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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大佬在秦门醒来

2025-03-26 19:39:50

甩掉楚恪的跟踪不是件容易事, 但沈叹做到了。

可接下来要去哪儿他却没个主意,走着走着又没了方向,好像连路都不是路了。

不过一个人落到他这个境地,黑白失色,正道倾覆,还有何可惧?有什么值得去顾惜?他的性命?没了不吃亏。

他的未来?早已一片狼藉。

一个楚慎把他从火场里救起, 精心照顾、托人教养, 叫他看得见万丈光芒, 走的路都坦荡明亮。

可如今又是那个楚慎, 轻轻甩袖一震,震碎了十万八千里路,留给他的就是臭水沟了。

这么一想, 他真该死在那火海里。

沈叹就和一缕幽魂似的飘在湖畔, 鞋袜均已沾湿,衣摆上全是露水,他也不在意, 只觉得湿透了才好,这样才显得干净点儿,人的心亦随水而动, 他的叹息也会淹在风里。

然后他就听到了声响。

一声两声三四声,水声淙淙里带了点杂声,很容易听出来。

沈叹回头一看,发现前方的水里竟然飘来一个人!这人大半个身子都浸着,不知是死是活。

沈叹二话不说, 衣服都不脱就跳了下去。

水很湍急,他身上的衣服在水中显得格外沉重,他心里却减了点负重,那冷意要侵上来,他却觉得自己的双手是火热的——只有在救人的时候,他才忘记自己曾经杀过人。

人终于被救了上来,沈叹看了就是一声惊叫。

这人他见过,而且还是在寇雪臣的府邸里,他隐约记得这人叫小宗,喜欢在楚慎的身边转来转去,舞起剑来像是一只上下翻飞的蝴蝶。

好端端一个年轻俊才,怎落到了这田地?他见这人满身是血,但还有气息,便往胸口上按压几下,又传些内力活了活脉。

小宗吐了好几口水才算清醒过来,一睁眼看见沈叹,抓着这人的衣袖就道:快……快去救三哥……三哥二字让沈叹浑身一震,他又惊又疑地攥着小宗的手:哪个三哥?你说的可是楚慎?小宗声音虚弱道:他被秦灵冲设了埋伏……受了重伤……快去救他……再晚就来不及……他不说还好,说了沈叹就剩了一份冷笑。

楚慎被秦灵冲设了埋伏?那个和他关系密切的秦门少主?这人在说什么笑话?天方夜谭也不为过。

他目光一沉,一把甩开小宗的手,像甩掉一根附在身上的臭藤烂蔓。

走了一个楚恪,又来了一个小宗,楚慎啊楚慎,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监视我,连这样的手段都敢用。

小宗一脸懵然道:监视?这人说的什么话?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沈叹冷笑道:秦灵冲和他什么关系?你和他什么关系?秦灵冲怎会对他动手?就算动了手,你又如何知晓?分明是楚慎派了你来,还演这么一出丑戏。

说完他还不解气,觉得救人的心思都白费了,恨恨地把湿透了的外袍脱下来,重重地扔在地上,仿佛把一切慈心都扔尽了。

要是这么不放心我,当初何必放我走?派人跟踪岂不麻烦?干脆一刀杀了我,绝了后患,也给我清净!小宗先是木愣愣地瞪着他,仿佛和看一本看不懂的天书似的那么打量他。

然后这人像忽然醒了过来,颤抖着扒开身上的衣服,指着一道道伤口:你看看我身上的伤……告诉我这叫什么戏?他声音虚弱,面色惨白,可眼里像是能冒出火来。

沈叹一瞥,那身上的伤口果真是实打实的,要是做戏,这也做得太过分了点。

这下他稍微信了几分,可疑虑还浮在那儿。

楚慎……真的被人埋伏了?小宗这才觉出点痛,热上头顶的血又冷了下去,人软得就像是一滩水了。

我不知你和他有什么过节……可他是真的中了伏……我亲眼所见……若再不救援……恐怕他连命都保不住……沈叹越想越疑:你说你亲眼所见,可拿得出什么证据?秦灵冲和楚慎的关系匪浅,若这人说是别人埋伏了楚慎,他或许还能信上几分……可是秦灵冲?他怎么能?这人看着还是不信,小宗想把事情原委都说上一通,可心里一急,这气一时上不来,竟晕了过去。

沈叹见他气急晕倒,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把这人背起,准备带他到一处客栈休息。

若是楚慎真的遇了劫……那他又该如何?沈叹闭了闭眼,一声叹息自嘴中溢出。

罢了,罢了,就当是把欠你的还了,你若真被人设计重伤,我除了报信救人,还有第二个选择么?若是见死不救,看着你就这么死了,我只是一时痛快、解气,过后又要满心鄙夷,横看竖看都看不起自己了。

说巧不巧,一道风声在身后响起,沈叹回头一见,来人竟然是楚恪。

这人出了寇府就跟了他一路,好不容易被甩掉,如今又顺着蛛丝马迹跟上来了,说声阴魂不散就是他了。

沈叹刚想说点什么,忽然想起身上还背着一个人,而楚恪见到这人浑身一震,松散的目光跟着一利,他怎么变成这模样?谁干的?————楚慎醒过来时,身上是柔软的丝绸被,周边是一股异香,丝丝缕缕飘入鼻,软糯、清甜,好像周边堆满了糖果,随手一拿就能吃饱。

但他一睁眼,背部就开始隐隐作痛,一转头,发现秦灵冲就在身边。

伤口可一点也不甜,秦灵冲在他眼里也不是从前的模样,那关心像是挤出来的,那焦急倒如假的一般。

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秦灵冲,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的秦灵冲,究竟去了哪儿?被什么人藏了起来?楚慎苦笑一声,闭了闭眼,好像连看也不想看这人一眼。

可不就是他么?他一心想着改变秦灵冲,想把一个纯白的人倒腾成厚黑厚黑的大佬,到如今作茧自缚,却把自己困住了。

从前人说现实骨感,可摆在他面前的现实,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秦灵冲见他醒来倒满心惊喜,可看这反应又不对,心内一沉,马上问道:三哥可是觉得痛了?我马上叫大夫取来热敷药。

楚慎淡淡道:不必了。

秦灵冲歉疚道:是我对不住三哥。

楚慎睁开眼:你若出够了气,就让我安静躺会儿吧。

这人模样冷淡,脸上像挂着冰霜,眼里一丝温情都无,竟连笑都懒得笑了。

秦灵冲这才知道对方生了大气,怕是不好收拾,赶忙半跪下道:三哥,我真不是在出气。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面上满是诚挚愧疚,楚慎却当听了个笑话,也不恼,也不怒,就那么冷冷淡淡地问:你不是在出气,难道是在救人?秦灵冲居然点了点头:我的确是想救你。

怎么个救法?找人在我背后捅一刀?秦灵冲攥紧了拳,那是个意外,他瞄的本不是你的背后。

楚慎笑了笑:这么说是我没眼力了?若我乖乖在那儿站着,由着你们杀了小宗,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意外了?他笑声讽刺,秦灵冲听得也刺心,只站起来道:三哥,非我多嘴,那小宗是何等势力小人,你不是不知,何苦为了这样一个人物搭上性命?他好像是真的满心为楚慎不值,觉得这人一时看走了眼。

楚慎懒得与他争辩,只问:我就问你一句,若是我没有出手,他一条命断送在你手里,那时你当如何?秦灵冲心内一沉,一丝恼怒攀上了他的脸。

楚慎一向眼明心亮,怎把一个反复小人看得这般重要?你不问问自己的处境,不问问我要怎样,一醒来就只问他?凭他,也配?他那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有什么如何?他说得那样寻常,那样轻易,仿佛只是吹掉了一片肩上的落叶,踩死了一只路边的蚂蚁。

楚慎眉心颤了一颤,一口血冲到咽喉,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杀人也得讲个规矩,他做了什么值得你去杀?是杀害无辜?还是忘恩负义?这话越说越厉,说到最后倒像是说秦灵冲了。

秦灵冲见他面色不佳,也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过了,话锋一转:我近日召开‘医圣大会’,各地名医云集,可无论怎么商讨,他们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你这毒只能拖延个一年半载,想根治就只能去讨解药。

楚慎淡淡道:所以呢?秦灵冲道:解药难求,服了也会有后患,我倒有个法子能一劳永逸。

楚慎笑道:洗耳恭听。

这笑倒有他之前的样子,秦灵冲以为他是消了点气,像个炫耀战果的小孩儿一般道:我知道有种法子,能把霍闲非的魂魄抽出,让你的魂魄永远固定在这具身体上。

楚慎双眉一震:你说什么?他立刻掀开被子,想站到这人身前,但动作幅度太大,背后伤口忽的一裂,像一条毒蛇窜上来咬了一口,把那些沉下去的痛都唤过来了。

他立时就躺了下去,冷汗都一滴滴凝在了额角,眼神却只对着秦灵冲。

你想杀了霍闲非?让我夺了他的舍?秦灵冲咬了咬牙:如果这是唯一能救你的法子,杀人我也认了。

霍闲非就算是死,那也只能是枉死了。

谁叫他运气不好?偏偏碰见了楚慎?楚慎心思一转,像是把不少想不通的地方都想得通透了。

这邪法是纪玄通教给你的?还是他背后的净土宗?我是他们平生大敌,你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他们如何肯帮你?这就不需要三哥担心了。

你是知道我不会同意,所以才劫我到此?秦灵冲苦笑道:三哥怎么说得这么难听?我是想好好地‘请’你来的。

楚慎却没觉出这有什么可笑,只觉得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失控的情况了。

我贱命一条,实在不值你如此费心去救。

霍闲非大好前途,也不该就这么毁了。

秦灵冲却道:可你是楚慎,他不过一个无名小卒,如何与你比?他满口的大局,仿佛自己已经站在高高的台上,俯瞰着楚慎这个无力的伤者了。

楚慎却只觉得脚冷、手冷,胸口更是冷透了。

我用了这具身体又能做什么?倒是你,口口声声说想救我,敢问你究竟是为了我着想,还是为了自己心安?他声声质问,秦灵冲心里一怵,面上却理所当然道:我救三哥当然是为了三哥着想,可在救人时我自己也觉得舒坦,这不就是两全其美?楚慎冷冷道:两全其美,独独漏了一人的性命。

霍闲非本就无辜,怎能为我白白丧命!?秦灵冲的怒意也冲上了头,他本还有些悔意和不安,可这些情绪几乎都被楚慎的反应给磨尽了。

你到底在矫情些什么?有人救你,你就乖乖等着被救不就成了?难道非要把自己的一条性命作死了,你就满意了?开心了?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大义凛然,装什么正人君子!?楚慎笑道:你觉得我是一心求死,才会拒绝你的请求?秦灵冲冷冷道:你想不想死我不管,我要救你一条命,你就乖乖受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在我这儿摆大道理!楚慎目光一冷:若我执意不肯呢?秦灵冲低着声龇着牙:你会肯的,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松口。

像是威胁又像是警告,他的怒火第一次没了顾忌,自然而然在对方的伤口上绽放。

楚慎看着秦灵冲,他好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所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对方,然后他才确定这个人是秦灵冲,而不是别人。

无限的寂静在房间里蔓开,无声的炮火在两人的目光间炸裂。

这时楚慎才觉出这个房间有多狭窄,那墙上的字画紧紧挨着,挤得像是透不过气来,阳光从窗格里照出来一条缝,像一把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越收越紧,一点儿余地都留不得了。

然后他像是忽然之间没了力气,无比疲倦道:你走吧,我累了。

秦灵冲发了火才觉出后悔,他把话说得太重,太不留余地。

不过只要他认个错,服个软,楚慎总是会原谅他的,这人从不舍得气他太久。

秦灵冲立刻上前握住楚慎的手,对方却迅速地抽回,眼神平平常常,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退下吧,秦门主。

秦灵冲身上一震,几乎不敢相信,对方竟然连他的名字也不愿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