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是有些突兀。
黛玉连下面的贾琏都没有看了,只侧脸转向水溶,微微挑起眉梢。
水溶抿了抿唇,恨不得将说出来的话再吞回去。
前世贵妃作祟,惹得黛玉心中不定,有时候看看花看看树,就会突然冒一句你可还会再娶。
水溶都要形成条件反射了,对上这种问题就习惯性安抚一次,刚刚就直接脱口而出。
我这会,是给玉儿留下什么印象了……一行金字幽幽地浮了起来,又飞快地坠入地面。
鹦鹉扑腾了下翅膀,它圆溜溜地眼睛看着水溶,在他身上转来转去,半饷才哇哦了一声。
水溶偏头轻咳了下,俊朗的面上只做一片的坦然,而露出的耳廓已经微微泛红。
他心里已经准备拔鹦鹉羽毛了。
黛玉扫了眼面前起伏不定的心语,倒是莞尔一笑。
毕竟有了之前碰到指尖就要成婚的震惊,这会她倒是缓和了些。
下方贾琏也熟门熟路地敲门进去。
黛玉倚在窗旁,眼看着三个人进了尤氏姐妹的院子,对此只感到诧异。
现在看到贾珍,她就想起了秦可卿。
之前可卿假死,贾珍是一副痛不欲生、哭得昏厥多次,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模样。
而这会,他又是满脸笑容与迫不及待,身后还跟着送礼的小厮。
黛玉指尖划过朱红色窗沿,看着凤凰树烈焰般绽放,垂眸轻声感叹了句:自古情殇都是一瞬,哪有日久天长。
这也不是该在这里说的。
黛玉很快收敛了心情,只转移话题问道:可卿如今可好?好歹结交过一段时间,又是自己亲手救出去的人,黛玉时不时也会想起她来。
毕竟可卿身份不一般,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水溶的手上动了动,下意识想抹去黛玉眼里的忧愁。
不过他最终也只是搓揉了下自己墨色的朝服,将声音放轻了些:她很好。
他也挂念着你。
只是时机不对,有时候写了信,也没法寄出去。
借着这个回话,水溶倒将自己心意也露出来些。
前世到最后,自己也给黛玉写了满屋子的信,每一处都填的满满当当。
只是同样没地方可以寄,永不开启的信封只留在原地积攒相思灰。
水溶不再看向黛玉,而是将目光放到远处。
他箭一般竖直的睫毛覆下,侧颜在光中越显俊美。
黛玉总觉得这话不止是形容可卿,果然下一瞬就见到浅浅的金光冒了出来。
过去、现在、以后。
我都是喜欢玉儿光阴从来不能改变我的心意,一切都不能她看着这行字慢慢浮现出来,绕着周围转一圈后,倒是越升越高,一直往上飘去了。
这是难得的反向升高。
黛玉顺着金字抬眼上望,直到阳光淹没一切,最后只有淡淡光点掉下来。
黛玉只抿唇微微点头,转身回到位置上。
将心思放了回来,黛玉才发现桌子上的茶点正泛发着丝丝香甜。
玫瑰酥瞧着分外可口,上头的勾芡都是透亮的红色。
鹦鹉早已扑腾回桌子,这时候它吭哧吭哧地使劲,将呈着瓜子山的盘子往黛玉那边拖过去。
黛玉含笑地伸手,悄悄帮鹦鹉也拉了会。
等确定水溶揪不到它了,鹦鹉抖擞了下羽毛,这才一头将自己埋了进去。
黛玉看鹦鹉吃得香甜,又看桌上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也稍稍尝了下。
酥、脆、香。
甜味入口蔓延而上,带来抚慰人心的满足。
水溶也一道坐了回来。
本来他是不爱甜,不过前世跟着吃了好几年的甜点,现在也能接受。
他自然而然地就伸手,下意识往黛玉剩下的玫瑰酥摸去。
在半途自己惊醒后,只硬生生改变了路线,只拿起一块白梨糕。
潜移默化真的是可怕。
北静王心有余悸地瞥了鹦鹉一眼,这才小心感叹。
前世和黛玉一道分享惯了,这会儿差点露馅。
他可不想再在黛玉面前,被鹦鹉揪着嘎嘎嘎了。
这会看黛玉面上喜欢,他也吃得开心。
玉儿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甜幸好我事先叮嘱了这些这行字慢悠悠飘了出来,在一桌的甜点间蹦来跑去,彰显着存在感。
黛玉之前就想过这茶点实在是符合她的心意,没想到也是水溶吩咐的。
她挨个默默品尝了会,又端起薄清茶微微抿了一口。
茶点的甜味和茶水的清香恰好结合,正是难得的标配。
能感受地出这是费了心思的。
这儿的茶点不错。
黛玉弯起眉眼应和了一声。
水溶跟着点头,只当黛玉是夸赞自己。
他眼里的笑意和满足涨了些,也随着赞了自己一句:是不错。
黛玉稍稍莞尔,就见面前桌子上吧嗒吧嗒跳出来好几行金字:这时候该聊些什么?金银首饰、发簪碧色、琴谱画作?直接送孤本给玉儿她会开心吗一连串的话题在黛玉面前溜达来溜达去。
黛玉微微抬腕饮茶,将嘴角的笑意遮住,只等着水溶最后的选择。
还没恭喜林姑娘花朝宴上第一。
水溶想来想去,手在茶杯上转了一圈,还是选了个最妥善的话题。
不过就是在花朝宴上,自己遇到王景,直接错过了黛玉意气风发得以领奖的时候。
尤其是后来发病,等到现在才能再见面。
他每想到这儿,心中就有些郁卒。
黛玉只是含笑推辞了几句侥幸。
这时候她倒是想起长公主赐下的簪子还在库房,那还是御赐之物,不能轻忽。
水溶有点想辩驳,不过还是敛住了。
他自然是知道黛玉的才情。
前世有多少次诗词聚会,都是黛玉得了魁首,吟诗作对可以说是玉儿的天赋。
水溶一面有些骄傲,一面又想起自己为黛玉写的诗词,心下也是纠结。
按这个比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写出拿得出手的诗作给玉儿。
等茶水喝的差不多了,黛玉瞧了眼外边的日头,便起身告辞。
水溶也跟着黛玉一同站了起来,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好像还什么都没开始交谈,就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今天这才第四次见面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是时候该加快手段了黛玉顺着金字稍稍抬头,就能看到水溶站在自己面前。
他俊朗的面上带着习惯性的冷色,而瞳孔却是深邃的乌色,像是薄情又像是深情。
水溶送着黛玉走了几步,在要到门栏的时候,才从袖中解出一块玉来。
这玉难得的青墨色,带着玲珑的剔透,有五纹花卉缠绕。
林家在我门下。
林姑娘这会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人拿着玉来这儿。
水溶细细解释了,又试探性向前递了递,口中只是说这是府邸间的信物等等。
一定要收下啊金色的字体在水溶头上蹦来蹦去。
黛玉顺眼望去时,它们就一哄而散化为光点。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作为府邸间交流的话,黛玉也只颔首小心接过了。
等拿到手上,黛玉还隐约感到上面前主人留下温热的触感。
无论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过来的。
水溶看黛玉就要走,还是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
黛玉只是点头一笑,随即微微俯身行礼告辞。
只留水溶一人在身后的雅间。
在她转身的时候,就看到面前晃出大片的金光璀璨。
一片片连着的金字,犹如花朵般从上飘摇而下,又在半路散成金色的光点,围绕在自己身边。
管事早已在下头候着。
一见人出来就将车轿打点好。
他还特意又送了一包鼓鼓囊囊的锦带。
里面是上好的瓜子,特来送予贵客。
管事面上是讨好的笑,只恭恭敬敬地呈上来。
面前这人是主子亲口交代的上宾,他自然是要好好招待。
雅间中途只补充了一次瓜子,管事便以为黛玉是喜爱这等小食之人。
这会他只想着投其所好,挑选了上好的才集成一包。
总要讨个好印象才是黛玉看着管事头上冒出的字体,就知道对方误会自己爱磕瓜子了。
而她又不好正经地解释,是自家的鹦鹉才嗑。
这会也只能让侍女收下,再打赏了些银子。
黛玉掂量了下手中沉甸甸的瓜子,又看看旁边正张着眼睛、讨好地蹭自己的鹦鹉,一时间倒是起了些奇怪的忧思。
日后京中不会传出自己热爱瓜子的传闻吧?车轿循着原路往返而去,不同于酒楼的静谧,这时候外边街道的喧闹再次传了进来。
算卦算卦,心诚则灵!看看这画儿!绝对的大家!名作!古枣三点成片,灌汤馍馍哟~黛玉听着外头的热闹,将瓜子剥了几颗给鹦鹉后,又举起手中的墨玉。
墨色的玉不少,可通透至此的,黛玉还是首见。
她将墨玉对着窗照了照,只觉得里面仿佛流动着一股水波,在光下隐隐透出雾似的轨迹。
黛玉这才发现上面隐约刻着几个符号,像是字体又像是花纹。
这上面是什么意思?黛玉对着光好奇地自语了一句,倒是没期待得到回答。
正埋头咔嚓咔嚓磕瓜子的鹦鹉嘎了一声,它回头看了眼,摇头晃脑就出声:定姻缘!定姻缘!定姻缘!鹦鹉整整叫了三遍,这才开开心心埋头回去。
黛玉只当它又调侃,揉揉鹦鹉头上的绿毛后,又顺手摸了下佩玉。
佩玉上的字体并不复杂,一顺手划过去,黛玉倒是微微愣了下。
墨玉上面的确是三个重复的符号。
作者有话要说:搬家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