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华秀眉一拧,转身要关门。
他手探过来,扯下红纸条,笑道:跟谁玩呢?关你什么事。
沈月华摸了摸脸,确保再没有纸条贴在上面。
月光下,那张脸宜喜宜嗔,娇艳动人,就好像今晚在灵湖边盛放的绚丽烟花,可望而不可即,赵兰修一时看得入神。
你有事?她半关着门询问。
只是来看看你。
他笑了笑,我还不习惯没有你的新年。
她的眼帘垂下来:总是会习惯的,我娘孤身一人,有我这个女儿以后陪着过年,也不错。
他静默片刻,我想到你,就能看到你,现在这样,也是不错。
她不知道说什么,指了指院子:他们还等着我去玩。
他眼眸微微变窄,怒气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大年夜,他毫无心思庆贺,勉强应付完就来看她,结果沈月华却一点不肯抽出时间,才说了几句话,这便要走了。
想往年,她与他,哪一刻不是腻在一起?她以为和离了,就真的和离了吗?她的心怎么那么狠?赵兰修感觉自己要气得吐血了,但是他必须告诫自己,不要发作。
沈月华有时候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你来硬的,她能更硬。
他挽留她:只等一会儿……姐姐?同时间,贺允宁也来了。
他不见沈月华回来,玩的不太尽兴,便自个儿出来找。
赵兰修看到这小子,火气更重。
跟他猜想的一样,只要这孩子在,准能经常坏他的事情。
然而,王氏一句小侯爷又让他凌乱了。
他不是月华认的弟弟?王氏跟出来,其实是为阻止贺允宁打搅二人,让他们好好说一会儿话,在王氏的心里,总是还存着一点希望的。
听到赵兰修问,王氏笑道:哪里呢,是小侯爷调皮,溜着出来玩的,他其实是侯爷的儿子。
哪个侯爷?西平侯。
赵兰修心里一跳。
沈月华终于还是知道贺琏的身份了!只是,贺琏的孩子怎么会跟她扯上这样的关系呢?姐姐,姐姐,咱们继续去玩罢。
贺允宁也不管赵兰修,伸手去拉沈月华的袖子。
沈月华笑着道:好,好,这就去。
见她对贺允宁柔声细语,赵兰修脸色一沉,抬脚就往里面走。
你干什么?沈月华奇怪道。
不就是升官图么,我也会玩。
他一拂衣袖,走在最前面。
这升官图,沈月华以前在赵府的时候,闲极无聊,便会跟两个丫头玩,输了也是贴纸,所以赵兰修看到她脸上的纸条时,便知道她是在玩这个。
王宝善跟洪氏见到赵兰修来了,都有些吃惊。
毕竟两个人已经和离了,怎么还上家里来了。
王敏却高兴的扑上去,叫道:表姐夫,我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啊!娘说你同表姐闹别扭,所以不来了,表姐夫,是不是啊?洪氏忙去拉王敏。
小孩子哪里知道和离是什么意思呢,所以大人都是随口糊弄的。
赵兰修笑了笑:闹别扭也会和解啊。
王敏点头:我爹跟我娘也老吵架呢,一会儿就好啦!表姐夫以后可不能再跟表姐闹了,表姐会伤心的!赵兰修看看沈月华,笑道:好。
沈月华无奈。
雷管事立在墙角,不声不响的看着。
赵兰修坐下来,拿起骰子道,再开一盘。
贺允宁第一个响应。
他给沈月华贴纸条的心愿还没有达成呢,沈月华脸上的纸条都是玉珠贴到的,所以他的兴致很高。
沈月华这会儿也不好赶赵兰修走,便只得随便玩几盘,心想,他肯定待一会儿也就走了。
到底好些人在呢,他总是尴尬的。
结果才不是这么回事。
赵兰修玩得很投入,转眼间,十几盘就过去了。
眼见天色不早,沈月华便要收骰子:允宁,天不早了,下回咱们再玩罢。
贺允宁最后终于赢了几把,给沈月华贴了纸条,心愿已成,又想到答应过父亲要在亥时前回去,便告辞一声,同雷管事走了。
赵兰修看着他的背影,眉心一簇。
据他观察,沈月华对贺允宁很有耐心,贺允宁也很喜欢她,如此说来,这二人还有可能会经常来往。
你还不走?沈月华瞪着他,想赖到什么时候啊?他拍拍衣袍,把脸上的纸条扯下来:这就走了。
以前也不见他喜欢的,她同玉珠,珊瑚玩的时候,他最多瞧几眼,丝毫没有兴趣,这会儿还玩了这么久,沈月华完全不晓得他想干什么。
王氏却还留他吃宵夜。
天寒地冻的,肚子容易饿,赵大人,我给你下一碗饺子,你吃过再走。
赵兰修又坐下来:麻烦您了。
沈月华去扯她娘的袖子,憋着声音道:你多什么事儿啊!怎么了,好歹是前女婿,就当是来看看咱们的,我下碗饺子不行?王氏瞪她一眼,去厨房了。
洪氏宽慰沈月华:你又不是不晓得大嫂多喜欢赵大人,他既然来了,还是得好好招待不是?也不是说和离了,这面都不能见了。
沈月华叹口气。
王宝善一家也告辞走了。
她看赵兰修吃饺子。
烛光摇曳,在他身上晃出斑斑点点的光,眼前的人像是真实,又像是虚幻的,在这瞬间,她觉得那三年,就好像一场漫长又华丽的梦。
幸好她是个穿越者,经历过生死离别,不然这般的结果,如何承受?想透了,人生也不过尔尔。
不管是幸福,快乐,还是痛苦,悲伤,总有终结的一天。
在此之前,无论如何,还是让自己开怀起来罢。
他吃完饺子,抬起头,只见她定定的看着自己,但眼神却又是散的,不知落在了哪个不知名的地方,有时候,她就好像天上的一片云,让人丝毫没有什么踏实的感觉。
所以,他才会如此的放不开罢?因为他仿佛从来都不曾真正的拥有过她。
沈月华站起来收碗,收筷子。
他立在她身旁,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说不出来,片刻后道:我走了。
她点点头。
他便走了。
夜空里,又响起了爆竹声。
贺允宁跟雷管事来到了侯府门口。
贺允宁下车后,好奇的问道:刚才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姐姐的相公?雷管事道:不是。
他拧起了眉:可是,如果不是姐姐的相公,他为什么老是来呢,还跟姐姐看起来很好,我有次见到……见到什么?他摇摇头:那姐姐是没有相公的吗?嗯,沈掌柜和离了。
和离?贺允宁哦了一声,我听表哥说过,和离就是成过的亲不算了,那姐姐还能再嫁人咯?当然可以。
贺允宁高兴的问:那姐姐可以嫁给我爹吗?雷管事:……可以还是不可以啊?可以,不过……贺允宁已经往里跑了:我叫爹去娶姐姐回来,她就能天天讲故事给我听了!到时候,玉珠,珊瑚也能住到侯府来呢!雷管事一头汗,叫道:少爷,你别乱说啊,小心被侯爷打!听到打字,贺允宁果然停下了脚步。
爹爹会打我?他有些惊恐,为什么啊?雷管事暗地叹了口气。
夫人去世的时候,贺允宁才出生几个月,可以说对他的母亲没有丝毫的感情,所以提到夫人,他跟侯爷的情绪是截然不同的。
于贺允宁来说,母亲只是一个称呼,是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梦想,他性子本又开朗,所以更多的只是觉得遗憾。
故而,重新找个母亲,他可以很轻松的说出来。
可侯爷就不一样了。
若是贺允宁去同他提这个要求,雷管事不敢想象,侯爷会是怎样的心情。
少爷,这话不能随便说的。
雷管事思考了一下道,侯爷还想着夫人呢。
贺允宁皱了皱眉:我也想娘啊,可是娘去了天上,再也不会回来了。
爹爹就是再想,又有什么用?雷管事噎了噎。
雷管事,你也去过我外祖母家的,你看舅父,除了舅母外,还有两个姨娘呢,爹爹为什么不能学舅父呢?咱们家里人好少,外祖母家就不一样,表哥,表姐,表妹好多啊,真热闹!贺允宁很羡慕。
到底是小孩子,尽管聪明,又哪里能了解世间复杂的情爱?雷管事摇了摇头,劝解道:少爷,你想让侯爷娶沈掌柜,也不是不可能,可这事儿不是一下子就能成的。
一来,少爷没问过沈掌柜的意思,你怎么晓得她肯呢?二来,少爷也不知道侯爷的心思,对不对?侯爷跟沈掌柜都没怎么说话呢,哪里好成亲的?贺允宁似懂非懂。
雷管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到了一个比喻:少爷要是没有跟沈掌柜相处二十天,也不会喜欢她罢?那当然,之前我也不认识姐姐啊!这就是了,现在侯爷也没有跟沈掌柜相处啊,怎么好成亲呢?少爷,要是我随便从路上拉一个姑娘来当少爷的娘亲,少爷也不肯罢?可爹爹见过姐姐啊,又不是不认识。
雷管事笑起来:侯爷还见过金铃银铃呢,你说让她们以后当你娘亲,好不好?贺允宁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不行,当我娘,得要我喜欢的!这不就结了,当侯爷的妻子,也得侯爷喜欢啊!贺允宁摸清了重点,兴奋道:我知道了,以后我要让爹爹经常见到姐姐,是不是?雷管事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贺允宁高高兴兴的走了。
这桩事情若是能成,也算了却了雷管事的心愿,作为一个忠仆,他只希望贺琏可以尽早摆脱亡妻带来的痛苦,过好以后的生活。
不管将来的夫人身份地位如何,只要侯府能够重新热闹,兴旺起来,雷管事都会觉得欣慰无比,都觉得可以去烧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