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瓷第一次遇上, 一个人会为了他,把那几欲令他崩塌的疼痛转移。
转移之后,还丝毫看不出端倪, 甚至还想, 带着转移的他的重伤, 去为他出头。
哪怕在他过去的那些年里, 他也没有遇上这样的人。
全世界,或者说,三千世界里, 宴柏深是第一个。
也是, 独一无二的一个。
林苏瓷垂着眸, 哑了半天, 才吭哧吭哧没头没脑道:我……我会听话的。
唔, 宴柏深似乎有些意外, 却抿着唇果断接受,我会监督。
林苏瓷这会儿乖的顺尾巴, 老老实实站在宴柏深的身侧, 主动扶着他的手臂, 多余的话犹豫了半天,也说不出口, 只一双大眼睛牢牢盯着宴柏深, 做出一副天地间最乖的猫儿模样。
宴柏深看着有些想笑, 忍住了。
他们不过几句话之间, 那边局势已经瞬息万变。
被围着的彭升一概不理那些个弟子, 而是朗声:四方门弟子,交出我徒弟来!为首几个一直在『逼』问的首席弟子哪有不知道彭升想要做什么的,眼下师门长辈还未及时赶到,若是让这彭升把抓获的金玉阁弟子带了回去,那估计就是要抵死不认账。
被金玉阁欺骗的弟子火气大的厉害,围不住那彭升,索『性』转过来,拔剑的拔剑,持刀的持刀,牢牢把林苏瓷师兄弟几个围在了中间。
这位小师弟,说话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他也是一方大门派的首席,冲着宴柏深颔首后,对那林苏瓷道,你别怕,把那几个人证装好,我们护着你就是。
对,小师弟你别怕,我们保护你,绝对不能让他们带走人证!年轻的弟子们牢牢围住了四方门师兄弟几人,法器对着那不远处的彭升,眼中皆是警惕。
彭前辈,您太荒唐了……那干瘪男人气得翘胡子,低声道,悄悄抓了那小子就是,怎么闹得如此大的动静,若是给阁主知道,怕是不好。
若不是那小子抓了我徒儿,我能出头?那彭升倒是混不在意的模样,怕什么,一群筑基的弟子,等会儿请阁主出手,消了他们记忆就是。
当务之急,是把我徒弟从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手里救出来。
彭升遥遥看着那过百弟子拥挤一团,中心被护的牢牢实实的那几个黑衣少年,冷哼。
那干瘪男人都气急了:没看见他们都放了求救讯号!等他们师门来了,就完蛋了!等他们师门来了,他们什么也不记得了。
彭升阴恻恻道。
林苏瓷别的不说,兽耳的敏锐度很高,隔着很远,他也把彭升的话听了个清楚。
想要消除记忆,来个死不认账?别说小白菜和舒长亦已经溜了,就算没有溜,他也有的是办法把消息传得满天都是。
林苏瓷扶着宴柏深,警惕着远处的彭升,传音入密:他们想消除我们记忆。
宴柏深并未传音,而是直接回答:消除记忆手段粗暴,容易对人造成损伤。
那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弟子听了个真切,急忙追问:金玉阁想要消除我们的记忆?是啊,林苏瓷立即明白了宴柏深的意思,动了动自己的一对猫耳朵,我听见了,他们想夺走人证,消除记忆,来个死不认账。
那弟子咬牙切齿:好一个金玉阁!居然是如此的狂妄,将我等戏耍于掌心之中!林苏瓷继续:我现在就担心,若是有人反抗,他们直接出手杀了,等消除了记忆,假装是死在秘境之中。
若是师长们赶不及时,只怕损伤不小。
我是断断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那弟子对自己师门众人一声令下,大家保护这位小师弟!掩护他与人证先行离开!这位师兄,林苏瓷道,我一个走了,该去求助谁?那弟子一愣。
林苏瓷继续道:天上又没有加盖子,我们这么多人,就这么在这里守着?那……依小师弟的意思?那弟子问道。
林苏瓷:简单啊,四通八达四面都跑就是了,趁着他一个人,抓不到就行。
可是你……那弟子话音未落,林苏瓷往后缩了缩,抬手抓着回琏,三师兄,你扶着咱大师兄。
然后借着人群遮掩,悄悄摇身化作小猫崽,指甲一勾,顺着宴柏深的靴子蹭蹭就爬上了他背。
宴柏深一身黑衣,林苏瓷一身黑『毛』,他趴在宴柏深的肩膀后面,如果不看那双翠『色』的兽瞳,几乎不会发现这里还藏着一只猫。
林苏瓷顾不得旁边有人,趁着掩护,小爪子勾起宴柏深的衣襟,利索滚了进去。
宴柏深腹前鼓起了一个小包。
林苏瓷伸出头来,咧嘴一笑:这样就行了。
那弟子迟疑了下:这样不行,找不到你,只怕……此事交给我。
回琏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箓来,摇了摇,那符箓悄然化形,一个大体相同的黑衣少年跃然而出。
如此甚好……那弟子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悄悄传音入密与他人,不多时,此地近百个弟子,心中都了然。
那头彭升端的是无比的狂妄,面对这群年轻弟子,好似看待蝼蚁一般,手中捏起一个灵团。
识相点就让开,待我杀了那只小畜生,你们就可以走了。
藏在宴柏深衣襟里的林苏瓷抬起小爪子,一点,一点,再一点。
下一瞬,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近百弟子摇身之间,统统换做一套黑衣,一眼望去,皆是乌压压黑『色』。
而在此同时,那弟子一推回琏。
快走!林苏瓷眼看着他未曾料到的一幕,心中敢看,爪子抓紧了宴柏深的衣襟,伸着脖子热情对那弟子道:哎这位小哥哥,你姓氏名谁哪个门派,回头我去登门拜谢……他话还没有说完,宴柏深纵身而起,与回琏御剑而行,在无数盘旋上空的弟子们之中,悄然隐去身形。
铺天盖地的黑衣弟子,四面八方逃散而去,这一出,让彭升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四方门几人混迹在人群之中找不出来。
完蛋了!那干瘪男人看着这一出,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彭升手指都颤了,你!你逞强的好,这下子,彻底完了!彭升也未料到这一出,他一顿,当机立断:先弄死那个小兔崽子,抢回我徒弟,没有了证据,任由这群小崽子说破天,也不怕!满天的黑『色』之中,彭升分辨出其中半兽型,顶着猫耳摇着猫尾的一个身影,不再迟疑,手中灵团直直朝着那黑衣少年掷出!金丹修士的雷霆一击,让那人群之中的黑衣身影顿时五分四散,化作一道青烟。
不好!彭升脸『色』骤变,被那群小兔崽子耍了!而就在他出手的同时,那群黑衣弟子们,早已四散分逃,如今连一个身影也见不到。
彭升是到此刻,才真真正正发现,出事了。
林苏瓷才不管身后彭升如何,宴柏深御剑而起,缩地成寸,只在须臾之间,已然飞跃几座山头,远远离开了金玉阁的制辖之地。
他一等离开危险地带,从宴柏深胸膛里钻出来,重新化作人形。
这下好了,林苏瓷眯着眼,让他废话那么多,『逼』『逼』叨叨的,给我们捡了便宜。
若是彭升直接动手,一个金丹修士,他们这群弟子一起上,也落不到好,哪里能这么顺利的逃出来。
林苏瓷笑眯眯问:柏深柏深,你知道这叫什么么?宴柏深扫了他一眼,没心没肺的小猫崽脸上带着愉悦的笑。
他微微蹙眉,唇略发白。
林苏瓷立即想起来,自家大师兄替他转移了伤,还是个伤患。
笑容一敛,林苏瓷赶紧儿去扶着宴柏深的胳膊,而宴柏深也毫不客气,把身体的重量分担给了林苏瓷。
林苏瓷力气不大,被压得颤巍巍,还是用足了力气,咬着牙扶稳当了宴柏深,略有忧心:柏深……宴柏深发白着脸,微微摇头,低语:我无事。
这哪里是无事,分明就是逞强。
林苏瓷心里头一团『乱』,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可怜兮兮看着宴柏深。
三人同行,回琏等了许久,大师兄与小师弟没有一个人给他分半个眼神,冷哼了声,自己硬『插』进去:你刚刚说的『逼』『逼』叨叨,是叫什么?林苏瓷也没有调笑的心情了,老老实实道:这叫反派死于话多。
回琏:他没死。
快了。
林苏瓷绷着小脸,我已经给他预订了豪华殡葬大礼包!回琏好奇:你一个小崽子,没有我们的话,你要怎么做?林苏瓷『露』出一个阴险狡诈的表情:天机不可泄『露』。
刚装了一把深沉,林苏瓷就有些洋洋得意,忍不住想要炫耀:等着吧,我可爱的小白……咳……宴柏深犹如气息似的干咳了一声。
林苏瓷的注意力立即被拉住,紧张兮兮:不舒服?哪里难受?我该怎么做?无碍……宴柏深口中说着,眉头却锁着,比起刚受伤时,面不改『色』的模样,他此刻面『色』发白,唇『色』减淡,倒是多了不少病容。
这可不是无碍的样子,林苏瓷后悔不已,要是他多注意些,免去出头,不被记住名字,宴柏深也就不会为了替他,而受伤。
接下来的一路,小猫崽顿时乖了,嘴巴里也不叨叨了,像是宴柏深的小尾巴似的围着他转,嘘寒问暖,目不转睛,全心放在宴柏深的身上。
飞剑缓缓落地,前头林苏瓷小身板努力搀扶着比他高出一截的宴柏深,一步步慢慢走着,边走,小猫崽还边叮咛着小心。
被遗忘了一路的回琏停留在原地,等人走远了,屋里头听见动静的轻缶与阮灵鸪出来,就只看见了身形融在一起的两个人渐行渐远。
阮灵鸪诧异:小师弟扶着大师兄?大师兄不会是受伤了吧?!轻缶也惊讶不已:能让柏深放下颜面被人搀扶着走,莫不是伤得极其重?!眼看着师父师妹心都提起来了,回琏憋了一路,看着消失在小径的两个人影,终于冷哼出来:受伤当然不会让大师兄这样,他这只不过是……发『骚』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