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出生天

2025-03-27 01:25:22

这声炮响极是意外,舵舱中三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扭头望去。

暮色中,却见身后有一艘船以更快的速度疾驰而来,船上挂着好几个灯笼。

这是什么船?郑司楚还没问,施国强已叫道:翼舟!郑司楚一皱眉。

所谓翼舟,即是快船。

翼舟载员不多,但船速极快,那一次宣鸣雷带自己一家过江时,也说若被翼舟队追上就麻烦了。

他忽地站了起来,道:是水军?施国强苦着脸道:除了水军,谁有翼舟?施先生,您是不是……郑司楚喝道:全速往前!他猜也猜得到施国强定然是说要自己坐救生小艇逃生。

但这小艇是船只失事时逃生所用,真坐上去可成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他不知东平水军到底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居然来得如此之快,可现在别无良策,现在已经硬干,就只有硬干到底。

现在船还在江心,那艘翼舟离己方甚远。

但以翼舟的速度,不等己方靠岸定能追上。

饶是郑司楚足智多谋,却也感到茫然。

这时却听得一阵马蹄声,却是沉铁牵着三匹飞羽上了甲板。

他在底舱也听到了船后传来的炮声,吓了一大跳,马上将三匹飞羽解下车上了甲板。

他牵着三匹马一上甲板,却见离岸还远,不由暗暗叫苦,马上赶到舵舱,见郑司楚正在舵舱里,他高声道:施先生。

这一嗓子,连施国强也回过头来。

施国强见沉铁一手带着三匹马,右手却握着一柄明晃晃的腰刀,更是唬得魂飞魄散,心道:糟了,他们要灭口了!不自觉倒退一步,嘶声叫道:别杀我!他这一嗓子,将船上的水手都惊动了。

这船是林先生的私船,只是渡江所用,水手并不多,连那舵手在内不过六人而已。

船在江面上,水手也没什么事,只有靠岸时要忙活一阵,因此这时那些水手都在舱中休息。

施国强这撕心裂肺的一嗓子喊出,五个水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座舱就在舵舱边上,闻声一涌齐出。

郑司楚生怕沉铁会大开杀戒,急道:沈二,快过来!沉铁见水手涌了出来,当真已动杀机。

他是申士图的贴身侍卫,步下本领极强,水手虽有五个,而且个个身强力壮,但在他眼里仍是不值一提。

但听得郑司楚这般叫,他也不敢动手,牵着马又向船尾退了几步。

那五个水手冲出来,却见甲板上有个牵着马拿刀之人,都是一怔,纷纷想道:糟糕!强人夺船!山中有山贼,江中当然也有水贼。

但这儿是东平城的江面上,水贼跑这儿来,真是找死。

这些水手也没武器,有一个汉子拣起边上一条竹篙便要上前。

郑司楚生怕沉铁一动上手就收不住,走到舵舱口道:住手!施管家在我手上,想要他活命,便回去!他这一句倒是震住了那五个水手。

这些水手止住了步子,再不敢动,沉铁却惊叫道:小心!不用沉铁提醒,郑司楚也已觉察出身后一阵厉风袭来,也不知是施国强还是那舵手老周要偷袭自己。

他左手探出,反手已刁住身后那人手腕,虽然头都没回,却同正眼看到的一般,只一翻腕,那人的力量虽然也不小,却显然并不会拳术,被郑司楚借力一带,人已腾空而起,重重摔倒在地,手中一块木条也扔出数尺开外,正是那舵手老周。

郑司楚扔出了那老周,倒有点后悔,心道:别把他摔死了。

但见老周还在地上不住挣扎,这才放下了心,只是脸上仍是恶狠狠地道:想活命的,就回舱去吧。

那五个水手见郑司楚信手就把老周摔了个大跟头,全都吓呆了,那个拿着竹篙的水手更是将竹篙往边上一扔,纷纷要退回舱中。

沉铁喝道:把他也带回去。

一个水手壮着胆子上前,扶起老周回舱。

郑司楚见老周这一跤摔得七荤八素,倒还没有性命之忧。

等他们一进舱,沉铁将门在外面闩上了,跑过来道:公子,怎么办?郑司楚道:你会掌舵吗?沉铁点点头道:我会。

那老周轻举妄动,结果现在没人掌舵了,郑司楚见沉铁会掌舵,心下一宽,道:你在这儿守着,我下去应付。

沉铁道:万一他们追上来怎么办?郑司楚微微一笑道:他们就算追得上,上不了船也是白搭。

沉铁心想也是,有那三匹好马,只消一靠岸,就已逃出生天。

他道:公子放心,这儿有我,马就拴在门口了。

郑司楚道:好,我去把王真川带出来。

不管怎么说,现在将王真川带到身边再说。

沉铁压低了声道:那个小姑娘呢?要杀了她吗?郑司楚吓了一跳,喝道:不准!不准伤人!他说出又觉口气太凶,又温言道,那小姑娘只怕已吓坏了,不用理她。

邓小姐身边,只有一个车夫是男人,另两个是侍女,这四个人根本不必多管。

他说着,走出了舵舱。

施国强听得郑司楚严令不得伤人,在一边松了口气,心道:原来这强人也不想伤人。

沉铁见他长吁一声,冷冷道:施管家,你若不动,我不伤人,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施国强已是吓得魂不附体,连连道:是,是。

在舵舱角落里坐下,当真动也不敢动。

郑司楚出了舵舱,正要走到王真川歇息的座舱跟前,一边忽然响起了王真川的声音:施……施先生。

王真川的声音亦是不住颤抖。

郑司楚一见他已出来,低声道:王先生你没事吗?谢天谢地,快随我来。

王真川听得外面响动,他本来就是惊弓之鸟,更觉害怕,一出来却见郑司楚将老周摔了个跟头。

他也不知郑司楚为什么突然和船上水手冲突,但后面有人要追上来,在他看来定然是为了捉拿自己,胆战心惊地道:施先生,那些人是要捉我吗?郑司楚道:岂有不是。

王先生,你跟着我吧,会骑马吗?王真川点了点头道:会一点。

施先生,逃得掉吗?郑司楚笑了笑道:只要听我的,你就有生路,你去舵舱等候吧。

他心想现在追上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人,但更有可能是因为自己。

不过现在不妨将王真川吓个惨,接下来就更好行事,反正如果靠不上岸,什么都是空的,一上岸便是自己的天下了。

王真川答应一声,进了舵舱,一进去,却见郑司楚那伴当在掌舵,施国强却坐在角落里不住发抖。

他心下黯然,忖道:这回我可害惨林先生了,但愿他没大事才好。

林先生古道热肠,要解救自己,他自然感动,可没想到这事越闹越大,他真个已茫然不知所措。

郑司楚见王真川进了舵舱,心里稍稍定了定。

船上不管自己,共有十一人,其中邓小姐一行是一男三女四人,另外便是施国强和一个舵手,五个水手。

现在邓小姐一行人都不曾出来,倒省了不少事,显然邓小姐确实是看穿了自己。

只是,她到底是怎么通知别人的?想到此处,他也走进舵舱,到了施国强跟前道:施管家。

施国强已是吓得半死,见这施正偏生找上自己,不答又不成,咧开嘴苦苦一笑道:施先生。

方才邓小姐要转向时,还做了什么没有?施国甚是茫然,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没说起。

郑司楚听他不知所谓,也只好不问,道:施管家,你若不反抗,便不会有事,记住了。

施国强没口子答应,郑司楚也不理他,看着船尾。

经过方才这一段,那艘翼舟追得更近了,现在已隐约可见翼舟的船头上立着不少人。

一艘翼舟,最多可以载四十余人,但一般也就二十人上下。

这二十人可不比现在船上这些水手,尽是士兵,郑司楚也知一旦这些人上船,自己就全无办法了。

现在沉铁在掌舵,船驶得更快了些,但那翼舟显然更快,用不了多久定然能追上。

真的要动手吗?要动手,只有自己一人。

好在自己纯用守势,不让那些人登船就是了。

他打定了主意,心里反倒更加镇定。

定睛望去,却见翼舟上忽然亮起了一红一黄两个点。

是灯语。

郑司楚知道,水军传信,白日是用旗语,晚上是用灯语。

他在五羊城水军待的时候已然不短,早已学会,便仔细辨认着。

旗语和灯语都是以音韵字母为基础编制,郑司楚虽然学会了,却并不熟练,一边看着,一边低低念道:前……面……船……只……何……处……受……伤……他刚念出口,一边沉铁已诧道:受伤?他们是来救援我们的?这也太意外了。

郑司楚亦是一怔,心道:我看错了?心头却是一亮,扭头看向桅杆上的号灯。

号灯是黄色的!此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上船时施国强正在升号灯,那号灯却是红色的!他心中一动,抢到施国强身前,道:号灯!你换过了号灯!施国强怔道:没有啊。

他扭头向外看去,却叫道:咦!什么时候挂了求救灯了?求救灯?施国强点了点头道:是啊。

因为江面船只甚多,有时两船也会相撞出事故,因此邓帅定下,以黄色号灯为求救灯,江面巡逻的翼舟队见到了便会过来救援。

邓帅!郑司楚险些要吐血。

这一定是邓小姐耍的花样,她果然早已看透了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将号灯换成了求救灯。

但想通了这点,他心里又已有了个主意,道:沉铁,你在这儿看着,我来应付。

既然是求救灯,也许还能糊弄过去。

他出了舵舱,走到邓小姐的舱前,整了整衣服,这才敲了敲门,朗声道:邓小姐。

门开了,却是邓小姐的一个侍女。

郑司楚见邓小姐正坐在案前和一个侍女下棋,边上却有个汉子坐着,正是她的车夫。

邓小姐一见他,站起来微笑道:施先生,您怎么来了?郑司楚听她说的跟没事人一般,心中倒也佩服。

除了邓小姐,别的人见到自己全都眼露惧意,显然自己在船上动手制伏水手之事他们已全都知道,但邓小姐浑若不觉,这少女的心机和镇定实在难得一见。

他躬身一礼道:邓小姐,现在船只遇上点风浪,请邓小姐小心。

邓小姐抿嘴一笑道:那多谢施先生费心。

要说船只遇到风浪,也不该郑司楚前来通知,但邓小姐却仍是若无其事。

郑司楚见她心照不宣,把车夫都叫到房里,显然是安自己的心,以防自己动粗,心中更是佩服,却也有点气苦,忖道:可惜,我们终是敌人。

邓小姐也许也打过动武的用心,但自己一出手就将老周摔了个跟头,就让她打消了这念头。

虽然自己与她已势成水火,但和这等聪明人对话,纵然不用动口亦已知道对方的用意,当真有种棋逢对手的快意。

郑司楚想到此处,又躬身一礼道:那就好,邓小姐请放心,风浪总会过去的。

他伸手要掩上门,邓小姐忽道:对了,你叫什么?她问的,当然不是自己的化名。

郑司楚三字差点就要冲口而出,但郑司楚仍是道:在下施正。

一瞬间,郑司楚看到邓小姐眼里闪过了一丝恼怒。

他也不想再说,又躬身一礼道:还请邓小姐以大局为重,不然就难保安全了。

真是自作多情!他将邓小姐的舱门反锁了,脑海中突然跳出这四个字。

他本来是想说两句狠话威胁一下,但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

说什么呢?若是她反抗,就要杀了她?但郑司楚心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念头。

他这时才想到,先前威胁施国强,制伏水手,其实都是舍易求难。

如果一开始硬干,就将这邓小姐拿下,以她为人质,施国强哪敢不从?但自己却似乎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不是想不到,而是根本不去想。

在郑司楚心中,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她动粗。

他想起了来时父亲曾告诫自己要当机立断,不要妇人之仁,但自己似乎并不曾做到。

想到这儿,郑司楚不由叹了口气。

也许,我永远都做不到这样的当机立断。

他想着。

郑司楚回到舵舱,这时船已经能望得到北岸了,那艘翼舟也已赶到了近前。

这个距离已能对话,翼舟船头上有个水军士兵高声叫道:前面的船只,快停下来,哪里出事了?听得那人喊话,沉铁小声道:公子,怎么回答他?翼舟上只有小炮,威力不大,但这艘船上全无武器,而且也只有郑司楚和沉铁两人,真要动手,胜负不言而喻。

郑司楚道:他们还不知道我们这船的底细,先不要轻举妄动。

他走到船尾,高声道:对面的长官,这船的舵有点问题,现在转不了向,也停不下来,别的倒没什么大碍。

翼舟上顿了顿,又叫道:那你们为什么要挂求救灯?郑司楚心思机敏之极,已准备了一套说辞,高声道:先前船有点漏水,我也吓坏了,生怕出大乱子。

好在漏水的地方已经补上了,现在已无大碍,多谢诸位长官费心。

翼舟上又停顿了片刻,那人道:原来如此。

还是让我们上来看看吧,万一在江心再出事,那可不得了。

如果不让他们上船,只怕更会让他们怀疑。

郑司楚想到这里,高声道:好的,那让我们先下了帆。

说罢看了看正在角落里发抖的施国强,拱拱手道:施兄,请您好自为之,不要让我难做。

施国强本来抖得已经好多了,听郑司楚这般一说,上下牙突然又捉对厮杀。

郑司楚心想还好那翼舟上只是寻常水军,只消傅雁书不来,总能蒙混过去。

他向施国强拱拱手道:施兄。

施国强没想到郑司楚还会向自己打招呼,忙起身道:是,是。

郑司楚道:施兄请放心,只消您不准备拼个鱼死网破,在下就保证施兄安全,谁也不会伤一根毫毛。

施国强这才点了点头道:是,是,是,我一定不乱说。

郑司楚笑了笑道:那施兄随我过去吧跟你船上的兄弟交待一声吧。

他正要带着施国强去将水手叫出来,王真川忽然站起来小声道:施先生,这些当兵的上来要不要紧?郑司楚道:这些人不是来抓你的,王先生,你就好好坐着便是。

王真川现在是看到穿军服的就怕,见有那么多水军要上船来,郑司楚仍是若无其事,心道:你是不要紧,大统制可是要对我斩草除根的。

大统制驭下极严,所定法律中有一条名为连坐法,一人犯罪,殃及九族。

若只是些行窃之类的小罪,罪犯的亲戚无非罚点钱,以示管教不严。

这条法为不少人垢病,认为失之太苛。

一人犯罪,岂能罪加无辜?以前王真川对大统制敬若天人,大统制的举措在他看来自然样样都对,还多次为之辩护,说一人犯罪,亲属岂是无辜?唯有用此重典,才能镇慑宵小。

那时说起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却不料现在自己也适用了这条连坐法。

顾清随犯下的是图谋行刺大统制的弥天大罪,自己被连坐,轻则终生流放苦役,重则斩首,现在的王真川实是胆战心惊,满脑子想的就是快点逃出去。

见这位施正先生仍是好整以暇,急道:施先生,他们难道没半点怀疑吗?如果那傅雁书就在那船上……郑司楚心道怀疑当然会有,先前他们追了半天,还放出号炮来,自己一直没停船,他们岂会无疑?但只消这些水军看不出破绽,就不会有大碍。

至于傅雁书,在这翼舟上的可能性太小了。

正要宽慰王真川两句,心中却忽地一凛。

傅雁书真的不在这翼舟上吗?在宣鸣雷口中,这傅驴子心细如发,是个极难对付的人。

如果他回军中得到的军令就是搜捕顾清随在之江省的亲属,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林先生宅中。

一旦得知邓小姐居然和王真川同船过江,岂有置之不理之事?难道,真被王真川说中了,傅雁书就在那船上?郑司楚心里突然有点胆寒。

宣鸣雷对傅雁书如此忌惮,如果傅雁书真的追了上来,以有心算无心,自己和沉铁两人是铁定逃不过这一劫的。

他心中一动,又转身走到船尾,高声道:水军弟兄,主帆卡得太紧,不太好下。

反正船没大碍,不须劳动诸位了。

他话音刚落,从翼舟上突然飞出两道带钩的长绳,笃一声便钩住了船帮。

郑司楚的心一下沉了下来,忖道:果然他们早已看破了!他这样喊话,只是试探。

如果对方并不曾看破,无非稍多一点疑心。

但翼舟上的水军竟抛出了钩绳,说明他们早就已经觉察到了。

他一见对方放出钩绳,已知他们觉得骗不过自己,撕破脸要冲上来了,当即喝道:沉铁,把住舵!自己抢上前去,拔出怀中短刀,一刀斩去。

他这短刀虽不是吹毛立断的宝刀,也甚是锋利,但甫一斫上,却铿然作响,原来竟是铁链。

这种链钩是水军接舷战时常用的器具,一旦搭上就解脱不开。

郑司楚暗暗叫苦,水军居然突然动手,实在超出了他的预计。

这些人其实早已看破,根本就没指望自己停船。

自己想稳住他们再作定夺,他们却也是先想稳住自己。

他在水军已待了不少日子了,心知链钩一搭上,马上敌人就要冲上船来,用刀是砍不断了,只能以手去解。

但钩子钩得极紧,铁链也绷得笔直,一时间哪里解得下来,除非将船舷也砍落一块。

可是造船的木头坚同铁石,砍船舷还不如直接去砍铁链,心中也有点慌张,正在这时,铁链却是一颤,翼舟上已有两个水兵飞身跃上。

那铁链只有手指粗细,虽然绷得笔直,仍在晃晃悠悠,但那两个水兵却如履平地,向船上冲来。

郑司楚见这些水兵武艺如此精熟,心头又是一沉,忖道:糟了!他本来觉得这些小卒自己一个对五六个总不成问题,但看样子以一对二只怕都很难,索性不去解铁链,将身一纵,跳上了船舷。

狭路相逢,唯有勇者胜。

现在只是一根铁链,这狭路当真狭到了极点。

郑司楚心想自己总算还占有地形之利,只消不让他们上船,这些人终究无奈己何。

他刚跳上船舷,翼舟上忽地一箭射来。

现在相距甚近,这一箭劲头既足,准头也好,但郑司楚在水军中和宣鸣雷在跳板上练过多时,腰刀一挥,便将箭斩落。

虽然斩落了这一箭,他心中却更是一沉。

如果这些人齐齐放箭,自己孤掌难鸣,迟早要被击落。

他见右边那水军个子较矮,冲得也较快,顾不及多想,足尖一蹬,已从铁链上直冲下去。

那水军也没料到郑司楚竟会主动出击,反倒不怔,手中刀已向他砍来。

郑司楚不由分说,腰刀一拦,架开了那人的刀,左手忽地探出,抓住那人胸口。

这水兵虽然个子矮小,也有百把斤分量,但郑司楚虽非神力惊人,力量却也非常人能及,左手一拖,将那水军拎下了铁链。

这铁链上站了两个人,本来就在下坠,现在郑司楚一手提着这人,两人的分量都吃在他双足上,更是往下一坠,他亦是身形一晃,险些摔下去。

边上的人见此情形,不由得齐声惊叫了起来。

郑司楚已觉单凭一只左手是拖不动那人的,将他往铁链上一搁,喝道:撒手!右手刀已架到了那水兵脖子上。

他一下擒住了一个水军,另一根铁链上的水军呆了呆,竟然站住了。

在铁链上站立远比行走要难,但这人站在铁链上微微上下颤动,站得却稳稳当当。

郑司楚一见这人的本事,肚里已暗叫了侥幸。

那个水兵的本领要比自己擒住的这个好得多,若是自己向那人出手,定然不会如此轻易得手。

他喝道:要他活命的,就退下去!翼舟上的水军根本没想到郑司楚会反守为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了个俘虏,一时也没人再放箭。

郑司楚只见手上那俘虏不住发抖,刀却仍不曾抛掉。

他将腰刀轻轻拍了拍这人后颈,喝道:还不扔了武器?这俘虏这才将手中的刀往江中一扔。

一见这人扔了刀,郑司楚心中才定了定。

他笑道:水军弟兄,在下南海麻天光大王麾下施正,只为求财,不为取命。

让我们全身而退,谁也不会有事,否则别怪我无情!他曾听纪岑和谈晚同说过,先前海上曾有个悍匪麻天光,已被他们扫灭。

现在一时间也捏造不出别的名目,便拿这麻天光的名字出来,反正这些东平水军也对麻天光知之不详。

他报出名来,那些水军果然大多茫然不解,一大半在想:麻天光是什么人?另一根铁链上的那水军忽道:原来是海贼余党。

你到底要做什么?一听这人的声音,郑司楚心里便是一凛。

这声音,分明便是傅雁书!他暗暗叫苦,没想到傅雁书竟会来得如此之快,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笑道:顾司长与我家大王有恩,大王命我来救他亲属。

我也不愿伤人,你们闪开吧。

这谎扯得其实有点没边,但傅雁书也是刚才才得到消息,先入为主,一时间也想不到有破绽,心道:果然顾清随狼子野心,早与麻天光有联系。

早先听五羊城说麻天光已被扫灭,原来是假消息,他们定已将麻天光收伏了。

对捉拿王真川他其实并不如何上心,但邓小姐在这船上,却是不能不救。

他喝道:施正,难道你还以为逃得掉吗?郑司楚将那水兵搁在铁链上,站得倒更稳了。

他笑道:若是逃不掉,那便玉石俱焚,亦无不可。

他说的玉石俱焚指的是与傅雁书同归于尽,但傅雁书脸色却是一变,骂道:无耻海贼,卑鄙下流!被傅雁书骂了一句,郑司楚这才回过味来,傅雁书一定以为自己说的是要拿邓小姐为人质威胁他。

他也不解释,笑道:傅将军但骂无妨。

我施正不过是块顽石,得与美玉同归,倒也得其所哉。

傅雁书见此人仍是不焦不躁,恼怒中倒也有一分佩服,心道:海贼中竟也有此等人物,我真是小看了天下人。

郑司楚见他沉吟不语,只道已将他僵住了。

虽然自己不会真的拿邓小姐去威胁他,但嘴上这样吓吓他倒也无妨,正待再说两句,傅雁书忽然身子一坠,喝道:毛贼!铁链被傅雁书一坠,一下沉落,直如一张弯弓,傅雁书却借势一冲而起,跳起了数尺高。

郑司楚也没料到这人竟会暴起发难,吃了一惊,还没回过神来,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已直取他面门。

郑司楚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将腰刀一横护住面门,却听当的一声响,他的手便是一震,刀身已被击得弯了过来,那竟是个拳头大的铜锤。

铜锤一击便将郑司楚的腰刀击得不成样子,又滑过了刀身。

郑司楚头一侧,这铜锤掠过他鬓边飞过,又突然收了回去。

在铁链上根本无法闪避,郑司楚若不是先用腰刀格了一下,这一锤定然将他击个脑浆崩裂。

郑司楚只觉背心都是冷汗,腰刀已不能用了,当即将刀一扔,手一抖,从袖中抽出了如意钩。

这时傅雁书人仍在半空之中,铜锤倏收倏发,刚收回便又发出,郑司楚出手亦快,将如意钩顶去。

又是当一声响,铜锤正击中如意钩的尖端,郑司楚只觉浑身一震,再难抓住那水军了,人已被震得从铁链上直摔下去。

当傅雁书一锤将郑司楚击落,他擒住的那水军也被这一震滚落铁链之下。

但这人本来就在伏在铁链上,双手一把抓住铁链叫道:傅将军!掉进水里倒不会有事,但现在两船如此近法,随时会相撞,这般掉下去正在两船之间,一挤的话当场要被挤成肉饼。

傅雁书已跳到了这根铁链上,见那水军遇险,便伸手抓住了那水军的手腕道:抓住!他正要将这水军拉上来,却觉风声一动,一团黑影忽地直冲上来。

他吓了一跳,不知出了什么事,定睛一看,却见郑司楚竟然从下面跳了上来,站到了船舷上。

傅雁书不由一呆,心道:他还有这等本事!一时间也不禁茫然。

郑司楚被震落铁链,手中仍抓着如意钩。

如意钩本来是有钩子的,但郑司楚因为不会用钩,因此将钩取下,现在这如意钩只相当于一柄细细的短枪。

他人已摔下了铁链,心中却反倒更为镇定,不等身体落下,如意钩已倒转过来,猛地扎向船帮。

如意钩扎在了船身上,他的人挂在一端,这杆如意钩已弯得如一张弓相仿。

千万不要断!郑司楚想着。

好在如意钩虽细,却是精金煅造,极是坚韧,便是挂两个郑司楚都不会断,郑司楚将如意钩弯得快成半圆形了,双足在船身一蹬,借着如意钩的弹力,人忽地直冲上来,趁势拔出了如意钩,在空中连翻两个跟斗,竟又跳回船舷上。

正在掌舵的沉铁本来见郑司楚被击落,一口血都要喷出来,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翻身上来。

现在傅雁书正抓着那水军手腕,流星锤已用不出来,郑司楚只消将如意钩戳去,两个人都难逃一死。

他一颗心大起大落,这才长吁一口气,心道:公子真是好本领!郑司楚侥幸翻身上来,见傅雁书正在抓着那水军,根本来不及还手。

他得理不饶人,伸手便要刺。

傅雁书也知这一下刺来,自己躲无可躲,只余一死,心头一凉,但手中却反倒一用力,喝道:接着!要死,就死我一个吧。

他想着。

那水军被他一掷,落向翼舟之上,自有旁的水兵接住。

那些水兵见傅雁书死到临头,想救也没办法救,全都失声惊叫。

郑司楚哪里还会留情,挺枪便刺。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铿然一响。

那是邓小姐在舱中弹响了琵琶。

她虽被郑司楚关在舱中出不来,听却听得清楚。

郑司楚说什么麻天光大王麾下施正,她心道:原来这人是五羊城来的,居然一口京中话,我都被他瞒过了。

待听得打斗声起,知道傅雁书已与他交上了手。

她自是盼着傅雁书得胜,却不知为什么,隐隐也不希望这海贼施正遭殃。

等听到水军惊叫,她的心亦一下提了起来。

水军在惊呼,定然是傅雁书遇险了。

她急得手足无措,不自觉信手一弹。

本也只是无心之举,但她琵琶之技已然高绝,便是信手间也自成曲调,正是《一萼红》的头一个调子。

这首《一萼红》她还是好些年前听得的。

那时名满天下的大诗人闵维丘来访,父亲的两个弟子都在座,自己因为年纪幼小,未能出席作陪,只在屏风后静听。

待听闵维丘唱起这首与寻常大相径庭的《一萼红》,只觉大开眼界。

只是这首曲子太过阳刚,全然不类寻常,宣鸣雷与她同出一门,弹起来比她要好得多,她弹的话总是嫌弱,因此时常在练。

这个时候担心傅雁书安危,不自觉就弹了出来。

傅雁书听得琵琶声,心中一定,忖道:谢天谢地,阿容没事。

若是邓小姐出事,那他就算丢了性命也要将这施正碎尸万段,此时却一下松懈下来。

郑司楚也听得了琵琶声,傅雁书的杀气却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这一下扎下去,傅雁书不死即伤,可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他自觉亦做不出来。

他看着傅雁书,手不觉一缓,如意钩已刺不出去。

但他只顿了一顿,傅雁书却已觉察出来。

他没想到敌人竟会在这关键时刻缓手,自己哪会错过这机会,双足一蹬,一声厉喝,人又跃在了空中,掌中小铜锤疾似闪电,直取郑司楚面门。

郑司楚一时失策,便遭傅雁书反攻,心中追悔莫及。

但机会已然错失,悔也无用,好在现在自己站在船舷上,比傅雁书的根基要稳得多。

傅雁书铜锤来得虽快,但他的动作却能更快,头一侧,如意钩已拨向锤头。

铜锤与如意钩相撞的话,因为傅雁书手中是条软索,并不受力,而自己却是要十十足足地吃分量,脚下受震,立足不稳,刚才便吃了个亏,现在已不能再这么做了,只是用钩尖去拨。

他眼明手快,将锤头拨到一边,亦知傅雁书出手快极,这小锤甫收又至,要防他第二次攻上,因此睁大了眼看着傅雁书去向。

谁知傅雁书一击不中,收回铜锤,却踩着铁链疾退。

虽然铁链晃晃悠悠,但傅雁书如履平地,已退回翼舟之上。

他不知傅雁书还要做什么,正有点发愣,却听傅雁书高声喝道:施正,你发誓不伤一人,我便让你退去,否则不要怪我鱼死网破!傅雁书最担心的是这施正对邓小姐不利。

现在知道邓小姐安然无恙,他的敌意亦减退了许多,已抱了个息事宁人之心,那王真川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让他走了也无所谓,何苦为他与这施正性命相扑,万一这些人走投无路,破罐子破摔,伤及阿容,那他可万死莫赎。

郑司楚没想到傅雁书竟然肯放了自己,心道:原来在他心里,邓小姐可比王真川不知重要多少。

早知如此,我……他先入为主,只觉自己千方百计来找王真川,对方肯定也是势在必得,一时竟想不到王真川仅是受连坐之罪而已。

这个早知如此,便是拿邓小姐当人质来迫退傅雁书。

只是他心中又觉得不要说自己不能这么做,若自己当真这么做了,恐怕结果会适得其反,傅雁书会不顾一切杀上来。

方才与他在铁链上过了两招,郑司楚已知傅雁书步下的本领不逊于宣鸣雷,和自己也堪堪匹敌,何况他还有许多帮手,现在这样的结果实可谓两全其美。

他也高声道:傅将军果然了得,我施正佩服之至。

既然你给我一条路走,那船上邓小姐、施管家诸人皆不会有危。

他怕到时自己走了,傅雁书会认为施国强与自己勾结,因此有意提了一下施国强,好替他开脱。

傅雁书哪想到这些,只是哼了一声,斥道:枉你一身本领,却自甘堕落。

话是这么说,这施正武艺之强,傅雁书亦衷心佩服。

这时那两根铁链一松,郑司楚将钩子摘下,扔了下去。

傅雁书不再用强,实是谢天谢地。

他回头看了看邓小姐的座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自己这条性命,也不啻是邓小姐救的,方才若杀了傅雁书,剩下的水军为报此仇,亦不会顾忌邓小姐,杀上来的话自己和沉铁、王真川三条命定然要交待在这了。

虽然傅雁书愿意放走自己,但他仍然不敢大意,心知此人足智多谋,一旦邓小姐不在自己手上,难保他不会翻脸无情。

船向南岸而行,傅雁书的翼舟亦紧紧跟随,毫不放松。

天边隐隐放亮之时,南岸已然在望。

因为船并没有驶入东阳城里的码头,而是向城外而行,这地方正是上一次郑司楚一家乘宣鸣雷的螺舟过江上岸之处,他看见对岸的浅滩,向沉铁道:行了,准备上岸吧。

施国强见这些人要停在这地方,这地方是个浅滩,船再驶过去定要搁浅。

这艘船不小,搁了浅再拖到深水处那就难了,急得脸都白了,想说又不敢说。

郑司楚见他模样,心道:施管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正想着,沉铁忽道:公子,还坐小船上岸吧。

他心中一动,心道:原来沉铁也动了恻隐之心。

虽然坐小船上岸实是要麻烦一些,万一被翼舟追上可不得了,好在这儿离岸已然不远,翼舟虽快,要追上他们也难。

只消上了岸,傅雁书他们没有坐骑,哪里还追得上自己,这样也让施国强免遭一点罪,便点点头道:也好,我去放小艇。

小艇不大,但总能坐上十几个人,三个人三匹马也能放下。

郑司楚先将小艇放下,让三匹飞羽待在里面。

这三匹马都是他养惯了的,看见旧主人更是驯良。

他让王真川坐在船中,见沉铁还没出来,便道:王先生,你先看着,我去叫他一声。

他正待走过去,却听啪一声,船尾处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这是和断土约定好的信号,一旦情况有变,便各自逃生。

见放出信号,沉铁已急急冲了过来,他道:沉铁,快过来!沉铁一个箭步过来上了船,笑道:公子,成了!他说着,拔出腰刀便斩断了缆绳,小船一下掉了下去。

好在离水面并不太高,但小船还晃了两晃,差点翻倒,王真川亦扶住了船帮不敢动弹。

郑司楚有点不快,道:也不用这么急吧。

沉铁道:不急不行,这船要沉了,哈哈!说完,却听得那大船中发出咚一声闷响,船身一下侧过来,船中已有浓烟冒出,上面传来一阵哭叫。

郑司楚吃了一惊,喝道:你把船炸了!沉铁道:是啊……将这船炸个洞,让它慢慢下沉,傅雁书就急着去救邓小姐,根本来不及追赶自己了。

他自觉这是好计,但郑司楚脸一白,人猛地一跃而起,双手抓住了大船的船舷。

也亏得这时船身侧向他们这一边,不然郑司楚哪里抓得到船舷。

他手一搭上,身子一缩,翻身上了船。

沉铁见他竟然又回去了,急道:公子……但郑司楚理都不理他,一个箭步冲向邓小姐的座舱。

现在还来得及。

他一下拉开了门闩,里面已传来一片哭喊,却是邓小姐的那两个侍女。

那声闷响发出,船一下侧倒,邓小姐的脸也有点发白,待见门一下开了,门口站了个人,她又惊又喜,叫道:哥哥……现在来救自己的,定然是傅雁书了。

她是这么想的,但门口出现的却是郑司楚。

郑司楚见舱中之人尚且无恙,轻声道:快出去,船要沉了!邓小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郑司楚,实在想不通这个名叫施正的海贼汉子为什么会这么做。

船定是他们炸沉的,可他们炸船是为了争取时间逃生,怎么又会上船来?这时却听得傅雁书的声音响了起来:阿容!阿容!你怎么样?听他的声音已是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郑司楚也没想到傅雁书登船竟会如此之快,不由一怔,却听邓小姐低低道:还不快走!又放声道:哥哥,我在这儿!快来救我!郑司楚听她连着叫了傅雁书两声哥哥,心里不知怎么有点酸溜溜的,心道:你连师哥的师字都省了。

也不说话,转身便走。

沉铁炸船却不是真个为了将船炸沉,只是炸了个洞,但浓烟却是不少,他借着浓烟已闪到船身另一侧,见沉铁正站在小船上焦急万分。

一见他出来,沉铁马上招手道:公子!郑司楚将身一纵,已跳下了船。

沉铁也不说话,马上奋力划桨。

郑司楚本待狠狠揍沉铁一拳,骂他不该如此,但看他划得满头大汗,也不说什么,拿起另一把桨划起来。

此时王真川也在划桨,他力量不大,但沉铁和郑司楚都是臂力过人之辈,沉铁划起桨来更是熟练之极,小船竟不下于翼舟。

傅雁书一见船上声出烟起,心便如被刀扎了一般,暗自不住痛骂,心道:这些王八蛋海贼!他不顾一切,带着人冲上了船,生怕邓小姐仍关在舱中,被火势波及,或者来不及逃出来船就沉了。

但这船虽在下沉,沉得却慢,进了舱中,正是邓小姐和侍女都在,几个人全都安然无恙,他这才放了心。

这时水军来报,说船底被炸了个洞,但洞不大,已应急补上。

他恨极了那施正,正待下令要追击,邓小姐忽然又晕了过去。

这一下把他也吓了个半死,折腾了半天,邓小姐才苏醒过来,只是这般一来那艘小船去得已远,再追不上了。

这一回他不敢再大意了,亲自送邓小姐回家。

说起此事,被师母好一顿数落,说军令虽然重要,也不该把阿容扔到一边的道理。

被师母说了一顿,傅雁书半个字都不敢吭,心中只是对那施正恨得咬牙切齿。

总有一日,要将这无耻海贼碎尸万段!傅雁书还有军务在身,告辞走了后,可娜夫人看了看女儿道:阿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邓小姐先前还晕过去,此时却精神十足,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极是明亮。

她低低将前前后后的事说了,说到那施正自告奋勇要带王真川走,可娜夫人诧道:这人到底是什么人?邓小姐道:我也怀疑,所以故意问了他句罗国的事。

他先前还滴水不漏,但说到妙真阁时,却说妙真阁的铁板是回字形的,我才看破了他。

可娜夫人皱了皱眉道:你这丫头,真是大胆。

句罗妙真阁,乃是句罗最有名的菜馆,烤肉更是菜馆中名点。

但句罗以前也不产铁器,铁器都是中原运来,因此他们烤肉用的乃是当地特产的一种石板,妙真阁那块石板足有一丈见方,称五十人围坐而食那是夸张了。

到雾云城开分店后,因为石板不好携带,用的都是铁板。

邓沧澜当年曾领军去过句罗,尝过那石板烤肉,后来与妻女同去雾云城时也曾去雾云城的妙真阁尝鲜,说起石板铁板之分,邓沧澜说其实铁板受热均匀,但石板烤的别有风味,各有千秋,将来有暇带他们去句罗尝尝。

这话邓小姐听得仔细,拿来一试,郑司楚却说什么句罗妙真阁铁板回字形云云,分明是雾云城那分馆的形制,这才看出破绽。

待说到最后那施正炸了船后居然又冒险返回来救自己,可娜夫人更是诧异,喃喃道:奇怪,这到底是什么人?他有多大年纪?后来真是往南边走了?邓小姐道:三四十岁吧。

长得可不怎么样,但眼睛长得不错,很亮。

这人真会是个海贼?可娜暗自叹了口气,不再多问了。

邓小姐见母亲正在出神,娇声道:妈,你记起什么来了?可娜夫人道:我担心的,是他们往北边去了。

邓小姐诧道:北边?他说他去过句罗那是假的,怎会还去北边?可娜夫人叹道:我怕他将王真川带去了雾云城。

如果真去了北边,我担心我给你爹惹了一场祸事上身。

邓小姐呆了呆,忽道:大统制?可娜夫人点了点头。

当她和丈夫接到大统制的秘令,说顾清随密谋行刺不遂,要他们将顾清随在东平城的亲属统统抓捕起来送京,可娜夫人心中实是极不赞成。

这连坐之法太过无理,完全违背了共和国以人为尚,以民为本的信条。

因此当她听得女儿要去赴的林先生宴席上,王真川也会出席,便让她偷偷放王真川一马。

本来这也是没要紧的事,自己或丈夫明着将王真川放走的话,大统制会极为不满,但女儿无心之失,谅大统制也不会如何。

结果竟会杀出一个施正来,让她始料未及。

如果这施正真是海贼还好。

假如不是海贼,而是大哥的影忍的话……想到这儿,可娜夫人已暗暗心惊。

大哥的能力,她自然比谁都清楚。

但大哥到底还是相信自己的,当初共和初立,大杀前朝宗室,因为小王子做过自己的学生,她求大哥放了小王子。

本来以为会有点麻烦,但大哥还是同意了,这些年小王子也平静地生活着。

如果这一次大哥真是派了影忍来出马抓走王真川,那说明……说明大哥对自己夫妇已不再信任了!可娜夫人一时间只觉身上寒意凛凛,说不出的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