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恪在外面听了半晌, 想了半晌,不知不觉发现太阳已经落山,红艳艳的光都照在他脸颊,胭脂似的抹了又晕开,可这脸上如何红热,都不及室内一场告白来得滚烫。
这俩傻人, 一个傻了脑, 一个傻了心, 凑在一起才能拼出个全智的人, 他越看越是想笑,笑到后面出了声儿,看见燕择回头瞪眼, 他才知道收敛, 找了个地儿自己玩去。
燕择也不多话,对着楚慎伸手一探,结结实实帮了他几回, 有时也故意捣乱,叫楚慎稍稍难受一些,却又把握分寸。
楚慎一开始还骂上几声, 骂得燕择一脸得意,后来这人便咬牙挺住,毕竟脸薄人羞,叫不出声儿,再后来神智渐迷, 什么声儿都顾不得,想叫就叫,何必管别人?半个时辰后,燕择拿了干巾擦了手,侧眼一看,只见楚慎转过头,一张侧脸红成了暮间的天,端的是艳色无边,貌美无比。
于是燕择也不说话,想象这是楚慎的壳儿,红透了的是楚慎的脸,想着想着憋不住,就在那儿笑,一时傻又憨,像几年没吃东西的饿狼吃着了香喷喷的馒头,两颊挤满了喜色。
他听见门外来了动静,开门一看,是小厮们搬着浴桶过来了。
桶里能装得下两人,又放了凉水与玫瑰花瓣,闻着是香甜的味道,更显室内一片淫靡,情和欲都无所遁形。
燕择把楚慎扶进去,替他一遍遍擦拭身上,腿脚、胸腹,每个敏感或不敏感的角落都不放过,一边擦一边想,若这是楚慎原本的壳子就好了。
两个抬水小厮出来以后啧啧称奇,说从来只有别人伺候小侯爷的份,没有小侯爷伺候别人的时候,霍公子也不是绝世相貌,怎把这花花霸王的心儿给收住?莫不是狐精幻化了正派少年,专勾这贵胄男子的精气?话是越说越离谱,楚恪躲在一旁听见,拿了几块小石头就往他们身上砸,砸如飞星如飞蝗,吓得两个小厮一路狂奔,疑心是鬼怪作祟。
又过一炷香的时间,燕择把楚慎从水桶里捞出来,擦干身子,换了寝衣,让这人在床上休息,自己去外头走走。
刚要走,被窝里就伸出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袖角。
燕择一回头,瞥见楚慎声音嘶哑道:折腾我半天都不给一杯水,你也太不厚道。
燕择只道:明明是老子帮了你半天,你就顾着自己口渴,也不心疼心疼老子。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拿了水递给楚慎喝,二人喝水聊天一小会儿,门外头传来徐管事的声音,燕择与楚慎对视一眼,彼此心底分明,于是楚慎装咳扮弱进行中,燕择披上霸道侯爷的皮儿,去外头打发那徐道莲。
这停云苑不知何故走了水,侍卫都死了两名,连那厉夏也死在里头了,小侯爷可有大碍?霍公子可有受伤?徐道莲一阵嘘寒问暖,燕择不冷不热道:他是没受伤,但受了惊,这火起得不明不白,霍郎侥幸逃出,结果在路上病发,被那何贪春轻薄,本侯一时气怒,就把他给宰了。
徐道莲诧异道:何贪春是被侯爷所杀?燕择不屑道:怎么,这人杀不得么?徐道莲苦笑道:这人毕竟是老侯爷请来的客人,他老人家若怪罪下来……燕择道:他若怪罪下来……由本侯一力承当便是。
徐道莲这才放心,又吩咐大夫去给霍闲非请脉,燕择却一把推过:不必了,他有本侯在,自是万事皆顺。
倒是你,这把火是如何起的?限你三天时间查出个究竟,否则本侯看不过眼,必得上报爹爹。
他咄咄逼人,不留颜面,徐道莲也只得苦笑道:这莫名走水也的确是属下的责任,三天内必定查出个究竟,还请小侯爷放心。
燕择冷飕飕的瞥他一眼:你知道就好,有空就好好查案,别在本侯面前瞎逛。
徐道莲点了点头:私牢里有些人最近叫唤得厉害,小侯爷可想去看看?这人邀他去私牢一探?在这个时候?这是什么居心?藏的是什么目的?燕择皱了皱眉,先觉得此举冒险,可又觉机会难失,再者,那假厉夏死在大火中,徐道莲本就生了大疑,他若推脱不去,这人怕是会猜出更多。
如此一来,他便高声一笑:去私牢是吧?行啊,本侯闲来无事,倒要看看那些个罪人是如何诅咒本侯。
说着这人就跟了徐道莲一走,慢悠悠地在街上赏景观花,看见个侍女就搂过来调戏一把,见了个男宠就拉了小手说会儿话,如此一来自然落后于徐道莲,他便借机观察四周形势,慢腾腾地跟在徐道莲走,二人穿桥过巷走小路,一炷香后,总算走到私牢门口。
燕择眼见这大门毫不起眼,与其说是私牢不如说是仓库,可里里外外的暗哨就有十多个,更别提明面上的守卫,分明是铁桶一般,插了翅膀也难飞走。
他心中暗自提防,那徐道莲却亲亲切切地开门,伸手,从容大度,像个主人欢迎客人一般迎着燕择,燕择也不理他,直接走了进去,一进院子二进房间,进了才知,这房间有一处阶梯直通地下。
原来这私牢竟建在地下,他暗暗记住,由着徐道莲开了一道又一道的门,总共开了五扇门,终于到了最后一扇铁门,徐道莲伸手一推,乌拉拉的门一往后退,乌压压的血腥气直扑过来,不知里头藏了什么。
燕择往前一迈步,看见眼前情形,登时浑身上下的血都冻在这一刻。
————楚恪眼见燕择跟着徐道莲走,觉得奇怪,却又不好跟上去,因为楚慎如今一人在房间,身虚体弱,一旦发生了什么事儿,燕择身上还有小侯爷这道免死金牌,楚慎却是什么都没的,于是一狠心,抛下燕择去了楚慎房,想这一夜都守在他身边,却被楚慎一通质问。
你既看见了燕择,就该跟在他后头!到我这儿来有什么用?楚恪翘着二郎腿道:小爷跟在他后头又如何?他怎么也死不了,你可不一样。
楚慎气急,直接掀了被,披着袍子走下来,他若是出了事,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护得住我?他想了想,还是对着楚恪道:明日你想法子先走,秦门在严州虽无大分舵,却有一处小堂,去那儿把人叫上,他们能帮你。
楚恪却道:我看你是想多了,徐道莲送来厉夏这一棋子,就证明他不敢明着撕破,只能暗地试探,燕择保准没事儿。
楚慎却还是觉得不对,但此刻想起了点别的东西,他好像还没问楚恪是怎么来的。
你好端端和裴瑛他们一块儿上路,怎么就忽然折回了?楚恪淡淡道:你看看我,我看起来像是个能受气的人么?这就奇了,楚慎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他:谁能让你受气?楚恪白眼一翻道:还能有谁?你的心肝宝贝亲弟弟呗。
——几日前——楚恪自觉教官一职十分好当,于是日赶夜赶,准备把张澜澜训成半个楚慎,退而求其次,也得训成四分之一的楚慎。
至于这人想不想被训,愿不愿意坚持,那和他没啥关系,反正楚恪乐意折腾这人。
于是张澜澜的苦日子来了,秦灵冲也训过他,可毕竟顾着他的壳子是楚慎,但楚恪就不一样了,这人像是和楚慎有仇,白天拉着张澜澜去操练,身上折腾,嘴里也不老实,尽说些让人不爽的话。
这就算了,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这人还要接着骚扰张澜澜,半夜偷偷潜到床头,拿着匕首抵着他的喉咙,奸兮兮地说了句你也有今天,然后得意非凡地把他拉去操练了。
张澜澜有苦难言,看向裴瑛,裴瑛不好说话,看向秦灵冲,秦灵冲乐见其成,其他人他也不熟,只好就这么委委屈屈地一路走。
千熬万熬,总算到了秦门总部,张澜澜和秦灵冲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身受重伤的苏逢真在昏迷多日后,终于醒过来了。
如何醒的呢?这还要从寇雪臣身上说起。
这人一封书信送去了玉壶山,详详细细说了青天观一事,掌门看了如何能坐得住?自是汇聚三派道友,五山精英,一齐浩浩荡荡赶赴青天观,先不下墓,而是挖井,贴符,做场七天七夜大法事,说来也巧,法事做完当晚,原本挖不通的井就通了,一挖到底,他们就到了其中一个陪葬墓室,墓室里有口大鼎,正是封了众多死魂的妖鼎。
后来的事儿被传得神乎其神,几乎要变成神怪,众人只知大鼎被推翻,上面贴了密密麻麻的符咒,而苏逢真也在那一夜醒了过来,能够喝水说话了。
秦灵冲自是欢喜,拉了张澜澜与楚恪前去看望苏逢真,苏逢真见了张澜澜倒还好,见了楚恪,这便当场把水吐了出来,脸色一青,说是肚子疼,得睡下了。
楚恪觉得这人古古怪怪,但也不好说什么,这一夜他照样去找张澜澜,对方却不在自己的房间,来来去去寻了半天,发现他竟在苏逢真的房。
于是楚恪躲在角落偷听谈话,可听了半晌,越听越是困惑。
小苏道长,你是不是从楚恪身上看出了什么?是看出了点东西,但不能说。
大家都在,你有什么可怕?苏逢真叹息一声:我若揭破他的身份,只怕你我当场性命不保。
张澜澜觉得这话未免危言耸听,满脸不信,苏逢真却重重道:你听好,以后千万莫要再与他独处。
可他天天来找我,我想躲也躲不过。
那就找别人和你们在一起,三个人可以,就是不能只有你们两人。
张澜澜疑道:之前咱们也独处过,也没事儿啊。
苏逢真摇了摇头:我醒来后他会有所警觉,事情已经不太一样,你必须记住,千千万万避免与这人独处,如果一定要独处,记得别背对着他。
这话越发玄乎,张澜澜奇道:那……那万一要是他擅自走到我身后呢?苏逢真叹了口气:若是你不小心背对了他,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回头。
张澜澜懵了:你说啥?我说的是不要回头,无论如何不要回头。
苏逢真目光一凛道,你若回头去看,不会看见楚恪,只会看见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