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沦陷

2025-03-26 18:21:59

内心的不安促使她下午向学校请假、阳光明媚, 乔奈撑着蕾丝边的遮阳伞走到地址上写的第七巷。

这是条北城最旧的古街之一,青石地砖的路,两米宽不足的长巷潮湿,墙角布满青色的柔软的苔藓,到处是茶馆打麻将的喧哗声和音影店播放的过时老歌, 自行车清脆的车铃响经过, 乔奈找到第十三户,收伞。

门口的纸盒和塑料分类整齐堆放, 屋子里传出老太太的大嗓门:不是两块三吗?怎么就两块一?婶婶, 您看看这电子秤, 斤数清清白白!随即一道声音有力反驳。

乔奈走进去, 见到萧玉找零钱给老人,她穿着一件格子纹的衬衫,下面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马尾扎得老高,额头饱满, 脸上前几天的红肿消下去, 白皙的皮肤没受到丝毫影响。

她听见脚步声,迎着光看清楚来人, 整理废纸的动作仅停顿一瞬, 继续坐小马扎上埋头苦干。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不喜不怒。

看到有客人,老太太拿着钱嘴上喋喋不休地走出屋子。

乔奈无话。

僵硬的气氛随着冲进来的一个胖嘟嘟的十岁男生打破, 他浑身多余的脂肪随着步子在颤, 进来将萧玉好不容易码好的纸盒踢倒:给我五块钱买陀螺。

不是才买吗?萧玉捂住装零钱的铁皮盒子不给。

这是我爸的家, 这些是我的钱好不好!不由分说抢走盒子,狠推萧玉一把。

屋子里到处堆放着杂物,混杂的气味奇怪,另间房间里传来夹带咳嗽的吼声:一天到晚吵吵吵,除了声音尖没半点用,你和你弟弟争什么!接下来是一阵不堪入耳的土话咒骂。

萧玉扶正小马扎重新整理散倒的废纸张,她头一直未抬,怎么?毁掉我的学业不够,如今还要追上门见识我的狼狈?乔奈握紧伞柄:我没想到网吧会发生那些事。

萧玉手脚利索地把扎好的废纸抬到一边,弱肉强食,无论你做没做,结局已经是这样。

她将手上的灰尘往裤腿上擦,看够就滚吧,我没工夫招待你。

乔奈站着不动。

杂七杂八的废纸皱成一堆,萧玉环抱着挪到角落仅剩下的空地,放手时有张硬纸割破她的手掌,血线冒出,紧接着她用搭在头顶上方的毛巾裹住。

很好看吗?她冷嘲地道,做完肮脏的事以为只要流露出忏悔,这样你仍旧无辜?脏了就脏了,说话继续着,灵魂是洗不干净的。

乔奈依然沉默。

网吧那几个混混是你安排的吧?她说,到现在亲自上门你又想演什么好戏?不是我……乔奈澄清。

压根不信她的萧玉直话直说:你毁掉了我的人生,请你永远记住。

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推搡乔奈出门,她眼眶发红,压制着自己不去做一个歇斯底里的泼妇,唇哆嗦着,每个字重而有力:滚!我这里不欢迎你!乔奈至始至终没有反抗,她顺着对方的力道倒退,脚后跟磕在门槛上踉跄不稳,她差一点摔倒。

伞落在一边,她捡起,萧玉冷着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砰的一声合上大门。

天空乌云积压,春雨绵绵无预兆。

抬头望着天空和这长长的小巷子,乔奈茫然回走,大雨顷刻即至,她撑着伞,面白如瓷,披着的黑色卷发衬得她像是从黑白油画里走出,阴郁,死寂。

直到她走出巷子口,透过伞檐下视野里多出一双白色的帆布鞋。

她抬高雨伞,孟殷单手插•入裤兜,一只手撑着透明的胶伞,乔奈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在伞底下的情绪,脸上满是温柔缠绵。

他伸出手:过来。

乔奈双眼聚焦,她摇了摇头。

孟殷走近,伞和伞的边缘重叠,他握住乔奈扶在伞柄上冰凉的右手,怎么了?乔奈还是摇头,风尘仆仆,满是疲惫。

孟殷抚摸脸:别哭。

我没哭。

乔奈说,她沉沉地闭上眼,脑海里只有萧玉一双刻着怨毒的眸子,她惊得重新撑开眼皮,孟殷正怜惜地俯视着她。

我是不是很坏?她有些哽咽,我没想过伤害任何人。

她只是为了自保。

孟殷捏着她的手松开她的白色雨伞,他们共撑一把,孟殷拥抱着她,感受着怀里的温热,他浅笑地道:有什么关系,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

别内疚别自责,他徐徐引诱,声音在雨中听起来空灵,不管别人如何看待你,我都站在你背后,直到永远。

她累得腿发软,无暇顾及孟殷的语言举止,乔奈点点头,气力虚弱:谢谢你。

没有问孟殷为何出现在这,她仍由孟殷捡起伞折好,牵着她走到附近的咖啡馆,春天已经来到,气温上升,乔奈窝在咖啡馆柠檬黄的布料沙发上,捧着热饮在浑身发抖。

服务员,坐她旁边的孟殷喊来人,加条毯子。

他将毛毯展开,使劲搂住乔奈。

乔奈依旧全身在抖,这种冷和气候没有关系,好像从灵魂里散发出来。

每个人的童年和无忧无虑的心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却是这个倍感寒冷的下午乔奈瞬间听到象牙塔倾倒和破碎的声响。

于是塔外凄冷的风毫不犹豫洗涤她的骨髓,她牙齿上下打战,紧紧捧着逐渐凉掉的热饮汲取温度。

乔奈!孟殷搂住她,下巴放在她头顶上,顺着她的后背抚摸,别怕……没事的,没事的……她回握住孟殷的胳膊,四面八方都是她当初种下恶种的嘲笑:你变为梁贞最讨厌的孩子!你配不上梁贞。

要是梁贞知道你是这种人该多么失望……她寻着孟殷散发热度的胸膛往里靠,抖着唇和肩膀,无声默念梁贞的名字。

没关系,孟殷抚摸着她的头发,面笑但眼底无色,你还有我。

后来经过一个下午的冷静,乔奈总算从失控中缓和。

她由着孟殷打车和她一起回学校,第二天休假,梁贞没有来接她,她背着书包站在校园门口踢着飘零的落叶等待,人不来,她固执地一直站着。

和她同路的孟殷见状,从她身后踢她书包一脚。

站在当学校雕像呢!孟殷道。

乔奈横他一眼,昨天下午的事两人默契地不谈,乔奈对他没有之前的排斥了,我等梁叔叔。

梁贞忙着尚伯母的画展,哪有工夫接你。

孟殷看着变色的天,漫不经心地说,再不回去可又要下雨了。

乔奈垂头:他以前没这么对我。

那是以前。

孟殷笑,错过这趟公交车,下趟要等半个小时,不一起?说着校门口的公交车开过来,孟殷先抬脚上去,回头看她一眼,犹豫磨蹭的乔奈还是跟着他上了同辆车。

放过两个多小时过去,这趟公交车上没什么其它学生在,车子摇晃地往前开动,闷雷阵阵,乔奈玩弄着背包的两根带子,话少语沉。

孟殷也没闹她,他静静地欣赏着乔奈的忧郁满足地带笑。

回到家半夜大雨倾盆,被雷声吵醒的乔奈起床,晚饭时由于梁贞没有回来,大家忙着梁母在外的展览,她和李阿姨两个人一起吃的饭,吃罢早早洗漱上床睡觉。

电闪雷鸣,乔奈没有开灯,拉开椅子入坐到桌边上,她随意翻开写给奶奶的日子,不知不觉间一本百来页的厚重笔记快写到结尾,又不知从何时起日记的内容全变成关于一个人的名字。

梁贞……她苦涩得想哭。

连自己什么时候站在梁贞床前都不知,梁贞睡觉房门极少反锁,她轻而易举地小心推开,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凝视着梁贞的睡颜。

睡着的梁贞面容如此恬静,外面风吹雨打,他的眉间只有一片安宁。

她罪恶的手指爬上梁贞的额头上,隔着手指落在梁贞额头上一个亲吻,随即她膝盖跪下来,头埋在对方的胸口,倾听对方有力的心跳和律动。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荒唐的错事,乔奈顿时起身,慌乱地赤脚踩着地毯回去。

门小心反锁,扣上门扉的刹那间,梁贞的眼睛几乎同时睁开。

他在黑暗里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情绪如夜色下的海面,翻涌变化可能仅在一霎。

……隔天天晴,风和日丽。

仿佛一切未发生,乔奈照例到点赶在餐厅里用早餐。

梁母利用这个时间邀请全家去观展:今天是开展的日子,大家吃完千万别忘记!晚上必定要庆祝一番,梁母和李阿姨提醒别准备晚饭,赞助商有订好庆功晚宴。

我等下晚些过去,梁贞切着面包说,我先去接一个人。

乔奈明媚地笑着问:确定不和我们一起去吗?听到她的问题梁贞没说话,乔奈抿口无味的牛奶,装作不经意瞥了眼梁贞,对方表情淡淡的,放下手里用餐的餐具,急着说:我吃饱了,你们慢些用。

他吃完急匆匆地上楼收拾。

乔奈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没再开口。

梁母没有看出自己儿子哪里不对劲,她心思全牵挂着展览,喜上眉梢,乔奈,等下你可以带你朋友一起来参观,我有特意为你留几份帖子。

谢谢,太好啦。

乔奈面上满脸期待地道,她只关注着楼上的声息,没过几分钟梁贞胳膊上挂着外套下楼,没和往常一样先和乔奈打招呼,而是直接推开大门走出去。

看来是接很重要的朋友,梁父见此好奇,不知道是哪个。

这顿饭注定吃得不安逸,梁贞急着接人先走,梁母很快接到赞助商的电话要赶着去画展,梁教授今天特意为展览的事向公司请假,当然和梁母同往。

走前梁母和乔奈说:你吃完慢慢来,有朋友需要带上的话等下可以叫司机来接你们。

梁家的司机倒没用上,等乔奈吃完出门,路过孟殷的院子门口,孟殷正坐着自家的专车在等她,她刚过来,对方摇下车窗喊住人:去花榭街?乔奈说是。

上来,对方利索地丢下一句话,我们同路。

想到孟殷也学画,梁母开展怎会忘记邀请邻居家的小天才,乔奈打开车门坐上后座。

由于周末,花榭街42号人来人往,豪车名流不少。

这里的人大半全被尚伯母的画引来。

孟殷看着窗外路过的名车说,以往这条文艺街可没几个人跑。

乔奈心底不无佩服。

前面人流大车不好往里开,孟殷跟驾驶位的司机说:找路边停吧。

他选择和乔奈下车走一段。

下来正好遇到熟人,赶巧同班的陆米涵在这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