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彧咬了咬牙,和华凌对视。
对方的眼神里未见一丝慌乱,甚至带着一抹早有预料的淡漠。
就是这淡漠,让他更加怒气横生,那种任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疼痛伴随着记忆一起复苏了。
姜彧收紧了手下力道,笑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改变。
还是和以前一样,将人心当作玩物,任意蹂躏糟蹋。
华凌咳了一声,眼神从姜彧脸上移到他身后的大殿穹顶,只说了一句:这里要塌了,要报仇也好翻旧账也好,都等出去再说。
就这么一句,再次将姜彧激怒:你以为我还会听你的吗?……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点都没变。
他终于想起来了……当年与她初相识在洪荒战场。
彼时,她狼狈不堪,他桀傲不恭。
……报——一个全身铠甲的魔将几个瞬移,从百米开外的山头移到姜彧跟前,单膝跪下,殿下,前方发现敌军俘虏,当如何处置?姜彧正在看地形图,闻言也不抬头:战俘?这种小事还需禀报?这——那名魔将迟疑了一下,是个女的。
姜彧闻言,好笑地抬头:女的怎么了?难不成长得倾国倾城,让你动了恻隐之心?魔将立刻肃颜道:回殿下,属下看她是个大夫,且是个女人,并非敌方将领。
请殿下示下。
姜彧挑了挑眉:大夫?跑到这么前线的地方?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突然好奇了。
带我过去看看。
魔将抱了抱拳:遵命。
……姜彧低头看着那一堆灰尘噗噗的废墟,抬头瞄了魔将一眼。
魔将面露尴尬:刚才还倒在这废墟上。
我见她已经昏迷了,就没有绑她。
姜彧漠然道:可有受伤?魔将点了点头:伤的不轻。
姜彧:那应该没走远,让人搜。
姜彧环视四周,视线忽然停在一块倾塌的石柱上。
他无声走过去,弯下腰,伸手,轻轻一掀——哎,我以为我藏得很好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女人声音清冷平静,不含一丝惊慌情绪,更谈不上面临未知命运的惴惴不安。
姜彧对这种淡然忽然生出一丝兴趣。
石柱完全被掀开,他终于见到这声音的主人。
光华内敛,气度不凡。
姜彧脑海中的第一印象。
虽然女人穿着打扮很普通,普通的白绫罗,一根细发带轻轻将头发束起,没带任何装饰,甚至脸上和身上还沾着尘土和血污。
尽管这样,却仍然掩饰不住她的一身贵气。
虽然是个女人,面容精致姣好,看似温婉柔弱,姜彧却只想用器宇轩昂来形容她。
那淡泊的语气,眉宇间的神态,绝非一个普通大夫所有。
女人冲姜彧笑了一笑:这位将军,不绑我?闻言,姜彧回神。
自己方才竟然莫名怔愣了片刻,思及此,心中徒生一丝诡异怒意——为了一个女人分神,尤其还在战场上,这还是头一次。
姜彧漠然转身,招呼手下魔将上前:将她带走,收押十恶牢待审。
魔将规规矩矩上前领命:属下遵命。
现在想来,便是当年洪荒战场中的惊鸿一瞥,自此魔由心生。
……华凌抬起手指轻轻在墙上划了一道痕迹——已经是第十道了。
自从被他们带回来关进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已经十天了。
这十天里,没有一个人到地牢中来过,既没有审讯也没有拷问,就好像她这个人已经被完全忘记了似的。
但她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对方想要跟她耗,打心理战,看谁先沉不住气。
这座监牢是由极地玄铁打造,坚不可摧。
而且四周铁柱上绑了厚厚一圈捆仙索——为了压制她的神力。
华凌靠坐在墙上,无聊地看着牢笼的天顶。
这个魔界少主,还挺有耐心的,倒一点不像他外表那么冲动嘛。
不过,托他们的福。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要亲自去侦察一下吗?华凌眼神晦暗不明地看向牢笼外——仍旧是一片漆黑,只有一盏壁灯,散发出幽蓝的暗光。
华凌站起身,走向被重重捆仙索覆盖的牢门。
华凌伸出右手,刚刚碰到牢门,一阵电火之光就裹住了她的手。
华凌笑了笑,缩回被灼伤的右手,朗声道:不仅仅是捆仙索,还布下了这么强的结界。
对一个俘虏,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的吗,少主大人?黑暗中,一个人影逐渐浮现,身形渐渐变得清晰——不是姜彧又是谁。
他缓步走到华凌面前:嚯?不错,隔着这么厚的结界和捆仙索,竟然还能感知到我的存在。
你果然……不是普通之辈。
话音刚落,姜彧已经自牢笼外消失,下一秒,直接出现在华凌面前,低头俯视着她。
华凌抬头,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今天少主大人怎么有心情,亲自来审我不成?姜彧忽然俯下/身,贴近她耳边:你刚才,是想要逃走吗?华凌顿时感到一阵强大的魔力压到她身上,让她瞬时动弹不得。
华凌勾了勾嘴角,淡然笑道:怎么可能。
此处陷阱重重,还派了重兵把守。
我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啊。
少主大人完全是多虑了。
姜彧也跟着笑了一笑,两眼弯成月牙形:在说这话时,能先把这个危险的东西移开吗?原来在姜彧方才俯下身的瞬间,一枚纤细的金针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只要他再前进分毫,那枚金针就会没入他的皮肉之中。
姜彧漠然道:你这针上的毒,足够杀死十好几头魔兽了吧?华凌手指微动,将金针收入了袖中:少主不愧是少主,真是明察秋毫。
既然我都收了武器,少主也可以不用这么草木皆兵了吧?离华凌头上不过毫厘的距离,选着五把魔气凝成的利刃,只要刚才她妄动一下,那些利刃就会毫不犹豫地贯穿她的头。
姜彧笑了笑,直起身,挥手撤去那些具象化的魔气:说起来,这么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明显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还敢和我动手。
这么胆大的俘虏,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看你使用的武器,是挺符合你大夫的身份。
不过,你真的只是个大夫吗?华凌笑着摊了摊手:不然少主以为呢?姜彧冷哼一声:大夫不是都应该在后方作为支援吗?你一个人跑到前线来是想做什么?华凌站起身来:畏畏缩缩地躲在后面等人保护,不是我的性格啊。
我此番出行只为救治伤者,战争什么的,本就不关我的事。
姜彧点头:很振奋人心的宣言,不过……到底是不是这样呢?华凌看着他:你现在应该告诉我了吧?抓我来,是想做什么?姜彧笑了笑:我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属于头脑很好用的那种人。
你说呢?华凌摊手:若是想打探情报,你找错人了。
我说过了,战争什么的,与我无关。
治病救人可以找我,若是为了其他事宜,恕不奉陪。
姜彧好笑地看着华凌走向牢门:恕不奉陪?那么,你打算做什么呢?华凌不答话,直接伸出手,伸向了牢门上的锁。
姜彧挑了挑眉。
因为结界的排斥作用,华凌的手瞬间就受了严重的灼伤,然而她毫不在意,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甚至连脸上表情都没有变化。
就这样伸手,握住了那精钢所打造的锁。
修中金针滑出,华凌手指一勾一送,就将金针插入锁孔,而后只片刻时间,那锁就被她打开了。
华凌推门,皱了出去。
姜彧抚掌赞道:不错不错,你居然想到用这么朴实的方法从这里出去。
不过,代价是一只右手,真的没关系吗?华凌回头,微微一笑,左手覆盖上已经变为焦黑的右手,灵力瞬间汇聚余掌下。
灵力分子绵密地布满烧伤部位,只见右手那焦黑的皮肤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伤口也慢慢在愈合……姜彧:……华凌没理身后那人,一边治疗右手,一边向地牢出口走去。
喂,你这人还真是我行我素啊。
我好像,没说要放你走吧?姜彧靠在地牢大门外,一只手拦住华凌的去路。
华凌看他一眼:那我现在告诉你,我要回神界,这是我的意愿,你想怎样是你的事。
是要把我手折断脚打断绑起来什么的,都随你。
姜彧耸了耸肩:别说的我们这么野蛮。
你以为我们和神界那帮小人一样?动不动就来个终身残疾,或是洗脑操控什么的。
这么多天,我们可有动过一点私刑?华凌沉默片刻,抬手,打开姜彧挡在门口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姜彧看着华凌渐行渐远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