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棵树

2025-03-26 19:12:16

手术结束,夜真的已经深了。

这座南方城市完全沉浸在梦乡,安详静谧。

一大群医护人员一同往更衣室方向走去,步调一致,却无不显露出乏力。

凌晨的手术往往最是消耗医护人员的体力。

方茹和霍初雪并排走。

她沉声吩咐:小雪,张淑兰就由你负责,密切关注她产后的各项指标。

毕竟是高龄产妇,比不得年轻人,马虎不得。

霍初雪揉了揉眉心,语调平稳,姑姑您放心好了,我会严格把关的。

方茹抚了抚胸口,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体力不支,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压力山大的感觉了。

这台手术让她承载了太多,不堪重负。

不仅是主刀医生,同台的任何一个医护人员都很有压力。

方茹说完,同行的麻醉医生姜殊也说:我刚也一直紧张来着,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给她用错剂量。

十年前大女儿在望川地震中丧生,中年失独,打击巨大。

这对夫妇花了很多年才从阴影里走出来。

后面便开始四处求医,花甲之年,不惜花光所有积蓄,只为再生一个孩子,听他们喊一声爸妈。

这种勇气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相应的这个孩子是这对夫妇全部的希望,是他们活下去的动力,出不得一点差错。

明明是一台普通的剖宫产手术,可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倍感压力。

就是因为明白这个孩子对于这对夫妇意味着什么。

就连接生无数,在手术台上叱咤风云的方茹都不禁忐忑,深夜找来霍初雪给她当一助。

就是怕自己万一哪里出了错,霍初雪能够及时补救。

霍初雪的心态倒是好,不管怎么说孩子平安降生,这场战我们打赢了!身为医生,尤其是产科医生,每一台手术都是一场战役。

产妇在鬼门关晃悠,而他们负责将她们带回人间。

***张淑兰术后便由霍初雪全权负责。

她也觉得神奇,从岑岭回来大半个都过去了,就在她以为自己不会和贺清时再见面的时候,这人又触不及防的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想来也是神奇啊!那晚,张淑兰在病房熟睡着,贵叔陪在身侧,寸步不离。

孩子已经被送去了新生儿科,新生儿各项指标均正常。

张淑兰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平安无事。

所有人悬在胸口的巨石这才稍稍放下来。

凌晨时分,一整座住院大楼都归于静谧,消毒水味道缠绕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寂静的走廊里,光束清幽。

柔和的光线轻轻打在男人身上,将他深色的西装渲染出暖调的黄,低柔优雅。

清冷矜贵,光风霁月,遗世而独立。

他背靠着墙壁站着,身姿挺拔,似青松翠柏。

霍初雪已经换下来了手术服,白大褂宽大,衬得她身形格外娇小玲珑。

她脚上穿着薄底的老北京布鞋,鞋底又轻又软,踩在地板上几乎不会发出声响。

事实上她的脚步也放得很轻,尽量不影响他人休息。

经过护士站时,几个值班的小护士眼皮打架,昏昏欲睡,愣是没注意到她从旁经过了。

直到她走近了,贺清时的余光忽的扫到一抹白影,紧接着耳旁便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贺先生还不回去?贺清时轻轻扭头,两人目光交汇。

视线里,霍初雪长发被束起,绑了个简单的马尾,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脖颈修长。

身穿白大褂的霍初雪比他之前看到的要干练许多,严谨、清冷,有那么一丝生人勿近的冷硬气质。

他同样轻声说:有点不放心。

霍初雪站在他左手边,目光落在病房门上,你放心好了,一切正常,孩子五斤三两,很健康。

贺清时的视线转到霍初雪的白大褂上面,问:霍医生今晚值班?霍初雪摊摊手,微微一笑,苦逼的加班狗一只。

霍初雪其实和贺清时一样不放心,毕竟张淑兰的情况很特殊,她需要留在医院密切关注产妇术后的情况。

男人眼神平静,声音一贯低沉,今晚真是辛苦你了。

霍初雪撩了下额前掉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音色清淡,主刀的是方主任,我只是一助,谈不上辛苦。

贺清时的嗓音压得低低的,霍医生,我都想不到你竟然是医生。

怎么,我不像个医生吗?她微微抬眸,笑了下,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厚重的眼皮下难掩疲倦,那贺先生觉得我应该从事什么工作?没觉得你不像医生,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他注视着她的白大褂,扶住右边脸颊,咬字含糊,现在很多女孩子都不愿学医,觉得太辛苦。

他一抬手,露出半截白色衬衫的袖口,干净又清爽。

是很辛苦啊,加班都是家常便饭。

像病人今晚这样大半夜被叫来医院我都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她敏锐地注意到贺清时抚脸颊的动作,神色平静,三甲医院,尤其是产科,疑难杂症多,工作强度又大,压力与日俱增,与此同时还要应付形形色.色的病人家属。

要真没点吃苦精神那断然是不行的。

不过我都已经习惯了。

他静静的听着,点点头,深表赞许,医生这么辛苦,霍医生当初选择学医真是勇气可嘉!霍初雪:……肿么有种老师夸奖学生的错觉?深夜的住院部无比寂静,走廊更是空荡,贺清时低沉舒缓的声线一直萦绕在霍初雪耳畔,我岳母在生我太太的时候大出血,人没抢救回来。

兰姨是我太太的乳母,从小带我太太大,和自己母亲没两样。

她和贵叔一起到我们贺家,贵叔是家里的管家。

他们夫妻俩一直负责我们一家的饮食起居,就跟自己亲人一样。

兰姨和贵叔有个女儿比我太太小两岁,十年前在望川地震中不幸丧生。

独生女,兰姨和贵叔很受打击,一直走不出来。

这几年四处求医,打算做试管婴儿,再生一个孩子。

夫妻俩年纪大了,家里条件也不怎么宽裕,一直没什么效果。

后面好不容易才怀孕。

所以这个孩子对于两个老人来说特别重要,希望你多关照一下。

他这些话说得交心,也特别诚恳,像是在拜托一位老朋友,几乎不容霍初雪拒绝。

霍初雪点点头,贺先生你放心,我定当尽心。

***霍初雪去了休息室休息。

马尾一晃一晃,紧随着她沉稳有力的脚步,白大褂衣角簌簌摆动。

注目她拐过墙角,贺清时这才走进病房。

病房里寂静无声,张淑兰熟睡着,呼吸平稳。

看到他进来,贵叔忙站起来,压低嗓音说:姑爷。

贺清时挥挥手臂,您快坐。

贵叔抹把脸,打手势,这么晚了还让你跟着我们折腾,我真过意不去。

贺清时走到兰姨身侧,比划两下,都是一家人,别说见外的话。

我刚问了霍医生,孩子很好,您不用担心,好好照顾兰姨。

很晚了,我明天早上还有课就先回去了,明天上完课再过来看兰姨。

贵叔送贺清时出门,姑爷你赶紧回去休息,开车注意安全。

贺清时:知道的。

贺清时离开后,贵叔给妻子掖被角。

被子一扯,一只信封顺势掉落在出来。

老人眉头一皱,拆开,信封里厚厚一沓纸币。

***贺清时从第一医院回去,夜真的已经深了。

凌晨三点,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梦想。

黑夜像头懒洋洋的巨兽匍匐在城市上方,俯视一切。

他握住方向盘,白色小车徐徐前行。

宽阔的大马路上空无一人。

路灯暖黄的光束筛过行道树的枝叶,在地上照出斑驳的影子。

白天车水马龙的主干道,此刻已经没了人影,空荡而冷清。

他抬手扶住右边脸颊,疼得厉害。

他的目光落在车窗外,整座城市安睡,除了他这个未眠之人。

他觉得自己胸腔堵得厉害。

到这个点还没没有睡的人,想必是这世上最孤独的人了。

***第二天一早霍初雪跟着方茹查房,一大群医生鱼贯而入。

张淑兰靠在床头,面色已经稍稍恢复。

贵叔陪了妻子一夜,一晚上没合眼,古铜色的脸上遍布憔悴。

看到霍初雪,贵叔冲她憨厚一笑。

方茹迎面问:感觉怎么样啊?张淑兰虚弱地回答:刀口疼得厉害。

麻药过了刀口自然会疼,这是正常现象,忍忍啊!方茹指了指身侧的霍初雪,霍医生是你的主治医生,你都由她来负责,有什么不舒服就跟她说。

霍初雪扬起笑容,你好张阿姨,我是你的主治医生。

张淑兰轻轻一笑,我听我们家老头子说了,霍医生是姑爷的朋友,麻烦你了。

霍初雪:……霍初雪笑着说:分内之事,应该的。

从病房出去,方茹压低嗓音问霍初雪:怎么回事?霍初雪解释:一个朋友的亲戚。

朋友?方茹咬重这个词,似有些不太相信,普通朋友?嗯,普通朋友。

霍初雪心想,迄今为止她和贺清时应该是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因着情况特殊,霍初雪明显对张淑兰很上心,一天之内要是去病房查看好几趟。

乔圣晞见她这么频繁出入张淑兰的病房,忍不住问:小雪,你老实交代,你和312病房那对夫妇到底什么关系。

霍初雪靠在椅子上,手里翻看着厚厚一沓资料,脑袋都没抬一下,没关系啊!乔圣晞:没关系,你去的那么勤?可比一般人病人勤快多了!这不是产妇情况特殊嘛!少忽悠我!乔圣晞显然不信她这种说话,凑到她跟前,扬了扬鼻子,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这里头一定有猫.腻,你赶紧老实交代!霍初雪:……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我在岑岭遇到的那个男人吗?记得啊!乔圣晞往霍初雪对面坐下,怎么了?这对夫妇就是那人的亲戚。

霍初雪倒也没隐瞒,直接承认。

乔圣晞:……卧草!乔圣晞震惊了,小雪,你这是中了狗屎运啊!这都能遇到!霍初雪:……西西,咱能不能文明点?乔圣晞了然于胸,敢情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霍初雪矢口否认:人家那天关照了我,我这是礼尚往来。

乔圣晞: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你什么心思我还不清楚。

那个男人我昨晚看到了,长得确实不错,比时下那些奶油小生有味道多了。

可惜就是年纪大了点,又是二婚,我担心霍大厨会拿菜刀砍你。

霍初雪:……霍初雪扶额,乔护士你想的是不是有点多?乔护士起身往外头走,尖细的嗓音传过来,我这不是替你未雨绸缪嘛!提前给你提个醒。

霍初雪:……霍医生心想好闺蜜想的真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