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僵持, 一下子陷入稍显难堪的局面, 在座众人看着他们三人这一连串反应, 怔愣不已, 没人开口插话。
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原本针尖麦芒对上的沈晏清和舒哲, 目光都被程隐摔筷子的举动吸引了去。
程隐也不跟他们废话, 吃饭的家伙扔了, 既表示不想再待下去。
这里菜品味道不错, 不过可能有点不太适合我。
失陪。
她站起身,淡淡扫了眼其他人, 最后落在舒哲身上, 似笑非笑,舒先生的酒,我程隐担待不起无福消受, 找个配得上的人喝吧。
拉开椅子离开位置,走了一步, 顿住脚。
今天不太合适。
她看向段则轩, 笑得温和, 改天有空我请客, 希望到时赏个脸。
段则轩不妨被她眼神点到,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 点点头,但没说话,毕竟是在这样的氛围下。
语毕, 得了段则轩的回应, 程隐不再多留,哪样来的哪样走。
大步推门而出,朝电梯行去,走廊才过了三分之一,沈晏清从后面来了。
没让她不要走,也没说别的什么,只是跟着她。
摁下下楼按钮,等电梯的时候,程隐侧目看他:你出来干什么?饭还没吃完,一帮人都还在里面呢。
吃不吃都无所谓。
他淡淡说。
倒教程隐翻眼皮白了他一眼,那你拉我来干嘛?白白见了个不喜欢的人,吃了一大口闷气。
沈晏清抿着唇,没说话。
怎么说。
这一群人,包括她,都在同一片长大,认识的年头不算少。
但以前她跟着一起玩,总不太好。
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脾气再差的都有,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一个和她合得来。
好在后来年纪大了,情况好了些,或者是习惯了她的脾性,相处起来没有大问题,能玩作一块。
她不喜欢被忽略,不喜欢没有存在感。
以前是这样。
但现在……或许他用错了方式。
是他过于想当然了。
电梯到了,门开,程隐提步进去,沈晏清和她一起,同乘到一楼。
走到大门口,她问:你送我?沈晏清点头。
上车系好安全带,他正要开车,她忽然变了主意:等等,先不回去。
你想去哪?他问。
程隐拿出手机找了会儿,报了个地名给他,去这就行。
沈晏清没有立刻动,眉头缓缓皱起,酒吧?她收起手机,垂头理着衣襟,点头,嗯,坐一坐喝杯饮料。
时间还在,饭才吃几口,这个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睡也睡不着。
要不要吃点什么?沈晏清没忘她刚才认真吃东西的模样。
不了。
程隐说,吃到一半被打断,塞不下去了。
理由清奇。
沈晏清没多言,导航上输入地址,照着开。
程隐挑的地方很安静,和夜店不同,更应该说是休闲静吧,环境雅致,台上有个驻场歌手唱着各式抒情歌,一点也不吵闹。
在角落位置坐下,程隐要了杯饮料,沈晏清点了杯鸡尾酒,另外还要了两份水果。
东西很快上齐。
沈晏清说:刚才的事不要放在心上。
舒哲……我会找机会和他谈谈。
谈什么?程隐拨弄杯里的吸管,谈谈怎么才能对我敌意轻一点?说着,她笑了,别开玩笑了。
你明白,我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
都多少年了。
如果说的开,当初种种,又怎么会有今天。
沈晏清蹙眉半晌,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程隐看了看他,道:随你。
爱怎么和舒哲谈就怎么谈,反正不用她开口。
说实话,舒哲对她态度如何,她根本不在乎。
只要别来惹她,一切都好说。
闲话几句,沈晏清起身去洗手间。
中途接了个电话,不是舒哲,是段则轩打来的,问他这边情况如何。
饭局上闹得不好看,一帮朋友看着也尴尬。
告诉他没事,改天有空再约,没多聊,沈晏清挂了电话出去。
回到位置一看,程隐面前空了好几个杯子,再一看她的脸,两颊红酡酡,隐约闻到一点淡淡的酒香。
你喝酒了?沈晏清眉头皱起。
那天在唱歌的包间里,他记得她说了一句不能喝酒。
程隐笑着,喝了酒脸上浮上些许朦胧慵懒。
是不能喝,但是想喝。
他上洗手间,打了通电话的功夫,她喝掉了四杯鸡尾酒。
靠在藤椅上,模样懒散。
她脸上的表情像是累,又像是困。
沈晏清问她要不要回去。
程隐在藤椅上歪了一会儿,耳边是驻唱歌手如潺潺流水般轻唱慢歌的声音,风吹了,酒喝了,坐也坐了,没什么意思。
她点点头。
站起身那瞬不太稳当,脚下微微趔趄。
沈晏清扶住她,没事?她摇头,挣开他,能站也能走。
大概太久没喝酒,程隐一上车就歪着头睡了,沈晏清特意放慢速度开,让她尽量能睡得舒服。
静吧离她住的地方稍有距离,开得又不快,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她家楼下。
车缓缓驶入地下车库,过车库门口减速带时她似乎醒了,只是状态不对,人微微蜷缩起来,靠向车门。
沈晏清眉一拧,停好车探身过去,怎么了?她蜷得越发紧,已经不是正常坐着的姿势。
我送你去医院……他正要发动引擎调头出去,她伸来手,抓住他的衣袖。
不用了。
她五官皱在一块,很是难受,眼睛紧紧闭着,……楼上有药。
一听,沈晏清立刻下车,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弯身给她解安全带,抱她出来,快步向电梯走。
程隐蜷在他怀里,手攥紧了他的衣襟。
沈晏清……她咬牙,痛得声音发颤,我好疼……快了,马上就到,上楼吃药等等就不疼。
这个时候的安慰听起来毫无用处。
沈晏清用力揽紧她,抬眸盯着跳跃的红色数字,除了希望它变得快一些,别无他法。
终于,电梯到达,门一开,他当即快步出去。
程隐的公寓是一层一间的户型,门上有密码锁。
六个数字。
沈晏清试了一遍程隐的生日,不对。
顿了一下,输入他的生日,还是不对。
又试过爷爷奶奶的生日,统统显示错误。
原本看她痛得话都说不清才不想费时间问她,不想,接连输错反而费了更多时间。
程隐还是清醒的,听到错误提示的警告音,没等他问,挣扎着伸出手,摸到门锁键盘,输入密码。
沈晏清看她摁了六下——他全无印象,完全陌生的六个数字。
下一秒门开了,别的没空想,当务之急是让她吃药。
沈晏清收了思绪,抱她进去,翻箱倒柜找药。
程隐蜷在沙发上,有气无力说:我床边柜子第一个抽屉,药在里面。
如此一说指明方向,不再无头苍蝇般乱找,沈晏清去拿了药,倒好温水送到她面前。
程隐吃了一个,半杯水吞服,拿了一个放在茶几上,半个小时后还得吃一个。
沈晏清就在一旁候着,见她眉头拧得死紧,不放心:真的不用去医院?她摇头,缓过来了些,说:没事。
吃了药就行。
语罢自嘲起来,都是自己作,学别人心情不好,贪那两口。
意思是喝酒喝坏了。
沈晏清眸光一凝,你的胃怎么了?四杯,不算多,酒精度数也低,才喝这么一点就疼成这样。
她说的随意:养坏了呗。
而后闭眼,靠着沙发,手摁在肚子上,似是在等痛感消散。
沈晏清坐在旁边,没有出声打扰她。
她脾气一直拧,从前在饭局上,大多数时候都不愿意喝酒,一口都不肯,其他人便觉得她有些不给面子。
他只能帮她开脱,说她不会喝,然后自己代喝一杯挡过去。
次数多了,私下免不了要说一说,让她不管再怎么都不能明晃晃打人的脸,意思意思抿一口就算了。
她总是笑嘻嘻说:就不喝。
喝酒伤身体,万一喝酒死了怎么办?他每每都斥她胡说八道,满嘴跑火车。
那时候没有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她喝一点酒,就痛得蜷成一团,痛得发颤半死。
客厅里静了许久,说不清有没有半个小时,程隐端起另半杯水,又吞了一颗药下肚。
沈晏清等她喝完,把空杯子拿到厨房水池,走回来问:还疼吗?程隐已经缓过劲来,歪靠在沙发角,闭眼休憩。
听到他的问话,睁开眼,抬眸朝他看去。
你问胃,还是哪里?睫毛轻颤,那双平静的眼睛淡淡眨了眨。
只是一刹,却让人觉得仿佛被看了很久很久。
都疼,也都不疼。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