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终章 ·九

2025-03-26 19:07:11

华凌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她坐在偌大的新房中,等着姜彧。

那个身份已经从她的剑灵换成了魔界之主,她的夫君的男人。

虽然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但命运却确确实实地将两人捆绑在了一起。

姜彧沉默地站在桌边倒了两杯酒,而后走过来递给华凌。

华凌接过来。

姜彧自己先一口喝掉。

华凌:……华凌本来以为他会与她交杯。

也许再没有比他们还怪异的新婚夫妇。

也许是她发愣的时间太久,姜彧面色上有些微不耐烦。

他劈手夺过华凌手中的酒杯。

华凌:??姜彧:不想喝就别喝。

华凌:……就这点别扭来说,和还是剑灵的他还蛮像的。

姜彧见他走神,皱了皱眉:你在想什么?华凌回神:没有。

姜彧低头看了她片刻:你现在应该想的事,只有一件。

说毕,他吻住了她。

……华凌是次日下午才醒过来的。

身上疲乏的厉害,还伴随着一些她所不熟悉的酸痛。

已经不能完整记得前一晚的种种细节,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姜彧的那种像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的热情,和占有欲。

姜彧折腾了她大半夜,直到天微亮时才放过她。

华凌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她抬起右手,看着蔓延满整个手臂的桃花蛊的痕迹……她可能,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虽然不知姜彧上次用了什么方式把她救回来,虽然他应该用某种方式延缓了桃花蛊的侵蚀,但是,这并不代表着这种侵蚀会停止。

姜彧新婚之夜之后,消失了两个月。

而他的,或者现在应该说是,他们的寝殿,变成了华凌的囚牢。

姜彧离开之后,华凌曾尝试过要出去,她刚走到房门边,手一伸出去,便被一层透明的结界阻隔住了。

这房间的四周都已被容琛布下了结界,怎么也出不去。

她也曾不死心地试过要破除结界,然而她毕竟已经失去大半法力,最终无果。

最后只得无奈地待在空无一人的寝殿,与世隔绝的感觉。

翠芸倒是每天会过来陪她,送汤药给她。

华凌有天终于忍不住,问翠芸:姜彧去哪儿了?翠芸楞了一下,神情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华凌心中一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翠芸赶忙摇头道:不是,也没有,只是……翠芸,麻烦你告诉我,好吗?华凌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你如果不告诉我,我会很担心。

一直担心。

姜彧大概跟你说过我的……病,不适宜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翠芸显是有一番内心挣扎,最后吞吞吐吐道:尊主和……冥府联手,发兵天界……华凌沉默了一瞬,而后闭了闭眼,淡然道:我知道了。

翠芸:……华凌沿着窗边慢慢踱了几步,有道:现今战况如何?翠芸摇了摇头:具体情况奴婢也不知道。

不过……近几天常有听前线将领传来捷报。

华凌点了点头,又笑道:怎么又自称奴婢了。

我记得我说过,没有外人的时候,这些礼数都去了吧。

翠芸忙低头道:抱歉,我一时情急,忘了。

华凌走到桌边坐下:好了,别随时这么神经紧绷。

我没事,跑不出去,也不会自虐。

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翠芸应了一声,知道华凌多半是不想让人打扰,识趣地退了出去。

翠芸走后,华凌嘴角那个勾起弧度慢慢地放平。

她叹了口气,靠在窗棱上,望着外面一成不变的碧蓝的天。

她越发捉摸不透姜彧的想法了。

她本以为,他不会是被仇恨左右而作出冲动之举的人。

也许,人真的会变。

和冥界联手……吗?没想到楚江终于还是走出了这步棋。

华凌又是一声轻叹,无论如何,这已经不是她能左右的局了。

不过,有楚江坐镇,她也不担心姜彧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事。

华凌想起自己之前没看完的一卷蚩尤手记,起身走到书架前去,将那卷竹简抽了出来。

这些都是用上古魔文记载的,只有正统魔族皇室血脉才有资格这两月闲来无事之时,华凌便自学了上古魔文,所以这蚩尤手记,她也能勉强看懂一些。

细细看来,不过是记录了些魔界的琐碎日常,经他的文字表达出来,却又别有一番风趣。

她发现蚩尤也是性情中人,和她想象中大不一样。

华凌刚抽出那卷竹简,眼前就忽然一阵发黑。

她定了定神,扶住书架,竭力保持平衡。

过得片刻,晕眩稍减。

她慢慢摊开手中竹简,然而不到两分钟,竹简上字迹竟然渐渐模糊……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忽然袭来…………华凌醒来的时候,听见身边有人说话的声音。

虽然还没能立刻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立刻认出其中那个她最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你醒了。

有人握住了华菱的手。

你回来了。

华凌睁开眼,毫无意外地看到那个几月不见的人。

在他专注看着她的时候,华凌也端详了他片刻。

瘦了。

她最后下结论道。

你有身孕了。

姜彧看着华凌的眼睛,顿了顿,两个月。

哦。

华凌点了点头,神情波澜不惊,像是毫不意外这个结果。

过得片刻,华凌又道:战况如何?姜彧挑了挑眉,视线犀利地扫向跪在一旁的翠芸。

翠芸连忙低头:尊主恕罪,属下并非有意……姜彧挥了挥手:算了。

华凌一手撑着床榻想要坐起身,姜彧伸手按住了她:躺好休息。

华凌没有再坚持,依言躺了回去。

姜彧看了她一会儿:我不会撤兵。

这场仗,我一定要打,而且我要打赢。

华凌垂下眼皮,过了一会儿,微微笑了那么一笑:我知道。

姜彧忽然伸出手,覆上华凌放在床侧的冰凉的手掌,而后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

魔族不能一直生活在这蛮荒之地。

他缓缓道,身在其位,必谋其政。

我知道。

华凌打断他,我一直懂。

姜彧,也许你不相信,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一直不赞同天界所做的这些事。

以前是,现在也是。

姜彧闭了闭眼,忽然低下头,以自己的额头抵住华凌的额头。

过了许久,华凌听见他在自己耳边道:我知道。

华凌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为……你恨我。

恨。

这次姜彧倒时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意思犹豫,所以我要把你绑在我身边,你别再想逃。

华凌忽然心中一痛:姜彧,我们都知道……嘘——姜彧忽然伸出食指,轻轻压在她的嘴唇上。

姜彧顿了顿,忽然翻身上/床躺在了华凌身侧,伸出手隔着被子抱住了她。

姜彧贴在华凌耳边:这段时间我不能陪在你身边,辛苦你了。

华凌:……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好的,等我回来。

华凌:……等我回来。

没听到回答,姜彧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一遍又一遍。

华凌将眼泪慢慢逼回去,而后用略微哽咽的声音轻声道:好。

姜彧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那像是用生命在表达绝望的力道,让华凌的眼眶又微微湿润了。

……姜彧这一走又是几个月,期间倒是断断续续回来过几次。

人是一次比一次消瘦,华凌也总能在他脸上看见疲惫的痕迹。

每次走之前,姜彧总会问华凌一个问题。

你会等我吧?会。

华凌也总是千篇一律的这样回答。

至少,她要坚持到他们的孩子出世。

华凌如是想。

不过华凌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随着孕期的推进,她的身体反而比之前好了一些,乏力和晕眩的症状相比之前都得到好转。

而且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桃花蛊的毒纹本已经蔓延至她的肩头甚至遍布整个背部,然而现在那些毒纹竟然在慢慢消退,手臂上的红纹已经退回了手肘处。

华凌心中疑惑,并逐渐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华凌借口无聊,给了翠芸一张书单,让帮帮忙去寻些上古典籍和各界志闻。

翠芸没多想,一一将她要的那些书籍,手卷收集了来。

最后在一卷残破的鬼界秘闻中,华凌找到了答案……没想到世间竟有这样的方法,去解桃花蛊。

华凌在一次例行的问诊中,无意间向出诊的鹤长老打听:浛樰影枝这味药材,不好找吧?鹤长老愣了一下:夫人如何得知?按理来说……浛樰影枝的味道应该很淡才是。

老夫行医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药材。

华凌打断他道:自然,这药材极其珍贵,传说只能在鬼界才能找到。

姜彧拿给你的?鹤长老顿了顿:夫人请放心,此药对身体极好。

尊上也是千辛万苦才找来的。

华凌点了点头:我知道。

鹤长老疑惑的看向华凌:观夫人神色,似乎并不太高兴?这句话稍微有些言过其实。

只是面无表情这种情形,对华凌已是极为罕见。

华凌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累了。

今天就这样吧,鹤长老,多谢你。

鹤长老拱了拱手:如此,还请夫人好好歇息,老臣告退。

华凌在窗前站了大半宿。

她将手轻轻放在腹部,小家伙正熟睡着。

她依然记得第一次感觉到胎动的时候,心里那种微妙的温暖和满足的感觉……用一个无辜的孩子的生命来换她一命,何其残忍。

更何况,这还是他们的孩子。

华凌预产前,姜彧匆忙回来了一趟。

他一如既往地将华凌抱在怀里,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还是华凌先开了口:你不用顾忌我,放手去做你想做的。

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吧?姜彧‘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就快了。

我不会杀你大哥,但是我不会让他在踏入九州半步。

华凌笑了笑:说起来,我们一家人也真是奇怪。

似乎相互间从未将对方当做亲人看待,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是没完没了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

姜彧:……华凌又顿了顿:楚江还好吗?姜彧点了点头:他比我更忙……很多你父亲的旧部,都向他投诚了。

华凌:下次见到他,帮我想他问好。

一直以来,都承蒙他的关照,各方面。

姜彧点头:他说等战争结束后会来魔界看望你。

华凌:……嗯。

姜彧将唇轻轻压在华凌发顶:你还记得答应我的吗?无论发生什么事,等我回来。

华凌无声地笑了笑:……嗯。

姜彧探头吻了吻华凌的侧脸:睡吧。

华凌缓缓闭上眼:……嗯。

因为是背对着的姿势,所以姜彧没有看见,华凌眼角慢慢滑下的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下滑,没入发间,瞬间不见……一个月后。

魔界军终于战胜神界军,打赢了这场旷日持久的神魔之战。

天界易主,神魔休战,互相井水不犯河水。

魔族再次被允许进入九州界。

然而,在魔界等着姜彧凯旋归来的人群中,却没有他想要见到的那一个。

刚接手天界,虽然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楚江却跟随姜彧回到了魔界。

姜彧推开寝殿的大门,翠芸正坐在一张雕花的小木床旁边,轻轻摇着那张小床。

看见姜彧走进来,立刻站起身,行礼。

姜彧缓步走到婴儿床边,低头看着那个陷入沉睡的小生命。

那张小脸上甚至挂着一丝浅淡的微笑,应该是正在做着甜美的梦。

楚江跟着走上前,走到姜彧身边。

他盯着婴儿的脸看了一会儿,缓声道:孩子很像她。

姜彧没说话。

楚江沉默了片刻:抱歉。

我没想到她能发现。

也没想到,她会舍去自己的元神去保孩子。

姜彧摇了摇头:不怪你。

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事实上,我从来都发现不了,她一直是这样,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翠芸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战战兢兢地递给姜彧。

姜彧手一抬,那封信便从翠芸手中飞了出去,落到姜彧手中。

姜彧拆开信,只有短短几行字。

对不起,我又失约了。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

但我无论如何做不到亲手杀死我们的孩子。

请将她看作我生命的延续,让她长伴你左右。

忘了我。

一个从未能遵守誓言的女人,不值得你的留念。

姜彧将信折好,放入怀中:她永远将自己,放在所有人,所有事之后。

楚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只是缓慢地伸出手,拍了拍姜彧的肩。

自私的可恨。

却又无私得让人不得不爱。

一滴圆圆的水珠,跌落在姜彧所站的位置……继而是更多水滴打在地上的印记……楚江背过身,看向窗外徐徐落下的夕阳……两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无声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