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阳春面小炒肉

2025-03-26 19:13:36

十一二点的县城大街上,阳光热烈,空气中充斥着金粉般的灰尘。

热浪袭人。

一间凹陷进去的门面处有屋檐,稍稍遮挡了阳光。

穿着破褂子的青年蹲在阴凉处,身边放着他那个大筐子。

他似乎很热,抬起手肘擦了把额上的汗,继续啃着手里的野菜团子。

之前程遥遥缠着吃过一口他的野菜团子,又硬又涩,还带着一股野菜的苦味,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咽下。

谢三连水都没有,鼓动腮帮子嚼着,额头连着脖颈上的青筋突起,面无表情地咽下去。

两个野菜团子吃完,他起身走到一旁的公共水龙头处,凑上去喝了两口水,又往脸上泼了几把冷水,显得眉眼越发漆黑锐利。

他像只大狗似的甩了甩头上的水。

突然心有所觉似的,转头向程遥遥的方向看来。

程遥遥猛地缩了回去,背了身心脏咚咚直跳。

她不是个很懂人情世故的人,此时却隐约觉得谢三不会愿意自己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程遥遥心里酸酸胀胀的,自己也不明白那股情绪从何而来。

她总觉得谢三是骄傲的。

他比甜水村里任何一个男人都要优秀,品格高贵。

而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所谓的出身与成分却将他压得如此狼狈。

韩茵和张晓枫有说有笑地端着饭菜走过来了,程遥遥这才收敛了情绪。

三碗阳春面,一盘炒青菜,一碗青椒小炒肉,热腾腾摆上桌,香味四溢。

程遥遥原本想点雪菜肉丝面的,被韩茵一口打断,伶牙俐齿地给她算了一笔账。

国营饭店的阳春面八分钱一碗,四两粮票。

菜汤面一毛五加几根青菜和油豆腐,雪菜肉丝面三毛一碗四两粮票。

炒青菜却只要6分钱一盘,青椒小炒肉只要9毛钱一盘,不要肉票。

于是三人点了三碗阳春面,合起来点了两盘菜,折算起来一人只花了4毛钱,还有菜有肉有细粮。

程遥遥看着三大碗满满当当的面条和两大盘青菜,眼睛都直了,觉得自己兜里剩下的30多块钱还是很经花的。

程遥遥唏嘘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韩茵一边把筷子分发给程遥遥和张晓枫,一边笑道:听听这位大小姐的话,以前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以前程遥遥每次下馆子都要单独点肉菜,主食还要算上刘敏霞一份,一顿至少要花一块钱以上,而且自己吃不完,全便宜了刘敏霞。

今天跟韩茵和张晓枫出来,这两人虽然精打细算却是一点也不占他便宜的,程遥遥深深觉得这两个朋友值得交。

阳春面,顾名思义,阳春白雪除了葱花什么也不加。

可面条是用上好富强粉做的,白中泛黄的面条扑面而来一股麦子特有的香甜,味道朴实刚健,嚼着柔韧劲道。

程遥遥细细地咀嚼咽下,胃里是暖暖的饱足感。

那盘青椒小炒肉,分量很大,肉丝用淀粉抓过,嚼在嘴里鲜鲜嫩嫩,虽然不及程遥遥自己的手艺,却也相当美味了。

这年头饭馆大师傅可不是谁都可以干的,没有几把刷子,劳动人民才不认账呢。

每家饭馆的师傅都有几道自己的拿手菜,这道青椒小炒肉就是甜水镇国营饭店师傅的拿手菜了。

一些家庭富裕的城里人,夏天不想做饭或者家里请客时就会来饭店买上一份小炒肉,花9毛钱开开荤。

不过也不是所有肉菜都这么便宜的。

小炒肉里加了青椒价格才便宜,像红烧肉的价格就要高上许多,要1块2。

这年头的人想法十分朴实:肉里加了青菜就不该卖纯肉的价格!小炒肉里的青椒味道也相当美。

青椒脆而不辣,还带着一丝丝的甜,用油炸过后青椒泛起虎皮的褶皱,吸饱了汤汁,拌在面条里比肉还好吃呢!那盘青菜味道就一般了,城里的青菜都是乡下运来的,味道总归要差一些。

但是加了一点荤油,那点儿不足也全被掩盖过去了。

程遥遥还好,韩茵和张晓枫都是天天在田里劳动的,此时埋头苦吃,顾不上说话。

那碗阳春面分量相当敦实,程遥遥另外要了个碗,盛出半碗来推给韩茵和张晓枫,自己这才埋头吃面。

她们两个一开始还拼命推拒,程遥遥道:我真的吃不下,留着也是浪费。

两人这才不好意思地分了。

雪白雪白的面条倒进碗里,再把青椒小炒肉的汤汁倒进去拌一拌,原本淡而无味的阳春面也染上了香辣的肉味,令人胃口大开。

最后三碗面条,一荤一素两个菜都被吃得干干净净,盘子里连汤汁都没有剩下。

程遥遥摸着肚子,她很久没有吃得这么饱了。

上辈子她虽然从未挨过饿,可饮食讲究七分饱,要保持身材和皮肤,向来不会放任自己多吃。

来到这里以后,她却常常觉得饥饿,饭量也比以前大了一倍不止。

可杂面窝窝头她吃不太下,娇弱的肠胃吃了总不舒服。

今天吃了一碗白面条,总算舒服了。

韩茵发愁地看着程遥遥:你饭量怎么还是这么小,跟麻雀似的。

听说大豆地里的活可累人了,你咋不饿?我……我饿啊。

我天生胃就小嘛。

程遥遥有些心虚地转开眼,不敢说自己在地里干些什么事。

她在大豆地里一天能干两个小时的活就顶天了,剩下的时间不是睡懒觉就是瞎玩儿。

想到这儿,她又偷偷探出头去看大街上,屋檐下空无一人。

程遥遥想了想,又买了两个馒头,用油纸包起来塞在包里。

这举动提醒了韩茵和张晓枫,她们俩也各自买了几个馒头和烧饼。

她们受够了知青点和食堂的荞麦窝头了,买点馒头回去打打牙祭。

白面馒头5分钱一个,肉包子一毛一个,肉渣烧饼八分钱一个,都是四两粮票。

不算贵。

张晓枫叹口气:还是贵。

我们老家顿顿吃馒头,自己买面粉做馒头,可便宜多了。

程遥遥灵机一动道:咱们待会儿去粮站买几斤面粉吧,回家自己做馒头吃。

韩茵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知青点那么多人呢,咱们做了白面馒头往哪儿藏?烦人。

程遥遥扁了嘴,咱们怎么还不帮宿舍?张晓枫道:快了。

三人吃完了往外走,那几个男知青又追了上来,沈晏和程诺诺站在不远处。

遥遥,沈晏说咱们知青点凑钱买点面粉回去,怎么样?你们凑不凑分子?程遥遥还没反应过来,韩茵抢先道:我们凑不凑?那你们到底是想我们凑,还是不想我们凑了?这是要分开做饭?不不,我们可没这意思啊!就是程诺诺让我们来问一声,说粮站上了一批富强粉。

这才让来问你们一声。

那几个男知青被问得尴尬。

男人们都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程诺诺让来问,他们就真的来问了,哪想到吃了一顿排头。

韩茵拉着程遥遥冷笑道:咱们这位大小姐可是在黑市买过一块一斤白米的人,还吃不起你们买的富强粉了?几个男知青被问得节节败退,举手求饶。

张晓枫劝韩茵道:算了,别生气了。

一定是那个程诺诺在捣鬼!韩茵气愤道,她领着食堂的工分呢,凭啥不给咱们做饭?知青点伙食没分开,一向是程诺诺掌勺她们负责吃。

今天他们问出这一句,不就是想分开吃的意思吗?只有程遥遥心里清楚,程诺诺是不想让自己沾了她金手指的光。

反正就快搬宿舍了,程遥遥才不管这些。

最后,韩茵她们还是没打算跟沈晏他们分开吃饭。

她们上工一天累个臭死,回来还要自己生火做饭,平白增加了许多劳动量。

再说了,程诺诺领了干食堂的公分呢,凭啥便宜了她?韩茵和张晓枫就要跟着去买粮食。

韩茵是知青点的会计,钱都攥在她手里,买细粮少不了她。

程遥遥却道:你们去吧,我自己先去供销社一趟。

张晓枫道:你一个人怎么行?我留下来陪你。

其他人也纷纷道:遥遥,今天城里人可多了,怕我们派一个人留下来陪你。

程遥遥长得太惹眼,每回进城都得有两个男知青跟着。

为了程遥遥,他们知青没少跟人打架。

程遥遥道:说了不用!我就在供销社等你们,哪儿也不去,这总成了吧?程遥遥小脸板起来冷若冰霜,谁也不敢招惹她。

再说供销社人来人往,又是国营单位,也没有人敢放肆。

程遥遥又拉着韩茵,小声让她给自己多买十斤富强粉,把粮票和钱都给了她。

张晓枫也叮嘱了程遥遥两句,其他人就走了。

程遥遥快步向供销社跑去。

这时候供销社里没有什么人,程遥遥一进门就听见了女人尖利的嗓音:这些皮子两块一张,爱卖不卖!只见穿着破褂子的乡下青年站在柜台前,脚边放着大筐子。

约莫四十来岁的女营业员穿着蓝布工装,戴着白袖套,正粗暴地翻着几张皮子。

她满脸写着不耐烦,一看就是心气不顺,拿人撒气呢。

谢三背对柜台,嗓音很平淡:上一次是两块五。

营业员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是上次!现在就是这个价,爱卖不卖!谢三沉默了一会儿,道:卖。

营业员哼了声,翘着手指头把那皮子捡起来。

啪地一声,皮子被按了回去。

一只纤细的手压在皮子上头,皮子灰扑扑的,那只手却是白嫩如雪,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甲盖都是粉盈盈的。

营业员一愣,抬眼看去,被一张赛雪欺霜的美人面晃花了眼。

营业员下意识收敛了声气儿:你谁呀?程遥遥挑起一边眉梢:你管我是谁!营业员惯常跟顾客打交道,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她定睛一看程遥遥身上的那件小洋装,不论款式还是质量,她们供销社里最高档的货都比不上。

加上程遥遥的外表和气质,一时间竟然不敢骂回去。

小镇上哪来这样的人物,怕不是什么大领导的女儿。

程遥遥把皮子都捡起来塞进谢三的大筐子里,旁边一袋干菌子也放进去,拉着谢三道:咱们走!营业员叫道:哎,那些可是过了秤的,不卖啦?不卖啦!程遥遥头也不回往外走。

她走了几步,身后一点声音没有,忙回过头。

谢三提着大筐子,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程遥遥这才松口气,道:刚才那女人真讨厌。

谢三安静地看着她,不吭声,眉宇间有阴郁的神色。

程遥遥眼波闪动,道:你别瞪我呀,是不是生气了?我会帮你把皮子卖出去的。

谢三道:没有。

很简短,回答的是她第一句话。

程遥遥这才笑了,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帮你把皮子卖掉?谢三道:夏天皮子难卖,没事。

你就是不相信我。

程遥遥扁了下嘴,从包里掏出那个油纸包来:给你这个。

你吃完了我就帮你把这些东西卖掉。

谢三的脸色沉了下去,提起筐子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喂!程遥遥抓住他的筐子,被扯得往前踉跄一下,谢三忙停下脚步。

一个穿着破烂的乡下青年,一个穿着洋装连衣裙的漂亮姑娘,这样一对组合本就显眼,一个路过的大妈冲他们投来异样眼神。

谢三忙退开几步,沉声道:这些东西卖不掉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要放在之前,程遥遥肯定恼了。

可刚才楼上那一瞥还残存在程遥遥心里,她此刻终于明白谢三的自尊和敏感,桃花眼秋波一转,道:可刚才那大妈被我得罪惨了,才不会再收你的东西。

谢三:……程遥遥看出谢三眉眼里闪过的一丝焦虑,笑道:我说过啦,我知道哪里收你卖的东西。

只要你吃掉这两个馒头,我就带你去。

两人在路上着实显眼,谢三一声不吭提起筐子向一条巷子走去,拐个弯,路人的视线便看不进来了。

程遥遥笑眯眯打开油纸包递到谢三眼前,白嫩嫩的白面馒头,带着甜香扑面而来。

从清早到现在只填进两个野菜窝头的胃立刻叫嚣起来,发出咕咕的两声响。

谢三猝不及防,耳根滚烫地捂住肚子。

程遥遥噗嗤笑出了声,催促道:别矜持啦,快点吃!谢三吞咽了一下口水,拿起一个馒头。

一口咬下一大块,白面馒头发得暄软,还热腾腾的,带着白砂糖的甜味,不需要就着水便能轻易嚼烂。

还没等舌尖细细品尝这美味就咽了下去,紧接着再咬一口。

程遥遥托着腮,笑吟吟看谢三吃东西,心里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不知不觉,两个白面馒头便被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谢三呼出口气,胃里饱足的感觉原来是这么好。

谢三走到那个公共水龙头前,埋头又喝了几口凉水,抹着嘴道:现在可以带我去了?程遥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谢三吃饱后,心情更不好了。

尽管他语气很平淡。

程遥遥耸耸肩:跟我来。

程遥遥在前头带路,领着谢三向黑市走去。

黑市就在牌楼后头的一条街上,这儿前后通畅,周围小巷四通八达,一旦出了事,小贩们四散奔逃,稽查队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原主来过很多次,原书里的女主也是这儿赚了第一桶金,从此发家致富的。

程遥遥记得,原书里谢三在供销社卖皮子的时候,总被营业员刁难压价,就是原书女主替他在黑市卖了皮子,狠狠刷了一波谢三的好感度。

也是在黑市,打开了谢三新世界的大门,走上了崛起之路。

只是……程遥遥心里有些忐忑,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遇到那个收皮子的小贩。

巷子里,好些小贩已经蹲在阴凉处等客人了。

有些人摇着扇子打盹儿,不问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在乘凉还是在卖东西,有些人卖的东西则一览无余:蔬菜瓜果,歪瓜裂枣的甜瓜和桃子,还有个卖杨梅的,品相可比谢三给她摘的差多了。

程遥遥眼神一一扫过去,她娇嫩欲滴地站在黑市里,身上的连衣裙和皮鞋,一看就是只肥羊。

许多小贩立刻蠢蠢欲动,不过她身后的那个高个子青年看着吓人,又把蠢蠢欲动的小贩震住了。

程遥遥跟谢三这对组合看着实在怪异,一时间众人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路数,没有人贸贸然上来打听。

程遥遥咬着唇,眼神四下看,怎么也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谢三在身后道:算了,我们回去。

她站在这儿被人打量,谢三心里很不舒服。

程遥遥进了黑市就傻眼了,她只记得跟原女主打交道的那两个小贩,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精瘦的青年 。

可今天这黑市里,没有一个符合描述的人。

要知道皮子在夏天可不好卖,不是人人都收的。

程遥遥道:可是……可是你带来的东西……谢三心里叹口气,对程遥遥淡淡道:没事。

你站在那边避避太阳,我去卖。

谢三指着一处阴凉的空地让程遥遥过去站着,把大筐子也放在她身边,自己向巷子深处走去。

程遥遥又丢脸又抱歉。

她刚才真是太冲动了,早知道还不如在供销社讨好一下那个大妈,让她好歹收下谢三的东西。

这下好了,把谢三给坑了!程遥遥看见谢三走到角落,跟一个中年男人说话,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那男人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眯眼,谢三始终镇定如初。

最后,那男人没办法地一咬牙,点了点头。

谢三这才走回来,从筐子里拿出那袋干菌子,对程遥遥道:等着,别乱跑。

我才不会呢。

程遥遥反驳道。

谢三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她,不信任的样子。

一旁蹲着老农咳嗽两声,满脸褶皱里透出笑意:后生,来黑市还带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儿。

放心走吧,叔给你看着。

谢三唇瓣张了张,跟程遥遥对视一眼,猝然转开眼,提着东西走了。

程遥遥笑眯眯蹲在那老农身边,跟他搭话:大叔,您卖点啥?老农笑得像只老狐狸:你想买点儿啥?程遥遥仔细看他,想了想:粮食?老农咳嗽了一声,不说话。

程遥遥笑着搓搓手指道:什么价儿?老农浑浊的眼神里闪着精光,伸出食指和拇指:八毛。

啧!程遥遥露出你逗我的表情,供销社一等白米挂牌价才一毛七!老农也是看程遥遥穿得好才抬价,被她一呛,立刻道:我这儿可是不要粮票的。

你买多点我给你便宜。

便宜多少?七毛。

还是贵!程遥遥从包里拿出两尺布票:五毛,这两张布票给您。

布票!老农眼睛一亮,又道,你压价也忒狠,最少也要六毛!程遥遥笑了:您一年也才两尺布票,到底要不要啊?两张布票在程遥遥手里晃啊晃,老农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咬牙伸手抢过去:行行,看你长得水灵,就给你五毛!这年头城乡差距大,大在物质分配不均。

城里人为了一口粮食愁破了头,乡下的老农民为一张工业票或者布票也能急得火上房。

这年头结婚除了彩礼,还要三转一响,再差的,一件新衣裳总得做吧?可乡下的老农民不像城里,总能弄到点布料做衣裳。

乡下人想在供销社扯一块布做衣裳,可是件大难事儿。

老农的老闺女儿长大了,正是爱美的时候儿,就想穿件新衣裳。

可最近黑市上卖布的人没来,老农手里攥着钱都没法儿给闺女儿扯件衣裳。

一见程遥遥手里的布票,哪里还舍得放手。

有了布票,布料价格可比黑市便宜一番呢!老农让程遥遥原地等着,自己跑到一旁,冲箱子后头喊:猴子,猴子,吹哨!吹哨是来生意的意思。

箱子后头传来个青年带着困意的生意:来了,多少?老农转头:你要多少?程遥遥眼睛都直了,猴子!她慌忙道:五斤。

顺便把猴子给我叫来!一个瘦巴巴小青年抱着袋粮食走出来:谁叫我?只见一个美得叫人不敢直视的姑娘站在屋檐下,正满脸激动地看着自己。

猴子登时一个激灵,双手扯扯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你……你找我?猴子心里咚咚跳。

他还没跟这么漂亮的姑娘说过话呢,而且这姑娘看着他的眼神,就跟看见……看见啥好吃的似的。

程遥遥强忍激动,先结算了粮食的钱,把那一袋子白米藏到谢三的筐子里。

老农揣着钱和空袋子匆匆走了。

程遥遥这才对猴子道:上好的皮子,你收不收?猴子听见生意,荡漾的心神立刻收回来,道:夏天了,皮子可卖不上价儿啊,不收这玩意儿。

程遥遥拿起块皮子给他看:这皮子质量可好了。

只要你收了,我跟你买几斤糖。

猴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警惕:谁告诉你我有糖的?糖和粮食都是禁止黑市流通的,被抓住的话后果相当严重。

这些黑市上讨生活的小贩都相当谨慎。

程遥遥笑了:你脑子灵活,懂得借着老农民卖粮食分钱,肯定也有门路认识卖糖的。

原书里猴子是个倒爷,头脑相当灵活。

他自己什么都没有,但是门路广,会钻营,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专门帮买家和卖家牵线搭桥,赚点润手费。

猴子眼珠转了转,程遥遥把一张零钞塞进他手里,道:你有门路呢,以后我会常常关照你的。

你要多少糖?猴子捏着手里的五毛钱,终于松口。

程遥遥想了想:先来五斤吧。

这几张皮子你得给我收了。

成!猴子给白砂糖报了一块七的价,皮子报了三块二的价,让程遥遥等着,自己很快就往巷子里飞奔走了。

这时,谢三也回来了。

他看见一个瘦巴巴的青年从程遥遥身边跑开,眸色沉沉地看着程遥遥。

他不说话,程遥遥也从他眼神里看出了你不听话的讯息。

她莫名地有点心虚,忙邀功道:刚才那人肯收皮子。

谢三微微挑眉,倒是显出两分诧异来。

程遥遥居然真的能在夏天卖出皮子。

程遥遥也很诧异,问谢三:你把干菌子都卖了吗?卖了多少?谢三摊手,程遥遥不见外地扒着他手里一卷零钞数了数,居然有五块钱之多!还有好几张粮票!你怎么卖了这么多?谢三不吭声,拿出半斤粮票和两毛钱,放进程遥遥手里。

程遥遥瞪着他:干嘛?谢三语气很自然:馒头。

这还是要跟自己算清楚的意思。

程遥遥瞪了他半天,收下了,恹恹地撇开脸去。

一会儿,猴子呼哧喘气地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袋子糖:呼……你还在啊。

五斤,你掂掂。

谢三以眼神询问,程遥遥小声道:是糖。

谢三接过来,用手掂了一下,点头:五斤整。

猴子笑道:行家啊。

程遥遥把钱拿出来,道:那皮子呢?皮子三块五!猴子数了钱塞进兜里,得意道,我给你抬了价!三人交割了钱款,谢三提着筐带程遥遥离开黑市。

筐子里多了十斤东西,谢三也不多问。

谢三领着程遥遥回到大路边的巷子口就停下。

程遥遥得意洋洋,冲谢三道:说了我能卖出去的!谢三嗯了一声,拿出两块钱来给她:多卖的。

程遥遥瞪着那钱,眼珠一转,收下了:这算是我们合作咯。

你看看,黑市上价格这么好,你为什么每次都把东西卖给供销社啊?以后都来黑市呀。

谢三沉默不语,半晌道:我的成分不好。

他扯了扯唇角,溢出自嘲:我这种人,没资格冒险。

程遥遥咬了唇,怔怔看着谢三。

刚才谢三能在黑市以高价卖出干菌子,说明他不是不懂做生意,也不是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干死力气活,他只是……程遥遥想通了很多原书里没有写出来的东西。

为什么谢三会过二十年的苦日子,每天只靠卖死气力赚些可怜的工分?因为他的出身!他不像其他人,倒买倒卖顶多被罚游街,他这样的出身,没有犯错的资格。

他撑着家里的一片天,他要是被抓,年迈的奶奶和柔弱的妹妹,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程遥遥忽然抓住谢三的手,道:你是怕自己出了事,没人照顾奶奶和妹妹。

谢三浑身一震,漆黑眼眸里泛起了惊涛,他定定看着程遥遥,那双盈盈的桃花眼里,闪动着理解和同情的光。

那理解令他心热,那一丝同情又像寒冬里的雪水,泼醒了她。

把手抽了回去:以后不要来卖东西。

你一个人,很危险。

顿了顿,又道:我也不会再来。

说完,谢三提起筐子,率先走出了巷子。

……程遥遥怔了半晌,才一个人闷闷走回供销社。

韩茵和张晓枫早就等在门口,一见着她就拽住:你跑哪儿去了,我们都要被你吓死了!我……我去了趟厕所。

程遥遥支支吾吾道。

韩茵这才放心,拉着程遥遥道:快快,供销社到了一批新花样的点心,快点买去。

供销社的点心一向只有老四样,程遥遥还挺好奇有什么新花样呢,当下跟着韩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