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胡震亨的那个节目,定下来了?木树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孙果在客厅和卧室间进进出出,忙忙叨叨。
啊,是。
下个月一号开始录,先把国外的两处拍了,然后就回国内。
时间紧凑,总共就20天,胡导说一切顺利的话,拍摄结束刚好能赶上回家跨年呢。
王眠风的电影……木树吞吞吐吐,终究还是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事。
说是在改剧本,具体的进度连胡导都不知道,慢慢等呗,急什么,要现在剧本就完成了,难道我还真能去演不成。
之前说要去演的,难道不是你?孙果咧嘴一笑,开玩笑呢,术业有专攻。
然后向木树一抱拳,又匆匆走进卧室,换了套衣服出来。
看看,我穿这身出去,应该没人会认出来吧?孙果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既无款也无形,把自己裹得像装进了袋子,远远看去,的确不是木树,倒跟小区物业的王大爷毫无二致。
你要出门?嗯!孙果点点头,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生病的男孩子,我跟他打听了医院的位置。
木树,帮我在这上面签个名儿。
孙果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张CD。
这不是我的新专辑吗?怎么……怎么有实体版?工作室给出了一千张实体纪念版,回馈粉丝会的,我要了一张,刚好可以给孩子送过去。
借花送佛,你倒是拿手。
木树嘴上说着,立马接过CD,落笔刚写了一划,立刻抬起手,望了望孙果。
怎么了,写呀。
孙果探过脑袋一看,哈哈笑了起来。
笑什么,还不是平日写你的名字写习惯了!就着那一横,写木吧。
孙果指着那一横,划拉了几下。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孙果向木树提议道。
人家想看见的是你,木树这张脸,又不是现在的我。
孙果一瘪嘴,眉毛往两边耷拉着,人家孩子从来说得都是,想见木树这个人。
木树这个人,难道就只是这张脸吗?木树没接话,将签好名的CD递给孙果,抄起手边一本书翻了起来。
真不去?那我一个人去了。
孙果放慢脚步往玄关处走,十几步的路程生生走了半分钟还没到门口。
你等一下!孙果悄悄一笑,转身看向木树,有事吗?医院远吗?不远不远,我叫了车,马上到小区门口了,二十分钟保证到。
既然那么近,我就勉为其难跟你一起去吧。
木树冷冷冰冰抛下一句话,去卧室里拿了大衣出来。
你要不要也戴个帽子口罩围脖?你这张脸,有必要?孙果翻个白眼,没理会木树。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区,一阵寒风起,木树冻得瑟瑟发抖。
让你戴上围脖帽子,偏不听,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孙果小声嘀咕。
到了医院,两人仍一前一后走着,保持着别人眼里不那么亲密的距离。
哎!孙果突然停下来,一把拽住还欲往前走的木树,就是这间病房,1607,一起进去吧。
病房里,冷冷清清,两张病床上,一个人都没有。
木树看看孙果,孙果瞅瞅木树。
只问了病房?没问人家在不在?孙果呲着牙尽力扯出笑脸,我是想给他个惊喜,嗯,本来是这么想的。
木树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病房,那现在,惊喜吗?孙果还保持着刚才的笑容,但内心其实是想赶紧找个地缝的。
你们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 孙果!孙果闻言,转身看向声音的主人。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个子高的男生眼神越过孙果,看向她身后的木树。
此刻的木树,也是一脸惊讶,陈……陈、陈安之?陈安之笑了起来,你终于记得我了,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木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目前的情况。
孙果看了看陈安之扶着的小男孩儿,一把摘掉脸上的口罩,说道:他是陪我来的。
啊!木树!小男孩儿看清木树的脸,叫了起来。
孙果连忙将食指放在嘴边,小声一点。
男孩儿用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捂着嘴,眼睛笑成两个小月芽儿。
孙果帮着陈安之将男孩儿扶到病床上躺下。
男孩儿伸出手,一副大人的模样:木树,你好啊,我叫陈安远。
孙果握住男孩儿的手,没有多少暖意,近乎一把骨头:你好啊,陈安远,我是木树。
哇,没想到我居然能见到木树真人,要被张萱萱知道,非得羡慕死她。
张萱萱是谁?孙果随口问。
男孩儿没说话,一丝红晕泛上脸颊,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尤其显眼。
哦,我知道了,小女朋友吧?才不是呢!陈安远悄悄撇一眼站在一旁的陈安之,急切地为自己辩解。
那就是暗恋对象。
孙果改口说道。
陈安远从鼻腔里轻亨一声,向和陈安之站在一起的木树努努嘴,那她是你女朋友咯。
孙果惊地张大了嘴,现在的孩子不得了,都会用这种方式转移话题了。
那是我助理。
孙果往后一指。
我以为你是某个公司的普通白领呢,没想到是木树的助理。
陈安之看着孙果说道。
木树冲陈安之笑笑,心想再也不能和颜颜罗美人去陈安之的咖啡馆了,但一想到那杯意式浓缩,又有些许的舍不得。
孙果将CD掏出来递给陈安远,咯,礼物。
谢谢啦!小孩儿欢欢乐乐接过CD,打开盒子看了看木树的签名。
突然一本正经地看着孙果:木树,跟你商量个事儿,行吗?你说!我虽然也很喜欢你,但是,我有一个认识的人,更喜欢你,所以,我能不能把这个转送给她?张萱萱吗?小孩儿脸上又莫地一红,随后害羞地点点头。
反正都送给你了,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要不要我帮张萱萱小姑娘写几句话?这个好。
陈安远翻看着孙果写好的话,皱了皱眉,略带嫌弃地说道:名儿签得那么好,这字,啧啧啧。
安远!陈安之教训孩子似地,冲陈安远低声吼了一句。
坐在一旁的木树噗嗤一下笑出声。
孙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讪讪地说道:其实你是我的假粉丝吧。
我对天发誓,我肯定是你的真粉丝。
切,哄小孩儿呢。
我可没哄你,不信你看。
陈安远从枕头下抽出一个笔记本,翻看递到孙果面前,你看第27条。
第二十七,一定要亲眼见到明星木树。
孙果看着笔记本念出声,刚想调笑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猛然扫见标题,笑容瞬间定格在脸上。
孙果将笔记本还给陈安远,虽然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心里却仿佛下起雨,眼睛几乎快成了唯一的排水口,孙果赶紧吸了吸鼻子,干咳两声,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是我的真粉丝。
你演技太烂啦。
陈安远戏谑地看着孙果。
嗯?你眼眶都红了,还要假装没看见。
陈安远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笔记本。
不用装出那样的表情,这个我们全家都知道。
什么东西?木树好奇地问道。
接着。
陈安远将笔记本抛向木树,可惜力道不够,抛物线在空中行进到一半,笔记本稳稳地半开着落到了地上。
木树将笔记本捡起,一打开便是孙果看到的那页,毫无意外,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凝固,笔记本上,写着的是——死前一定要做的三十件事。
哈哈哈哈。
像恶作剧得逞似的,陈安远竟然大声笑了起来,陈安之也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我知道我的病是什么情况,所以列了这个清单。
陈安远突然眉飞色舞地说道,本来啊,我以为见木树这种事情,应该特别难,你们看,我把这个都列到那么那么后面了,哪想得到,你居然出现在我病房里,简直跟做梦似的。
哥,本子给我,我又可以划掉一个了。
木树匆匆翻了翻笔记本,二十九个条目,已经用红笔划掉得七七八八,不剩几条。
陈安远划掉第27条后,笔记本又落到了孙果手上,好似被陈安远感染似的,孙果也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指着被陈安远用红笔划得乱七八糟的笔记本,一个人享用一整个肯德基外带全家桶,这是什么愿望啊,一点都不严肃,还被列到第一条!你以为像我这种有个亲哥的00后,独享一份肯德基外带全家桶容易吗,一看就是独身子女。
哎,陈安远,你这样说,是嫌弃我吗?陈安之插话问道。
哥,我可不敢。
标题上不是说有三十个愿望吗?为什么只列了二十九个?孙果问。
陈安远一挑眉,得意地说:还有一个是秘密。
什么秘密,悄悄跟我说行不?孙果将脸凑近陈安远。
木树盯着孙果的背影,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儿,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却聊得分外热络,其实木树很久之前就发现,孙果有将每个人都变成朋友的能力,大概因为她对每个人都不设防,就那么坦坦荡荡地将自己整个敞开面对每个人,好像从来不怕受伤害。
木树偶尔在网上看过一篇心灵鸡汤,说一个人如果曾经被温柔对待过,便也会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和其他人,以前木树觉得这是鬼扯,但最近他总是在想,孙果一定是被谁温柔地对待过的人,是她说过的奶奶吗?还是她的父母?或者,是她的朋友?在孙果的人生里,自己知道的只有这些人了,木树莫名地觉得不甘心,却不知道这不甘心从何而来。
孙果,孙果!陈安之将手伸到木树眼前晃了晃,才将木树从刚才的思绪中唤出。
我们去外面待一会儿吧。
陈安之说。
木树看看了还在热络聊天的两人,点了点头。
今天,真的很开心,你能出现在这里。
我只是陪木树过来。
我知道,但我还是很开心。
两人突然不说话了,木树觉得此刻两人间的气氛太古怪,赶紧转移话题。
你弟弟的病怎么样了,明明说好来探病,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探到点子上。
木树指指病房里。
真的没想到,原来木树是这样的性格,挺有意思的。
看安远和他能聊得那么开心,真好,真好。
陈安之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之前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带着安远检查回来,现在,陈安远顿了顿,苦笑着:只是最后的时间而已,今天医生是这么告诉我的。
不过你弟弟他,真的是很乐观的小孩。
你知道吗孙果,说出来可能可笑,但当我看着安远,即便这时候,他还是笑着,笑着看着我,看着爸妈,看着每一个关心他的人,我就会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是有天使存在的,他们早早地回去,也许,真的是上帝舍不得他们。
你们聊什么?孙果突然走了出来。
怎么出来了?木树问。
安远说觉得累,已经睡下了。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安远他好久没这么高的兴致了。
陈安之看着孙果说道。
没什么的,看见他开心,我也很开心。
如果之后有时间,我还会尽量过来的。
那怎么好意思。
陈安远有些意外。
没什么。
我们今天先走了,你也辛苦。
孙果戴上口罩和围巾,作势往电梯口走。
哎,请等一下。
陈安之从病房里拿出一条围巾,走到木树面前,戴上吧,今天外面风大,你这样穿着出去,肯定冷。
木树连忙推开,不用,真的不用。
见木树一再推迟,陈安之干脆将围巾直接系在了木树脖子上,并坚持将两人送到了电梯口。
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孙果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木树狠狠瞪她一眼,正要解围巾,却被孙果一把抓住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戴着吧,外面风大、真的冷。
木树还在执着地解围巾,孙果见了,手臂猛地搭在木树肩上,将他整个人揽过来,别解了,难道要我把外套脱给你吗?木树终于别别扭扭放开手,孙果轻轻掐了掐他的脸颊,调笑一声可爱。
第四十三章:一旦换回来了,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夜深人静,孙果推开木树公寓的门,这是孙果离开的第二十天,客厅居然还亮着灯。
木树?孙果略显惊讶地喊了一声,你怎么还没睡。
木树蜷在沙发上,抬眼看了看孙果,又将视线定格回电视屏幕,我没等你,我看电影呢。
看到这么晚啊。
嗯,顺便研究男主角的演技问题。
研究出什么了?孙果将行李靠在玄关处,脱了外套坐在木树旁边。
荧幕里,梁朝伟对徐步走上阶梯的张曼玉说那么巧。
研究出的东西很多,不过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木树,借我腿躺躺行吗?孙果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倦意,没等木树回答,已经自顾自的将头枕在了木树大腿上,闭上眼睛。
木树似乎也错过了拒绝的时机。
木树低头看着孙果,一张没有带妆的素脸,眼袋明显,嘴唇似乎也不够滋润,木树抬起手,想碰碰孙果的嘴唇,刚要触到,却突然停住了,快速收回手,只低声问道:很累吗?嗯,有一点儿,二十天连轴转,没有停过。
原来,她的声音也是哑的,木树现在才发现。
木树将手轻轻按在孙果额头两侧,这样会好些吗?谢谢。
孙果嘴角微微上扬。
好像,是我该说谢谢。
算了算了,都别谢了,我们现在还哪分得清谁是谁。
孙果说完,突然猛地起身,神情紧张地盯着木树:你明天不用上班吗?嗯!你……不会是……我帮你辞职了。
木树说得轻轻松松。
你答应过我不辞职的!我走之前你明明答应了的,不管多讨厌都不辞职。
孙果的声音里满是委屈,本来就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瞬间充血。
木树一看,有点儿慌,赶紧解释道:明天元旦。
嗯?孙果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呆呆地看着木树。
明天元旦,你们公司放假。
不用值班?不用。
真的?要不我还是去申请辞职吧。
孙果狠狠瞪了木树一眼,长舒一口气,双手捧着脸颊,胡乱地揉了揉,吓我一跳,你看,手心全是汗。
孙果将双手摊开放在木树面前。
木树啪一声拍开孙果的手,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是有事情能吓到你。
那是我的工作,安身立命的东西,要哪天突然换回去,没了工作,我怎么办。
大不了我先养着你呗。
木树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随后又补了一句,反正你就这么小一点儿,跟养个宠物没多大区别。
孙果一瘪嘴,你说的这些的话,我可不能当真。
现在虽然我们分不清楚你我,但一旦换回来了,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那样一来,我们也就没什么关系了,是吧。
木树冷冰冰地问道。
嗯,可以这么理解。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回到原来的样子,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你说是吧,木树?孙果说得兴起,全然未发现一旁的木树脸上的笑已渐渐淡去,只冷着一张脸盯着电视屏幕,没回话。
对了,木树,有件事情,我一进门就想告诉你。
孙果兴奋地站了起来,一路小跑到窗边,哗一声拉开落地窗帘。
木树,你看!寻着孙果说话的声音,木树向孙果身后望去,一刹那呆住。
灯光柔和地落在孙果头上,她的身后,是飘飘扬扬的雪花,被城市的灯光映衬成了红色。
送我回来的司机说,从晚上八点就开始下了,外面的雪垫了厚厚一层。
很美是不是?木树点头,是,很美。
哈哈哈哈,你果然是不知道下雪了。
孙果将两手趴在窗户上,脸也凑了上去。
木树,过来看,放心,这么冷的天,不会有记者的。
木树嗤笑一声,你们记者真不敬业。
慢慢走到孙果身边。
我在北京六年了,第一次见到下这么大的雪。
我小时候,北京下大雪的时候很多,不过这些年,好像再没下过了。
木树看着纷纷飘落的雪花,似乎陷入了儿时的回忆中。
做北方的小孩子真是好,你知道吗,我老家,冬天再冷,也下不了这么大的雪,只是冷。
苏州?嗯,既不下雪也没暖气,南方的小孩儿冬天过得特别艰难。
这雪下得真大。
木树好像在自言自语。
木树,这是今年的初雪哎!现在是一月一号了,你看,零点已经过了。
孙果指着墙上的挂钟。
你们初雪不会做点儿特别的事情吗?不会呀,你以为我们北方人会像南方人一样?一样什么?少见多怪。
对对对,我们南方人就是少见多怪,那这样吧,你陪我去楼下堆个雪人吧?啊?现在?孙果猛点头。
凌晨一点,还下着雪?孙果继续点头。
刚刚是谁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被你一吓,一点儿都不累了,看,现在特别精神。
木树为难地皱着眉。
一起下去嘛,等天亮了,就不能出去了,我第一次见那么大的雪。
那,你把帽子戴上,还有手套。
孙果双拳一握,做了个欢呼的姿势。
于是凌晨一点钟,下着雪的北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小区里忙活起来。
木树木树,把这些雪都堆起来。
笨蛋,雪压严实了才能往上堆。
这雪人怎么看着不太好看。
那是你堆雪人技术太烂,有个鼻子比较好。
我有!孙果变戏法似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锥形硬纸壳。
你哪来的这些东西?回来的车上做的。
原来早有预谋。
孙果只是傻乐,看着堆好的半人高雪人,孙果满意地拍拍木树的肩膀。
木树,你听,原来下雪是有声音的,书上总说,无声的雪落下来,作家们都是骗子。
而且,下雪的时候,原来也不会特别冷。
木树扬起头,雪花洒落脸上再缓缓化开,有几瓣落在嘴角,换来嘴边丝丝凉意。
孙果一直在身边说着什么,伴着风声,听得不真切。
木树只觉得,此刻的感觉很熟悉,在记忆里,那个小小的木树一定也曾在雪地里,听着风声,堆过雪人。
只是那时,身边的人是谁呢?是妈妈?还是安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