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清风茶楼,鱼奴赏着街景朝红情坊走去。
忽闻人声:宋姑娘。
是林江与鸠儿主仆。
林江见到鱼奴很是高兴,赶紧拉着鱼奴的手:走,带你看样东西。
三人几乎跑着去了客栈,林江拉着鱼奴来到桌边,桌上摆着幅未完的画作,画上是位姑娘,梳着单螺髻,月色广袖长裙,绯色衣襟……鱼奴心想:这不是我吗?她瞧着画上的自己,很是意外,又十分动容。
林江温柔一笑:帮我磨墨,还没画完。
鱼奴乖巧的在一旁磨墨,看着林江认真画着画,林江二十出头,言语举止稳重,一瞧便知是读书人,他的长相并不出众,但书卷气很浓,越看越觉得文雅大气,很是耐看。
林江察觉到她的目光,轻轻一笑:你看我做什么?鱼奴调皮道:你怎知我看你,可见你画的不用心!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小儿女的摸样煞是可爱,鱼奴尚不知情爱,别人待她好,她便待别人更好,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不一会已是晌午,按着家乡的习俗,除夕节是要吃汤圆的,昨日未能同聚,林江便留她,今日补上。
便让店家做了一大盘汤圆。
家乡的习俗,才更有过年的感觉,鱼奴从前很不喜欢过节,总觉得到了那天,仿佛自己被所有人遗忘了,犹如一个看客,可现在不同,梁州是个带给她幸运的地方。
鱼奴心中对林江存着感激,又惜他才华,知他处境艰难,客栈人来人往,又害的他丢了东西,便说想着让他搬离客栈:林兄,不如我帮你们在城中租个宅子,客栈嘈杂,会耽误你读书的!鸠儿在一旁偷笑:恩,这样宋姑娘往来也方便了。
林江亦是一笑,鱼奴想起昨晚种种,便有些拘束,好生尴尬,强自镇定,大大方方道:可不是方便许多,咱们既是同乡,本就该多往来,相互照拂。
鱼奴回去便找念念金环合计此事,她们自然是对鱼奴一番取笑。
鱼奴解释:只是同乡之谊,再说林江十分有才华,十年磨一剑,只等一朝名扬,若是被孔方先生难住,岂不可惜。
再说若是他高中,我这个小老乡不也能沾沾光。
鱼奴爱惜林江多于喜欢,她知他有才华,眼前不过是暂时遇了困难,这样的人也是值得帮助的。
过了初三,鱼奴照金环念念说的出门去找牙婆。
念念又嘱托她顺道代她看望自己母亲,她们母女不大和睦,鱼奴也早有耳闻的,便应下了。
同牙婆看了几处宅子,只城南要便宜些,虽然偏僻些,但也清静,那牙婆知道念念来历,便絮絮叨叨的说起她的母亲:这大过年的,女儿纵是再不好,也不能不见啊,唉!还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呢?切,清高的很,说来女儿也是为她才入了乐籍,她非但不领情,还处处恶言相向,如今痨病缠身,还不愿和女儿来往,我看也撑不长喽!到了地儿,牙婆便走了,嫌弃念念母亲病着,恐沾染病气。
鱼奴许久没来南尾街了,南尾街变得更加萧条,鱼奴叩门,好一会,一个中年妇人过来开了门,鱼奴依稀认得是念念母亲,比初见面时打扮的整洁许多,发髻梳的纹丝不乱,衣服虽然陈旧但很是干净,神情依旧憔悴,不时咳喘,像是再用些力便咳断了腰似的。
鱼奴很是怜悯,扶着她坐下,好生照顾着,说了会话,才离去。
念念母亲不愿与念念往来,但话语间仍是念着她。
鱼奴心生羡慕。
真好,有娘亲挂念,真好,又不解,为何他们母女这般局面,念念沦落风尘,也实属无奈。
鱼奴回来已近黄昏,坊里热闹非凡,金环跟着一众舞姬在台子上跳着绿腰,许娥见她回来,急急上前:我的小宋姑娘,你可回来了,走吧,都是找你的。
鱼奴莫名其妙:许妈妈这是何意?除夕节后,坊中来了许多人打听吹笛的小仙官,许娥一开始还回绝,毕竟有念念在,这小宋姑娘是白姑姑的人,可瞧着求见的人越来越多,白花花的银子送到跟前,便动心极了。
瞧见鱼奴回来便拉着她去见客人,鱼奴自然不愿。
拉拉扯扯间,白雪音莫七随风清苓等人来了。
许娥便拉着鱼奴便找白雪音评理。
师傅,我不去。
鱼奴有些生气。
那些金银,你不心动,白雪音问她。
白雪音问道。
鱼奴摇摇头:书上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她不是不动心,不是不喜欢金银,只是,姑娘们苦练数年,都难得出头之日,如今不过机缘巧合得些虚名,实在惭愧,不敢与她们相争,何况还有念念,再说,自己自己才□□艺俱不如人,只怕会有损红情坊声名。
清苓笑道:哈哈,好一个取之有道,那你说说,你取自何道,吃穿用度是何来处。
鱼奴语塞。
我看小乞,小师妹还是好好跟在白姑姑身旁伺候吧,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出去见人,岂不是砸招牌,哈哈。
莫七笑道,清苓随风亦是偷笑。
鱼奴怒目斜视,这个莫七,成日尽是欺压诋毁我,还和莫清苓一唱一和,哼。
许娥心虚地看着白雪音,白雪音怒道:还不出去,把主意打到我的人头上了。
在账房学的如何了。
白雪音气定神闲的问着,鱼奴看着旁边那几位等着看笑话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师傅,我现在就去。
鱼奴说着逃也似地去了应心那。
鱼奴自此事后,便成日躲着,日日闻鸡起舞练飞针,舞剑,又或拘在账房帮应心理账册、或是在库房和阿越一起。
转眼初七,人胜节,师父有清苓随风他们陪着,金环回了家,念念忙得很,应心也出去和家人团聚,鱼奴便去了阿越那。
阿越正守着火炉烤地瓜,见她来了,阿越很是高兴,拉着她一块坐下,把地瓜推到鱼奴跟前,示意她趁热吃,鱼奴烦心事一大堆,但见阿越高兴的模样又不忍推辞。
地瓜太甜腻,鱼奴吃了几口便腻了,想着若是有油滋滋咸香的烤肉,那才解馋:好阿越,今日宜出游,咱们去玉山玩,至于午饭,索性在那烤肉吃吧!两人一拍即合,阿越去厨房拿了些食材,鱼奴去马厩牵了马,两人从后院出了门,鱼奴纵身爬上马背朝着阿越伸手:你一会可要抓紧了,我的马术可不怎么样。
阿越飞身上马,一把抢过马笼头,鱼奴一阵惊呼,想不到阿越还有这等本事。
出了城,阿越策马飞奔,看来马术高超,鱼奴一路抓的很紧,只觉得马儿飞一样,风呼呼吹的脸疼。
城外一片萧索,到了玉山附近才觉景色怡人,阿越把马拴在山下河边上,河面结着厚厚的冰,夕阳映在冰面上,模糊又朦胧,远处乡村炊烟袅袅,静谧又安详。
鱼奴很是享受这惬意的傍晚,不过确实太冷了。
起个火堆才是当务之急。
二人捡些干柴生了火,坐在河边烤起肉来,同阿越在一起,总是格外安心,她虽不能言语,却心思通透,与鱼奴更是和善。
好阿越,我要永远呆在红情坊,和你们在一块,永远不分开。
鱼奴说着,十分天真的模样。
二人嬉笑着围在火堆边,大多是鱼奴在说,阿越细听,火上烤着的鸡肉飘着阵阵香气,静谧安详。
忽听官道上一阵急急的马蹄声渐近。
鱼奴张望,前头两个官兵策马开路,好生威风,只听有人喊道:这不是小宋姑娘吗?四儿!鱼奴高兴的叫起来。
四儿也很是高兴:今日我和王……公子他们来玉山游玩,这正要回城呢,没想到遇到姑娘了,你等着。
四儿策马而去,不一会带了莫七过来,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位中年男子,还有两个一身劲装,别着短刀的少年。
莫七一身华服,披着黑色大氅,华贵又威严,没了往日戏谑的模样,鱼奴起身,冲他客气一笑。
暗叹,将军府竟如此阔绰。
这样大阵仗,果真是朱门酒肉臭啊!莫七见是鱼奴,很是意外:真是巧了,烤肉呢!莫七闻到阵阵香味,见篝火正旺,鱼奴阿越手里拿着烤熟的肉食。
便食指大动,想起那年回梁州,鱼奴总不时弄些野味给白姑姑,自己也跟着享用不少,甚是可口。
拿来。
莫七说着,理直气壮。
鱼奴将手中烤熟的琵琶腿递给他,莫七坐在她坐着的石头上,烤着火,吃着肉。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跟上来,鱼奴惊喜地喊道:二公子!随风下马:小师妹?天都要黑了,你们两个姑娘家快些回城吧!鱼奴忙介绍:这是阿越,我们也是闲来无事,出来玩玩,再烤些肉,不过是好玩,随风师兄,尝尝。
随风也不客气,坐在火堆旁取着暖,吃着烤肉,觉得她与所识姑娘大不一样,又不羁礼数,大方洒脱,便问起鱼奴家乡,鱼奴滔滔不绝的介绍起度月山来,说到有趣之处,爽朗的大笑起来,随风阿越四儿也跟着笑,莫七也悄悄转过头扬起了嘴角。
五哥!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一个轻柔软糯的女声传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领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从马车上下来,好奇他们说什么,这样高兴。
少年生的十分威武,神情言语严肃老成:嬛妹听你们在前头说笑,怎么也不愿坐在马车里了。
那小姑娘尚年幼,不过十一二的样子。
看生了火堆,很是高兴,围在莫七身侧,问个不停。
嬛嬛望着鱼奴阿越更觉好奇:两位姐姐与我平日所见很是不同,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这样有趣,我也听听。
鱼奴闻言,便猜想,这两位,喊莫七五哥,想必是将军府的公子小姐,鱼奴恭敬的回道:小姐谬赞,不过是闲话家常,要说有趣,年下的杂耍才有趣呢。
嬛嬛兴奋的惊呼:真的呀,可惜我只是听说过,却未见过,真想去看看。
说着有些惆怅起来。
莫七安慰她:嬛妹不必可惜,明日还有,到时五哥带你去看。
嬛嬛一听高兴的笑道:谢谢五哥。
那赶紧回马车里吧,风这样冷。
莫七说道。
嬛嬛不情愿,被那小公子硬是带回了马车上。
眼见夕阳西下,暮色昏沉。
走吧,回城。
莫七说着,又邀着鱼奴阿越一道。
鱼奴与阿越共乘一骑,莫七骑着马与她们并行,四儿跟在后头,大队人马朝城内走去。
鱼奴打破沉默:今日去玉山可有何收获?莫七缓缓说道:那是自然,一会你拿些给白姑姑送去。
进了城,莫七一行朝着御街行进,鱼奴阿越沿着西市主街回红情坊,正走着,后面有人骑马跟了上来,是莫七。
莫七说着:今日的猎物,权当是年礼,回去替我跟白姑姑带个好。
四儿马上驮着只狐狸,野兔山鸡,笑着说,我先给小宋姑娘送过去,阿越难得一笑,带着四儿一同回了红情坊。
和莫七单独相处,颇有些不自在,鱼奴摆摆手:你太客气了,我也没给你备什么东西。
莫七笑道:送姑姑的,与你何干?再说,你若觉得歉疚,也不是来不及。
见鱼奴红了脸,又轻笑:我那天喝了酒,实在抱歉。
鱼奴心中豁然,忙摆手:没事没事!她牵着马儿朝前走,总觉得后面有目光注视着自己,回首,却只是瞧见莫七远去的背影,唉,自己这是怎么了?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