道路非常有限,基本不能与自身完全锲和,毕竟玄关无悔。

孟奇看了看四周,发现还未下场之人有自己、赵恒、齐正言、樊长苗、玄真和白七姑。

第三百四十五章 感悟看见地涌金莲,碑现梵文,老皇帝脸色难以遏制地变沉,其余人等皆是又警惕又好笑。

可太子好像已经无欲无求,彻底放弃了对皇位的追求,神情依旧宁和,没有半点担心与畏惧,金色莲花渐渐转为玄黄,梵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变化不断,就连半步法身的司马石都难以分辨。

孟奇向来都有好奇之心,于是眼睛半开半阖,心神沉静,探入了元神内那尊指天触地的金色大佛,借此模拟气势于双眼。

他的眼睛如同琉璃,清澈不染半点昏暗,但被眼帘遮掩,没有丝毫气息外泄。

目光投向无字之碑,变化的梵文映入瞳孔,终于定格:佛皇。

好大的口气……孟奇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黑白分明,幽深如湖。

一盏茶到,玄黄之莲消散,梵文褪去,无字之碑再返古朴破烂的样子。

太子起身行礼,笑容静谧地回到所在高台,对老皇帝阴沉的目光和众人玩味的神情视若无睹。

看了看剩下众人,孟奇没有半点浮躁,誓要做最后登场压阵之人。

这时,穿着暗红捕头服饰,腰悬银章的樊长苗走下高台,开始感悟无字之碑。

对于他的尝试,大家没有嘲笑,反正总归得试一试,说不定有收获呢?君不见先前众人皆是无功而返但没谁放弃吗?品茶的品茶,私聊的私聊,场面顿时呈现放松的状态。

孟奇倒是看得很专注,自己始终看不透这位状元,望之天人交感的修为,可具体的细节就颇为模糊了,或许修炼的功法别有特殊。

若他有所感悟,或许能窥出一二……樊长苗身于神都,长于神都,获得状元前声名不算响亮,当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王载见孟奇看得认真,随口道了一句。

孟奇若有所思点头:他修炼的是何功法?据说是家传的‘太乙自在剑’。

王载委实博闻广记。

没听说过……非是一等一的功法,孟奇实在难以尽知。

闲聊之际,两人目光突然凝重,嘴巴闭上,专注看着樊长苗!不知是太阳被云朵遮掩,还是别的缘故,樊长苗身周显得有点昏沉阴暗。

他能感悟出东西来?王载颇为惊讶。

话音刚落,昏暗之中一道光芒亮起,飘渺不定,又璀璨夺目,恰似剑光。

噗,一些定力稍差纯粹来见识的世家子弟喷出了口中的茶水,樊长苗竟然悟出了剑光!先前多少半步外景都没感悟,只有人榜第二的刀气长河和本就要突破的太子才有所得,樊长苗凭什么?凭他天人交感的境界?凭他人榜十五的排名?这简直在开玩笑!孟奇并未惊讶,借着王载的问题道:仅是天人交感,亦能思考道路,并不冲突。

王载深深看了他一眼,隐约猜到他也是这样。

樊长苗有所感悟,狂刀怕是压力极大!有人看了一眼孟奇和王载所在的高台。

对啊,人榜第二和人榜十五都能感悟,他这个人榜第一若无所得,肯定脸皮丢尽。

其他之人低声附和。

光有所得还不行,还得压过他们的异象,否则可以称人榜第一?不用,异象都相差不多,实在难分高下……议论之中,樊长苗睁开眼睛,恭谢圣恩,微笑回座。

出乎意料之人,出乎意料的感悟,场面一阵嘈杂,竟没人注意玄真已到了无人之碑前。

少许工夫,众人安静了下来,因为无字之碑放出阵阵禅光,于玄真身后浮现出一株菩提树,亭亭如盖,青碧幽绿,子如念珠!从没人觉得玄真无法感悟,他出身禅宗少林,自身又是一步一个脚印突破,不缺少天人合一的境界,且佛法精深,常有开悟,若不能得到点什么才是怪事!一盏茶后,玄真背后菩提凋敝,眼睛睁开,似感似叹:菩提……般若……总算明白了,这一趟没有白来……阿弥陀佛,贫僧起了得失之心。

说完,他双手合十谢过皇帝。

玄真禅师佛性浓厚,自能感悟。

老皇帝回了一句。

玄真摇了摇头,微笑道:可惜真慧师侄不在此间,要不然他或许比贫僧感悟更多……对此,孟奇轻轻点头,再认同不过,别看真慧只有七窍,距离思考道路还有十万八千里,但他修炼的是拈花指——佛祖拈花,迦叶微笑向来是开悟界的象征,真慧又大智若愚,真能悟出点什么自己毫不意外。

世家子弟们还在议论玄真悟出什么时,赵恒深吸口气,走下高台。

孟奇突然轻咦了一声,比之以往,赵老五多了龙行虎步之感,台上朝廷重臣们虽城府极深,亦是将目光投射到赵恒身上。

过去多年,魏王不声不响,即使身体好转,武功进步,也没能引人注意,如今观其姿态,不比太子和晋王稍差!赵恒向他的父皇行过礼后,盘腿坐于石碑之前,陷入了沉寂。

湖泊徐动,水波不兴,石碑及周围毫无异状。

看来魏王与晋王一样,还差点火候……神都某位世家之主微不可及摇头。

话音刚落,平地突响龙吟,苍莽尊贵,石碑内飞出了一条条金色真龙,张牙舞爪,盘旋于赵恒身周!这……真龙天子……不知多少人内心冒出了这个念头。

晋王脸色大变,这个从未注意的弟弟竟能悟出真龙!老皇帝眼睛微眯,右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真龙盘绕,钻入赵恒身体,又飞了出来,凝成一枚金印,徐徐落于赵恒脑门。

赵恒张开眼睛时,孟奇就知道他至少省了一年工夫。

多谢父皇赐碑观摩。

赵恒不失礼数。

场面安静异常,诸多朝廷重臣皆未说话,默默打量和审视着赵恒,似乎重新认识了他。

老皇帝露出笑容:不错,不错,我赵氏又有麒麟子也!这是极高的褒奖,让晋王脸色愈沉,太子倒是只有惊讶,然后重归平静。

不过晋王也没有太在意,继位之事,哪怕赵恒表现出苏孟、高览等人的天赋,也得看各位势力的态度。

在没有法身镇压的情况下,不知多少天资出类拔萃到让人惊叹的皇子被排除出继承人选,因为顶尖世家怕他们借助天子之位凝结法身。

没想到魏王亦是如此出色……王载没有丝毫嫉妒,坦然直言。

孟奇抿了抿嘴,神情若有所思,赵老五突破未久,且之前未曾初步找到道路,能有现在的异象,怕是多得真皇玺之助。

这当真是人道秘宝!赵恒归座之后,众人的目光都在白七姑与孟奇之间来回打转,只剩他们没出场了……他们一个天人合一晋升的完美半步,一个人榜第一的强者,都有感悟的基础,会不会弄出大的动静,将前面众人一下压制。

若是相差无几,恐怕悟出真龙绕体的魏王会是第一。

这个时候,被他们忽略的人默默走到了无字之碑前。

咦,那是谁?好像,好像是公孙家的客卿。

哦,据说是降世神魔齐正言,人榜前二十的高手,浣花剑派的嫡传。

进入人榜后,齐正言已得到浣花剑派重视,多有资源给予。

不知天人交感水准的浑天宝鉴能不能引出异象……孟奇颇为期待,满是好奇。

其余之人有樊长苗前车之鉴,亦是没有放松,专注看着。

齐正言一袭青衣,身材挺拔,面容普通,毫无表情,见过皇帝后,自顾自坐下,与石碑相对。

午时已过,秋日阳光依旧,洒于石碑和齐正言之上,将他们染上一层金黄。

时光随水而流,齐正言和石碑毫无异状。

正当众人觉得没戏之际,四周忽然变得昏黄,河流之上多了一轮赤日,徐徐而落,异常圆润。

长河落日圆……孟奇等人心头陡然冒出了这句诗。

河水映日,多了一道晚霞,赤红如火,白雾蒸腾,飞鸟不知被什么牵引,扑了过来,与霞共舞,水色则与长天相仿。

一道道幻景出现,看得众人目不暇接,脑海内一句句诗文划过: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忽然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是浣花剑派众多剑法的呈现!如此异景,自然引来声声惊叹,包括朝廷重臣在内,皆是有所侧目。

而在孟奇眼中,这绝不仅仅是浣花剑派诗词!他目光凝重,神情专注,看到了白云烟、玫霞荡、土昆仑、碧冰雪和紫星河等浑天宝鉴功法,它们融入了浣花剑派诗词剑法!这是什么异象?众多异象旋转,互相融合,但又昏暗排斥,充满困难。

突然,石碑附近全部黑暗,一道剑光随之亮起,照亮周围,诸多异象合一,追随着剑光腾空,充满了蓬勃和自强之意!王载忍不住开口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齐正言借助无字之碑将自身武功融合为一,创出了属于自己的招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是齐师兄的座右铭,以及他对自身道路的思索?孟奇轻吸口气,又感惊讶又感欣慰。

不知多少世家子弟看得目瞪口呆,这绝对是今日最震撼他们的石碑感悟。

真是人不可貌相……齐正言依旧面无表情,谢过皇帝称赞,不快不慢回到自身席位。

之后的白七姑同样从无字之碑上有所感悟,河流塌陷,大地颤抖,比她晋升半步时更显圆润和明晰,但她的异象只能与玄真等人相提,无法和齐正言并论。

至此,只剩孟奇一人没有下场。

直到这个时候,世家子弟们才从齐正言造成的震动中恢复,纷纷拿眼看向孟奇,不知这位人榜第一能悟出什么?是否能力压先前出场的众人,力压排名在他之后的几位?尤其齐正言将自身所学融化贯通,悟出招式,狂刀能否更胜一筹?这似乎不大可能……毕竟感悟之事,有的时候与实力关系不大,不是排名越高,战力越强,越善于感悟!一位位朝廷重臣亦望向孟奇,目光如同实质,充满品评之意。

孟奇本来没有太大压力,觉得自己能稳胜玄真等人,可齐正言出人意表的感悟让他有点忐忑,自己能做得更好吗?临敌不能有犹豫,孟奇深吸口气,心境平复,周围所有皆是消失,又徐徐勾勒而出,天地元气缓缓摆荡,浸润身体,舒畅惬意,再无胜负之念。

他悠然起身,临空迈步,虚渡而下,慢慢走到了无字之碑前。

拱手行礼之后,在众人瞩目的目光下,孟奇盘腿坐下。

他没立刻闭上眼睛,而是仔细打量无字之碑,它石色灰白,古朴陈旧,布满了细碎的裂缝,像是从废墟里淘出来的。

双眼合拢,孟奇借助天地感应石碑,直觉那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团深不见底的灰白色,望不到尽头,感觉不出里面的端倪。

孟奇早已做好准备,排除掉如来神掌和神霄九灭等容易引来觊觎的事物,运转起自身内天地,展现自身初步确立的道路,观想有关的事物。

周围窍穴打开,里面或为混沌,或繁星点点,或天圆地方,东有扶桑之树,西有昆仑仙山……而繁星众多的窍穴里,每一颗闪烁的星辰皆是大日,诸多无光之星环绕,连成星系,聚集为云,汇成银河,无边无际,浩瀚广博。

感应其机,深沉灰白有所蠕动,里面似乎要喷出什么事物。

高台上的王载看见孟奇闭目之后,石碑缓缓蒙上一层荧光,微微颔首,充满笑容,觉得异象即将呈现,小孟必定能够感悟。

每一处窍穴皆是一个宇宙,它们各自分隔,交汇于诸天。

诸天者,天生九窍与五脏六腑,它们衍化出五行,萌发着生机,昭示着末日,自成循环。

随着孟奇运转内天地接近诸天,灰白色的蠕动愈发剧烈,孟奇隐约到了诸天的气息!那是法与理的交织,是道与德的显化!这让他对诸天的演绎愈发细微圆润。

老皇帝见石碑荧光越来越盛,微微点头,众人已做好迎接异象的准备。

不知狂刀能不能超过浣花剑派齐正言?就在这时,就在孟奇运转自身诸天时,灰白色的蠕动不仅没有更加剧烈,反倒渐渐平复!怎么会这样?孟奇全身心都在运转感悟之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王载等人看到荧光渐渐熄灭了!他们面露惊讶,不敢相信会出现这样的状况,难道人榜第一的狂刀距离感悟石碑亦差半步?可人榜前二十,有三个感悟出来了!诸天高于宇宙,盘踞其上,影响着它们的法理,可孟奇运转越是靠近,蠕动的灰白越是平静。

等运转完诸天之时,灰白色彻底平静下来了。

不过在孟奇感悟之中,它愈发深邃,愈发幽暗,比起之前,似有不可名状的变化。

诸天之上,时光长河的源头,是一个无法描述的点,它没有上下左右之分,亦无先后快慢之别。

这里没有过去,现在和未来,是诸果之因,是一切的起始!孟奇元神盘坐其中,双目半开半阖,气势幽深混沌,笔墨难以尽言。

明明有荧光,怎么会归于沉寂?有世家子弟低声问着同伴。

他的同伴似笑非笑道:说明还差一点。

说话时,这人转头望向樊长苗,拱手点头,似在恭贺。

樊长苗颔首致意,看着沉寂的石碑和孟奇,眼神里充满疑惑,莫非他还未能思考出自身道路?王思远原本一直微笑,没有任何惊讶,只在齐正言出现异状时挑了挑眉,可现在,他眉头微微皱起,觉得自己的推算似乎有点不准了……小孟很有信心,他绝非盲目自信之人……王载看向阮玉书、齐正言这两名孟奇的好友,见他们皆关注石碑,没有失望,只有疑惑。

盘腿而坐的元神没有任何变化,或者说包容了所有变化。

诸果之因,一切之始,是为元始。

突然,孟奇元神睁开了双眼。

混沌破开,诸天呈现,宇宙衍化,天地乃成!与此同时,灰白色内似有气息迸出,汇入了这种感觉中。

炎阳高照,金晖映碑,没有光影,没有变化,没有文字,除了石碑本身,什么都没有。

这个时候,孟奇睁开眼睛,起身行礼,迈步走向高台。

什么异象都没有?狂刀果然是战力高于境界之人……悟性和对天地之理的思考上,他要弱于樊长苗啊……声声议论之中,王载闭目沉思,觉得不该如此,忽然,他听到了清脆的响声。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王载下意识睁开眼睛,只见灰白的石碑中央慢慢裂开!喀嚓之声中,缝隙越裂越长,越裂越深。

无字之碑裂了,裂了……养气如王载亦是目瞪口呆,这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

王思远陡然眯眼,忘记了呼吸。

樊长苗握剑之手一紧,目光茫然。

无字之碑裂了,裂了……刚才议论的众人脸色迷茫,呆若木鸡。

崔家代家主崔清羽置于膝盖上的右手不自觉跳动了一下,六扇门总捕头司马石轻轻吸了口气。

再是实力高强,境界高深,朝廷重臣们亦从未见过此等事情,难免震惊。

无字之碑裂了,裂了……啪,刺啦……不少世家子弟手中的茶杯落于地上。

老皇帝先是难掩讶异震动之色,接着表情无比难看,若无字之碑就这样碎掉,自己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喀嚓的破碎声停止,石碑没有一分为二,幽深依旧,但那条缝隙深长,之前碑上细碎的痕迹与它相比,就像溪流与大江的差别。

还好没碎……老皇帝长长舒了口气。

一道道倒吸凉气声里,老皇帝感叹道:狂刀当为魁首……他没办法去做评价,心情起起伏伏,急需静静。

孟奇只觉肉身活泼,束缚再减一重,加上先前感悟与气息交汇,距离突破只差一个契机了!也许是战斗,也许是弄明白苏子远被送到少林的缘由……好可怕的狂刀……他到底感悟了什么,让无字之碑都无法承受了?会不会是先前感悟之人太多的缘故?开什么玩笑,若感悟之人多,无字之碑就无法承受,皇上会拿出来?或许狂刀是历代最强人榜第一……一声声惊叹中,孟奇步伐平稳,青衫作响,不急不慢回到席位。

刚刚坐下,他嘴角不自觉勾起,瞄了一眼无字之碑,看见了深深的裂缝。

还好没碎,要不然把我卖了都赔不起……孟奇暗自庆幸,当然,如来神掌倒是可以媲美。

王载看了孟奇一眼,少见地难以克制情绪,仿佛在看着一头披着人皮的怪兽:自无字之碑再次现世,这尚是首次。

不知为什么,他暗暗补充了一句,还好它命大……孟奇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半开玩笑道: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

咳咳,王思远剧烈咳嗽起来。

安静一阵,老皇帝才开口赐孟奇酒一杯,接着道:第三条题目,武道之世,以武立国,再多感悟,再高心境,终究要归于实战,玉林苑有幻境阵法,可拟幽谷高山,险恶之地,并且能让比试之人在危难之际脱离。

若有想实战者,皆可进入。

此战为乱战,最后被阵法送出来之人为魁首。

原来是这样,和小伙伴们配合也还是有获胜希望的……孟奇恍然大悟,但既然是幻境阵法,天气地形皆得考虑,说不定根本没办法联络同伴。

崔清羽沉吟了下道:虽有阵法保护和脱离,但若出现干扰,或许就慢上半拍,他们皆是英才,折于此处,让人惋惜。

老皇帝呵呵笑道:既然崔卿家不放心,那朕就放开禁制,让你们皆附一缕气息于子侄身上,关键时刻拉出,加上阵法本身,万无一失也。

崔清羽微微点头,再无意见。

……皇宫之外,斗姆元君早就讲完了往事,闭目于僻静之处,似在感应什么。

忽然,她睁开眼睛,低声自语:开始了……第三百四十六章 幻境遭遇战玉林苑内,一股股白雾腾起,将河流、湖泊、山林等笼罩于内。

接着,白雾消失,一切似乎回归原状,可若仔细看去,虚空微微晃荡,如同水波,眼前一切,似在此处,不在此处。

虽然秘密众多,很不情愿被人附着气息于身上,但为了保障安全,孟奇还是接受了苏离的好意。

若真有秘密暴露的可能,自己也不是没办法清除气息!前来参加琼华宴的英才没谁退出,即使明知实力与玄真等人相差甚远,也还是踏入了幻境,于他们而言,玄真、白七姑和狂刀等强者完全可能突然遭遇,提前火并,自身不求魁首,只要躲到最后几个出阵,就算出尽风头了!看着他们跨过水波,进去幻阵,老皇帝呵呵笑道:绝大部分状况下,我们能直接看到幻境内的战斗,但某些时候,为了不削弱幻境的影响,少数区域会出现迷雾、黑夜等景象,让大家看不到具体的战斗,毕竟有的人擅长奇袭,而非正面战斗,得给他们公平的机会,当然,各位卿家可通过附着的气息感受周围区域,不被迷雾和黑夜等景象遮掩。

他解释清晰,诸位朝廷重臣对此毫无异议。

最后,太子、晋王和赵恒三位皇子亦进入了幻境。

孟奇只觉身体穿过了一层层水波,潮湿而沉重,接着眼前一花,看到了一条峡谷。

抬头往上,天只一线,两边崖壁陡峭,间杂绿色。

峡谷中央,站着五位锦衣玉袍的世家子弟,略有茫然地打量四周。

随即,他们看到了孟奇。

狂刀!苏孟!竟然直接撞上了!伴随着一声声低呼,他们满是戒备,又想退去,又怕被衔尾追杀,再无反抗机会。

孟奇右手握刀,神情无波,一步一步走向他们,每一步都像踩在他们的心头,让他们浑身一颤,感觉眼前的狂刀又高大了几分。

这不快不慢的步伐极尽压迫之势,让五位世家子弟分外煎熬,既觉走得慢好,自己等人有机会思忖对策,又感等待难过,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几位爱卿的子侄还是经验浅薄,直接被狂刀夺了气势,压制了心灵。

老皇帝揉了揉了松弛的眼袋,笑看尚书右仆射宋守仁等朝廷重臣。

这五位公子分别是庐阳宋氏、陇南张氏等顶尖世家子弟。

他们出生较晚,最高修为不过八窍,面对随时可以突破的狂刀,难免畏惧。

宋守仁捋了捋颔下短须,涵养气度皆是极佳。

出生较晚……老皇帝没有说下去,只是微笑,光论年龄,五位世家子弟恐怕都比苏子远大上一两岁。

毕竟家学渊源,陇南张氏嫡子张元礼收敛住波动的情绪,低声道:我们好歹有五个人,此地又狭窄,难有闪转腾挪之隙,拼上一拼未必会输,纵使打不过,亦能找到逃走的机会,胜过被他衔尾追杀!宋家宋全略点头道:世兄大日焚天掌有成,我后土生死剑亦不弱,几位贤弟同样如此,搏上一搏,或有机会。

就在五人初定决心,气势攀升之际,孟奇突然朗笑,步伐加快,蹬蹬瞪,状若白象,震得地面微微颤抖,一下又将五人气势打乱。

宋全略深吸口气,手中长剑点出,勾勒朵朵生机昂然的梅花,而杀机蕴藏于暗处,丝毫不显。

张元礼等人熟稔分开,或掌若大日,或刀似苍天,各攻孟奇要害。

铮,长刀出鞘,孟奇右手高举,狠狠劈下,沉重异常。

当!在这沉重恐怖的刀势之下,宋全略剑法的变化完全无法展开,就像绣花针遇到了狼牙棒,重重精妙布置被一鼓荡之,所有后手根本来不及施展,刀剑相击。

他顿时感觉虎口裂开,长剑颓然脱手。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这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了长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一刀劈开宋全略的长剑,孟奇脚跟一转,身体微侧,长刀如出海蛟龙,斩向张元礼等人。

当当当当!他们都击中了孟奇,可淡金依旧,光芒不闪。

长刀横挥,仿佛长棍,以极端可怕的力量将他们扫了出去。

光影连闪,五位公子接连消失,被他们家中长辈引出。

短短一两息的工夫,战斗便已结束,诸位朝廷重臣甚至来不及点评一句。

现在知道差距了吧……宋守仁看着面前愧不能当的宋全略,神情严肃。

宋全略低着头,一张脸通红欲滴,微不可及点头。

其他观战之人皆吐了口气,狂刀怕是连五成力都没用。

孟奇提着长刀,脚步连点,出了峡谷,看到荒芜的旷野,迎面走来一人,正是白七姑。

哈哈,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白七姑气息攀升,荒蛮之感如山似岳,仿佛一头可怕的凶兽。

孟奇眼睛微微一眯,只觉身体变得沉重,似乎被大地所束缚,一举一动皆要耗费胜过以往的力气。

他原本的打算是先避开白七姑等人,先清除杂兵,在阮玉书等人未被击败前会合,如此将有七八成胜算,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直接就遇上了……张元礼收拾心情,观摩幻境内的战斗,神情突然变得兴奋,因为狂刀与白七姑遭遇了。

虽然人榜第一极端强大,可白七姑与他已不在一个境界。

狂刀会刚刚开始就折戟沉沙吗?这场遭遇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比起其他地方强者清除杂鱼的行动,显然还是高手对撞有意思。

白七姑哈哈笑道:早就想再和你一战了!她狂奔向前,一拳捣出,沉重恐怖,似乎打碎山峰,那种压迫力,那种坍塌感,都让孟奇呼吸变得困难。

尤为可怕的是,在她身周,大地如笼,束缚着一切,所有的身法变化艰难无比,想快也快不了,似乎只能与她对拼对量,正面相博!那就战吧!孟奇暴喝出声,舌绽春雷,借此震荡,略微摆脱束缚,刀法展开,古朴无华,但一刀重过一刀,仿佛天际闷雷缓缓降临地面。

他竟然选择与白七姑正面抗衡,肌肉虬结,衣衫鼓胀,仿佛另外一头人形凶兽。

砰砰砰,刀拳不断相击,沉闷之声甚至让附近躲藏的一位世家子弟气血翻滚,狼狈逃窜。

而孟奇竟然抗住了白七姑的进攻,半步不退,力量似乎丝毫不弱!什么时候人榜第一可以正面抗衡天人合一晋升的半步外景了……宋全略看得目瞪口呆。

在他眼中,孟奇亦成了披着人皮的怪兽。

宋守仁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非是他不想游斗,避开锋芒,而是被白七姑引动大地之力束缚,身法变化不利,只能正面交手。

可,可他的力量……宋全略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点。

宋守仁目光何等毒辣:他主修的功法尤为擅长力量,目前正常一击的威力在普通半步之上,与白七姑相差不是太远,而且天人合一之后,已能少许借用自然伟力。

他顿了顿道:最为重要的是,他每一刀都恰中白七姑力量最薄弱之处,此消彼长,方不显下风,这是他招式境界胜过白七姑的好处。

当然,以白七姑的境界和实力,她会越战越勇,狂刀则越来越被束缚,胜负之势将慢慢呈现。

宋全略听明白之后,再次观战,全身心都放在了孟奇出刀之上。

只见他每一刀虽平铺直述,但暗合法理,似能引起虚空震荡,沉雷加持,而且总是恰到好处击中白七姑拳头侧面,若非白七姑带有宝兵拳套,或许早被长刀所趁!宋家传承的功法为后土生死剑与厚德载物刀,宋全略对刀法亦有所得,如今越看越是惊心动魄,仿佛在看家中长辈演绎刀法,慢慢沉醉入内。

砰砰砰!刀拳碰撞,气势可怕。

白七姑双脚死死贴住地面,少有移动,而孟奇则多具变化。

突然,白七姑深吸口气,当胸一圈,顿时如有山岳横移,力量分布没有薄弱之处。

孟奇长刀化弧,兜出苍天,以虚无容纳之势应击。

噗,气息沉闷,刀拳似有粘连,接着,相击之处狂风呼啸,吹向八方,扰乱了两人气机。

白七姑和孟奇略有思索,同时退开,各奔一个方向,没再交手。

经过刚才的战斗,双方都明白继续打下去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分出胜负,若同伴失败,事情岌岌可危,所以明智分开,先去会合。

外面之人皆是叹息,颇感失望。

奔着奔着,孟奇身周有迷雾泛起,天色转黑。

他精神外放,借助自然反馈,戒备偷袭。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机!不是切磋争胜的敌对,而是真正的杀机!幻境外,看见狂刀身影消失于迷雾内,其他人转移目光,望向别的交手处。

老皇帝略往后仰,靠在椅背之上,神情古井无波,望着天空。

……北周,长乐。

高览坐于马车之中,手端一杯美酒,望着前面波光粼粼的湖泊。

不知何人请孤来此,为何有她的遗物?他神情冷酷,目光睥睨。

这时,一道人影从湖泊旁的林子内走出,清雅如仙,白纱出尘,容貌难描难述。

高览目光微变,神情略有激动:你没死?不起身不迈步,他已出现于白纱女子身前。

白纱女子出尘洒脱,低声道:应缘而来,缘去而终,‘她’确已死了。

高览神情变化了几下,接着转为冷酷,讥笑道:水月庵大弟子竟然是玄女应身。

玄女转过头,似做绕湖漫步:玄女一脉本就与各大中古势力关系匪浅,并非邪魔。

高览深深看了玄女一眼,没有说话,与她并肩而行。

两人皆是沉静,不知不觉已绕湖一圈。

这时,玄女状若无意道:你的圣皇魔令呢?幻灭天魔来换,就给了他,反正孤已无用。

高览回想往事,忍不住冷笑一声,说来也得感谢它,若没有此物,我又怎能秘密证道,脱困而去。

光有圣皇魔令恐怕不能秘密凝结……玄女望着湖面道。

高览嘿了一声,语气极其冷酷:孤还有一物,幻灭天魔故意没问,孤也故意没提。

玄女不再说话,高览亦是沉默,两人又绕湖一圈,各分东西,皆未回头。

……皇宫之内。

赵无言手中握着一块镶嵌满宝石的令牌,周身玄黄暗金之色变化连连,气息非常恐怖。

他的门外,紫鹏神捕柳生明静静而立,看了一阵,然后转身走向太极殿。

伸手推开太极殿,柳生明看到了九龙盘绕的黄金宝座,看到了宝座旁手托青灯的枯瘦老者。

而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黄金宝座上的白衣少女。

她空灵圣洁,精致完美,洁白如玉的双手搭在金黄扶手之上,身靠椅背,神情庄严,威势自生。

第三百四十七章 玉林苑之变柳生明圆乎乎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弥勒佛般的笑容,怔了怔后道:圣女怎高踞宝座?莫非有问鼎天下之心?顾小桑摩挲着黄金扶手,庄严消去,巧笑嫣然:为了谁能坐上这张宝座,总有着明争暗斗,显得极其珍贵,小女子难免对它充满好奇,如今离开在即,又有机会,怎能不试上一试?真正坐上来,才知不过如此,也就是普通椅子罢了。

她缓缓站起,神态轻松。

虽然顾小桑故意混淆了宝座的概念,但柳生明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神色微变:圣女要离开了?可齐王尚未凝结法身,恐多有波折……顾小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掌灯神使,笑吟吟道:我罗教包治百‘病’,药到病除,但绝不包凝结法身,否则早就出现一位位法王,将世间化为了真空家乡。

圣皇魔令仅能助齐王不引人瞩目地炼化神都大阵积攒的众生之力,提高成功的可能,但能不能证得法身,终究还是得看他自己,我等可帮不上忙,既然如此,何不归去?说到这里,她噗嗤一笑:反正小女子已观无字之碑,本教和灭天门也各取了所需,难道要等着齐王证就法身后翻脸不认人?柳生明堆起笑容:齐王多年前便开始准备,应当有一定把握,柳某非是担心这点,而是凝结法身,动静极大,若有外力干扰,恐功亏一篑,哎,若能如疯王般秘密证道,如今方才有少数人知晓,那就好了……疯王如何,小女子又怎能知晓?齐王都未忧虑,柳神捕何必担心?顾小桑似笑非笑道。

柳生明闻言一怔,侧头看了看太极殿附近的宫阁。

顾小桑背负双手,慢慢走下台阶,白裙随着步伐晃动,说不出的清纯圣洁:而且,神都之内还有谁能干扰?若是仙迹一伙,小女子和掌灯神使可挡不住没有顾忌的斗姆元君,相信齐王自有办法。

柳生明皱了皱眉:法……顾小桑背后跟着掌灯神使,与柳生明擦身而过,轻笑打断了他的话:柳神捕对皇帝,对齐王当真是忠心耿耿,半点也看不出素女道护法的身份。

柳生明略有尴尬,呵呵笑道:柳某身份被圣女戳穿,得皇上和齐王不弃,自当斩断过往,重新做人。

顾小桑没有回头,迈步走出太极殿,低低笑道:听闻当代玄女和欢喜菩萨双双下山,柳神捕好自为之。

柳生明脸色晦明不定,眼睁睁看着白裙出尘的顾小桑消失在殿外广场上,掌托青灯的神使枯瘦老迈,如同仆人。

刚才还是炎阳高照的天气,如今已慢慢蒙上了一层阴云,似乎有连绵秋雨即将落下。

掌灯神使左手多了一把青伞,虔诚举在顾小桑头顶,回头看了看远去的皇宫,低声道:看来柳生明还未得到完全的信任,如今就看齐王自己了,若他能够凝聚法身,天下局势将现大变,于我罗教大愿极其有利。

顾小桑眼波流转,笑容慧黠:他成不成功又有何妨?此事之后,赵氏与其他顶尖世家的关系难道还能恢复如初?这才是大乱之源……一滴滴雨水落下,打在青伞之上,朦胧细雨当中,掌灯神使枯瘦的背影挺得笔直,举伞的手没有一丝一毫动摇,而顾小桑苗条纤细,一尘不染,仿佛雨中仙子。

乌云汇聚,神都上空沉得仿佛黑夜,只见秋雨连绵,未有电闪雷鸣。

而以皇宫为中心,神都突地亮起濛濛金光,笼罩所有地方,金光如烟,可见红尘阡陌,见炊烟灯火,见渔樵耕读,见武道修士。

它们变化不定,翻滚凝结,化为一道道金黄之气,如同一条条张牙舞爪的真龙,盘绕在皇宫上空。

齐王赵无言手中的圣皇魔令漂浮于半空,鲸吞大海般吸纳着融入的真龙之气,然后打出条条瑞霞,落在赵无言身上。

赵无言背后现人主之相,头戴平天冠,身着帝王袍,脸如龙面,身缠真龙,手提天子剑,掌托金黄玺,正是他的天子法相!法相前移,与他本体肉身重叠,似幻似真,慢慢交融。

赵无言神情无波,眉须皆张,苍白乱舞,荡去了岁月的尘埃。

他已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此步若能成功踏出,再非世间之人!乌云中央越来越漆黑,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事物。

……神都发生此等变化,又怎能瞒得过玉林苑中众位强者?崔清羽脸色一变,正待探查事情源头,忽然感觉光影变化,幻阵急速外扩,整个玉林苑变得幽幽暗暗,与世隔绝!或明或淡的禁制闪烁,融入虚空,崔清羽、崔衍和宋守仁等顶尖世家强者心有所悟,纷纷将目光投射到中央高台的老皇帝身上。

他靠着椅背,苍老松弛的脸庞透出些许轻松,旁边司马石立于重重禁制之中,以充阵法运转核心。

阵法层层,已分不出何幻何真,将老皇帝护在其中,让众人再也看不到英才们的交手。

诸位卿家,稍安勿躁,略等片刻,阵法自解。

老皇帝微笑道。

崔清羽何等人物,已将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联系了起来:是你!勾结罗教与灭天门,拿走圣皇魔令的是你!你要助齐王凝结法身!他霍然开朗,难怪之前司马石和赵无言两大强者联手,竟然连罗教半根毛都没碰到。

即使重点打击最强的斗姆元君没错,可也不至于如此!因为先入为主认为皇室不可能和罗教这种以造反颠覆闻名的邪魔道合作,所以崔清羽下意识忽略了这点。

如今看来,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杀父仇人也能合作!诸位世家强者脸色微变,各持武器,气息攀升,准备直接打破阵法。

如此多高手宝兵在,还奈何不了一个司马石加阵法?至少目前没有九龙玺和天子剑的影踪。

就在这时,老皇帝呵呵笑道:各位卿家,你们之中不少人的一缕气息还在子侄身上,纵使不担心他们的安危,也得考虑下阵法的反噬。

当然,以你们的实力,仅能困扰你们一盏茶,略微伤到你们,可一盏茶已经足够。

他的目光扫过崔清羽宋守仁等,似乎在说,没有了绝大部分强者的相助,光靠你们,亦得有一阵子才能打破阵法,要的就是这一阵子!——附着气息于崔辙身上的是崔衍,崔清羽没有,类似之人还有一些,而宋全略张元礼等人又早早被孟奇清除出场。

崔清羽抚摸着佩剑剑柄,脸色恢复如常,静立不动,让打算出手的宋守仁等略感惊讶,没有贸然。

皇上,凝结法身是好事,大晋将彻底压过门派,何苦如此剑拔弩张?崔清羽沉稳道。

老皇帝忽然纵声大笑,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哈哈,若光明正大来,你崔家会允许齐王凝结法身?若没有崔清河还好,在门派压力之下,在座诸位都识得大体,可崔清河早生了那么多年,相信各位卿家没谁愿意皇室出现法身,真正君临天下。

他神情变得阴冷:资质太好的皇子无法继位,宗室强者炼化众生之力受到严密监视……这叫乐见其成?齐王多年前便已走到自身极限,可距离法身还有几步,炼化众生之力则被你们看着,无法逾矩,更别提最后踏破关隘了,所以朕舍弃自身,转化众生之力给齐王,哪怕因此反噬,命不久矣,也心甘情愿!如今齐王已有几分把握,又得圣皇魔令暗自修炼一阵,若能成就法身,朕就算当场身死,又有何妨?足以笑见列祖列宗!以天子之身转化众生之力给齐王效率低、费时久,十年都未必抵得上圣皇魔令半月转化的分量。

而老皇帝相信,只要齐王成功证得法身,各大世家都会妥协退让,外有北周西域,内有门派,他们自会做出明智选择。

若是失败,崔家还未做好准备,顶多恶化赵氏处境——若没有法身,随着崔家的强势,这是迟早之事。

各大世家强者神情沉郁,皆没想到老皇帝谋算了这么久。

崔清羽不惊不怒:但又何苦与邪魔九道联手,自甘堕落。

老皇帝笑道:朕知罗教和灭天门居心叵测,可纵是毒药,也得喝下,以求生机!他看见崔清羽脸色变了变,似乎早就料到了什么:崔卿家,朕知你之佩剑乃清河给予,可以遥遥与他联系,但你忘了自己处在阵法之中?崔清羽之所以不动,就是为了暗暗沟通,如今被点破,冷哼一声,拔剑出鞘,似攻非攻,似守非守。

其他世家强者,或配合他进攻,或闭上眼睛,感应气息,试图将它和家中出色子侄拉出。

因为阵法阻碍,这个过程虽然没有什么危险,但异常缓慢!苏离退到了高台后方,闭目感应,可阵法变化无穷,以他外景三重天的境界,一时半会未能发现自己的气息。

这个时候,他颇感后悔,应该让苏越附着气息的,但心存提防,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出手。

……杀机不断浮现,又不断消失,让孟奇颇为疑惑。

这看起来是功法特殊,用杀机来扰乱自己的注意,而非出现了变化,有人能瞒过外面强者暗袭自己?走了几步,迷雾消散,虽然依旧天黑,但已能感应到周围的状况。

忽然,孟奇心中一喜,因为前方巨石旁立着一人,白衣素裙,清冷似月,双手抱着一张古琴,感其气息,正是阮玉书。

总算碰到小伙伴了……孟奇感觉气息正常,遂迈步过去,口中打着招呼:玉书,咱们真是有缘啊……快到近处时,孟奇眼睛忽然眯起,不对,那张古琴不是栖凤,仅仅相似而已!若非自己与小吃货熟悉,绝对辨认不出来!就在此时,阮玉书右掌伸出,快若残影,无声无息打向孟奇眉心!第三百四十八章 六灭落神掌这一掌几乎就是在孟奇刚刚察觉栖凤琴不对时陡然拍出,无声无息,没有劲风,没有罡气,只得残影,泛着黑色的残影!双方尚有一丈多的距离,可阮玉书的手掌仿佛穿透了重重虚空,亦或者一层又一层的水幕,带起细微涟漪,一下就出现于孟奇面前,也不知她是缩地成寸,还是借助了幻阵,亦或者真地找到了虚空的缝隙。

砰!一口火焰铸就的长剑突兀冒出,挡在了这一掌前面,发出沉闷响声。

而几乎同时,孟奇身体微侧,长刀竖劈,轨迹玄妙,银白电光环绕。

当!掌刀相击,孟奇只觉右手发麻,经脉骨骼血肉隐有寸寸破碎之感。

这是和白七姑交手时亦未出现过的状况,半是仓促出刀,未能斩中掌势薄弱之处,半是对方功法诡异,实力更强!蹬蹬瞪,孟奇先是难以承受般向后退出一步,接着借势展开身法,似退实左,避开了对方的后续一掌。

直到此时,孟奇才发现对方出手后气息改变,再也无法伪装成阮玉书,脸部变得模糊,身躯拔高变壮,但非是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人。

他左手探出,握住倒飞回来的流火,刀剑齐用,不敢有任何怠慢。

这是一个比白七姑更危险的敌人!而且是充满了杀机的敌人!对方如化黑影,速度极快,孟奇刚握住流火,就已一掌拍来,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与先前偷袭需要收敛声势不同,这一掌带出了满空呼啸之声,掌心漆黑,如握污秽,似有金属之色。

孟奇早就天人合一圆满并返璞归真,时时都能与自然相合,心灵之中一直呈现周围点点滴滴,巨石、流水、荒地、昏暗天空,甚至幻阵模拟的天地运转态势皆纤毫毕现,并且可以感应到元气大海弥漫身周,浸润身体,补足真气和体力,恢复精神。

可随着黑掌拍来,这种与天地自然合一的微妙状态顿生变化,孟奇只觉元气大海猛然澎湃,呼啸汹涌,再无随着自己一呼一吸起伏的浸润之感。

巨石破碎,流水干涸,荒地开裂,天空漆黑,孟奇心灵之中的景象宛若末日,天人合一的保持变得艰难,对天地之力的借用也变得艰难!六灭落神掌?六灭人魔?完美半步!感受到这一掌的诡秘可怕后,孟奇心里油然而生这几个词语。

念头浮现,不扰冷静,孟奇身法变化,侧身一刀化弧,似刚似柔,似阴似阳,似攻似守,蕴有太极圆转之意,阴阳掺合之道,恰到好处兜中掌势薄弱之地。

噗,无声无息间,黑掌回收,刀势破灭,毫无劲风溢出,孟奇通体泛着淡金,手臂依旧酥麻,内里似乎在寸寸破裂。

他脚步连踏,卸力发劲,鬼魅游走。

敌人亦是跟着展开步伐,双掌接连拍出,不给孟奇闪出空当的机会。

……赵恒奔走之际,不断清除杂鱼,左拳右剑,皆是《惊世书》所载的招式,刻意收敛了轮回兑换而来的内容,犹是如此,他境界和招式都胜过对方不止一筹,举手投足间都让他们难以抵御。

往往这个时候,对方都再无战心,由长辈拉出阵法,可现在,赵恒眉头深深锁住,因为刚才被自己一掌打晕过去的柯家子弟依旧直挺挺倒在地上,毫无脱离的征兆。

幻阵与长辈气息都失效了?赵恒闻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于是他辨别方向,放弃清除杂鱼的举动,欲求早点和同伴会合。

刚奔出一段距离,他听到了豪爽的女子笑声:居然遇到了魏王,如此机会,怎么能放过?来人正是白七姑,她满脸战意,打算为晋王出力,将赵恒逐出战场。

蹬蹬瞪,白七姑奔跑如凶兽,呼吸间就到了赵恒面前,一拳捣出,沉重压身,缓慢动作。

见白七姑根本没给自己讲述异常的机会,赵恒哪敢任她打中,现在可不能直接脱离了!他神色一变,长剑竖直,剑尖与眉心平齐,仿佛祷告祭天。

长剑刺出,风云变色,呼啸之风缠绕云气,化作真龙。

此剑奉天承运,一下就摆脱了大地的束缚,刺向白七姑身体,隐隐约约之间,天地似乎对白七姑有所排斥了。

两人交手几招,打得尘土飞扬,一道人影奔至,手提长刀,脸型方正,刚硬英武。

严冲,快来助我!白七姑虽得上风,却一时半会难分胜负,担心晋王被人提前逐出,所以看见这道人影后,欣喜招呼。

严冲轻轻颔首,提刀掠近,猛然劈出,恰似突起惊涛。

有鬼……赵恒话未说完,就被两人围攻,一时岌岌可危,哪还有余力说话!……齐正言在林中绕路,试图出去,突然撞见一人。

此人身着素袍,手转念珠,面容清癯,乃太子身边一位僧人——作为太子,他有资格带两人入场。

阿弥陀佛。

这位僧人没有突袭,诵念了佛号之后才双手拇指相对,齐齐推出,结日轮之印。

耀眼光芒从他双手之间的空白绽放,宛若大日降临,遍照八方,刺目至极,掌势则充满了灼热之意。

齐正言抽剑斩出,剑似赤霞,与孤鹜齐飞,暗藏玫霞荡之力,将僧人的日轮印引开。

他双眸泛着紫色星点,幽深如同宇宙,毫不畏惧日光的照耀。

僧人连施宝瓶印、大金刚印、狮子印、内缚印,如明王降世,将齐正言压制。

但齐正言似乎将浑天宝鉴与浣花剑派剑法融会贯通,挥洒写意,时而星河天荡,时而寒光远袭,面对境界高于自己一筹的僧人,丝毫不露败相,反而有守有攻。

……阮玉书抱着古琴,行走于荒地之中,若遇到想欺负弱女子的对手,往往只是乱神曲、震心之音、六脉神剑就将他们打发,连送归咒、广寒咒和天龙八音都不必。

前方行来一位宽袍大袖的男子,丰神俊朗,手提长剑,正是崔辙。

看见阮玉书后,他哈哈一笑:居然遇到玉书妹妹,可以聆听佳音了。

他自幼爱好音律,似乎有意试一试阮家神曲。

阮玉书没有退缩,她遭遇过的强敌绝对多于崔辙,左手抱琴,右手就要抚动。

突然,崔辙微微一愣,皱起了眉头,然后对阮玉书道:外面出了变故,幻阵内很危险,玉书妹妹尽快脱离。

说完,他身影浮动,穿过层层水幕,瞬间消失在阮玉书眼前。

之前圣皇魔令的变故让崔家多有警惕,不太放心崔辙入阵的安全,另有一些布置,所以崔辙是最先被寻到并拉出阵法的,与此相似,王载仅比他慢一步离开。

听见崔辙的提醒,阮玉书黛眉微颦,加快步伐,试图寻找同伴,提醒他们。

走了一阵,她攀上一座小丘,听到了前面沉闷的雷鸣。

抬眼望去,前方天空昏暗,两道人影不断移动,一方刀剑齐施,一方双掌纷飞,或有雷电,或冒火焰,但都迅速破灭消弭。

四周昏暗如同末日,双方难解难分,仅以目测,孟奇略处下风,一时摆脱不了对方。

见此情状,阮玉书虽清冷依旧,却似乎舒了口气,打算翻过小丘,进入琴音范围,施展琅嬛十二神音,助孟奇尽快解决敌人。

就在这时,她心有所感,侧头望向左后方,只见一位身披黑袍脸戴面具之人迅速靠拢。

九天雷神!阮玉书黑白分明的眼中,瞳孔收缩如针尖。

九天雷神似乎被阵法压制,难以飞行,可速度之快,眨眼就缩短了上百丈的距离!只要几个呼吸的时光,他就能看到孟奇和自己,遥遥出手!孟奇刀法与剑法齐齐展开,没有半点藏私,不仅尽展各种真意,不断破势,击其薄弱,而且不断布局,巧妙落子,时而催动紫雷劲或借助流火的神异突然发难。

但他每一刀每一剑都仿佛毫无用处,只要被对方黑掌拍中,无声无息间,劲力自散,刀势破灭,电火消弭,刀剑讲的所有故事都被中途打断。

六灭人魔聪明地选择了以境界和功法压制,没有试图和孟奇比拼招式境界和心灵意志。

一招招下去,孟奇愈发觉得周围元气大海汹涌澎湃,再难有浸润恢复的机会,真气还好,体力与精神缓慢而坚定地下降着,而天人合一状态也越来越无法保持,因为自然接近破灭,步入末日!更为可怕的是,这种破灭开始蔓延至孟奇肉身,不死印法根本没办法卸掉或化解这种诡异的攻击,若非八九强横,淡金闪耀,孟奇早就肉身破灭而亡了!六灭人魔很有耐心,一直与孟奇缠斗,不给他出杀招的机会,亦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同样的,六灭人魔自身亦找不到决定胜负的契机。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这是孟奇最大的感受。

气机纠缠之中,强大的压迫力自六灭人魔而来,让孟奇的气势渐渐攀升,但由于六灭人魔的游走式打法,这种气势的攀升很是有限…………看着九天雷神急速靠拢,阮玉书先是略有畏惧,接着深吸口气,盘腿而坐,双手皆是放于琴上。

这时,她脑海内响起了九爷爷阮康的声音:局势有变,阵内危险……心灵交流仅是瞬息之间,阮康总算找到她了。

阮玉书突地发怔,而阮康察觉不对,借助气息感应四周:你附近有外景?快随我离开!阮康发觉了九天雷神,语气极其严肃,因为阵法变化的关系,他一时透不进来太多力量,只能拉人离开。

阮玉书感觉到身上附着的气息开始引动,脸上难得浮现复杂情绪,转头看了看苦战的孟奇,遥望了或许还在激战的齐正言和赵恒,又回首望着已临近小丘的九天雷神,神情忽然变得坚毅。

二十一娘,你要做什么……阮康的声音戛然而止,气息诡异消失。

阮玉书眼帘垂下,低声自语:九爷爷,虽然你们常常夸我聪慧,但我知道自己很笨很笨,笨得放弃平坦生路,选择坎坷死道……栖凤飘起,纤手抚动,凤鸣之声响彻九霄!第三百四十九章 一刀开混沌纤手一抚,声无杂质,清越高亢,婉转向上,直入九霄。

凤鸣响彻云端,陡然响在九天雷神脑海之中,他幻阵阻挡,没能发现山丘后面的阮玉书。

他元神颤栗,视线模模糊糊,只觉周围景色如幻似真,耳边仿佛有百鸟齐鸣,引人沉醉。

但他毕竟是外景三重天的一流高手,凤鸣九天再妙,没有相应的修为支持,又岂能定得住他!噼里啪啦,九天雷神身周一道道紫光乱蹿,吞噬着琴音,借助气机牵扯,目光越过山丘,看到了阮玉书。

面具之上透出的双眼充满紫电,洋溢着刚猛毁灭之意。

孟奇与六灭人魔缠斗之中,凤鸣突兀冒出,远远传来。

虽碍于距离,没有神异,可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凤鸣九天!小吃货在附近遇到强敌了!很可能是六灭人魔这般要下杀手的敌人!孟奇心中一惊,诸多念头油然而生。

他历经生死,关键时刻从无犹豫,思绪急转间立刻有了决断,长刀一扬,虚斩数次,紫电飞出,连成雷龙,以狂猛霸道之势斩向六灭人魔。

与此同时,孟奇身随刀进,大步流星,似乎要以伤搏命,于无机会处生生创造出机会!六灭人魔不惊反喜,狂刀心灵已乱,做出了最差的选择,他历经那么多次战斗,岂不明白贸然出杀招是给自己机会?而且天下谁人不知他有强横无比的护体硬功?当真是关心则乱!长刀落下,吸纳周围气流生机,让天地似乎坍缩变小,以极其刚猛霸道之势斩向了六灭人魔头颅,出刀的角度,轨迹,预计选择的薄弱之处都无懈可击。

可惜时机不对!六灭人道眼睛微眯,步伐诡秘,仿佛一道黑色阴影,穿梭于重重水幕之间,一下就摆脱了长刀的锁定,绕到孟奇身侧,右掌拍向他的耳窍,专攻罩门!这一掌没有花哨,极尽破灭之势,手掌完全漆黑,如同黑夜降临!轰!此掌一出,无声爆炸连绵,孟奇只觉浸润身体环绕四周的元气大海扬起惊涛骇浪,一寸寸化作炸开。

他左手流火斩出,肌肉虬结,剑势沉重,似有九龙之力。

噗!长剑与掌相击,发出闷响,孟奇的九龙之力霍然间消失无踪,淡金摇晃,眼角溢血,而周围元气大海彻底崩开,再无法汲取它的力量!灭天之后便是灭地!六灭人魔丝毫没给孟奇机会,左手由上往下一盖,直取眉心祖窍,手掌漆黑溢出,满是毁灭之意!而孟奇双眼战意昂扬,长刀一折,以刀当剑,举火燎天,电光缠绕,宛若雷性夜叉。

……赵恒在白七姑和严冲合力之下苦苦支撑,好几次就险些落败,眼见即将步入绝路,忽然感觉压力一轻。

他愕然看着住手的白七姑和严冲,一时有点回不过神。

白七姑尴尬微笑,严冲沉声道:外面出了变故,阵法已然失控,随时都会有性命危险,我们已被寻到,即将出去,魏王请尽快离开。

白七姑身上气息是自家长辈不提,严冲则是与晋王交好的某位家主,话音刚落,两人就徐徐消失,像是投进了水面。

他们都被寻到了,而我……赵恒心中愕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自己等皇子毫无疑问是重点保护对象,由总捕头司马石亲自附着气息,结果绝顶高手水准的强者都找到自家子侄了,自己却无人问津!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凤鸣之声,脸色微变,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次任务的主线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光是前面的两条题目,怕是不值每人一千五百善功!循着琴声,他迈开大步,疾奔而去。

赤霞追逐孤鹜,白云笼罩仙城,碧雪结成梨树,星河摇落九天,齐正言与擅长手印的僧人打得难解难分,周围异色纷飞,绚烂梦幻。

一剑斩落,银河天降,紫色冲刷,僧人双手结印,形如宝瓶,劲气勃发,如水蔓延。

砰!两股劲力在半空相撞,炸出一点点星屑,徐徐飘落。

两人各退半步,正待再攻,同时顿住。

外面出了变故……僧人皱眉道。

齐正言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环视四周,观察变化。

两人皆被附着气息的强者寻到了。

僧人身影摇晃,选择了离去。

而齐正言听到凤鸣之声,以及沉雷闷响。

他皱了皱眉,眉头绽放金色竖眼,身体缭绕紫色星河,直接断掉气息,向着声音来处掠去。

……大日焚天,生死倒转,紫气浩然,无欲则刚……一位位外景强者各施手段打向阵法中枢,而司马石皆是平平无奇一拳捣出,结合阵法,化作混沌,吞噬所有。

最开始阵法毫无动摇,但随着一位位英才被拉出,加入战团的强者逐渐增加,四周已有一层层涟漪荡开,司马石气势不断攀升,已然拼尽全力。

老皇帝完全没有关注这一切,而是望着皇宫方向,遥看宛若末日的乌云,以及一条条众生之力所化的金龙投入下方。

一层层明黄之色从皇宫渲染往八方,宛若波浪,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快速!赵无言的天子之相已与自身完全融合,唯有眉心处还有你我之别!感受到明黄色的激烈,老皇帝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似欣慰似感慨。

……紫电乱舞,啪啦之声大作,九天雷神摆脱了凤鸣九天的影响,看了看阮玉书,又看了看远处的孟奇,思考了一下后果,步伐加快,似乎想直接越过山丘。

铮!凤鸣再起,缭绕九霄,震颤元神,让九天雷神难以举步。

他双眼内紫电明亮,雷芒射出三寸,似乎非常愤怒。

给你脸不要脸!让你活不想活!雷刀自鸣,沉雷阵阵,将凤鸣之声冲乱。

阮玉书神情清冷,目光无波,看不到一丝一毫退意,口中精血喷出,染红了栖凤,气息陡然恢复巅峰。

这次,左手定弦,右手徐徐而抚,非是单个的凤鸣和龙吟,而是一连串的音符。

一个个音符如刀似剑,划破长空,裂开大地,九天雷神即将扬起的右手像是多了一层束缚,木偶般往外侧开。

他的双手双脚,躯干元神,短时间内都失去了指挥,宛若傀儡,体表出现了一道道莫名血痕,心中又惊又怒:裂天变地曲!她竟然能弹奏裂天变地曲的第一段!啊!九天雷神仰天长啸,身后出现了一个肤色古铜满是雷纹的巨人虚相,手中同样握着雷刀,紫电缠绕。

长啸声中,轰隆雷响,紫电迸发,裂天变地的曲意被彻底淹没。

去死!九天雷神眼光冷酷,隐藏愤怒,一刀斩向阮玉书,直接明快,春雷炸响,电光刀气越过长空,充满了可怕的爆发力。

电光斩落,阮玉书身上升腾起氤氲仙气,与紫雷同消。

九天雷神正待再攻,却见赵恒奔至,一道剑光袭来,奉天承运,主宰天地,化雷为水。

……一掌灭地,刀与魔手尚未接触,孟奇就觉心灵之中的天地自然彻底崩塌,荒地破灭,苍天破灭,河流破灭,巨石破灭!现实之中,它们都仅仅是略有损伤,可在孟奇心灵感应里,它们已寸寸破灭,化为一团又一团的混沌。

当!刀尖戳中掌心,如着金属,劲气雷光瞬间消失。

六灭人魔哪会给孟奇喘息的时机,右掌已平平推出,浮现的黑色以掌心为中央化作漩涡,充满了吞噬和毁灭的意味!孟奇慌忙应对,左剑刺出,流火似电,仿佛在投掷一根赤光长矛。

轰!两人交手以来,第一次发出恐怖的劲气碰撞之声,火光乱飞,落入漩涡,而孟奇只觉心灵震颤,元神晃动,与天地自然的感应被切断大半,再无法保持天人合一的状态,真气乱窜,伤了内腑。

此掌灭神!见狂刀口中涌出鲜血,境界感应降低,攻击达到效果,六灭人魔泛起欣喜之意,脸现残酷杀机,左手平平无奇拍出。

孟奇四周的破灭混沌咆哮,感应掌势,化作一道道劲力,从四面八方打向孟奇,根本不给他留下闪避的机会!灭天灭地又灭神,此掌一出灭苍生!狂刀死定了!六灭人魔一掌拍出已觉胜券在握。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绝境中的狂刀露出了一丝笑意,任由掌势打在身上,打暗了淡金,靠近了眉心!砰砰砰的声音之中,六灭人魔感觉掌前多了一颗璀璨的星辰,但它灼热无比,竟然是大日所化,挡住了自己的掌力!四周一颗颗星辰腾空,一块块大地飘舞,混洞呈现,金乌乱飞。

这……外景气息!六灭人魔瞳孔剧烈收缩。

孟奇目光满是战意,长刀再次扬起。

我不知道抢先用杀招是败笔?我不知道自己的护体硬功人人皆知?我要的就是处在下风!要的就是生死之间!要的就是你拼尽全力,气机牵扯,气势攀升!眉心灼热,星辰飞回,大地落下,混洞与金乌齐齐归身!六灭人魔只觉周围幽幽暗暗,仅有自己六灭落神掌制造的破灭混沌。

不好!他刚要闪身,只见混沌裂开,一道灿烂刀光劈开了幽暗,劈开了破灭,阴阳分化,金乌升起,星辰腾空!破灭混沌被劈开了。

掌势被劈开了。

六灭人魔连连阻挡全被劈开!幽暗消失,六灭人魔眉心出现一道刀痕,从上往下,一直蔓延到下阴!……明黄光芒往回奔涌,融入了赵无言的身体。

老皇帝见明黄回缩,略感激动,忍不住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望向一边。

只见阵法无人之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人影,身材高大,穿帝袍,戴天冠,脸上覆盖着一张面具。

上古天帝的面具!神话的天帝!神秘莫测的天帝!此人悠然迈出一步,手中刀光亮起,直斩老皇帝,一切失去了光彩,只余黑白二色。

第三百五十章 劫变九天雷神冷哼一声,雷刀劈出,化作无尽的刀网地狱,笼罩方圆。

当!紫电轰鸣,赵恒被打飞了出去,口鼻溢血。

他被白七姑和严冲合击一阵,苦苦支撑许久,消耗极大,短时间内实力难复巅峰。

九天雷神正待一刀解决两只小蚊子,可这个时候,背后又是一道剑光亮起,既仿佛紫色银河升腾九天,潮水冲刷,回环往复,又充满了君子自强不息,步步化龙,飞向九霄之意。

该死!九天雷神长刀竖劈,虚斩八次,最后手臂舒张,九条紫色狂龙张牙舞爪,导引长刀。

轰隆!气流坍塌,阴阳相冲,雷鸣恐怖,紫色星河吞没电光长龙,又撕得粉碎。

当!刀剑相击,齐正言倒飞出去,口中喷血,皮肤之上跳跃着电芒,击穿玫霞,打破云烟。

九天雷神杀意深重,长刀即将再起,而阮玉书、赵恒和齐正言的气息皆如风中残烛,似乎只能再挡一击。

忽然,九天雷神感应到了什么,看向孟奇与六灭人魔所在的地方,与此同时,阵法晃荡波荡,如要破碎。

看着随时破碎的阵法,九天雷神咬了咬牙,直接抽身离去,蚊子什么时候杀都行,自身安全最重要。

见状,阮玉书眼睛一闭,身体后仰,晕了过去。

……这是什么刀法……六灭人魔状似木鸡,呆立当场,声音飘渺。

孟奇看了看远处,见九天雷神远遁,赵恒和齐正言尚能站立,于是平静道:从无字之碑内悟出的刀法,是我内天地融会贯通的具现,最是契合自身,比越阶用法身招式还强。

刀名,开天辟地!六灭人魔想到无字之碑上的深深裂缝,再感觉到自身刀伤,顿时苦笑起来:果然一模一样……他眉心刀痕加深,这种趋势慢慢往下,身体缓缓裂开,却看见星辰、太日、金乌、混洞之相皆缩回孟奇身体,再无风起云涌之感,忍不住愕然道:你不趁势晋升?一步登天的机会何等难得?孟奇笑了笑道:有的事情,若是不知,那就不用去管,如果知晓了,总得弄清楚,做完美,基础越扎实,日后方能走得更远。

用上辈子的话来说就是,对不起,我就是这样一个有强迫症的人……因果缠身至少目前无碍于突破,即使肉身借了苏子远,亦顶多影响心境,花费更多时日,留下日后隐患罢了,当初唐家之事,孟奇主要是想练粘因果,而现在则是消除隐患。

玄关无悔,自然得尽量做到自身的极致。

你,你不怕没有契机了吗?六灭天魔看着自己脑袋分开,深深的刀痕向身体蔓延,胸腹之间已可见内腑和脊椎。

契机……孟奇嘴角勾起,笑了一声,不甚在意,转而说道,状元兄,虽然某杀了几个人魔,但不至于让你们有大图谋时还处心积虑来杀某吧?眼前的六灭人魔被一刀斩中后,气息再变,俨然便是状元樊长苗!樊长苗脑袋分开,极其狰狞,紧靠一丝元神支撑,嘿嘿笑道:日后,日后到地府来问我……噗通连响,他身体彻底分成两片倒地,生机全无。

看着他的尸体,孟奇暗自思忖:灭天门或樊长苗肯定有一门瞒天秘术,不仅可以将自身修为和境界完美掩盖,在不全力动手前,哪怕外景强者亦难看出,而且还能模仿气息,改变容貌,与八九不同在于,模拟功法非是强项,一旦动手,除非敌人极弱,否则会直接失去变化后的气息和容貌……不负邪魔千变万化的名声……那日樊长苗见的宁州辜家家主就是幻灭天魔?难怪那日樊长苗出京接严冲,怕是与幻灭天魔联手杀了中州镖局总镖头后顺便而为,掩饰行踪……这是他根据刚才的交手做出的推断。

思索之际,孟奇蹲下身体,搜索樊长苗身上的事物。

因为秘宝难掩,以他的身份戴芥子环又太招人瞩目,孟奇只在樊长苗尸体上找到一口利器长剑,一双薄若蝉翼的黑色手套,以及一袋碎银子,一枚六扇门银章。

他提气纵身,奔向阮玉书等人。

赵恒和齐正言已初步救治阮玉书,但她依旧昏迷,气息不可逆转地缓慢变弱,似乎刚才的裂天变地曲代价很严重。

传自伏皇,能让琴心天生的阮玉书多年未能入门,必须用碧落仙曲触类旁通方才可以弹奏第一段,裂天变地曲的可怕和反噬足见一斑!而且,裂天变地曲是连串音符,而琅嬛十二神音可以单音弹奏,不必几音同来,对身体的消耗自不必说。

孟奇没有犹豫,直接拿出自己的大还丹喂阮玉书服下,推宫活血,催化药力。

少顷,阮玉书缓缓苏醒,气息虽然未曾恢复,但至少止住了下滑的趋势。

此时此刻,四人耳中同时响起六道轮回之主的声音:琼华宴意外中断,已出三条题目皆是魁首,判定主线完成,每人一千五百善功。

因队员伤势不致命,且有其他意外情况发生,为保证轮回之秘不外泄,七日后方能回归。

我去,六道真坑!孟奇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还好自己等人都非致命之伤。

不过转念一想,这尚是首次发生这种事情,在其他轮回世界从未有过,六道什么时候怕过别人看见祂拉走轮回者?自有种种异象遮掩!这是否说明自身世界的特殊?或者六道轮回之主在顾忌着什么?……刀光如水,天地变色,阵法运转直接停滞,司马石虽尽在咫尺,可被众位外景强者拖出,已是救援不及。

而苏越等神捕更是视界黑白,动弹不能。

阵法如同凝固的水幕,被刀光穿过,落到了老皇帝身上。

刹那之间,老皇帝苍老了足足三十岁,头发掉光,牙齿掉光,皱纹可以夹死蚊子。

他视线模糊,行将就木,不自觉回想生平之志:重振皇室,虽不打击世家,至少摆脱钳制。

卧薪尝胆许久,今日总算看到希望了。

齐王一定要成功!一处破,处处破,阵法震荡,行将破灭,再难阻止各位强者脱困。

老皇帝看见天帝迈步往上,走出阵法,登上高空,遥遥一刀斩向皇宫。

光阴如刀,刀似光阴,催人老去,摧物腐朽,众生之力所化的金龙枯萎破败,瞬间凋零,护佑皇宫的神都大阵裂开了一道口子。

赵无言眉心处紫光金电缭绕,似排斥似吸纳,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右手天子之剑飞出,浩浩荡荡,牵引大阵,满是人皇威严,险险抵住了刀光!阵法如水,众生气息流转,不断闪耀,又不断腐朽,宝剑闪转腾挪,自有灵性,可无人主持,在天帝锋芒下,终于被一刀劈开。

赵无言左手九龙玺飞出,九条真龙显化,缠绕而上,与天子之剑一起牵引大阵,总算勉强挡住了天帝!见此情状,崔清羽收回佩剑,沟通远方,其余世家强者拦住了司马石和几名神捕。

整个玉林苑,阵法破灭的地方已然一片废墟,地下之水冒出,裂缝深深,状若末日。

狄州平津城,一位五络长须的清雅中年男子正闭目打坐,周身缭绕着紫气。

忽然,他眼睛睁开,拔出了膝上之剑。

铮!崔清羽手中之剑冒出紫霞,腾空而起,如有灵性,斩向皇宫。

长剑所过之处,神都大阵自然停止运转!九龙玺与天子剑在苦苦抵挡天帝,赵无言眉心缭绕的金电紫光缓缓内收,皆无力抵挡此剑,眼见就要被它斩入皇宫。

就在这时,赵无言背后虚空蠕动,似有无形之人。

红尘如狱,众生皆苦,轮回不止,忧患不休,怜我世人,有神天降,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一根似洁白似透明的手指突兀浮现,越变越大,正正点中紫气缭绕的长剑。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朵朵白莲飘落,空灵之声不断。

渡世法王!身处狄州平津的崔清河眼中紫光大盛,神都上空的长剑便如法理的具现,每一剑都能让大阵停止运转。

可真空法王亦是半点不弱,双方僵持不下。

轰隆!半空发出让人晕厥的可怕雷鸣,金紫色电光若隐若现,齐王赵无言眉心处的漩涡陡然缩入体内,周身大放光明,仿佛天材地宝所铸,可怕的气息翻滚,直冲云霄。

皇城外的斗姆元君见状,双眼睁开,两手结印,一只手背凸显星痕,一只透出混沌之色。

受此牵引,金紫色电光顿生变化,先是纯紫,接着转为混沌色。

轰隆!混沌雷光落下,赵无言发出了一声怒吼。

砰!太极殿附近的宫阁被混沌淹没,金光只是初时亮起,旋即被吞噬。

赵无言的吼声远远荡开,越来越弱,无有后续……走。

斗姆元君站起身,语气无波,提醒清源妙道真君。

半空的战斗戛然而止,洁白手指愣住,旋即消失,融入虚空。

老迈不堪的皇帝听到雷声没有下文,渐渐模糊的意识泛起悲哀,眼角流出浑浊泪水,死不瞑目。

司马石和少数几位知晓计划的神捕纷纷住手,不再做抵抗。

而诸位强者亦是呆住,不明所以。

第三百五十一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半空天帝回神,手中波光之刀一挑,就要强夺九龙玺,但两件神兵自有灵性,自行牵引神都大阵,与他斗得旗鼓相当,而缭绕着紫气的长剑回转,斩向天帝。

见没有机会且真正目的已达,天帝手中长刀一格,整个神都似乎被放缓,褪去了所有颜色,就连紫气长剑和两件神兵都略微迟钝。

抽刀后荡,天帝气息顿时空空荡荡,身体透明,消失无踪。

面对神兵的诱惑,他说走就走,毫无留恋,虽有贪婪之情,不影响本身判断和抉择!崔清羽最先反应过来,看着司马石等人,召回佩剑:拿下他们!紫霞升腾,气息变淡,犹是如此,长剑上的威压依旧让几位神捕不敢反抗。

王文宪目光复杂看着司马石,里面不乏他的熟人,可他们竟然勾结邪魔外道!就在这时,有人挡在了崔清羽前面,正是宋家家主,尚书右仆射宋守仁:崔兄,且慢。

宋兄,为何阻挡?崔清羽愣了愣。

宋守仁脸色严肃,指了指老皇帝和皇宫:祸首已亡,司马石等人仅是附庸,罪不至死,而且他们或许多有蒙蔽,被人挟裹,得公正审问,不能做株连冤枉之事。

天下强者皆是有数,若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岂不是平白削弱自身,让外人有机可乘?此言一出,崔清羽脸色微变,握剑之手变紧。

江东王氏的宗师强者笑嘻嘻走到了宋守仁旁边:崔兄稍安勿躁,老夫看司马石等人都已放弃抵抗,还是不要剑拔弩张比较好。

未入幻阵又一直没加入战斗的王思远在远处高台看着整件事情,此时低语了一声:果然是帝星飘摇,‘天帝’重临,大劫之始……他似乎纯粹是为了来验证什么。

江东王氏之后,陇南张氏,西凉司马氏,恒原郑氏,琅琊阮氏各自的强者亦醒悟过来,趁势灭掉神都赵氏只会为平津崔氏做嫁衣!之前自己等千方百计限制皇室再出法身,免得被掌控了大义之名和资源优势的赵氏将自己等世家真正压制,此时此刻,难道要违背初衷,奉迎有法身的崔氏取代赵氏?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与此相比,一个被削弱的神都赵氏更符合自身的利益,亦能牵扯崔氏!而且,有赵氏失德的借口,正是攫取利益,将手彻底伸入六扇门的大好机会,那些不属于赵氏的神捕自会看得清楚形势,稍加拉拢便能一拍即合!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崔清羽沉吟半晌,展颜微笑:诸君所言甚是。

事情发生的突然,自己家族根本没做好相应准备,不说谈好,都还没和其他世家联络过类似之事,讲好利益交换,若他们不齐心倒罢了,可以顺势而为,现在嘛,自不能强取,须得徐徐图之,广积粮,高筑墙——佩剑在手,以远方法身之力,杀掉反对之人不是难事,可顶尖世家的根本在各自周郡,在场仅是代表,如贸然行事,等同与其他世家翻脸。

周郡王氏最见不惯勾结邪魔外道,但形势比人强,只能默认了众人的选择。

此时,阵法彻底溃散,露出里面之人,太子,晋王,以及赵恒、孟奇、阮玉书和齐正言。

其中太子和晋王拼得两败俱伤,各自喘息,尤其晋王更是岌岌可危。

而赵恒远离了孟奇和齐正言,立于河流之畔。

阮玉书盘腿而坐,脸色苍白,显得皮肤都是透明,阮玉书的大伯飞了过来,挥手渡气,帮助疗伤,同时深深打量了孟奇一眼。

樊长苗的尸体倒在一旁,无人问津,对各位大佬而言,不到外景的武状元被杀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重要是赶紧回政事堂谈利益分割之事,并昭告天下,神话天帝乃是法身!伯父,樊长苗是六灭人魔,宁州辜家家主可能是幻灭天魔。

孟奇言简意赅道。

阮玉书的大伯眼角微跳:六灭人魔?他竟然能瞒天过海?六灭人魔的具体实力外人不知,所以他对孟奇杀掉樊长苗丝毫不觉惊讶。

得到阮玉书点头肯定后,阮玉书的大伯将此事禀报政事堂众位大佬,赶紧分出人手捉拿幻灭天魔。

……神威侯苏家。

孟奇刚弄清楚事情的经过,感叹于天帝出现,赵无言功败垂成,就被送回家中,因为大佬们哪有时间搭理他们。

天色渐黑之后,苏离与苏越方才返回,脸色皆是不好,尤其苏离,更是直接进了祖宗祠堂。

孟奇跟随走入,看着苏离的背影,低声道:父亲,事情怎么样了?比为父预想得好很多,各大世家对六扇门都很有兴趣,阮家更是亲自拉拢你五叔,承诺让他平安度过此次风波,如今政事堂还在争执将皇室削弱到什么程度的问题,平津崔和周郡王希望最大限度削弱皇室,比如赵氏神捕的数量,比如政事堂成员直属皇室的数量,但其他世家不愿意如此,只提议稍作消减,并剥夺赵氏对天子之剑的掌控。

苏离没有转头缓缓道。

孟奇轻轻颔首,太弱的赵氏不符合其他世家的利益,只会让崔氏一家独大。

至于皇位人选,太子被直接排除,目前只在晋王与魏王之间争执,原本崔氏提议由宗师旁支继位,但周郡王氏态度坚定,直言不能乱了嫡庶,而其他世家亦希望借此稳定赵氏之心,只诛首恶,不牵旁人,反正此事之后,谁当皇上都一样的弱势……苏离说着皇室之事,有一种淡淡的悲哀。

那你呢?孟奇敏锐问道。

苏离轻笑两声,依旧没有转头:协助皇上勾结外道,剥夺神威侯爵位,不能再担任任何职司,今生不得出神都,原本还要废掉武功,还好琅琊阮和周郡王帮衬了几句,这才避过此祸。

能保住整个苏家也算是不错了。

孟奇平和道。

可惜爵位被夺,愧对列祖列宗……苏离的声音隐有颤抖。

孟奇轻吸口气,再次问道:父亲,现在总能说说当初为何送我去少林了吧?苏离长叹一声:彼时你娘油尽灯枯而亡,苏越悄然挑拨,让柯氏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这些事情,你祖母都看得出来,但一方面是家族的支柱,另外一方面是强力姻亲,两两相加,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只能做冷酷决定。

当年为父深得皇上信重,若说护不住你,那也是假话,可那时候皇上已与罗教有所勾连,为父担心将来会有大祸,覆灭整个苏家,不能因为自己的愚忠让苏家断了血脉,所以顺势而为,将你送到少林,别人或许不知,但为父是知你舅舅在少林的,不用多加提醒,他自会注意到。

果然如此……孟奇知道皇帝勾结罗教之事后就有所猜测,如今终于得到证实,闭上眼睛,只觉肉身最后一重枷锁碎掉,身心契合,元神活泼,再无隐患!苏离低低笑道:为父曾经想做痴情男儿,终究逃不过家族责任;想担负家族兴衰,却弄得内宅不宁,爵位被夺;想忠君一世,可想到他对灭天门的行动不闻不问,暗害我儿,又没了自刎陪葬之心,人生至此,处处失败,当真唏嘘……孟奇没有接这个话题,声音平和宁静:父亲,我想广发请帖,邀人明日赴宴。

啊?苏离惊讶回头,眼角隐有泪痕。

这个时候设宴请人?如今人心惶惶,怎么会想着设宴?孟奇平静道:兴云之宴那样的宴会。

苏离顿时恍然,又惊又喜:你要创造机会一步登天?他想到了何九王思远之事。

孟奇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好,好!有你这麒麟子,此世足矣。

苏离哈哈大笑,状极舒畅。

一步登天意味着什么?只要不夭折,最少宗师!而且比常人进阶快很多,就像苏无名一年一重天!苏离的神情充满欣慰和感叹:为父立刻派人送帖。

要说哪些人,以他的经验自不会弄错。

正待孟奇准备走出祠堂时,苏离低声道了一句:对了,子悦非是你亲妹妹。

嗯?孟奇颇感讶异。

她是陇郡唐家血脉。

苏离叹了口气,昔年唐家被灭门,你娘很是悲伤,为父借出京机会,前往西州,虽然没有找到你舅舅,但发现当时唐家直系有人并不在祖宅,逃过大祸,但担心忧虑之下,子悦爹娘的身体已是垮掉,油尽灯枯,而她尚在襁褓之中,为父将她带回,以私生女的名义养在你娘名下,那时候你年岁尚幼,怕是记不得这点。

孟奇颇感欣慰:师父会很开心的。

……晋王府。

晋王与白七姑、严冲等人相顾无言,等着政事堂内的消息,但里面争执不休,怕是没有几日难出决断。

就是有仆人送来请帖给白七姑和严冲。

狂刀设宴?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设宴?严冲皱了皱眉。

白七姑眼睛发亮:你没和狂刀交过手,不知道他具体的境界,这是仿效何九,欲求一步登天的契机,难道他想力抗你我联手?应该是挑战严某与崔辙、王载的联手,或者单独与你做生死之斗。

严冲揣测着孟奇的心思。

白七姑笑道:不管是哪种,能与有望一步登天者交手,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平津侯府。

紫极剑崔辙看着手中的请帖,嘴角含笑,低声道:狂刀预仿何九旧事。

天下暗流汹涌,欲求一步登天者越来越多。

崔清羽非是政事堂成员,没去争执,待在家中,捋着胡须,颇有感慨。

上一次这种状况是什么时候?那是只存在于史书中的魔佛乱世年代!崔辙笑道:可惜人榜前十在神都者只有侄儿、严冲和王载,没有兴云之宴的盛况,时间还是太仓促了,只邀请了神都武者。

三人联手亦是足够,非性命相博的情况下,狂刀不如何九擅于群战。

崔清羽对双方武功特点判断极准,随即,他宽慰崔辙道,不用强求一步登天,空闻神僧当年亦只是到完美半步,还不是一样证得法身?画眉山庄陆大先生不也如此?说完,他略有期待:不知狂刀能做到什么程度,是像何九、王思远一样,还是如昔年苏无名般照耀百里……桓侯府。

王载读着请帖,脸露心思:小孟总算走到这步了,今日琼华宴上他似乎就距离突破不远了,正好助他一臂之力。

琅琊侯府。

阮玉书的大伯把玩着请帖,看着苍白脸色慢慢消退的阮玉书,欣慰道:不错,不错,此子当真出色,若能成功,宗师可期。

阮玉书嚼着龙鱼干,不便说话,轻轻点头,只是略觉疑惑。

广陵侯府。

王思远摩挲着请帖表面的凹凸,似笑非笑,仿佛颇为期待。

魏王府和其他世家亦得到邀请,主要针对九窍以上,外景以下者,当然,也会请外景强者观礼并防止意外。

消息像龙卷风般席卷了整个神都,还在议论白日之变的街头巷尾又被这件事情夺取了关注。

皇室之变虽然剧烈,但主要牵扯世家,目前看不到失控迹象,与自身好像没有多大关联,而开窍之事,说不得哪天自己就是主角!一时之间,议论纷纷,皆拿此宴与兴云之宴比较。

听闻狂刀斩了樊长苗,不,六灭人魔,如今气势正盛,恐怕真能一步登天!有人唏嘘感慨。

有人则替孟奇操心:此次适合强者不如兴云之宴,说不得狂刀压迫不够,无法一步登天了?那时候何九独斩佛心掌、刀气长河、青莲公子与狂刀四位有人榜前十实力的高手,后来又加入了算尽苍生和绝剑仙子,如今,人榜前十在神都者,加上他亦不过四人,相差甚远啊!对,而且当时的人榜和如今的人榜岂能同日而语?有人附和着。

严冲应当强于过去的自己,崔辙与兴云之宴时的佛心掌大概相仿,王载遇强越强,和当时的青莲公子相差不大,降世神魔齐正言与冷月琴仙联手,亦能抵住彼日狂刀,这部分和兴云之宴没有太大差别,唯有后来的算尽苍生和绝剑仙子,目前神都当真无人可代,莫非要靠人数优势?有人仔仔细细分析。

或许,或许会挑战白七姑等完美半步?这怎么可能?狂刀再强,亦非完美半步敌手,起不到磨砺压迫的效果,当年何九不也没敢尝试?也许狂刀要一个打十个?大街小巷都是讨论之声,分析明日或出现的挑战情况,气氛热烈,情绪昂扬,期待不已。

神威侯府,孟奇院子内。

知道消息的苏子悦兴奋激动地来找孟奇:二哥,你,你明日要挑战众位人榜强者联手?谁告诉你的?孟奇坐在石登上听风赏月,笑容和煦。

知道苏子悦是师父一脉,算是表妹,孟奇反而更添亲近之意。

苏子悦眨了眨眼睛:没谁告诉我,但不是很正常吗?兴云之宴就是这样……她脸颊酡红,笑容激动:明日能看到二哥大展神威并一步登天了!顿了顿,她不好意思道:二哥,我是不是打扰你了,你该调和心境,温养精神,为明日做准备……无妨,耽误不了多少事。

孟奇笑眯眯道。

见二哥保证,苏子悦放下心来,好奇问道:二哥,你一步登天有多少把握?明天打算一下挑战多少高手?孟奇轻拍桌面,意兴悠闲:你知道一步登天之事?当然。

苏子悦以为二哥在考校自己,就是打开眉心玄关,架通天地之桥后,不做稳固和调整,直接内外交汇,唯有内天地与相应天地法理异常贴近和融洽者才能成功,因为一步登天,被天所妒,会有天罚。

那你知道九窍之后达到什么境界才能一步登天?孟奇抿了口茶,语气和缓,似乎对明日挑战之事毫不在意,尚有心情指点妹妹。

苏子悦年纪尚幼,还未开窍,摇了摇头道:不知。

孟奇左手轻轻拍着石桌:九窍之后是修炼眉心祖窍,若没有好功法,或者不到天人交感就仓促突破,则在半步外景里垫底,内天地与外天地有矛盾排斥之处,难以交汇,外景希望渺茫,称之为最差,或称下品。

嗯嗯,这个我知道。

苏子悦小鸡啄米般点头,神都世家都要求家中有资质的子弟至少天人交感再突破。

孟奇望着清冷明月,继续道:修炼眉心祖窍至大成,则天人交感,等到境界稳固,突破后就是正常半步外景,或称中品,内外天地没有矛盾排斥,但亦不够贴近,须得花费大量时光做调整和打磨,所以有的人能突破至外景,有的不能。

眉心祖窍大成后,自身感悟天地,身心锲和,内外天地逐渐融洽,是为天人合一,举手投足间有接近正常半步的威力,到其圆满,突破后便是完美半步,有莫大威能,而且对天地法理隐有掌控,非常可怕,非正常半步外景能够力敌,可称上品,只等火候足够,便能顺理成章突破。

苏子悦听得很专注,没有插话。

到了天人合一,若能初步确定适合自身的道路,则可以借此调整内天地,等到调整完毕,返璞归真,基本超过了完美半步突破前的内天地状态,仅仅是勾动天地之力没有那么多,对法理的掌控不够,如此方有一步登天的基础,修炼武道者,需志存高远,即使不能一步登天,亦得以此为目标。

月光洒落,让孟奇沐浴在明净的光辉中。

苏子悦眼睛发亮,好奇询问:二哥,你是已经返璞归真?孟奇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笑而不语。

夜风清凉,明月生辉,神都经历一日喧嚣之后,归于平静。

而孟奇在享受着这种平静。

……翌日,政事堂内崔衍、王文宪等人还在争执,昨晚镇守皇陵的赵警世回京,秘密拜访了琅琊侯府、广陵侯府等地方,神都赵氏似乎已然没有了皇室之尊,退回了顶尖世家的行列。

一处偏僻院子内,白衣素裙的顾小桑素面朝天,看着渐渐当空的大日,等待神都之事平息,气质空灵,神情宁静。

而苏家别院附近,聚集了诸多江湖人士,虽然不能一睹盛况,但若有一步登天的异象出现,当能抢先看到。

紫极剑崔辙来了……刀气长河来了……还有白七姑!王载来了……阮家琴仙也来了,还有鸿胪寺卿……一声声低呼似乎在酝酿着即将开始的龙争虎斗,一龙挑众虎!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一辆辆马车停在别院外,王载、崔辙等人互相颔首,皆见对方气势内敛,即使要助孟奇一臂之力,也不能在战斗中失了自家面子。

白七姑跃跃欲试,当先步入别院。

宴会之地乃是别院演武厅,很是宽阔,摆满了案几,而孟奇高踞主位,青衫磊落,微笑点头。

怕夺了孟奇坐于主位的气势,影响突破,苏离和苏越都未出面,在后面暗助,防止意外。

一位位宾客寒暄入座,没过多久,皆已到齐,严冲,白七姑、崔辙等人都拿眼望向孟奇,该开始了。

孟奇微微一笑:各位稍安勿躁,先欣赏歌舞,品尝水酒。

咦,与兴云之宴有所不同……众人皆是讶异,但想想或许是待客之道不同,也就释然。

丝竹生动,歌舞美妙,美酒醇厚,入口甘冽,可在场众人没谁有心情欣赏。

歌舞完毕,孟奇将手一挥,弹了弹青衫。

白七姑眯了眯眼睛,感觉即将开始龙争虎斗。

这个时候,孟奇依然盘腿而坐,姿态闲散,微笑道:此次邀请众位贵客前来,非是为了挑战比试。

啊?严冲、王载、崔辙等人皆是愕然,不明所以,王思远难得皱眉,仿佛明白了什么!孟奇嘴角勾着,略含笑意:仅是请各位观礼。

观礼?王载心中一动,还未来得及泛起念头,就觉四周一下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别院外面的江湖人士同样看不到附近的事物了。

咦?政事堂内,争执中的诸位大佬同时轻咦,因为附近一片漆黑。

素面仰望天空的顾小桑瞳孔内全是黑色,神情微动,不知是惊是愕。

大日消失,整个神都笼罩在了黑暗里!突然,王载看见手边跃出一颗星辰,灼热但璀璨,宛若明净美丽的花朵。

他茫然四顾,看见诸位宾客身前和大厅各处,皆有星辰腾空,明净梦幻,照破了黑暗!这是……王文宪与诸位政事堂成员看着浮现的璀璨星辰,一时无言。

顾小桑神情微怔,伸出手去,抚摸头顶不远的璀璨,纤手穿过,略感灼热,似幻似真。

王载愕然看向孟奇,只见他周身冒出近乎外景的气息,眉心缓缓裂开,幽暗深邃!他内天地近乎外景,早就能直接突破,但自身强行压制?一颗颗星辰在神都凸显,宛若鲜花盛放,震惊了众人,沉醉了心神。

而西北某处,洗剑阁内,突有一道剑光飞起,冲破了束缚,照耀了百里,四周孤寂清净,只有寥寥数人得见!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第三百五十二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漆黑夜空,星辰浮现,颗颗璀璨,如花盛放。

孟奇双眼半开半阖,元神鼓胀,精神成刺,狠狠打向玄关,眉心似有裂缝出现,缓缓张开,前方一片幽暗,望之深邃玄奥。

没有任何难度,没有半点阻挠,孟奇脑海里响起虚幻破碎之声,祖窍打开,玄关踏破,精神如潮水般涌出眉心,多时积累,尽显其能!此时此刻,他感应之中的天地除了元气大海,又多了蓬勃的生机,晦暗的死气,灼热的大日真火,璀璨的星辰之力,各种各样的力量和气息遍布虚空,似杂乱似有序,似遵循着某些法理,自然运转,似乱糟糟一片,无可遏制地向着更加混乱发展,直至死寂!精神化桥,一头蔓延而出,架在天地之间,一头连接内天地,导引向外,它色做纯金,仿佛传说中彼岸金桥,屹立于混乱之上。

轰隆!孟奇听到了恐怖的虚响,被内天地牵引,受天地之桥传导,自然伟力汹涌澎湃而来,洗刷着肉身,褪去着杂质。

若是不走九窍之路,仅仅打开三大秘藏,肉身将无法抵御天地之力的加身,直接崩解,而现在孟奇端坐其中,体泛淡金,纹丝不动。

若是半步外景,至此而止,可孟奇依旧半闭着眼睛,没做调整,直接引自然伟力与内景交融!轰隆!元气大海和种种力量沸腾了,神都上空陡然有乌云汇聚,深沉昏暗,如同深渊,与下方璀璨星空般的神都恰似天地颠倒。

一道道青色电光乱窜,互相缠绕。

王载身前依旧漂浮明净星辰,仰头往上,暗自喟叹:真是一步登天,雷罚降临,而且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看来在感悟石碑或者与六灭人魔交手时,小孟已趁体悟或气机牵引的机会,让内天地达到某种极致,除了没内外交汇,近乎外景,出手威力亦然,如此方有此等壮举,恐怕整个神都都被他的异象笼罩……他读过诸多书籍,倒是听过类似之事。

轰隆!水桶粗细的青色雷光落下,瞬息而至,打破屋顶,直击孟奇。

孟奇神情无波,不忧不虑,右手多了天之伤,陡然往上!长刀颤抖,如做虚斩,连续八次之后,猛然斩出,紫电横溢,连成狂龙,以刚猛霸烈之势迎向雷罚。

以雷破雷!出刀之际,孟奇没有胜负之心,没有忐忑之情,在内天地达到当前极致,近乎外景后,自己已想突破就突破,正常出手也接近完美半步,否则哪能杀得掉六灭人魔?哪敢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压制眉心玄关的打开?轰!紫电导刀,劈中青雷,发出巨响,电光乱串,焦黑了大厅,而天之伤悠然落下,重现插于孟奇身边。

苏家别院附近围观的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失声不已:这就天罚降临了?没有强者交手的波动传出啊?果真是一步登天!震惊之余,他们期待着孟奇的异象,除了之前的星空降临,突破后应该还有一重。

想法刚起,他们看见几轮大日升起,灼热赤火,另有金乌乱飞,烈焰流淌!咦,狂刀的内天地怎么会有大日金乌?他从未展现过类似武学啊……不仅仅外面的江湖人士讶异,就连王载这熟悉孟奇的人都皱了皱眉,除非小孟之前从未展露过全部实力,否则内天地应当不至于此!王思远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右手掐诀,不断变化,似在推算着什么。

齐正言和阮玉书同样略有疑惑,这是八九玄功的表相?可似乎没什么联系啊?出现一株菩提树,他们都能理解,可星辰、大日、金乌算什么?莫非是不灭道体一脉?见孟奇轻松斩破雷罚,众人正待贺喜,却见深沉黑暗不退,璀璨星辰不落,大日金乌高悬,似乎还未了解!这是怎么回事?堂内众人和附近江湖好汉皆是惊讶。

莫非……而政事堂内,诸位大佬似乎想到了什么,有皱眉者,有赞许者。

昔年苏无名三重天劫加身……陇南张氏家主低语道。

阴火之劫!王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见孟奇身下一朵朵阴火冒起,往上蹿升,燃烧血肉元神。

崔辙、白七姑等人已是看得怔怔出神,没想到会看见双重天劫!孟奇左手成指剑,做举火燎天之势,阴火顺着剑势,脱离身体,发散于虚空。

这一剑乃是八部天龙剑里的外景招式夜叉燎天,孟奇虽未用流火,但肉身强度已是不下宝兵,举重若轻,看得崔辙等人目瞪口呆。

所谓天劫,似乎就是小孩子的玩意……神都各处忽然又昏暗了不少,出现了星光照耀也漆黑无比的诸多漩涡,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吸力和毁灭之感。

这是什么……狂刀的内天地到底是什么……神都各位江湖人士已经茫然,现在的状况超过了他们的常识,等等,还没消散,莫非还有一劫?呜呜呜,风声大作,可大厅内无人感觉风起,但见一股股漩涡往孟奇卤门钻入,似要吹散他的元神,兵解他的肉身!金风之劫,第三重了……王载低声道。

在场众人刚才已想到苏无名,或多或少猜到有第三重天劫,如今皆是屏气凝神,等待着一个传说的诞生!风无形,刀剑难断,孟奇没有出招,任由金风从自己卤门钻入,体泛淡金,在催神化骨见缝插针的风中不断撕裂又不断恢复!忍受着常人无法相像的疼痛,孟奇脸色如常,淡金不断重组,肉身强度不断攀升,力量愈发恐怖。

身怀八九,风火不乱!如今方见天劫难度……崔辙吐了口气,若都是像之前两重天劫那样渡法,自己会怀疑种种典籍记载的一步登天劫徒有虚名。

风煅金身,渐渐平息。

总算结束了。

王载亦吐出浊气,看先四周异相。

这应该就是小孟完整的异相了。

这一看,王载嘴巴半张,无法成言,虚空幽幽暗暗,有星辰环绕大日,连成星云,汇成长河,无边无尽,有金乌乱舞,虚幻大陆呈现,天圆地方,有漆黑漩涡深敛,吞噬着一切,它们重重叠叠,似乎交汇于某处。

某处模糊难明,如佛门四禅之天,似道家大罗诸界!这是什么法相?白七姑愕然道。

崔辙看得心神沉醉,只觉里面藏着天地间某种玄奥。

政事堂诸公早就停止讨论,看着神都异象。

有趣,有趣……江东王家宗师似惊讶似琢磨。

怎会有如此异象……崔衍微皱眉头,不太理解此异象包含的韵味。

但各位大佬都感觉到了一点,如此异象似乎藏着天地之妙!神都各处江湖人士早就迷茫难懂,任由自己震惊,任由自身沉浸在这种感觉里。

金风消去,孟奇只觉五脏六腑、天生九窍与无穷高处的诸天及身下重重大地有了某种莫名联系,周身窍穴内的星辰、大日、金乌、混洞也与天地间的星辰之力、大日真火等初步交汇,呼吸之间,鼓荡自然!王载正要起身,恭贺孟奇,却听见剧烈的咳嗽声响:还,咳咳,还没完……还没完?众人目光呆滞,下意识望向天空,透过青雷轰出的大洞,看见高处无日无月无星辰,没有金乌没有混洞,一片混沌!仅仅看到这片混沌,在场不少实力不够者已瑟瑟发抖,心神颤栗。

苏离、苏越目瞪口呆,人皇之后,从未听闻一步登天有四重劫数,哪怕霸王也仅仅是三重!而魔佛来历神秘,出现时已是力压当世的恐怖法身,没人知道他开窍和外景是怎样。

至于人皇及人皇之前,除了江东王氏,怕是无人知晓有无!顾小桑扬着头,脸庞洁白,直视那片混沌,忽然叹了口气:竟能弄出这劫数,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怕是不能事后寻他‘厮守’了……政事堂诸公有的捋着胡须,有的皱眉思索,有的探究混沌,不明白是何劫数。

王家宗师先是茫然,接着脸色微变,异常凝重。

还没完……随着堂内众人的惊讶之声,那片混沌猛然落下,让孟奇感觉到了破灭之威,生死之变!历劫以来,他第一次有了危机感!不抬头,闭上眼,孟奇催动内天地,窍穴打开,内腑运转,九窍变化!混洞、金乌、大日、星辰等异相突然收敛,纷纷投入孟奇身体,整个神都只余幽幽暗暗一片,只余落下的混沌!众人屏气敛息之际,孟奇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天之伤刀柄。

他长啸一声,抽刀往上!混混沌沌中,众人只见一道刀光亮起,耀眼无比,似有开天辟地之力!混沌破开!幽暗破开!一切皆被破开!这看得众人瞳孔收缩,如同针尖,即使政事堂诸公亦有叹为观止之感,虽然稚嫩,虽然不够完善,但此时此刻,这一刀是如此契合,如此可怕!轰隆!混沌分开,阳光洒落,大日当空,又是炎阳好天!……剑光落下,斩破金风,现出江芷微鹅黄身影。

她脸露欣喜,忽然有所预感,望向了神都,即使什么都看不到。

……桓州,四秀山脚。

青莲公子流苏正大口喝酒,醉意熏熏。

突然,他哈哈大笑,自言自语:以我之性子,何苦学他们苦苦压制思索?完美半步又非穷途末路!大笑声中,他眉心放出青光,周围清新脱俗,似有莲花绽放。

……孟奇一刀劈开混沌,只觉周身疼痛,暗伤处处,但呼吸之间,元神高居泥丸之宫,无前无后,无上无下,无左无右!内天地运转,调动天地之力,孟奇徐徐飞下。

咦?异相呢?见此情状,王载等人一时呆滞,而眼前的孟奇虽然衣衫破烂,但气息幽深,让人不自觉畏惧。

哈哈,待某更衣,再来敬酒!孟奇大笑转身。

豪迈笑声之中,他昂首迈步,走向后堂,潇洒不羁。

某之异相,以元始之意驾不灭之体,故唤不灭元始相!……流苏晃晃悠悠站起,高声吟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第三卷完】第四卷 二十年纵横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