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杨像条濒临死亡的鱼, 胸口剧烈起伏,耳朵也开始嗡嗡响。
妈?小妈和俞冬呢?简秋翻了个身,离俞杨又近了一点, 他睁着眼睛看着一脸痛苦的俞杨。
也许是声音不够大,俞杨没听清楚,简秋又往她身边爬了爬, 半边身体都压在俞杨身上, 开始晃动俞杨僵硬的身体。
俞杨一口气没缓过来,哽在喉咙里, 现在那口气缓了过来,脑子也重新开始思考。
她伸出冰凉的手摸了摸简秋的头。
撑着身体拨开挡在面前的草。
以前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可后来她身边出现越来越多温暖生命的东西,俞杨是跌落冰窟的人, 遇到了,拼了命也要抓住。
简钒应该不会被高承业的人认出来,毕竟交集很少, 那就是俞冬了,李彤那天来家里告别的时候, 俞冬以为她是来用东西把简秋换走的, 大哭了一场, 当时俞杨还打开了铁门拖着俞冬站在高处望着李彤一行人。
俞冬的哭闹给不少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是高承业的人, 那她们两个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毕竟实验室需要这样的活体,他们也只想换更多的东西, 人死了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不管是孩子还是简钒都有很大的研究价值。
而且后面又来了一拨人,似乎阻止了什么。
俞杨想明白这一点以后,心里反而没那么急切。
她在心里不断地祈祷着,前面响起来的木仓声不是针对简钒的。
带着简秋躲到了一棵枯树后面,虽然带着他束手束脚的。
可是不能把简秋放在山上,后面不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这里离吴城很近,稍不注意就会有怪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她家简秋那么小小的一个,还不够塞牙缝的。
你要乖,不要害怕,跟大妈一起去接小妈和俞冬,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好吗?简秋摸了摸被蹭伤的手臂点点头,他刚哭过,眼睛红红的,手上和身上有不少被刺刮到的伤口。
俞杨牵着简秋一步一步靠近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人们。
她在高处看到了抱着俞冬的简钒,在简钒的脑袋上被人用木仓顶着,身后的男人想把身形全都藏在瘦弱的简钒身后。
然后看到了前面为首说着话的女人。
陆依!看清楚人以后,俞杨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然后抛到了高空中,又落了地。
陆依,老子知道你在B区混的好,很多人都听你的话,你敢动我,我老板一定不会放过你的!那个之前不可一世的绿豆眼男人从简钒身后冒出半个头来大吼道。
他说话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声线都是颤抖的。
疤癞,实话跟你说你老板不是个东西,上次打死了我几个兄弟还抢走了我五把木仓,值不少变异孩子呢,我陆依这人啊,记仇不记恩,他不在拿你开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现在手上的人我罩着的,你这样,我也很难做啊。
陆依穿着马丁靴一脚踩在一个人脑袋上,身体倾斜着,手里把玩着一片白色的鳞片,面色很是为难。
我陆依罩着的人你也敢动,是活腻了么?她吹了吹指甲,看着被挟持的简钒,心里咒骂着,又是一把心理博弈战。
赌对了简钒活,错了就只能看能不能把她怀里的女孩保下来。
陆依往后挥了挥手,有人上前架着地上疤癞的人离开,还有的人拿着武器虎视眈眈的看着疤癞。
我并不知道她是你罩着的人,老板只让我抓她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我也只是帮人做事的。
疤癞还没说完陆依身后的人摸了摸怀里的武器。
让你的人不要动!不然我打死她!疤癞惊恐着往后退了两步,可是在他身后是何彪,那人抄着手把他的后路堵得死死的。
汗水一颗又一颗冒出来,瞬间他的衣服就被打湿了,额头前的头发上还凝聚着小水珠。
彪哥,以前兄弟多有得罪,只要你让我进去避难,什…什么么都好说。
疤癞挟持着简钒又往何彪那边靠了靠。
何彪心里早就对他厌恶至极,此时见有人收拾他,心里别提多痛快了,何彪带着笑:好啊。
疤癞这人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他经常堵在C区出城的门口抓人,打也打了,可是上头跟他的老板高承业有合作,何彪不能轻易杀了他。
用变异孩子做实验已经是整个吴城见怪不怪的事情了,只不过C区的人勉强还有人性而已。
人啊,是排异动物。
现在有那么多变异孩子的出现,人们研究他们,幻想着他们身上有某种神秘力量,说到底都是贪欲。
可是折腾了好几年,除了外表不一样以外,这些孩子就像普通孩子一样。
到了年纪蜕了鳞片,更是虚弱的不得了。
还不等疤癞感激涕零,何彪又轻声说:可我现在就想看你死,怎么办?你!疤癞瞪大了眼睛,脸上肌肉由于愤怒不断地蠕动起来,他敢怒不敢言,那么多人围着他,本来他就是一个狐假虎威的人,现在更是不敢轻易放下木仓。
何彪笑了笑,长腿一伸,直接坐到了遮阳伞下面道:看来你没有诚意,陆小姐请便,记得打扫干净。
何彪!疤癞咬牙切齿。
你打死她好了,我正好把矛头指向你老板,新账旧账一起算。
陆依把鳞片收进裤兜里,揉了揉手腕,悠闲地对简钒说,妹妹,都是姐姐没本事,让你来了我做主地地盘上白白丢了性命,你放心,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陆依舔了舔嘴巴,露出一抹森然的笑。
在场地人心里都清楚陆依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她心眼小手段狠,惹不得。
而她身后还有个靠山吴大勇,他一句话B区一半人都要听他的。
简钒咽了咽口水,努力保持镇定笑着说:那就先谢谢你了,明年坟头记得给我带束白色的花来。
简钒一边说笑,一边盘算着要是身后的男人狗急跳墙真开了木仓,那她怀里抱着的俞冬会不会受到牵连?简钒想着,僵着身子,慢慢把俞冬放了下来。
疤癞发现简钒的动作厉声吼道:你干什么?不许动!简钒:我抱不动了。
俞冬一从简钒身上下去,疤癞暴露出来的地方就越来越多。
你把她抱起来听到没有?我让你抱起来!疤癞疯狂地吼道。
简钒只是把俞冬牵过来,离疤癞近一点:要不,你自己抱着?抱起来,听到没有!不然我打死你!疤癞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手上的木仓用力在简钒脑袋上戳着。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你打死我我也抱不动了。
简钒平静地说。
疤癞大概是怕了,他要真的打死了简钒,他肯定跑不掉。
等了一会儿,疤癞不再开口,他抓着简钒的手臂更加紧了。
陆依开始不耐烦:你要动手就快点。
疤癞嘴硬道:你以为我不敢吗?好歹死了也有个垫背的。
简钒把俞冬死扣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赶在俞冬没有哭出声之前狠狠掐了她一下,眼睛里全是警告。
震慑住俞冬后简钒把目光放在陆依身上,陆依挥了挥手不动声色道:真要跟我作对啊?疤癞:不敢,我只想带人走,不然我没法交差。
陆依往前逼近几步,离俞冬不过三米的距离,她歪了歪脖子嘟囔道:还真是条忠心的狗呢,死到临头还想带着人出去。
你死了你老婆可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又用惋惜的目光打量了一下他:那真是可惜了,我给你留个全尸,动手吧!她的话音刚落,简钒就猛地把俞冬推了出去,她大哭着扑进了陆依怀里。
同时陆依身后的人架起了木仓,黑漆漆的木仓管对着简钒和那个男人。
有人开了一木仓,故意打偏没打中人。
简钒的命并没有疤癞想的那么重要,也许在陆依眼里,人死了就死了。
可是他不能死啊,他死了家里人要怎么办?这疤癞子是个没出息惜命的,他虽然在外为人差讨人厌,可是对他家里人可是没话说的。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有了最为致命的地方。
当真的看到这些人真的不在乎简钒的命以后疤癞瞬间怂了,他抖着手把木仓扔出来,噗通一声跪下哭喊着:姑奶奶,我错了,饶我一命吧,我老婆孩子在高承业手上,我不敢不听他话啊。
我要是死了她们可怎么办?在疤癞的身下有一滩黄色的液体,他一边求饶一边流泪。
没了威胁,简钒松了口气,她捡起木仓走向陆依。
陆依的额头上也全是汗。
她赌对了。
赌疤癞不敢真的开木仓。
陆依见过疤癞的女人,是个老实勤劳的农村妇女,比疤癞大三岁还带着孩子。
他们是半路上搭伙过日子的,慢慢的也就有了感情。
俞杨拉着简秋跑过来的时候,俞冬正好扑进陆依怀里。
后面木仓一响,俞杨心跳都停止了。
她像个疯子一样冲进人群里。
简钒搂着俞冬,蹲在地上仰着头跟陆依说着话。
看到这一幕,俞杨笑出了眼泪。
简秋跑过去抱住了简钒,嘴里只有一句话:小妈,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傻了?陆依看着俞杨,让你早点跟我来你不来,自己什么情况都没摸清楚就敢进城,牛掰!俞杨现在没功夫跟陆依开玩笑,她看着生命里全部的温暖,突然又哭又笑起来。
走!陆依察觉人群里何彪的眼神不对劲,拉走一个孩子,走在前面。
简钒拉着俞冬以及俞杨被人围着,走到了陆依带来的人群中央。
一路上的气氛都有些怪异,城区里居住的所有人都注视着俞杨一家,有幸灾乐祸的,有担忧的,还有羡慕陆依又赚了一笔大的,这一家人的价值无法估量,很快就有人会去找陆依谈判。
到了陆依住的地方后,俞杨一家人终于放下心来。
你…俞杨犹豫着开口。
呦,这下舍得跟我说话啦?道谢的话就免了吧,我不爱听。
陆依手上忙个不停,她先是把脚上穿着的马丁靴脱下来,这大热天的穿个不透气的鞋子,还真怕捂出脚气来。
吴城里只有一家制鞋厂,工匠脑子有病他只做马丁靴,所以很多人脚上穿着的都是马丁靴。
看着整整齐齐站在一起的几个人,陆依拿着鞋子不解地说:自己找地方坐啊,还等着我给你搬凳子倒水吗?诶,不是我说,这鞋子真不好穿,才一会儿功夫脚都被泡白了。
陆依掰着自己的脚抱怨道。
没人接她的话,陆依动作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坐着的几个人喊道:你们两个最是了解我的,我最受不得这些有的没的,拿我当朋友的话就别丧着张脸了。
我在,你们一定平安走出吴城。
我饿啦!俞杨冲着陆依喊。
她和陆依的关系很微妙,末世还没爆发以前,她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念书的学校又是同一所高中。
她们两个年纪相仿,所以就是父母口中经常拿来作比较的对象。
少年时期都有些心高气傲,虽然她们见过面,也知道对方是谁,但却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末世爆发后的第二年,俞杨在一个小队里跟陆依见了面。
她毕竟在乡下待过几年,比起五谷不分的陆依日子要好过很多,在食物多的情况下经常给陆依送吃的。
也多亏了俞杨,那时候什么也不懂的天真的陆依才活了下来。
后来小队被袭击城市的尸潮冲散了,俞杨也没扔下她,而是救了她一命。
她和俞杨是最清楚对方过去的人,现在她们家里人都死光了,后来认识的人都是在战斗中在破败的城市里,这些人并不知道那些过去。
俞杨于陆依而言是朋友,也是少年时青涩美好的回忆,那些封存在记忆里的人都通过俞杨慢慢活了过来。
陆依光着脚没好气的说:等着,我让人给你们做烧鹅吃。
陆依出去以后,俞杨拉着简钒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一路上都没放开简钒,要不是只有两只手简钒怀疑她还想把她牵在手里的俞冬一起抓着。
因为路上俞杨那眼神恨不得把两个孩子用绳子绑好揣在兜里带着走。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当时的情况都看在眼里,俞杨最后还带着简秋回来了。
你不该回来的。
简钒说。
俞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抓。
那你有没有考虑到简秋的安危?考虑了,那又能怎么样?要真像演的那样等个十几年把简秋养大了,然后我一个人孤独终老吗?俞杨激动起来。
她其实心里也有愧疚,可是当时那种情况下选择已经做了出来,事情已经发生了。
简钒被俞杨气得红了脸,心里明明知道俞杨没有什么错,可心里还是怄了气。
我只想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我做不了一个合格的母亲。
俞杨看着傻傻的简秋,慢慢红了眼眶。
我想过了,那些人最多就是把你们抓起来送进实验室,我不能无动于衷,我没有那么莽撞的,我是看到了陆依我才跑下来的。
那陆依要是没来呢?我可以去找郑舒悦让她帮忙照顾一下简秋,然后想办法救你们。
俞杨话说到后面越来越难过。
你们是不是有病啊?怎么还哭上了,全都没事不应该庆幸欢呼,又多活了一天吗?陆依端着盘子一进门就吼道。
在她身后是那个叫做大勇的男人,然后就是一个扎着羊角辫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她身后没有尾巴,脚趾头手指头除了数目不对以外,跟人的没什么区别。
两只眼睛是热情的红色,耳朵尖尖的,模样跟陆依有六七分相似。
那是我女儿,妞妞。
陆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