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结束，孙果果断拒绝了田梦同车离开的提议，一个人早早等在了和王眠风约定的地方。
不好意思，正要过来，被两个人绊住了。
王眠风一出现，竟先道歉。
我也刚到。
自己一个人？助理呢？见孙果一个人站着等，王眠风有些意外。
让助理先回去了，本来也是自己的事情，助理在，起不了什么作用不是。
不怕被认出来？王眠风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孙果紧紧跟在后面。
孙果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往头上一盖，又紧了紧身上的厚羽绒服。
有这三件法宝，谁都认不出来。
行。
王眠风一把拍在孙果手臂上，出去吧，你的粉丝应该走得差不多了。
孙果和王眠风并肩走在路上，粉丝和记者们都聚集在了正门口，二号门这头显得分外冷清。
路上偶有一个行人，也只低着头匆匆而过。
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王眠风提议。
好啊！孙果赶紧附议。
王导想吃什么？别喝咖啡也别喝酒了，刚才灌了一肚子水，现在还晃荡呢。
要不，吃烧烤？您要不介意的话。
王眠风笑了起来，介意什么，刚好吃点儿肉压压肚里的水，不错。
我知道前面有家小馆，环境不算好，味道是一绝。
有王西雅这个标准东北人在身边，孙果几乎对整个朝阳区烧烤店做过人肉测评。
不用打车吗？不用，前面拐个弯儿就到。
十分钟后，两个人已经在烧烤店里坐下。
大概时间晚了，店里几乎没人，孙果熟练点好菜，等老板陆续端上来，王眠风吃了一口肉，啧啧称奇。
好吃！这地方你怎么找到的，这味道，多少年没吃过了，嘉宜说这东西致癌，一直不让我吃，可我明明是正宗北方人啊。
孙果笑道：那这回我罪过大了，可千万不能让杨老师知道，我带您吃烧烤。
不怕，她去美国见儿子去啦。
王眠风吐吐舌头，一副老小孩的模样，不过，我以为你们这些年轻人，会喜欢更有格调的吃食呢。
什么叫格调呢？法国菜？意大利菜？孙果拿起老板端来的羊腿，啃了一口说道：可没办法呀，我这个中国胃，好像也只能适应中国的吃食。
王眠风听后若有所思，那些年在美国，最想念的，也是这些中国的食物。
所以您才拍《饮食家族》吗？这算是一部分原因，以解相思嘛。
见王大导演吃肉吃得欢，孙果问：真不来点儿酒？王眠风直摆手，吃这个已经破了规矩，要被我们家杨老师知道我还喝了酒，这日子可不好过了呢。
为了这次见面，孙果提前看了很多有关王眠风的影像资料，所有人都说，国际大导演王眠风和妻子杨嘉宜感情甚笃，亲眼见了，传言不假。
娱乐圈里的夫妻能有这样的情意，真是不多见，孙果心里暗暗感叹。
木树。
嗯？孙果还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哦，没有，就是……关于那个电影，你有什么想法吗？王眠风问得很直接，孙果来之前，已经打过很多遍腹稿，但当王眠风就在自己面前，直接问她关于电影的想法时，却不知道捡哪个先说了。
为什么是岛田幸太郎呢？王眠风脸上一僵，孙果暗叫不好，自己明明已经准备了那么多答案，却偏偏问出这个蠢问题。
是的，自己的确好奇为什么王眠风选岛田幸太郎作剧本顾问，但看对方此刻的表情，大概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回答吧。
谁知王眠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孙果更懵了。
你知道吗，你是第二个问这个问题的人。
第一个是？我太太。
悬着的一颗心瞬间落地，孙果笑着说：这么巧。
是啊，这个电影一立项，一半的人只关注演员有谁，国内的投资人呢，听说是推理悬疑类题材，便问为什么不是东野圭吾？这也没有办法，您常年待在美国可能不知道吧，东野在内地普及率实在太高，您去看现在的书店，日本文学分类里，东野圭吾和村上春树各占了半壁江山，其他作家，在他俩面前全不值一提了。
可惜呀可惜。
王眠风叹惜。
以为东野圭吾成了畅销书天王，其他推理作家也能在中国市场跟着沾光。
孙果摇头感叹：可惜没有。
东野的书，以描写各类情感见长，剥开推理部分，就是情感小说，受众广也可以理解。
孙果点头说道：嗯，纯粹的以逻辑取胜的本格推理，我们好像没有土壤去滋养，自古我们的通俗文学多是传奇故事，不讲逻辑的，本格推理在这样的阅读大环境下没法开花结果。
也并不完全是这样，你知道福尔摩斯最早介绍到中国来是什么时候吗？清末，也没有比日本晚多久，但之后推理小说在两国的发展却大相径庭。
王眠风顿了顿，我们是不是扯远了。
没关系，我也算个不太合格的推理小说迷。
这些年，看书的年轻人，不多啊。
对了，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是岛田幸太郎？嗯，看到计划书上写着编剧顾问，太意外了，我一直觉得，您迟早会拍一部侦探悬疑类的片子，但编剧大概会是劳伦斯·布洛克之类的。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王眠风很是感兴趣地等着孙果的回答。
因为我看的每一本劳伦斯·布洛克的书，腰封上都写着您的推荐语啊，说今生一定要和劳伦斯·布洛克合作才完美什么的！哈哈哈哈。
王眠风毫不掩饰的笑声响彻整个小饭馆，那是我二十年前迷恋硬汉派时随口说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出版社还用在腰封上吗。
王眠风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实在抱歉，误导你了。
误导也算不上，只是一直等着您和劳伦斯合作呢，结果，居然等来了岛田幸太郎。
失望了？孙果猛摇头，怎么会失望，是惊喜！我实在很喜欢他的作品，只是身边听过岛田先生名字的人都不多。
我也是很偶然的机会，看到他的一本小书，虽然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推理小说，但不管是故事还是人物，都实在有趣得很。
可不是嘛！既单纯又热烈，不管什么身份，每个人都活得恣意洒脱，岛田先生笔下的人物都是罗曼罗兰‘真正英雄主义’的实践者，您说是不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只不过，他们换了种反权威的方式而已。
王眠风看着孙果的脸，眼睛里有些许的不可思议。
还有你们年轻人说的，中二病，是吧。
从一个六十岁老人家口中听到中二病，孙果忍不住直乐，对，还是晚期，没法根治那种。
孙果有种久逢知己的感觉，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准备和王眠风击个掌，突然意识到，这样的自己可能会让王眠风觉得怪怪的，正要默默收回手，岂料王眠风却一掌拍在孙果手心上。
随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王导，我有个疑问，岛田先生的书，没有固定的侦探角色，所以你们是要做原创剧本吗？那倒不是，还是以岛田已出版的小说为蓝本，他的作品里虽然没有固定的侦探，但一个作品中的人物，经常客串到另一个作品里，这也是种内在的关联。
足够成为一个电影系列了。
我看项目书上，是以系列作品签约？对呀，出演不同的角色，对一个演员来说不该很有趣吗？对演员来说，岂止是有趣，简直是求之不得吧。
听孙果这么说，王眠风正色道：那你为什么这么久了才想起联系我呢？那我实话跟您说了？王眠风点头。
因为大家都在传，您这个电影，其实已经决定了主演人选。
传的是谁？杜渊？王眠风轻声问道。
难道不是他吗？投资方是华文影业，对所有人来说，您会选择杜渊，几乎没有悬念。
王眠风紧紧绷着下巴，双臂抱住交叉在胸前，既然都肯定了主角，那你今天找到我，为什么呢？王眠风摇摇头，继续说道：我不信你会愿意给杜渊演配角。
话已说开，孙果一下轻松下来，本来就是为了得到角色，何必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孙果看着王眠风俏皮一笑，配上木树那双小鹿似的眼睛，简直就是毫无城府的少年模样，虽然他们都说，木树，这个电影你没指望啦，但我还是不死心呀。
王眠风紧绷着的脸有了些许情绪波动，你觉得自己能得到这个电影？这我可不敢肯定。
孙果耸耸肩，语气越发轻松了，不过有件事情我倒是很肯定。
哦？我敢肯定的是，关于这个电影，您一定不会像外界说的那样，会被资本绑架着选主演。
王眠风将原本抱在胸前的手臂放下，眼里有笑意。
不知道现在电影市场，资本为王吗？孙果眨眨眼，抿嘴一笑：放着东野圭吾的大ip不用，那么任性的选了岛田先生的小说翻拍，资本哪威胁得了这种任性的导演啊！王眠风再次大笑起来。
我活了六十年，不管是作品还是生活，所有人都说我循规蹈矩，只有两个人说我任性。
你呀，不是我的知己，你是嘉宜的知己才对！王导，我能和您问个人吗？两人临分别前，孙果支支吾吾地问。
你说。
您知道一个叫康夫的导演吗？康夫？王眠风慢条斯理地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紧锁眉头。
孙果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以前看过这位导演的电影，很喜欢，但他好像只拍过一部片子，网上关于他的资料太少了，我搜了很多地方，只找到一个说他可能是八十年代中期中戏导演系的学生，您差不多也是那时上的中戏吧？怎么想起查他呢？您真的认识他？我就是很好奇，又惋惜，能拍出那样的电影，如果能继续拍下去，一定……可惜，可惜他只有一部电影……王眠风笑了，如果我说，我就是康夫呢。
嗯？孙果眼睛瞪得溜圆，楞住。
王眠风陷入回忆，那部电影没有公映，只在北京的一家小剧场内部放映过。
当年落名时，因为一些原因，随便取的笔名，其实那才是我的第一部电影。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孙果连连摇头，小声嘀咕，太巧了，不是吗。
看你年纪不大，居然会看过那部电影。
你喜欢，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王眠风说得很是诚挚。
孙果低头笑笑，我才是，不过，感觉自己白白替康夫惋惜了那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