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喜刚想说自己也挺赞同亲家的想法的, 女娃迟早要嫁人的，读书干啥呢？但是见闺女这么大的火气, 也不敢说了, 转了个话头道, 甭管咋样, 那也是他们老李家的事儿，也不是咱们能管的事儿。
就算她不说，马兰也知道她的想法。
要说重男轻女, 老马家也是一样的。
当初她也是用了多少心思, 才哄的爹妈让她念书啊。
其实还是因为马大柱和马小柱当时没啥念书的脑子, 所以才有机会。
这就是这个社会的现状。
宋楚道，为啥不让金环姐和银环姐念书？马兰道，还不是重男轻女。
李四喜：……这事儿闹的马兰挺不高兴的。
这个社会, 女娃就是最苦的。
特别是农村女娃, 没念书, 那就真的啥都不知道, 十几岁就嫁人了，然后生娃带孩子, 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要是遇着一个好男人也就算了, 要是遇到一个不尊重女性的，这日子就更难了。
宋楚也不高兴, 凭啥不喜欢女娃，女娃怎么就差了？和鹅蛋他们一起玩的时候，都不开心。
江博摸摸她的头发, 怎么不开心？宋楚就把李金环和李银环他们的事儿说了。
老大马鹅蛋道，这有啥啊，咱队里都这样，女娃都是早早的上工，也就咱家姑出息，奶才让大丫他们上学的。
别人家里可不让女娃上学。
马大丫也道，是啊，村口马跛子家，之前荒年的时候，还往外扔过女娃呢，要不是大队长让他捡回来了，娃都要冻死了。
宋楚惊悚，为什么要扔？大丫道，养不活呗，想省下口粮养男娃呗。
二丫也道，就是，咱队里好多人家都是这么干的。
女娃是赔钱货，养大了就要嫁人了。
宋楚：……几个孩子这番话可让宋楚的心拔凉拔凉的。
她从来不知道，在她眼里，淳朴的马家大队乡亲们，还能做出扔孩子这种事儿。
关键是看大丫和二丫她们这语气，竟然都习以为常了马鹅蛋道，你也别不高兴啦，念书不念书，真的不重要。
反正女娃长大了还是要嫁人的。
马鸭蛋道，对啊，三奶奶就总是念叨，说咱三姑虽然出息，可到底不是老马家人了。
再风光那也是老苏家的。
马鸡蛋道，我妈说，得亏我是个儿子，要不然我就是多余的了。
宋楚三观都碎了一地了。
马鸭蛋偷偷道，我和你说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
宋楚心里一跳，紧张的问道，啥事？江博皱眉头，不许讲。
回头吓坏了，晚上得做噩梦了。
马鸭蛋看着江博。
宋楚道，小博哥，咱听听啊，你不敢听，我给你捂住耳朵。
江博：……马鹅蛋就把马鸭蛋推一边，别搞得神神叨叨的，也没多可怕，咱也是听说的，据说咱隔壁山后大队那边，很久之前有一家经常生闺女，生的可多了。
然后活下来的就两个。
知道为啥吗？宋楚浑身一紧，为啥？都扔尿桶里面去了。
宋楚吓得瞪大了眼睛。
马鸭蛋接着道，那老太太特别不喜欢丫头，生下来一看是个女娃就给淹死了。
后来她儿媳妇就疯了，半夜里烧了一场大火，把那一家子全给烧死了，然后那队里经常有人听到哭声。
马鸡蛋道，这不是奶给讲的老故事吗，妈说是吓唬咱的。
马鹅蛋道，我听说是有这个事儿的。
宋楚的脸都吓得苍白了，额头冒汗。
眼睛发直。
然后哇的一声直接哭出来了。
手还扒拉着江博的胳膊，小博哥……江博无奈的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了。
咋没事呢，那老妖婆太坏了！宋楚哭的泪眼汪汪的。
为什么女娃就不能活了，女娃怎么了？宋楚擦着眼泪，一想到那些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扔尿桶里面淹死，眼泪又止不住了。
江博叹气，然后不满的看着马鹅蛋和马鸭蛋。
马鹅蛋一巴掌抽马鸭蛋后脑勺，看你把楚楚给吓着的，说这么可怕的事儿干啥啊？不是你说的吗？马鸭蛋委屈道。
马鸡蛋一脸老实道，你两都说了。
大丫和二丫给宋楚差眼泪，他们就吓唬你的，是奶讲的老故事。
对对对，就是老故事。
宋楚擦着眼泪摇头，她就是写故事的人，所以心里知道，虽然这故事可能是编的，但是肯定是有原型的。
宋楚也没心思在外面玩了，几个孩子又往家里跑。
刚到家，李四喜就看着宋楚眼睛红红的，立马嚷嚷开了，哎哟，谁让我们家乖宝哭了，鹅蛋，鸭蛋，是不是你们？马鸡蛋嚷嚷道，奶，就是他们，他们吓唬楚楚姐。
宋楚道，不是的，是我太生气了，不是他们。
李四喜道，咋回事，谁惹你生气看，是不是鹅蛋和鸭蛋他们？马鹅蛋和马鸭蛋：……啥是都怨他们，他们家男娃不值钱了是不是？宋楚摇头，把之前鹅蛋他们讲的故事说了一遍。
李四喜一听就笑了一下，那是假的，咋可能呢，别信他们的。
走走走，外婆给你冲鸡蛋花喝，还有小博也来。
马鹅蛋他们跟在后面，奶，我们也要喝。
喝喝喝，就知道喝，平时还喝少了？真是吃啥啥能，干啥啥不会。
宋楚还是没喝鸡蛋花，给马鹅蛋他们分了。
自己去找马兰。
她想和妈妈说说，能不能帮帮金花姐姐和银花姐姐他们。
江博也没喝，跟在她后面。
马兰正在和苏志峰商量着，想帮助二姐马菊花家的两个孩子。
一年的学费也没多少，暂时借给他们读书。
虽然苦一点儿，可是只要她们愿意熬出来，以后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苏志峰当然觉得没问题，他自己也是当老师的，也看不得孩子想念书却没机会念。
宋楚一来就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很高兴，爸爸妈妈，你们真好。
马兰道，这也没啥，就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搭把手而已。
她又看出自己宝贝闺女眼睛红了，问道，咋哭了？宋楚就把之前听的故事说了一下。
说的时候还是觉得难受。
妈妈，真有这样的事儿对不对？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马兰安慰孩子。
她心里知道，即便是现在，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还是存在这种事儿的。
这是一直以来的封建陋习。
即便很多年以后，依然还会有这种观点。
当初大柱和小柱没出生的时候，他们家里也被人笑话呢。
宋楚不服气道，就因为女娃要嫁人，就把女娃给否认了吗？连出生的权利都没有了。
女娃就非得嫁人吗？苏志峰哄着闺女，对，咱们家以后招赘。
江博：…………马兰也不是冲动的人，突然跑去李家那边，没准会加深矛盾，所以就让大柱去去请马菊花回来谈这事儿。
李四喜本来还想让闺女别管这事儿的，这是人家老李家的事儿，他们管那么多干啥啊。
马兰翻了个白眼，她嫁人了，就不是你闺女了？是我闺女，我也管不了啊。
李四喜道。
人家要戳脊梁骨的。
那就让人家戳呗。
马兰道。
马大柱在大队长家里借了一辆破自行车就往马菊花家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就领着人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马桂花。
马桂花是知道马兰回来的事儿，担心马菊花不好意思回娘家，就特意去约她的，正好赶巧了。
不过人是来了，但是有些狼狈，头发乱糟糟的。
一问才知道，这是出门的时候和她婆婆拉扯过了。
要不是马大柱去的及时，这婆媳之间都能打起来的。
李四喜顿时怒了，老婆子敢欺负我闺女，你个没用的东西，咋不回来喊人？马菊花道，我还能打不过吗，我那是闹着分家。
李四喜一惊，好好的分啥家啊？马菊花擦了擦自己破皮的嘴角，反正我放话了，这书要是不让念，这日子我也过不下去了。
李四喜觉得没这个必要，刚要劝。
就听三闺女马兰道，分的好，该分家的。
这家必须分。
凭啥不让念书啊。
马菊花顿时觉得自即找到了组织了，老三，还是你有想法。
你说咱女娃不念书，有啥出息？我不看别的，我就看着你，就得让我闺女念书。
我这辈子是不成了，我得让我闺女念书。
李四喜弱弱道，那也用不着为这分家……闺女以后嫁出去了……老三嫁出去了，你就不当她是你闺女了？李四喜：……马桂花道，孩子自己咋想的？马菊花道，她当然是想念书的。
就是以后考不上大学，有个高中学历，以后也能在队里当老师。
不比下地干净体面？马兰道，那就念书，这学费，我给出了。
就当是孩子借的。
等她以后上班挣钱了，还得还的。
李四喜肉疼，这多少钱啊，你就出。
拿不出来我也不提，拿的出来我就出。
我当初但凡有人搭把手，我现在还用一把年纪去考大学？马菊花和马桂花都看着她，你考大学了？马兰咳了咳，还不知道成绩呢。
但是咱必须得考。
走出去了才知道，知识是多么重要。
特别是现在国家重视知识分子，咱不学，以后没出路。
马兰这番话彻底的让马菊花坚定了让闺女念大学的想法。
说句现实点的，宁愿男娃少念书都行。
男娃好歹有一把力气，就算留在农村干活，结了婚也不会受到婆婆的磋磨。
女娃就不一样了，没知识，像她这样找个男人嫁了，婆家想咋嫌弃就咋嫌弃。
她自己就算有力气，也比不过男人，没说话的分量。
要是她和兰花这样有工作有工资，早就带着孩子单过了。
她感激道，兰花，姐也不和你客气了。
这钱姐给你写借条，以后咋样也要还上的。
对了，妹夫知道吗？马兰道，知道，再说，这事儿我能做主。
马菊花道，娘你瞅瞅，女人有本事，就是不一样。
还能当家做主呢。
李四喜道，我也能当家做主的。
马菊花问道，钱在我爹手里还是你手里？……这丫头，尽往她心窝子戳。
过了一会儿，马菊花的男人也来了。
同时来的还有马菊花的婆婆。
马菊花她男人是来接人回去的。
但是婆婆是来找李四喜告状的，这媳妇在家里闹着分家，搞得家里在队里丢人了，还往娘家跑，更可恶的是敢和婆婆动手了，得让娘家这边教训教训。
这李婆子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李金环姐妹，还有李小宝。
看到宋楚他们在，几个孩子也很高兴。
但是眼下可没机会叙旧。
江博则是将宋楚拉屋里去，免得被殃及池鱼。
两人刚进屋里，李四喜就战意满满才冲到了院子里，和李婆子对骂起来。
现实噼里啪啦的一顿掰扯，对话简直不堪入耳。
江博一直捂着宋楚的耳朵。
宋楚则是一脸懵。
搞不懂她们为啥招呼不打就能骂起来。
最后还是回到了正题上面，李婆子道，闺女出息有啥用，还不如好好的养我们家小宝。
马鹅蛋他们都看向李小宝。
李小宝捂脸，他也不想这样呀，这份爱他承受不起。
李四喜呵呵一声，闺女出息咋不好了，我家兰花儿念书好，进了城里，全家人都光荣。
不比养的两个瘌痢头儿子好？刚准备去上工的马大柱和马小柱：……李婆子道，有啥用，那也是苏家的光荣，和你们老马家没啥关系。
放屁，你现在吃的饭是谁给的，用的化肥是谁做的，不是我外孙做的，你能吃饱饭，你早饿死了！我外孙，那是为了我们老马家做的！马鹅蛋他们就把江博给拉出来了，示威一样的站在李四喜身后。
江博：……还别说，看到江博这么个传说中的人物，李婆子还是有些发憷的，但是很快又找到攻击点了，那他也是个男娃，女娃能有这么出息吗？李四喜道，我们家楚楚，写书，全县都出名了，鼎鼎大名的人物！马鹅蛋他们又把宋楚给拉出来了。
宋楚哼了一声，女娃也能有出息的！不能瞧不起女娃。
李婆子道，那又咋样，也就让你们家吹吹牛，能给你们家带啥好处？李四喜得意道，你瞅瞅你们家小宝，那是个读书的料吗，那以后也是个瘌痢头儿子。
你们家以后连个吹牛的资本都没。
李小宝：……李婆子看看自家孙子，再看看马兰这一双儿女，顿时觉得货比货得扔。
她儿子无奈道，娘，别闹了，就让孩子去念高中吧。
念啥念，念书不花钱啊，以后嫁人了，赚钱和你有关系吗？你那几个兄弟还不得有样学样，都让女娃念书了，谁干活？马菊花一直被拦在屋里，听到这话就趴在窗户口冲她喊道，咱自己出，这家必须分！不分家，我这日子也不过了，我带娃单过！马兰道，姐，我支持你，以后培养三个大学生出来，好好享福。
李小宝道，不，我不读大学，我不成的。
李婆子：……李金环红着眼睛道，我以后出息了，肯定让妈过好日子。
女娃咋就不能养老 了，我带我妈进城过日子。
马菊花听的心里敞亮极了，甭管以后养不养她，闺女能说这番话，就没让她这个当妈的失望。
马兰道，老婶儿，这事儿你甭管了，孩子念书的钱，我拿。
不让你们老李家出钱，总行了吧。
李婆子动了动嘴，觉得不让出钱，也算占便宜了。
结果马菊花又喊道，金环你听到没，这是你姨让你念书的，不是老李家，以后你出息了，和他们老李家没关系。
报答你姨就行啦。
李婆子：……咋没关系呢？李四喜道，不是说了吗，嫁人了就没关系了，咋了，还指望以后出息了，又有关系了？啥都不想出，还想有关系，白日做梦呢。
李婆子被说的哑口无言。
心里又想着，万一孙女以后有出息了呢？她又看看马兰和马兰的一双儿女。
再看看苏志峰。
觉得这有文化，真的和没文化差距太大了。
以后金环要是真的和马家老三这样出息了，又不亲李家这边了咋办？李婆子纠结了，我，我回去和老伴商量商量。
李四喜道，钱都不要你们出了，商量个头。
对，你出钱我们也不要了。
马菊花特别硬气道。
更加觉得女人还是得有本事。
这下子反而李婆子慌了。
啥事儿都这样，你上赶着求的时候，人家就喜欢拿乔。
现在见不需要他们了，反而开始动摇了。
李婆子灰溜溜的就跑了。
回去找老伴儿商量去。
下面几个孙子孙女不说了，这头一个想念高中的，是不是得试试看。
毕竟老马家这边还有个出息人呢，没准孙女像马家老三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九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