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刚过,孙果拖着一身倦意回到木树家。
以前羡慕明星赚钱多,但个中辛苦却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按下密码进门,客厅里一盏落地灯还亮着。
孙果换下鞋子,去卫生间用凉水胡乱洗把脸,走到木树卧室门口。
木树,睡了吗?虽然时间已很晚,但明天是周六,孙果知道公司不用上班。
木树。
孙果又小声喊了一句。
门没锁。
木树的声音,隔着门,懒洋洋地传过来。
那我开门啦。
房间里,木树正靠在床上,手边一本书已翻到了最末几页。
木树的床太大,孙果的身体半躺在床上,显得更小了。
屋子里没有凳子,孙果只好走到床一角,坐了下来。
还没睡呢。
本来打算把它看完。
木树拿起书,给孙果看了看封面。
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
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
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孙果一边念着,一边笑盈盈地看着木树。
还以为你让我带过来的书,都是没看过的。
不巧,这本刚好看过。
不过,你现在真不该看这本,你呀,该去看看毛姆叔叔的读书随笔。
有什么讲究?去学学他怎么杀人不带刀,怎么骂人不带脏。
贵圈处处是套啊。
想起今天公司里张浩哲告知的种种,孙果忍不住感叹。
说说,你今天去公司,遇上什么事儿了?木树一歪脑袋,看着孙果问,舞没排好?不应该啊。
我这儿都过关了。
不是排舞的事儿,你舞蹈老师都说,我病了还能练成那样,让她很意外呢。
臭美吧你就。
孙果从背后拿出唐真真给她的文件夹,递到木树面前。
你看看这个。
王眠风的电影?木树也很惊讶,自己虽然是电影学院毕业,却是歌手选秀出道,多年前唯一担纲男主角的电影,上映一天被紧急撤档。
所以真正开始拍电影,还是三年前才开始,拍的本就不多的几部电影里,多是客串或者配角。
出道这些年唯一挑大梁的男一号,是还没播完的和田梦合作的这部电视剧。
还是系列电影哟,按项目书上写的,至少要拍到五部。
孙果不忘提醒。
哈。
木树半张着嘴,有种什么都没做,突然天降五百万的感觉,然而,这五百万对别人而言可能是惊喜,在木树看来却还伴随着满满的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孙果,这是你刚刚说的套吗?孙果点点头,将张浩哲在顶楼告诉自己的话,转诉给木树。
木树听完,只淡淡说了一句这样啊。
脸上没有孙果意料中的失落,此刻,木树眼里的笑意是真的,安心的表情也是真的,孙果很肯定。
一点儿都不失落?每次都失落,就有奥斯卡最佳失落奖拿吗?听木树说完,孙果也释然了,毕竟这件事情只和木树有关,可当事人都毫无波澜,自己更没必要忧心。
孙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趴在床上,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木树。
就这么无所谓?不是无所谓,是习惯了。
男一变男二,谈好的项目突然没了,多荒唐的事情都发生过,没点儿想象力,不够混娱乐圈。
木树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翻着项目书。
大哥,你也能遇上这种事?孙果起身,盘腿坐在了床上。
你可是顶级流量啊!这不是娱乐圈儿三四线小艺人才配有的遭遇嘛,后面这句话孙果咽进了肚子里。
顶级流量。
木树复述着孙果的话,却满是嘲讽。
孙果觉得自己听错了,只静静地看着他。
你知道粉丝和明星之间是什么关系吗?木树问孙果。
孙果片刻未想脱口而出:喜欢和被喜欢。
也许是吧,但夫妻的喜欢有结婚证,父母与子女的喜欢,有户口本。
明星和粉丝呢,什么都没有。
今天喜欢着,明天就不喜欢了,毕竟,这是所有喜欢里,重量最轻,最不用负责的一种。
你太悲观了,木树。
我没有悲观,这就是我看到的事实。
所以啊,什么顶级流量,一点用都没有。
但是,这次的主演,你毕竟也是男一号候选。
不知道为什么,孙果突然有些激动,她不知道,心底莫名的愤怒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不该像木树说的那样,那样无力。
候选有什么用?最后不过还是输给资本。
木树冷冷地回答孙果。
木树,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去见见王眠风呢?孙果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有股坚定在里面。
孙果,这个圈子里,没有任何人会蠢到去做这件事的。
木树直视着孙果,不要去!木树!孙果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
不去试一下,怎么知道完全没希望呢。
不要天真了,你都多大了,难道还相信只要努力争取就会有好结果这种骗小孩儿的话吗。
其实你就是害怕失败吧,刚刚还说什么明星和粉丝没关系,其实在乎得要命。
就怕这次输给杜渊,自己脸上无光。
孙果噼里啪啦说完,小心翼翼地看向木树。
木树突然将脸靠近孙果,嘴角往左边一扬,激将法,没有!孙果挫败地垂下脑袋。
前几天你不是自己说的吗,我们俩,没办法在彼此面前说谎,所以啊,你这些小伎俩没用。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愿意试?以前也试过啊,后来的结果告诉我,自己太蠢了。
可木树,你不是一直想转型吗,如果真的可以,这次就是最好的机会。
木树仿佛没在听孙果说话,手上一直没放下那几页纸的项目书,一字一句,看得很是仔细。
我同年龄段的,有谁不想转型,哪有那么容易。
木树说话的口气,一点儿不像一个27岁风华正茂的偶像明星,倒像极了历经世事的沧桑老头。
两个人明明话不投机,却似乎都不嫌半句多,双双困在床上,听着窗外寒风呼啸。
孙果,你奶奶教过你写冬天寒风的诗吗?没有,但奶奶教过我《金缕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好像听出讽刺味道了。
不是讽刺是劝诫。
孙果,你那儿还有毛姆的书吗?有啊,不过在家里。
那我改天去拿。
在苏州的家里。
那我去苏州拿!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
……孙果,哎,孙果,睡着了?这是我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