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观回客栈时, 只觉身上如羽毛一般轻。
他解决了沉在心中的一大谜团,知道了彼三哥非真三哥,也明白了青天观八人之死的真相。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再没有了。
想是这般想,他看到裴瑛回来时却停了这想法,仿佛轻快都是假的。
按职责,他该遵从楚慎的命令, 把一切都瞒个死紧。
按情谊, 他知道这人心里最挂念的是谁, 这么瞒着兄弟, 不应该。
职责和情谊在心中冲突了那么几秒,然后他就做了决定。
命令为先,处理帮派内务他只听三哥的, 轮到私事再听自己的。
于是他看向裴瑛:人没追到, 挟走燕择的人轻功很高,极有可能是商镜白四煞中的‘眉山拳’何星斗。
裴瑛听着并不惊讶,只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回来就好, 下次别再单独追。
你呢?有没有在薛小侯爷那儿问出些什么?裴瑛摇了摇头,没有,门主这边需要人手, 我说了几句就回来了。
说完他就有些心虚,仿佛是因为他又一次骗了顾飞观。
这人心心念念的,无非是破那青天观一案,找出自家三哥行为异常的原因。
可他呢?明知如今的三哥是张澜澜,霍闲非才是真正的三哥, 却按下不提,他还知道薛小侯爷就是燕择,那青天观的几个人也是他杀的,也憋着不说。
这下得闷坏顾飞观,倒是他对不起这老二。
按道理,燕择与三哥之事他该与五杰共享,尤其不该瞒着顾飞观。
可这人一向公事公办,若他知道燕择就是薛明骨,绝不会坐视不理。
到时能拦他的只有三哥,可如今的三哥却是霍闲非,霍闲非怎能和顾飞观说上话?裴瑛暗暗叹气,与顾飞观开始商议起入生日宴的细节来。
三哥想见少门主一面,却想方设法躲着自己。
还能怎么办?想办法安排这两人见一面吧。
————扮演楚慎这回事儿,张澜澜一直觉得自己办不到。
他在演话剧时就划水,演搞笑型角色他在行。
气场四射派?霸气总裁人设?看着一眼能瞪死人的那种大佬?不行不行,别丢人现眼了。
可秦灵冲这些日子和个班主任似的监督他,想躲也没处躲。
仔细一想,他还真不能躲。
既然决定了替楚慎守好这位子,赶鸭子上架也得上,临阵补习总比一直划水好。
冲吧,张澜澜!胜利就在前方!秦灵冲开始对他进行高强度的特训,特训包括气质、礼仪、口才的恶补,也包括坐姿、走姿、甚至一些看人眼神的学习。
这是文科内容,不算难,难的还是他得学着用武功。
绝世神功嘛,凹个POSS发个光波,美美地耍个帅该多好。
可惜这样不行,这儿还偏偏是个低魔写实系的武侠世界,讲的是拳拳到肉,摆POSS发光波是超现实,不存在,别期待。
楚慎的壳子倒也不赖,据秦灵冲所说,在巅峰期的时候,他可以发出一种护体罡气,听着玄之又玄,像是哪个漫画的设定,张澜澜倒稍稍期待了一点,但旋即想到这壳子处于中毒衰败期,虽说服了灵丹续了命,但离巅峰期还差得远。
一句话,拳脚无所谓,神功别想了。
秦灵冲对他进行了一夜三突击,张澜澜的学习强度不亚于做一整套五年真题三年模拟,老实话,他的心倒没流血,但他的耳朵和眼睛怕要熬不住——熬夜熬得耳鸣眼肿,血丝蹦得满眼眶都是。
但这么一来也有了些成效,比如他终于能坚持数十分钟而不怂,不崩溃,这是张澜澜历史上的奇迹,得鼓个掌。
武功方面他学得也不慢,感谢楚慎的身体记忆,感谢这具壳子自带的灵敏度,高手水准他达不到,但总算不是花拳绣腿,每招都带风带力,打起来像自带音效。
这在他看来够了,反正护卫那么多,他也用不着亲自对阵。
但秦灵冲觉得不够,他非要和张澜澜切磋一下。
说是切磋,就是虐菜。
十招内他一定把张澜澜给撂倒。
这一次张澜澜躺在地上,对着秦灵冲道:你不能欺负我对敌经验少,上来就这么狠。
秦灵冲向他伸出手:起来。
这次还是虐菜,三两下秦灵冲就一个过肩摔,让张澜澜的后背狠狠地亲吻了大地,这下倒好,他觉得头疼脑又热,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秦灵冲一脸无奈地看他,只有在这人身上,他能体会到楚慎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恨不得把十多年的知识都一股脑地塞到对方脑子里。
但急也无用,他只能把张澜澜扶起来。
张澜澜捂着头休息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一点。
摔的时候他看见秦灵冲的肩头有一块儿肉像是黑的,那是什么?张澜澜一问起,秦灵冲把肩头的袖子一拉,露出一个螺旋型的黑色印记,他说这是自小就有的痕迹,应该算是胎记。
张澜澜却左看右看都不像,谁家的胎记和个海螺似的规整?不像是天生天养,倒像是打小就用刺青弄上去的。
他也没往深处想,只和秦灵冲继续训练,确保在接下来的生日宴上不会出丑。
训着训着他有了疑难,接下来还得去见裴瑛。
因为他现在是两头奔,和个特务头子似的两方都送情报,虽说这么做是为了安全考量,但他也担心秦灵冲会知道。
以这人的脾性,知道了必不能忍,非痛揍他一顿不可。
拳脚训练完了后,秦灵冲给了他一本经书,说是可以帮他调养内息。
张澜澜却不信,他这辈子最恨文言文,翻译腔他都不恨,他就恨那一股子拽了吧唧的古文。
想都不用想,翻开这书他肯定是两眼一抹黑。
结果秦灵冲走后他翻开了书,发现了一件奇事。
这书上的字他好像是看得懂,因为他本人不知什么意思,可楚慎的壳子像个自动翻译机,会帮着他翻译上面的内容。
不知不觉他就看得入了神,看了一炷香觉得丹田处有些发热。
他目光往下一沉,沉到腰腹部的下丹田处,觉得那里面有一股气息在缓缓升起,像离家许久的孩子终于回归,一路欢快地直奔上游,升到中丹田,也就是胸口处。
他不知这是什么,只觉身上的暖流一阵涌,像是要把整个屋子都熏热起来。
张澜澜盯着自己的手,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这难道是……万象神功?————楚慎第二天出去了一趟,无独有偶,他回来时发现燕择也在这时出去了一趟,二人似乎都有些收获,于是聚在一个房间里讨论,比比谁是丰收的王者。
楚慎看着他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忍不住道:你欢蹦乱跳个什么?总不至于伪造了几张入宴的请贴吧?燕择唇角一扬,大袖一摆,向楚慎甩出两张请帖。
老子弄到了两张生日宴的请帖,一张给自己用,另一张嘛,你拍老子点马屁,拍得好看,老子就送你一张。
楚慎却疑道:这请帖上有特殊的印章与涂料,极难伪造,你才出去半天功夫,怎么弄到的?燕择笑道:不是伪造,是买的。
楚慎诧异道:你怎么买的?燕择指了指在一旁插花的寇雪臣,他有钱,老子有嘴,买有何难?楚慎道:要买请帖,首先你得知道魏浮风请了谁。
他请的多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不难猜。
可这些大人物的帖子,就算有钱也未必买得到。
楚慎看了一眼寇雪臣,发现他理也不理燕择,更不看自己,似是打定主意置身事外,便不好开口去问了。
燕择的收获摆在这儿,该轮到他说点什么了。
楚慎出了一声口哨,萧慢便从某个角落轻声走出来,他这次总算不是闪现在燕择背后,算是有进步的了。
我打听到一份情报,给分舵送菜的十三名菜农中,有一对是母女——陈大婶和她女儿。
女人被搜身的几率极小,若是易容改装成她们,一样可以混入分舵。
燕择疑惑道:这情报比我那份更难拿到,你才出去半天,手上也没带多少银票,从谁哪儿买到的?楚慎不能说,只看向寇雪臣和萧慢道:两份请帖只能两个人用,你和小慢想混入分舵,就只有……别想了。
寇雪臣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你这辈子都不会看到我穿上女装。
楚慎仿佛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他觉得这人扮成女郎也挺合适的。
他转头看萧慢,这人倒是一脸无畏,仿佛女人男人变来变去是寻常事,他倒是听到宴会二字时皱了皱眉,似乎那人多拥挤的地方就是个冰窟窿,谁进去谁冻住,一辈子出不来。
燕择有些看不下去:凭什么你拿着请帖光明正大地进去,让你的朋友穿女装进去?有这么折腾人的么?他看着大义凛然,小心思却冉冉升起,一股风似的刮遍全身。
楚慎道:小慢不喜人多的地儿,我要看着你,那老寇只好看着他了,不这么分配要怎么分配?燕择笑道:你和萧慢去送菜,我和老抠去赴宴不就得了?楚慎冷笑道:你是想看我扮成女郎吧?燕择没说话,但眼里的小小恶意已把一切心思都出卖了。
让你看看是没什么,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楚慎目光一闪道:你进分舵的事儿,我说了算。
你做什么都得听我的。
燕择笑着端起了一杯茶:行啊,这有何难?能看这烂人出洋相,老子听个话算什么?做一年两年的乖宝宝都成。
楚慎看了萧慢一眼,从他眼里看出了坚决不想赴宴的意思。
于是这人把目光一转,看向寇雪臣道:老抠可以先去赴宴,但小慢不必去宴上,也不必扮成女子,他可以躲在菜桶里被我送进去。
燕择忽有种不祥的预感:那我呢?楚慎瞪他一眼:你?当然是和我一起穿上女装去送菜了。
噗地一声,燕择已把茶杯捏了个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