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认本是喜事, 但楚慎却有了个小小的烦恼。
除了早就知道真相的裴瑛和顾飞观,五杰里的另外三位就和三百只小鸟似的围着他转,一个劲地问问题。
有些问题他还方便答,有些要他怎么答?三哥三哥,我还未做过鬼,你做鬼时能飘多高?看多远?能不能使出点变化来?三哥三哥, 我在‘忠义堂’门口贴了镇鬼符箓, 你路过时有没有感觉到什么?这符是我花了老大价钱求来的, 我得知道它好不好用。
哦对了三哥, 你做鬼时见过别的鬼么?我一直觉得秦门后山那儿闹鬼,你看见了熟人没?楚慎慈爱地摸了摸崔乱的头,你这么好奇我做鬼时的模样, 想不想自己去感受一下?崔乱傻笑几声不说话, 虎眸闪如少女眼,神态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这个孩子一双拳能把人脑袋砸烂,一拍掌能把骨头拍成碎块儿, 他话里有话,粗中常带细,谁若小瞧了他, 谁就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笨蛋。
于是楚慎一一答过,转头看向温采明,这人倒是把他打量得细致谨慎,像在观察这壳子的成色,他一伸手, 楚慎把手腕递过去,温采明探脉探了几下便收了笑,摇了摇头:霍闲非的身上有内伤,是‘独影探花’花非我的二十四路‘惊愁掌’。
楚慎皱了皱眉:需要多久才能调养好?温采明伸出三根手指,咱们几个轮流输内力,再加上一些上好的补药,三个月时间能好全。
楚慎道:三个月太慢,我要半个月。
温采明目光一跃:三哥莫非是想让那位帮你?楚慎笑道:那位现在正憋着气,躲在房间里不见人,靠人不如靠己,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他们眉来眼去,心里已有了个计较。
那位还能是谁?自然是夺了楚慎舍的张澜澜。
虽说他的真名是李星河,可楚慎下意识的还是叫他张澜澜,想改口也改不来。
看完这温采明,他眼神一转,又瞧向一旁的秋想容。
这位五杰中唯一的女性一直把目光放他身上,可左看右看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想和楚慎单独谈谈。
崔乱这便不开心了:什么话非得单独谈?三娘这是瞧不起咱们呢。
秋想容二话不说踢了他屁股一脚,崔乱故作矫情地在那儿叫唤半天,换不来同情,又得一脚。
结结实实挨了两踢,他也不敢还手,只一脸委屈地看秋想容,眉头耷下来,肉都松了垮了大半,这人要是身后生了尾巴,此刻就该开始摇晃起来了。
秋想容只道:你要这么想听,那就一起来,到时候听了可别后悔。
她一松口崔乱就笑了,那铜铃似的大眼左瞟右瞟不肯静,看着温采明道:既然我能一起来?那老四也不能落下吧。
温采明飘到秋想容背后冲她笑,她一转身,这人也跟着转身,影子似的贴在人后头,秋想容横眉一瞪,你们既然这么想听,那待会儿说了什么话,出了什么事儿,三哥都怪不到我头上,要怪就怪老四和老五。
楚慎无奈地笑了笑:好,就怪他俩。
秋想容这才松了口气,冲着楚慎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知道燕择一直想干你。
一句话冻住了崔乱的眼,使这人眼珠子都瞪地直了。
燕择想干三哥?这奶奶的老六竟想把三哥打倒?他是反了天了!?温采明愣在那儿半天不说话,一双眉皱得高高低低。
燕择想干三哥?这人想的难道不是一直被三哥干么?怎么我竟想反了?顾飞观面上的肌肉颤了又搐,一时正脸竟比侧脸还帅。
燕择想干三哥?这人竟一直对三哥存着那样的心思?他不是喜欢裴瑛的么?裴瑛石一样地定住,嘴里蹦不出半个字。
燕择想干三哥?三娘如何看出来?她竟然一直知道?还在此刻说出来?四个人如四座雕塑,被简简单单一句话打垮了精气神。
他们都被一句魔鬼般的话给定住,只有楚慎在动在活,他看了看秋想容,花了极大力气止住了嘴角的抽与搐,眼里凝点闲愁淡雾,心情复杂道:你知道,又如何?看你与他如今的情况,他该是憋不住,对着你表明心思了吧?楚慎叹了口气,这老三果然玲珑心思,燕择自以为瞒得紧,瞒得妙,裴瑛以外的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却不料她早已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心里记了个小本本,一言一行都逃不过她的眼。
早知如此,他刚刚真该和秋想容私下谈这事儿,如今在另外四人面前捅出来,这像什么话?面子还要不要了?秋想容却道:三哥不必恼,我能看出,就是想帮三哥一把。
只不知三哥对这人什么打算。
楚慎又叹了口气,一声叹息囊括千言万语,秋想容一听就明,拉着楚慎的袖子道:三哥若想拒绝,又不愿伤他心,我有一法,不知三哥愿不愿试?但说无妨。
秋想容微笑道:追人这事儿,老五比较熟,被人追这事儿,我比较熟。
楚慎一想,什么都明白了。
秋想容是秦门五杰中唯一的女子,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再加上她性子飒爽,姿容无双。
追求者众多,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儿。
可偏偏她眼光极高,武功又好,大多数追求者都被她打跑、吓跑。
但也有几个算是人中龙凤,她见了也不忍心打骂,于是想法子弄出个和平分手,叫这些人被她拒绝了也能继续做朋友。
楚慎一直好奇她是怎么做到这些,可没机会问,也不好意思问,如今她主动提起,正是询问的好机会。
秋想容扬眉一笑道:有人追着你跑,你不愿和他好,又不舍得伤了他,怎么办?只能叫他主动抛开你了。
楚慎一愣:如何主动抛开?秋想容道:这个简单,主动点。
楚慎诧异道:主动点?秋想容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袖子道:越主动越好,越叫人害怕越好,你越是让他得不到,他就越是追的急,等你主动了,放开了,叫他看清你身上都有些什么了。
这人定是大失所望,自然得把你抛开。
楚慎哑然失笑:这叫什么道理?这叫男人都是贱货,信我没错。
楚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这人又补充道:不过三哥别担心,我早已不把你当男人了……楚慎咳嗽得更厉害了。
三哥莫咳,其他四个在我心中也不算男人。
四个雕塑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秋想容又笑道:你们几个在我心中已经没了性别,就是亲人、朋友,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不能和别的臭男人比的。
说完她就上前踢了踢崔乱的屁股,捏了温采明的脸蛋,这两人排行都比她低,自然是随便欺负的,楚慎看得摇了摇头,只觉这人丝毫没有性别之分,不知是好是坏,只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多谢你今日这番话,我会好好想想的。
好好想想的结果就是,他决定和燕择来一场赌约。
当他把决定告诉燕择时,这人还吃了一大惊,怀疑楚慎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想把他算计得不知何处去伸冤。
楚慎一脸鄙夷地看他:这可是你一直想要的机会,怎么事到临头却不敢了?是不是喜欢只是嘴上说,其实根本没这回事儿?燕择冷笑道:激将法是吧?老子还就吃这套,赌就赌呗,看谁输得叮当响。
这赌约也很简单,以一月为期限,一月内楚慎尽量配合燕择,与他做一对真真正正的情侣,一月之后,若他还觉得不对劲,燕择从此便不能再追着他跑。
若是觉得合心顺意了,二人或能摒弃前嫌,互相好上。
当然了,按楚慎的意思,等他真正地柔情蜜意起来,那燕择准保是第一个被吓跑,根本不用等楚慎狠下心肠。
如此既让这人心甘情愿地走,又全了他们多年的情谊,岂不美哉?至于别的,他不会去想,也绝想不到。
赌约是赌约,规矩还是得立的。
楚慎拿来了纸和笔,我现在占的是别人的身,你也不是你自己的王八壳儿,非常时期,你不准动手动脚。
燕择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摸身体亲小嘴肯定不行,那亲个脸蛋儿可以吧?也不行。
亲个额头?别想了。
燕择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你找个道士把这壳子给脱了,钻回你自己的王八壳儿去?楚慎瞪他一眼,那壳子里住着的可是张澜澜,他亲弟,他钻回去这人怎么办?如何处理?现下只能先用霍闲非的壳子,亲脸蛋亲额头都别想,就算用回原来的身体,那也不能叫这人得了逞。
想亲什么就亲什么?你当你是谁?你排行老六又不排行老大。
燕择一把握住他的手道:老子这样得吃大亏,你做事凭良心,不能这么算计人。
什么叫做事凭良心?这个做事凭良心,就是……话还未说完,他就迅速翻开了楚慎的手,在手心里落了一个轻轻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吻。
抬起头,他发现楚慎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道,你这是作甚?燕择的目光开始一闪一闪,像是天上的星子都掉到了他眼里。
这是老子很久之前就想干的事儿,从亲你的手心开始,一路向上。
楚慎挑眉道:如今你还想着一路向上?燕择笑道:非常时期,这个是做不到了。
可在你手心多啄几下,啄得你又痒又臊,那老子还是做得到的。
说干就干,干了他还笑得挺欢儿,像个地地道道的小流氓头子。
啄完了手他抬头一看,还真看出了点什么。
不知是霍闲非的皮太薄,还是因为风寒霜重,楚慎那张正经而严肃的脸上,除了困惑、不解,还腻出了一层薄薄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