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程隐的消息说夜宵不吃了, 沈晏清就知道肯定有事情。
没忘杨钢还在孙巧巧家里等, 沈晏清打了个电话去,告诉杨钢不去接他, 让他自己睡下。
沈晏清做好心里建设, 驱车回去。
近来日子安稳, 要说有事, 那么只有一件。
如沈晏清所想,一踏进公寓的门, 无须他酝酿什么, 程隐就腾地一下站起, 把一沓东西拍到茶几上。
你解释一下, 这是什么东西?他抿了抿唇, 半晌嗯了一声: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程隐死死瞪着他,被他一脸坦然气得胸闷,愤愤转身朝屋里走。
沈晏清扯住她的手腕往回一拉,圈进怀里。
程隐抬腿用膝盖踢他,手中各种不满推拒,他生受了她挣扎动作,死死将她摁在怀里,等她稍稍平复后才说:你受枪伤的事,容辛跟我说了。
她一顿, 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呢?沈晏清垂眸直视她,很认真地看了几秒, 声音平和却坚定:程隐,我想和你过下半辈子。
一句话让屋里安静下来。
我不在乎以后有没有孩子。
他说,动这个手术之前我会去一趟冷冻库,如果将来你想要孩子,我们可以想别的方法。
但为了你的身体健康起见,我不能让你犯这个险。
就算没有孩子也没关系,不管有没有,我不在意,我只想跟你一起。
程隐沉沉呼吸几下,喉间似梗着什么,说不出话来。
鼻尖有些酸,她提脚在他脚背踩了一下,挣开他的怀抱转身快步冲进了卧室。
沈晏清跟到卧室门口,程隐从床上一把扯过枕头和被子,冲到他面前一股脑扔进了他怀里。
你不是挺能装,晚上你就睡外面得了!他微愣,程隐……话没说完,门砰地一声在面前关上。
沈晏清拿着枕头手臂上揽着被子,站在门口,顿了顿,抬手要敲门,忽听里面传出细微的动静。
哭声。
程隐大概就靠坐在门后,他清晰听到了她哽咽的哭声。
程隐……?沈晏清皱眉,正考虑要不要用暴力手段把门弄开,里面传来她闷重的声音:让我一个人待会。
他站了站,默然一叹,也转身在门边坐下。
背靠着门,想到她就隔着一扇门和他背靠背,眉间的拧结慢慢松开。
你生我的气,气归气,好好的哭什么。
屋里没有别的声音,他知道她能听得到,因为他也听得到她在卧室里的声响,就着一丝一丝细微动静,想象她的坐姿,她的动作,她的表情。
没有如预想一般听到回答,反而因为他这句话,程隐的哭声更大了。
为什么我们这么苦……凭什么……十几秒的时间,她在卧室里哭得气息不平。
他可以想象到她脸上落下的眼泪,一滴一滴,仿佛不是泪,而是酸雨,轻却准地打在他心口上,烧得他血肉模糊,连呼吸都痛。
哪里苦了。
沈晏清喉头微哽,唇边弯起弧度安慰她,我们现在很好不是么。
只要你还在,我还在,以后会更好。
程隐哭了几分钟,终于平复好情绪起身打开门。
沈晏清站起把她搂进怀里,瞧她满脸泪痕,拇指轻柔擦了半张脸的水迹,怎么哭成这样……又是叹又是无奈,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将另半张脸上的泪痕亲了干净。
她被亲得眼睫微痒,睫毛颤颤。
他舔舔唇,笑说:甜。
她撇着唇角,脸颊哭得微红,情绪不高:眼泪有什么甜的。
就是甜呐。
他笑着,将她颊边稍稍沾湿的发别到耳后,只要是你,什么都是甜的。
沈晏清的病就此翻页,在程隐的坚持下,原定要做的手术也暂时推了。
让他背着个略显耻辱的名声已经够了,要是真的让他去做手术,程隐想想都觉得没脸去见沈爷爷——哪怕沈爷爷被蒙在鼓里,对他们之间的幺蛾子一概不知。
话说开了事情就好办了,那天晚上他们谈了很久,沈晏清手抚过她腹上本该有疤的位置,听她讲当初在国外和容辛遇险的一点一滴。
想说的太多,到最后化作心间怅然,和紧紧抱住她不松手的动作。
因为沈晏清闹得这一出,程隐特地和他去做了次身体检查,报告出来后才放心,他确实健健康康没哪里有问题。
然而——沈晏清拿着她的检查报告一脸凝重,程隐心里忽地生出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他捏紧了纸页边缘,半晌放松力道,喉间动了动,艰难说:你怀孕了。
程隐一愣。
怎么会……这个问题两个人都懵。
双双无言对视,半分钟后程隐回过神来:难道是那次……沈晏清眉头动了下,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大概就是她主动的那回,虽然没有进行到底,但那段无保护措施的过程已经足够导致这个结果。
事已至此,沈晏清收好报告,道:明天再彻底检查一次,如果确定了,再安排医生。
原本是件开心的事,可她身体如此,喜事只能不喜。
程隐呆了好半天,许久,抬眸对沈晏清说:我想留下……不行。
沈晏清第一次斩钉截铁地拒绝她,眉头紧皱道,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可是,可是……程隐抿了抿唇,站起身,我回国前已经很久没有检查过身体了,是什么状况谁也不清楚,明天去检查,如果医生说百分百会出意外,那我听你的,如果不是百分百会出意外,能不能……不行。
沈晏清沉沉盯着她,这件事没得商量。
程隐和他对视,谁都不肯退让,他面色冷沉,她亦生起气来。
重重往沙发上一坐,她别开头说:行,你安排医生,安排了我也不去,你爱去你自己去!程隐,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我不冷静!她发飙,我冷静了你给我选择的余地了吗?!深深抒了几口气,她说:我不想跟你吵。
而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往卧室走。
进了卧室,她闷闷坐在床边,没多久,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程隐和沈晏清吵架了。
两个人都动怒生气,这在她回国以后还是第一次。
沈晏清摔门走了之后一直没回来,没给她打一个电话,她也没有给他发半个字消息。
晚饭是她自己做的,吃完洗漱过早早就睡下。
只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手不自觉抚上肚子,她侧躺着出神,感觉有些奇妙。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外面突然有动静。
起身的动作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后停住,她重新躺好,闭眼假寐。
沈晏清回来了。
他没有开灯,脚步不重,在她身后躺下,像往常一样抬手环住她,胸膛紧贴着她的背。
唯一不同的是,一向不怎么爱喝酒的他,身上带上了酒味。
程隐闭眼不动,他也没有动。
过了会儿,她皱着眉,抬脚往后踢他:去洗澡。
他没说话,只是埋头在她脖颈处,灼热呼吸里都带着浓重的酒味。
你喝了多少酒?她睁眼,转了转头,不过还是没能看到他的脸。
他倒是终于说话,喉间略微沙哑:没多少。
程隐抿了抿唇,他的手掌忽然覆在她肚子上,掌心温热。
她顿了一下,以为他要就晚饭之前争执的内容再说什么,正要开口,他动了动喉,在她颈侧道:……如果,如果医生说很危险,你一定要听我的。
她微愣:你肯……话没说完,他也没答。
只有那呼吸又沉又闷,听着就教人心里泛酸。
程隐敛下眸,将手放在他手背上,轻轻握住。
程隐。
良久,他埋首将唇贴上她白皙的脖颈皮肤,低沉声线在黑夜中染上了从未有过的哽咽,……你这是要我的命。
沈家那边是沈晏清去交代的,沈承国知道之后气他拿生病当儿戏,罚他在书房跪了三个小时还不解气。
连一向好脾气的沈修文都有点不高兴,觉得他没事找事纯属有病。
而后面对程隐,一个个态度却完全不一样,生怕磕着碰着,就差拿她当易碎娃娃供起来。
——医生说程隐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太糟糕,好好养着,大致上是没什么问题。
但也不排除有危险,所以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力照看。
于是在检查过后,程隐开始了漫长的十月之期。
之于这一事上,沈晏清彻彻底底败给了程隐,毕竟就连生气摔门走人,也在几个小时后自己乖乖回家,要他真拿程隐怎么样,他实在是没有这个本事。
秦皎知道消息后,当即腾出空,拎着大包小包来见程隐,摸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啧啧感叹了半天。
陪着秦皎一起来的段则轩总觉得沈晏清看上去并不是那么高兴,可是他又忙活个不停,忙前忙后,就差连头发丝都给程隐照顾到了。
管不住嘴好奇问了几句,只收到沈晏清一个斜眼。
沈晏清心里确实并不欢喜。
但在内心一番挣扎之后,只能认了现实,从沈承国面前跪完回来,就干脆把公司里所有东西都搬到公寓,以便随时照顾她。
送走秦皎和段则轩两人之后,程隐捧着准备好的一堆名字,奔去厨房问正在煮饭的沈晏清:你看,你觉得哪个好?他拿着汤勺正尝味道浓淡,朝本子上扫了眼,嘴角一撇:哪个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