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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大佬的震耳发聋

2025-03-26 19:39:51

从天堂到地狱, 这就是秦灵冲的心情起落。

他呆呆愣愣地看着楚慎,仿佛这人刚刚说的不是话,吐的不是字,全是剧毒的汁、烧融了的铁水,一把全泼在了他身上,皮肉都烂了。

楚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居然当着外人的面, 说秦灵冲没资格当秦门门主?疯了!真是疯了!是他的舌头不听自己的话了, 还是脑子里进了浪?他——怎么敢——当众羞辱我?他怎么能!?难道是为了裴瑛?就为了区区一个裴瑛?你就这么不想让我处置了这人?你疼他的命, 疼到可以不顾一切, 甚至与我翻脸?你怎么就不想想——他几乎把我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若不是你出口解释,他险些就毁了我,让我一无所有, 永世不得翻身!秦灵冲震怒的目光打在楚慎身上, 那火气大得几乎能把对方燃出一个洞。

可楚慎却不为所动,他好像连看都不愿看秦灵冲一眼。

这人只把目光一转,看向了在场的诸位长老。

这是秦灵冲的生日宴, 除却王长老、刘长老,还有死去的魏长老,秦门十长老中另有七位在场, 这些人或年事已高,或实权不如王刘二位,但他们都是门中说得上话的人物。

但此刻他们是没话的葫芦了,低头的低头,喝茶的喝茶, 一个个仿佛聋子和瞎子。

这也不难理解,他们已是日落西山的老者,不表态就是最安全的态度,避过眼前这场风暴才要紧。

可惜楚慎不能忍,他非得把这些老骨头拉下水。

几位长老,秦灵冲这几月来的所作所为,你们都该看在眼里,还需我这个外人多言么?王长老目光眯成一线,面上透出点耐人寻味的味道。

秦灵冲在宴上介绍,说这是秦门的恩人,是他的贵客。

可裴瑛暗地与他联系时,却说这位霍公子是他们的人,可到底是楚慎的人,还是裴瑛的人,这便难说清楚。

事到如今,他对这位霍公子的身份也是诸多疑虑,于是钳口不言,想看看对方究竟能怎样舌灿莲花,说服众人。

那刘长老却深陷两难,嘴唇哆嗦着一地,不知说什么是好,他是这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说错一句都是千古祸事,于是更得慎言。

这二位不表态,另外五位也不便说话,尴尬的气氛像插了翅膀一样飞满了整个望仙楼,大人物不动嘴,小人物自然也不能起身,外人就更不方便插话,于是一种奇妙的情景在望仙楼上演,刚刚还是人声鼎沸的生辰宴,此刻忽的寂静无声,连汗滴子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晰。

处在风暴中心的楚慎却不动如山,眼盯着二位长老不说话。

秦灵冲咬了咬牙,上前一步道:霍闲非!你是病糊涂了么?还不快点下去!说完他就使了一个眼色,立刻就有两个人心领神会,从人群中蹿了出来。

这二人一个叫贺孤光,一个叫江照容,正是秦灵冲越级提拔的两位堂主。

按楚慎定下的制度,升堂主得经历重重考核,成绩够突出方得擢升,他俩目前的成绩并不突出,可秦灵冲还是选了越级提拔。

按考核一级级升上来,一费时日,二费人力,而且这么提拔,他们感激的不还是秦门的制度?若不越了级别去提拔,怎让他们对秦灵冲感恩戴德?因此这二人一朝上位,总认为秦灵冲对他们有知遇之恩,于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能做。

这一次,他们就把手伸向了霍闲非。

一边伸手,还一边低声咒骂。

你算什么东西?秦门主给了你脸面,你却在这儿胡言乱语,当众挑衅!好不知恩的畜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秦灵冲在青州宴上帮了楚慎,而不是楚慎帮了他。

楚慎无奈地笑了笑,那贺孤光和江照容却以为是他怕了。

这个病弱弱、惨白白的霍闲非,好像一张薄薄的纸成了精,一伸手就能揉碎、扯乱。

谁料他们手一伸,那霍闲非就忽的一缩。

因天气寒冷,这人还披着件白狐皮的斗篷,人一缩,如金蝉脱壳、老蛇蜕皮,瘦瘦的身子钻了出来,那宽大的斗篷却旋转跳跃地飞了出去,冲向了贺孤光和江照容。

贺孤光一惊,双拳劈山裂海般抡上去,那斗篷竟像有意识的活物,一下子裹了他的拳,皮肉都像被包在一团热气里,竟是挟了内力而来。

这是什么诡异功夫?他暗道不好,然而腹部一痛,竟是着了楚慎两脚,这人瞬时倒飞出去,正巧撞倒了躲到一旁的江照容。

江照容翻身就起,一掌抓向楚慎的肩,不料楚慎旋身一翻,竟如一只兔子蹦出了牢笼,他身子低沉,左掌却斜向上一击,灵巧地避过拳风,沿着对方的臂膀向上直刺三分,一掌点到腋下穴道。

正如刀砍了蛇七寸,他下一刻就倒了下去。

这二人以虎狼之姿上前,却以鼠猫之态滚作一团,狼狈不堪,贻笑大方,燕择乐得想翻跟斗,楚恪看得想鼓掌,至于商镜白,他已经乐呵呵地吃完了所有的饭菜,开始清理牙缝了。

打发完这两人,楚慎才回头看了秦灵冲一眼。

那表情,那眼神,活脱脱地在问:这就是你千挑万选,越级提拔上来的堂主?秦灵冲嘴上一搐,说不出话来。

对方看的这一眼,无声无息,却火辣滚烫得很,像打在他脸上的一道响亮的巴掌,把所有的功绩都给一刀否了。

他正欲说点什么扳回一局,忽有人站出来替他说了话。

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江长老,忽的站起身来,像一片阴影从地上升了起来。

霍公子在青州宴上仗义直言,老朽等早有所耳闻,只是如今是秦门内部清理门户,以公子的身份,实在是不宜再说话了。

这人一发言,便有二位长老跟着点了点头。

公子于秦门有大恩,是该被奉为上宾,但主客有别,还请慎言。

楚慎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句话,慢悠悠地问:若我与秦门另有渊源,那长老们便能听一听我的话了?他的身份是雁山派的弟子,还能与秦门有何渊源?王长老心疑,江长老不信,那刘长老直接问:时间不等人,公子有话直说。

楚慎忽道:三年前楚恪失踪,长老们可曾探询过他的下落?楚恪一惊,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提起我做什么?楚恪失踪一事众说纷纭,但长老们必定知道他是为何失踪,为了谁而失踪。

因此楚慎稍稍提了几句,这几个人里面就有几个露出了一种奇异的神情,那模样,活脱脱地像鱼儿咬了钩,脱不了身了。

楚慎微微一笑,开始分享了他刚刚编好的故事。

当年楚恪船遭受炮击,船上大部分人物都已失落,然而楚恪命大未死,随一根浮木飘去了荒岛,他在岛上以毒草毒叶为生,渐渐不成人色,失了人形,肤色接近青紫,形容仿如僵尸。

他在孤岛上等了三年,终于等到船只经过,当时接他上船的是在外云游的霍闲非,但楚恪已是毒邪侵体,时日无多,就将所知一切告知霍闲非,又教了他一些楚家的本门功夫,嘱他到秦门,或铲除奸邪,或襄助忠良,总之承担一些楚恪该尽的责任。

而楚恪会在一僻静处养伤去毒,若能压下一身奇毒,或能从阎王爷那儿抢日子,能有再重回江湖的一天。

为证明此话真假,楚慎还刻意说了几点楚恪与长老们相处的细节,又亮了一手功夫,这才彻底打消众人疑虑。

楚慎说完才道:无论楚恪是抱着何等目的出海,他在海上与北汗军交锋的那一刻,就是真真正正,当之无愧的英雄。

在下认为,他的事迹该公布于天下,他的所作所为值得诸位铭记。

话音一落,众人或怅然、或感慨,或有一些深恨未能识得此人,或有一些想去探望养伤的楚恪。

一句句地捧上去,快把楚恪捧成个盖世英雄、无双好汉了。

而这些英雄故事的当事人,楚恪自己,倒听得一愣一愣。

他前脚还感慨这故事编的花儿一样,后脚忽失了神,字字句句都左耳进、右耳出,倒像被楚慎的话给打懵了。

燕择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低低笑道:愣啥呢?夸你呢。

楚恪仍是干巴巴道:谁知他是不是真心的呢。

话是这么说,那嘴角的弧度却是掩不住的,自豪的小模样快把商镜白的眼都闪瞎了。

眼看着人心一点点地往那儿偏,秦灵冲想把局势拉回来,于是冷冷厉厉地说了几句,却被寇雪臣一句话顶了回来。

大家都亮着招子,长着耳,秦门主还想拦着人不给说话不成?这位大商人一说话,又有几个好事的人跟着附和,秦灵冲一时气急,只想稍后再与这小心眼的奸商算账。

但此时此刻,他还是不敢确信,楚慎会铁了心地要与他作对。

既然这人想保下裴瑛,那就让他保吧,给了面子,各退一步,如此才能打破僵局,把这越来越难看的局面给缓和下来。

秦灵冲刚想让步,忽听楚慎道:既是受人之托,有些事就不能不管。

秦灵冲心里一咯噔,楚慎继续道:我刚刚说秦门主没资格再担当秦门门主,理由有三。

第一,轻骑赴青州,中埋伏,失分舵,白白送了一众兄弟性命。

虽是无心之失,却也看出心浮气躁、有勇无谋之本性。

第二,私会商镜白,无通报,无会谈,越过十长老众兄弟,将贺州徐州的营盘割给敌方,却还沾沾自喜、自以为立下天功,足见器小眼短、难当大任!第三,与邪教净土宗暗通款曲,以金银赠奸恶、以财帛汇邪风,如此轻义而重利,助纣为虐亦不自知,怎配当得一帮之首领!怎还有脸站在天下英雄面前,指责他人叛你反你!一声声震耳发聋,打的分明是秦灵冲的脊梁,使这人身颤手抖,面如金纸,高高瘦瘦的身子像平空矮了一截。

从来没有哪个人,敢这样血淋淋、赤|裸|裸地在天下英雄前指责他的过失。

仿佛是当众扒了金玉衣,然后指着一看,瞧,你看这人里头全是草皮,竟是个绣花枕头,彻彻底底的草包啊。

如此羞辱,如此折磨,居然来自他最敬最爱的三哥?楚慎转过头,目光沉痛而愤怒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德不配位,志大才疏,安敢居高座而不退?秦灵冲只觉脑子里轰地一声,踉跄三步,脚下不稳,人就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