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醒来时, 只觉周围烟气氤氲,身上软得像泡在一片水里,想抬手,手没力气,想动脚,脚不听话。
酸和痛仍伏在身上, 他花了许久的功夫才把意识集中起来, 眼光放到四周, 四周都是一片雾气, 过了许久才渐显出个清晰样子。
他看见这是个陈设华丽的房间,房间的中央是圆桌,有个人在捣药, 那人是谁, 他也稍微花了一会儿才记起来,随即睁大了双眼,一股子寒凉都上来了。
何贪春?何贪春!落在这人手里可没个好果子, 楚慎动了动喉咙,似想说话,那人忽转过头来对他一笑:呦, 你醒了?楚慎闭了闭眼,随即睁开:这里……是你的房间?他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喉咙干涩得像塞了一块碳。
何贪春听了点了点头:你身上中的‘鱼白肚’,小侯爷也真是狠得下心,拿这样的药来折磨你。
楚慎淡淡道:你以为那药是他给我下的?何贪春道:难道还有别人?他若要折磨我, 方法有的是,根本不需要下毒。
何贪春道:你是想说自己还受着他的宠?他的确舍不得折腾我。
何贪春笑道:若毒不是他下的,那你为何要逃出来?‘停云苑’起了大火,难道与你没关系?起了大火还不逃,不是傻就是别有用心,你觉得我像是哪种?何贪春走过来,一步一步打量着他:你哪种都不像,倒像一头老狐狸。
怎么个像法?一般人中了这毒,根本走不了那么久,一旦坐下就站不起,你从停云苑到这儿,若不是我,只怕你还能再走一段。
如此意志,堪称人杰。
还有呢?你很冷静,即便落到我手里也没有太慌,你若上位,只怕小侯爷那一通姬妾都没地儿站。
楚慎笑了笑:那你也该知道,与老狐狸做朋友,总比做敌人要好。
何贪春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所以你现在在做什么?我在替你捣药,药是用来缓解你身上的毒的。
楚慎半信半疑地看了看他,只怕没这么简单。
何贪春笑道:解药是可以缓解,但怎么让你服下解药,那得我来定。
话里藏了三道钩,楚慎似乎把一切都听明白了,可正是因为明白,他才觉得眼前的对手是个难缠的主儿。
江南三大淫,其余二淫皆已落网,唯独这春淫逍遥法外,不是公门名捕拘拿不力,恰恰是这人极善攻心。
他每次淫人,或帮对方一件大忙,或巧施心计,叫对方对他产生依恋,如此这淫举便正当化,别人受了害也不吭声,有时还要反过头去替他辩解。
有一次他被名捕拿到,关到牢里正要受审,其中一个受害者竟花了大价钱去赎买,不多久这人就放了出来,你说气不气人?气出心病都有可能。
如今他给楚慎的恩惠就是解毒,至于怎么解,解的时候会不会做点别的事儿,那他是保证不了的。
楚慎叹道:你既知道我能上位,最好还是别开罪我。
何贪春道:谁会特意去开罪你?我可是在帮你。
可我现在好得很,实在不需要你帮。
你觉得好,是我给你输内力压了此毒,过一会儿毒又反复上来,你就知道厉害了。
他说的竟是实话,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楚慎便觉身上极难受,如身处一冷热交替的地狱,痛和痒来回交替,他脸上、背上、胸口处,都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虚汗。
汗腻腻地粘在身上,更加重了这痛痒的程度。
何贪春拿了一条湿巾来,在他身上反复擦洗,将那汗给过了,楚慎倒觉得有一丝丝的爽快,可不久那毒势上来,又渗出了更多的汗,当真水火煎熬,五内一焚一溺,他总算知道那假厉夏为何中了五针,便要一心求死了。
我知道这毒难受,莫心急,我是用药的行家,解药很快就做成。
何贪春把药液药汁揉搓成了一个丸状,又加了一点红粉,不多久,东西就做成了,他拿了这药丸到楚慎面前晃了一晃,微微笑道:看,这不就成了?楚慎叹了口气:我怎知这是解药……而不是别的?何贪春道:我知道你不信,不过没关系,用了你就知道好歹了。
楚慎冒着虚汗道:你要什么条件……才能给我?何贪春笑道:要什么条件,我这人最是善心,看别人难受,我自己也难受,总想着要帮他们快活一把。
楚慎一听快活二字便觉得不妙,当即转过弯来,这解药要怎么服?不是服下,得贴在里头才能起效。
楚慎悚然一惊,贴在什么里头?何贪春的笑容里带了一丝狡黠,没说话,那只手却不安分,蛇一样地从袖中生出,在楚慎身上最敏感的地方稍微拨弄了一下。
楚慎便觉被火烫了一般,浑身一颤,厉声厉色道:你在做什么?何贪春奇异道:隔着裤子碰也这般敏感,难道他竟从未碰过你?说完他就要脱楚慎的亵裤,却被这人一挣扎,翻了个身,那大腿也紧紧闭拢,严防死守一般不肯松开。
何贪春见他有力气翻身,还稍微吃了一惊,随即舔了舔嘴唇,像看到什么极有趣的事儿一样,漫不经心似的道:你不合作,这副药丸就贴不进那内壁,你这毒一时半会儿解不了,怕要比死还难受。
楚慎咬牙狠笑:我死了也不必你帮忙。
你帮了我的忙,就等于是我的仇人。
何贪春嗤笑一声:这么有骨气作甚?你都跟了小侯爷了,还装什么名门少侠?楚慎惨白着脸,硬挤出一份冷意道:你既提到小侯爷……就不怕碰了我,得罪了他?何贪春笑道:我帮了他的人解毒,他感激我还来不及,哪里能怪罪呢?再说,我是老侯爷请来的客人,老的还未动手,小的能做什么?说完他也不急着动手,只在一旁等着,一般人只要毒发,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撑不住,可这人像是铁骨铸成,苦熬死熬,熬了一个时辰也不吭声,只面色青紫,咬着牙在床上扭动身体,那汗一滴滴落下来,渐渐把人浸得湿透,从旁边看,这真是一条翻不了的死鱼了。
等到对方意识模糊,何贪春才叹了口气,上前就要把这人的衣服脱下来,却听见对方在虚虚弱弱中喊出一声滚开。
何贪春笑道:我这时滚开,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床上那条死鱼已难受到说不出话,只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他,那目光太过狠厉,冰刀子似的戳过来。
一开始何贪春也被吓了一跳,可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过胆小。
一个虚弱得随时要昏过去的人,他都怕得要死,说出去岂不笑掉大牙?于是胆大起来,这人一把翻过死鱼的身,拿腰带缚了对方手腕,这时听得楚慎牙齿打战,何贪春也担忧他不小心咬了舌,捏住腮帮,拿出一块儿柔软的丝帕捏成团,塞了进去,再拿一条发带勒了嘴唇,防止他吐出来。
楚慎口不能言,身上挣扎不得,只极力凝起意识,在惨白虚弱中看着何贪春,像随时要昏过去,可又憋着劲强撑下来。
何贪春见他疼得目光迷离,又发不出声,微微笑道:别担心,等会儿你就会开始感激我了。
说完他就把那副药丸贴了进去。
楚慎一开始倒有些许挣扎,后来果真觉得浑身上下的疼痒减轻了些,那冰火九重天也一重一重地降,五脏六腑没有烧得那么难受了。
看来这解药是真的解药,效用还是能起到不少的。
折磨一下去,理智就稍微回复了几分,他开始挣扎手腕,想把束缚挣开,可身上依旧软塌塌,手上也使不出力,挣了几次不得劲,便躺下来积蓄力气,心里思索着燕择如今的方位,也暗暗觉得对不起霍闲非的壳儿。
他一抬眼,发现何贪春倒一直在旁看着他,心里一怵,蓦地想到这人花了如此大的力气,肯定不止是为了把解药贴进去。
一想完就觉得身上躁热起来,一时如有火烧油浇,但不是鱼白肚那种激烈刚猛的热火,更像是小火烹煮,一点点把热度升上来。
何贪春像是这才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一脸歉意道:对不住啊,刚刚不小心在解药里多加了一味,你看我这记性,越大越不经用。
楚慎暗骂一声狗贼,在床上奋力挣扎起来,何贪春见他挣得厉害,也怕他一时性烈伤了自己,于是先点了穴道,再解了绑在手上的腰带,唯独不肯听他说话,怕这人口才厉害,说出话来自己改变心意,于是依旧勒了唇堵了嘴,把身上衣物一件件退下来。
但左思右想,他又怕这人着了凉,转头拿了棉被盖在近乎赤|裸的身上,回头一看,却见楚慎冷森森地在那儿瞪着他,目光和数九寒天里的冰粒子一般。
这样的眼神看得何贪春也心里一惊,暗道这人该是个狠人,得罪了他可有大麻烦。
可色心一起,岂能罢休?鬼迷心窍就是这么来的。
何贪春觉得对方眼睛好看,可又怕见到这摄人的目光,于是用腰带蒙了他的眼,不被这人直视,他心底才安定,胆气又鼓了起来。
这人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身上穴道受封,一点动弹不得,分明是送到嘴边的美食,他不吃干抹净怎么行?何贪春正要把被子掀开,忽听门外有扣门声,一声一声重比惊雷。
把门打开!本侯爷要搜房!小侯爷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赶来?何贪春连忙把被子一拉,盖住楚慎的脸,又把楚慎的衣物全塞到床下,回头一笑道:小侯爷怎么在这时过来?我这儿正做一些不方便的事儿呢,实在不便接待。
话未说完,房门就被一脚踢开,何贪春见到薛小侯爷怒气冲冲地跑进来,环视了四周,问道:你可见过霍闲非?何贪春笑道:我在这儿捣药捣了半天,房门都未踏出半步,哪里见得了外人?那薛小侯爷道:果真没见过?你床上什么人?何贪春:是老侯爷送来的女人,现在正光着呢,小侯爷若是想要,我把她给你也成。
说完他就故意要去掀被角,那小侯爷果真嫌恶地抬了抬手道:不必了,既然人不在你这儿,我就去别处寻人。
说完这人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何贪春听得他走远,这才掀开被子,看着楚慎,这人面上蒙着眼堵着嘴,看不出什么,只那胸口微微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受了寒。
何贪春知道他错过救星,此刻定是气急,微微一笑,抚上他的胸口,像要把那颤抖给抚平一般。
你也别恼,我在床上可比那小侯爷温柔得多,他被你惹得不痛快可是要杀人的,我不同,凡是被我伺候过的,没有一个不夸我手段好的……说着说着忽然顿住,因为一种金属锐器无声无息地抵在了他的后背,冷意几乎要浸到骨子里去。
何贪春猛然一惊,回过头,看到那薛小侯爷竟似幽灵一般去而复返,面上杀气凛冽,像一把出鞘的宝剑搁在人喉间,动了是死,不动也是死。
剑抵在后背可不是小事,何贪春又惊又惧道:小,小侯爷这是开什么玩笑?玩笑?那薛小侯爷挑了挑眉:你把我的人拘在这儿,还觉得我会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