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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3-26 18:06:07

书名:八宝妆作者:月下蝶影文案:京城众人都认为,皇上给显郡王与义安候府嫡女的赐婚,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显郡王是那朵鲜花,义安候府的嫡女是那不招人待见的牛粪。

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真相往往是谁用谁知道。

穿越架空文,与真实历史无关。

女主亲妈文,偏好虐文的大大请慎入。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天之骄子 宫廷侯爵 宫斗搜索关键字:主角:华夕菀 ┃ 配角:晏晋丘华和晟华楚雨卢氏等 ┃ 其它:穿越,爽文,宫斗宅斗【编辑评价】本文讲述了一个现代女演员穿越成为侯府千金,因为过于懒散不喜外出,被外人怀疑是无颜女。

不曾想一纸圣旨让她嫁入显郡王府。

显郡王乃是京城贵女们口中的翩翩佳公子,也是皇帝防备的侄儿,圣旨让两人的生活交缠在一起。

只是花非花,雾非雾,真相往往躲在花团锦簇之后。

本文作者以一种轻松的语气,描写了皇家人与世家之人的复杂与无奈。

并以对男主完美的描写,掩饰了他内在的野心与疯狂,让两个聪明人的爱情故事变得更加惊心动魄。

==================华府有懒女冬去春来,义安侯府的一等丫鬟们换下厚重的棉袄,穿上了嫩绿的束腰裙,让整个侯府显得生机勃勃,满满透着春天的气息。

碧纱帐中,锦被高高的隆起,里面的人仿佛经历很久的挣扎才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

候在纱帐外的几个丫鬟一喜,以为床上的人就要起床时,就见那手臂在床沿边摸了摸,又缩回了被子里。

姑娘,已经辰时三刻了。

白夏确定床上的人没有起床的意思后,微微一个福身,声音中带着笑意道,夫人昨日早早便吩咐过您要早起,说是香螺阁的裁缝要来给您量身做春装呢。

半月前府里制衣房的人不是才给我做了好几身吗?床上的人抱着被子坐起身,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倾泻而下,尽管没有来得及梳理,但仍旧顺滑如丝。

站在白夏身边的红缨上前替她打起纱帐帘子,笑着解释道:夫人说了,香螺阁的衣料虽不是顶级,但是胜在手艺精巧,做几身衣服也不打紧。

华夕菀从床上起身,由几个丫鬟伺候着净面漱口,坐到镜前左手掩着嘴角打了一个哈欠,用右手托着腮懒洋洋道:都说春眠不觉晓,莫把睡眠辜负了,白夏你这是扰我清梦。

白夏给姑娘道罪了,白夏放下手中的木梳朝华夕菀弯了弯膝,脸上的笑意却没退:您可别恼。

身边四个大丫鬟都是跟在自己身边好几年的,华夕菀知道她们不是擅作主张的人,料想上午还有别的事,母亲才会让她们早早把自己唤醒,于是勾了勾手指,示意白夏起身后,便继续托着腮由着几个丫鬟伺候着自己梳妆。

几个丫鬟心知自家姑娘是能少说一句算一句的懒散性子,七手八脚的为她梳妆后,然后捧出几盒钗环首饰供华夕菀挑选。

华夕菀伸出手指点了几样,起身由丫鬟们伺候着换好衣服,从红缨手里取过眉黛描好眉尾,懒懒道:走吧。

出了小院,华夕菀带着几个丫鬟到了正院,一进门就见自己的母亲卢氏拿着长长的单子翻看,似乎嫌单子上的东西不够多,还不断的让身边人记下要添什么东西进去。

女儿给母亲道安,昨夜睡得可好?华夕菀笑吟吟的走近卢氏,还没福下身,就被卢氏身边最得用的丫鬟扶住了。

见到华夕菀进来,卢氏把单子放到一边,起身走到华夕菀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掌心,确认是温热的后才放下心:虽是开了春,不过女儿家还是要注意别受了寒,日后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扶着母亲坐下,华夕菀笑着道:母亲放心吧,我定不会让你担心的。

卢氏叹了一口气,继而又恨道:若不是三房那些人,当年你又怎么会生那么大一场病。

想到他们,我这心头就堵得慌。

卢氏祖上是从武之家,这两代虽出了几个文官,但是家族里的姑娘性格仍旧比一般女人泼辣。

偏偏当年还是义安候府世子的华和晟眼巴巴把她求娶回来,顶了二十余年惧内的名声,也没有纳过一个妾。

见母亲动怒,华夕菀端了一杯茶放到卢氏面前:母亲您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岂不是降了自己的身份?她父亲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后面一弟一妹由继夫人所出,所以他们一家现在与二叔比较亲近,其他两家不过是面子情。

倒也是,那副跳梁小丑的做派,让我瞧着便觉得脸红,卢氏端起女儿送上来的茶,气消了一大半,嗤笑一声道,他们整日在外说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以为这样就能显出他们一房的能耐,岂知人在做,天在看,谁该有谁没有,老天爷心里都清清楚楚呢。

华夕菀面上的笑意稍淡,随即换上略羞涩的表情:母亲,您说什么呢。

罢罢,我们不提这事,卢氏见女儿已经羞恼起来,便笑着取过刚才正在看的单子,皇上赐婚旨意来得突然,好在几年前我已经开始为你备着了,不然就要委屈到我儿了。

在单子上扫了一眼,华夕菀顿时明白母亲刚才看的是什么了,当下也不继续看单子,转而道:母亲不是说有人来给我量尺寸制衣服?以往也没见母亲让外面的人来给她量尺寸,这次怎么会让她见外面制衣坊的人?不过是外面的制衣坊,哪能让他们来近你的身,我已经让下人把尺寸告诉他们了,等下我带你去给老太太请安。

作为母亲,卢氏怎么会没看出女儿对圣上这个赐婚并没有感到多高兴,不过如今圣旨已下,说什么都没有用。

显郡王虽然是皇族身份贵重,容貌才华也出众,是京中很多贵女心中理想的夫君首选,可是在卢氏心中,这样的人恰恰不适合做自家女儿的夫婿。

暂且不说那等人家背后有多少说不得的事,就说显郡王这样俊俏的男人,太容易勾女孩家的心思,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太熬心。

她今日不过是借这个理由让女儿早起,去三房那里给老太太请安罢了。

他们大房与老太太并不亲近,倒不是因为义安候不孝顺,而是由于这位老太太是老侯爷的续弦,大房与二房乃是原配所出,老侯爷过世后,三兄弟就分了家。

大房二房跟老太太不过是面上的情分,要说有多少母子情,就算别人信他们也是不信的。

当年华和晟与卢氏成亲后,这位老太太在中间也做了些让人不太高兴的事情,卢氏不是唯唯诺诺的主儿,让老太太没脸几次后,老太太就收敛了态度,卢氏也没有得理不饶人,这些年一直维持着面上情分,不过确实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了。

华夕菀多少知道一些上辈的恩恩怨怨,不过鉴于自己母亲彪悍的性子,就算等她嫁出去,也不用担心老太太与三房的人能欺到母亲头上去。

更何况她上面还有两个争气的哥哥,义安候府怎么也不会落到后继无人的地步。

老太太跟着三房的人住在一起,所以每次去给老太太请安,义安候府都要准备轿子,沿着东街往西走上两三刻时间才到三房府上。

隔着轿子听着外面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华夕菀微微撩起轿窗,见太阳已经出来,阳光有些刺眼,当下便放下轿窗帘子,闭着眼睛养神。

上辈子她做演员的时候没日没夜的拍戏,累死累活也没有混到一线大咖的地位,这辈子成了豪门小姐,若是再不享受,那可真是白活一遭了。

义安候府的轿子过去后,路边有人开始谈论这是谁家过去了,那八宝琉璃轿子可真漂亮。

京城中家中女眷能用这种轿子的,能有几家?一位路人指了指东街两头,然后挑了挑眉,谈论的众人顿时露出恍然并有些复杂的表情。

传闻义安候府的夫人颇为彪悍,不过在京中平民中名声倒不错,因为这位侯爷夫人平日里为贫民布施馈银做的不少,加上娘家卢氏一族行事厚道,所以尽管这位夫人彪悍名声传出,倒也没有谁说她有多不好。

只可惜啊……说话的人摇了摇头,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只可惜这位夫人生的女儿不如三房的争气,三房华举人虽然不及两个哥哥在朝堂上有建树,但是得的一个女儿才貌双全,不知得了多少称赞。

反而这位侯府小姐从未出门游玩,甚至连京中各种聚会都不怎么参加。

虽然侯府的人说是因为他们家姑娘体弱,可是谁也没见过侯府找过什么名医。

所以一来二去,大家都猜测侯府这位嫡小姐约莫是相貌太过平庸,怕别人笑话才不愿意见人,但又担心别人怀疑,才找了一个体弱的借口。

不过尽管外面很多人知道这位侯府小姐貌若无盐,可是架不住人家命好,竟然由圣上赐婚于显郡王。

此事不知羡煞了多少闺阁女子,以至于不少人都为显郡王感到可惜。

以显郡王的才华容貌,王妃应该是位才貌双全的贤德女子,怎么会是一个母亲彪悍的无颜女?可是不管外面的人怎么传,义安候府也不曾搭理过这些传言,仿佛这些传言的主角不是自家姑娘,而是不相干的外人。

这般态度倒是让不少人止了嘲笑的心思,顶多为义安候府叹息一声而已。

就在华夕菀快要睡着的时候,就感觉轿子停了下来,然后就听到了白夏请她下轿子的声音。

轿帘被红缨打了起来,华夕菀把手递给白夏,出了轿子跟在卢氏身后朝主屋走去。

还没进大门,就有丫鬟婆子围了上来,打的打帘子,捧的捧茶,又有人上来见礼,看得华夕菀眼晕。

大嫂来了,快快请进,老太太正盼着呢,华三爷的夫人姚氏笑着从屋内大步走出,先是对卢氏福了福身,才亲亲热热的携了卢氏的手,看着一边的华夕菀道,三姑娘也快快进来。

卢氏不着痕迹的把手从姚氏手里抽了出来,端着笑意道:劳弟妹亲自来迎,我们家姑娘体弱,来得晚了些,你别介意。

姚氏一边笑着说无碍,一边引着他们进了屋,只是笑意中带了点难以察觉的尴尬,但是见卢氏落座后,她仍是亲手端了茶奉到卢氏手上。

多谢弟妹,卢氏客气的颔首,然后对坐在上首的老太太道:老太太近日身体可好?好,都好,老太太笑着点头,然后看向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华夕菀道,三丫头近来是越长越标志,让我这个老太婆瞧着都舍不得她嫁出去了。

老太太对卢氏与华和晟两人感觉虽是淡淡,但是对华夕菀这个孙女却没有什么偏见,好歹是自己丈夫的孙女。

亲近的态度虽比不上自己儿子膝下的华楚雨,但是比之二房所出的华依柳倒是要亲热不少。

毕竟长得这般标志的姑娘,老太太还真没在哪家见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年纪大了,自然对年轻漂亮丫头没有什么嫉妒之心,剩下的反而是欣赏之意了。

亲情提到华夕菀出嫁一事,屋子里的众女眷心情各异,但是脸上都挂着笑意。

姚氏虽然心里不痛快,但面上比谁笑得都好看:老太太,您舍不得三姑娘乃是人之常情,不过能嫁给显郡王也是咱们家三姑娘福气,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羡慕咱们华家呢。

这些日子她特意让人去外面打听消息,知道外面传的可不是什么好听的。

想到外面那些鲜花插在牛粪上之类的话,姚氏就觉得爽快,长得好看又如何,是侯府小姐又如何,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见不得人的无盐女,糟蹋了风光霁月的显郡王。

老太太听到这话有些不太高兴,当年她因为母家不太显赫,才嫁给老侯爷做了续弦,别人都说她攀了高枝有福气,可是实际怎么样,只有她心里清楚。

不过即使心里不痛快,但因为姚氏是自己儿子的媳妇,老太太也没有当众让她没脸,只是淡笑道:日后夫妻之间和和睦睦,那才是最大的福气。

姚氏闻言应是,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不太妥当,便闭上嘴不再开口。

作为被谈论的对象,华夕菀从头至尾都沉默的捧着杏仁奶茶吃点心,虽然在别人眼里是寡言害羞的模样,但是卢氏却明白她是懒得说话,看她吃点心的速度,有可能因为想多睡会儿懒觉还没有用早饭。

装作很自然的把自己手边的糕点往华夕菀面前推了推,卢氏对上首的老太太道:老太太您说得对,做长辈的,盼的不就是后辈过得好吗?什么郡王亲王,这些名头有什么用,还不如一个全心全意待她女儿的男人有用,他们侯府虽不是京城一等人家,但还不至于要靠着女儿一生的幸福来维系荣耀。

老太太点了点头,与晚辈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提出让卢氏母女留下来用午饭的意思,但卢氏婉拒后也不再坚持,大家客气几句后,卢氏就带着华夕菀离开了华三爷府上。

春光正好恰是京城男男女女踏马赏春之时,所以京城主街上从来就少不了锦衣华服的人。

轿子在半路上停下后,华夕菀就知道这是遇到有身份的人从对面过来了。

前世她演的电视里,曾经出现过两个身份对等的世家为了谁家轿子先走闹得不可开交的剧情。

到了这世她才知道,一般这种情况双方都是十分客气的,至少会互相谦让几回后,才决定谁先走。

就算是一方身份更加贵重者,也不是趾高气扬的态度。

若是让路者比较有身份,至少也会让身边伺候的人来道个谢。

能在京城站稳脚跟的人家,大多经历过好几代风风雨雨,行事上往往也十分谨慎,不愿为了一点小事堕了家族名声。

没过多久,华夕菀就听到轿子外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多谢义安候夫人,公主正急着回府,夫人如此客气,奴婢代公主谢过夫人大义。

这位嬷嬷客气了,公主万金之躯,又有要事,臣妇让一让又何谈大义。

卢氏声音不高不低,但也足以让嬷嬷听清她说的话,嬷嬷请。

这位妇人再次道了谢,半晌后,华夕菀就听到马车过去的声音,她撩起窗纱一脚,恰好看到绣着凤纹的香车过去,香车上还绣着瑞和二字。

原来是瑞和公主家的马车,华夕菀放下纱窗,继续慵懒的靠着背后的软垫养神。

当今圣上膝下子息单薄,虽然后宫女人不少,但是至今也只有一子一女,刚刚路过的瑞和公主便是他的独女,虽然已经出嫁,但仍旧十分受皇帝的喜爱。

母女二人回到侯府时,义安候已经在府中了,等母女二人进门,华和晟便道:今日圣上又下了一道圣旨,把女儿的婚期提前了。

什么?卢氏脸色有些难看,看了眼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儿,她扬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退出去,之前赐婚时不是说等到入秋后才完婚吗?华夕菀眉梢微皱,扶着卢氏坐下后,才开口道:父亲,皇上把时间提前到什么时候?华和晟叹了口气,在他眼里,女儿那是哪都好,就连有些懒散的缺点也都怪在当年胜过一场大病的原因上,他哪里舍得女儿就这样匆匆忙忙嫁到那种人家里面:皇上说,下个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

华夕菀挑了挑眉梢,没有说话,只是把青花瓷盘中的小核桃拿在手里把玩,显然对皇帝这种借口有些不以为然。

当今太子资质平庸,又偏偏又是个听不得劝诫的人,在朝堂上并不是很得人心。

偏偏皇帝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一直以来对另外几个兄弟以及他们的儿子非常忌惮,从他给几个侄儿赐婚人选上就能看出来。

这些赐婚对象不是母家有脑子拎不清的,就是看着地位高实则没有实权的。

虽然他们家不属于前两类,可是架不住外面传她体弱,并且相貌又粗陋。

显郡王容貌俊秀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而义安候府上下对自己这个女儿的宠爱也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

所以一个优秀的男人娶了一个相貌粗陋的女人,心里怎么会不怨,怎么会不纳妾冷落嫡妻,这样一来,就等于得罪了义安候府一家子,这样也就得罪了与义安候府交好的人家。

现在谁又能说皇帝故意给侄儿找家世不好的婚配对象,至于关于她相貌的传言,皇帝又不是市井百姓,怎么会去听这些东西?华夕菀想到了这点,华和晟自然也想到了,他叹了口气:那个地方看着金碧辉煌,实则是最肮脏的地方。

听到这话,华夕菀笑了笑,没有想到华和晟这种身份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思想上还是挺进步的。

早知道这样,当年我就该早早把夕菀的婚事定下来,卢氏心情有些低落道,谁知道外面把夕菀容貌都传成那样,皇上还会赐婚呢。

她私心里是想在娘家兄妹儿子中选一个人做女儿的丈夫,这样她也放心不少,女儿也不会吃亏。

当时关于女儿相貌平庸的言论传出后,夫妻二人就没有打算澄清过,虽然女子相貌姣好是幸事,但是过于漂亮就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了。

暂且不说女子青春短暂,再好的容颜也有老去的一天,若是因为相貌让男人意动,那么等容颜不在时,也不过是落得独守空闺的下场。

只说若是女儿的容貌早早被人知晓招来祸事,到时候没有人会说那些男人贪花好色,只会说他家女儿是红颜祸水。

他们家赌不起,也不想拿女儿一生的幸福来赌,谁知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一道圣旨便轻易的决定了女儿的一生。

华夕菀知道父母的心意,她放下手里的核桃,温言劝道:父亲,母亲,显郡王虽然相貌才华招人了些,但是至少表明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身份上是不太合心意,但因为他的名声让我们对他的人品相貌有所了解,更何况女儿相貌也不是真如传言中那么粗鄙,想必显郡王不会做出太过分的行为。

你们为我已经做得够多了,皇上金口玉言,事情又怎么能怪你?华和晟听到这话,知道女儿是不忍心他们夫妻二人因为此事烦心,便勉强露出一个笑道:你说得对,要是显郡王对你不好,我就去请旨让你们二人和离,咱们侯府养你一辈子。

好,华夕菀笑着道,到时候你们可别嫌女儿烦。

她心里清楚,皇帝的赐婚又怎么允许和离,除非皇帝自己下旨,不然岂不是打皇帝的脸,说他的婚赐得不好?但是她的父母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难得。

若是别的人家,也许在得知女儿能嫁给郡王爷时,就开始欢欣鼓舞了。

在父母这里用过午饭,华夕菀才回到自己的院子,看着屋子里一切以自己舒适为主的摆设,她勾了勾嘴角,然后让丫鬟们卸去钗环,开始躺到床上午休。

孙氏看着牌匾上悠园二字,不由得想起与夫君成亲后的第二天见到小姑子时的震惊的心情。

她在嫁进侯府前,就听过小姑子相貌平庸的传言,出嫁前母亲还曾特意叮嘱,要她一定要好好对待小姑子,不要因为相貌而轻视对方。

她自己也觉得好好一个女儿家,因为容貌而被别人说三道四实在太过难堪,所以一直想着怎么与小姑子亲近才不会让对方觉得难堪,谁知当她见到真人时,之前想好的东西全都没有用了。

用什么言语来形容小姑子的容貌都不合适,但她若是儿郎的话,一定会想把人娶回家藏起来。

大少奶奶。

白夏见孙氏来了,忙行了一个礼,亲手替孙氏打起帘子让她进了屋。

妹妹可起了?孙氏与小姑子关系亲近,所以与白夏之人说起话来也随意许多,我不会扰了妹妹午睡吧?嫂嫂你就别取笑我了,这都快傍晚了,哪来什么午睡,华夕菀穿着一身水色襦裙从内屋走了出来,亲亲热热的拉着孙氏坐下,嫂嫂这是有什么好事找我?难道没有好事就不能找你了,孙氏说笑间把一个盒子递给华夕菀,我还要回去看着福儿,你也就不用留我了。

福儿是大哥与大嫂的儿子,现在不过八九个月大,最是黏人的时候,孙氏现在过来,想必也是找了福儿睡着让奶娘看着的机会。

所以华夕菀也不留她,只是说笑了几句便让孙氏离开了。

等孙氏离开后,华夕菀打开盒子一看,就发现这里面不是什么玉佩首饰之类,而是一沓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里面写着一些与显郡王有关人物的资料和各家关系。

盖上盒子,华夕菀笑了笑,不管这些东西有没有用,但是孙氏待她这份心意,却是最难得的。

婚礼不管外面的传言有多难听,但是显郡王府对这次婚礼非常看重,礼仪上却没有半点懈怠。

几日后,送到侯府的聘礼除了殿中省按照品级安排的聘礼以外,还有王府自己添置的各色物品,而且这些物品都不是为了好看来凑数,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华和晟与卢氏心中的不满在看到聘礼单子后,总算消减了一些,不管显郡王内心怎么想,至少在数上没有半分不妥,女儿嫁过去对方总归做不出宠妾灭妻这种糟心事来。

替显郡王下聘的是京中德高望重已经年过花甲的徐王妃,徐王妃言谈间透露出显郡王对这个赐婚没有半点不乐意处,明里暗里甚至还保证了不少显郡王会好好待华夕菀的话,让卢氏对显郡王看法又好了一些。

但是卢氏性格虽然直爽,但好歹大家出生的女子,多少听出徐王妃后面的话在拐着弯打听自家女儿,她笑笑便推脱过去了。

徐王妃见状也不坚持,左右婚已经赐了,不管这位华姑娘是真丑还是假丑,事情也已是定局,多说无意。

等徐王妃离开后,华夕菀才从后面走了出来,卢氏对她道:皇家人说话都是这个样子,各个舌绽莲花,每一句话都好听,可你不知道他们那句话里藏着陷阱。

我今日让你躲在后面听,不是想让你知道显郡王府有多富贵,而是让你明白皇家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华夕菀看着长长的聘礼单子,半晌后才不咸不淡道:显郡王……果然如传闻般是个体贴人。

这事只要传出去,京中谁不会赞显郡王厚道,这般丰厚的聘礼,就连去年盛郡王娶何太师孙女时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若是以后他们之间感情不睦,恐怕别人也只会说她相貌粗鄙又善妒,糟蹋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卢氏见她神情不喜不怒,以为她因为出嫁而不高兴,便劝慰道:日后受了什么委屈,你还有我们以及两个哥哥,我们侯府虽比不上郡王府显赫,但显郡王总归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

母亲,您想到哪里去了,华夕菀摸了摸鬓边的步摇,露出笑意,女儿也不是随意就吃亏的性子,您老就放心吧。

关注vx公众号:小*甜*宠*文,解决书荒卢氏点了点头,身为母亲她也是知道自家女儿性子的,所以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转而道:这些日子你跟着教养嬷嬷好好了解一下皇家的事情,皇室没有什么简单人,你多了解一些有好处。

华夕菀点了点头,见卢氏还有事,便拜别她出了正院,回到自己院子跟着嬷嬷学了一些宫廷礼仪,用过午饭后便照旧开始雷打不动的午睡。

天大地大的事情,忧虑也没有用,船到桥头自然直。

启隆二十八年三月二十八,宜嫁娶,宜搬迁。

尽管喜欢睡懒觉,华夕菀当天也不得不一大早就起床梳妆,换上龙凤呈祥吉服,看着身边忙来忙去的丫鬟婆子,她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一个人。

屋内还点着灯,门窗上也早贴上了囍字,就连丫鬟们也为了寓意吉祥,把衣服首饰换成了喜庆的颜色。

就在这时,卢氏亲手端着一碗花生汤圆过来,眼眶微红道:圆圆满满,顺顺利利。

华夕菀接过卢氏手里的汤圆,又看了眼华氏身后的大哥大嫂二哥,眼眶微酸的笑着:辛苦母亲了。

女子出嫁当,由家里长辈亲手煮一碗寓意吉祥的东西,然后由平辈或者晚辈陪同着吃完,代表着娘家对出嫁女的祝福,也是在告诉出嫁女,娘家永远是她的后盾。

这个风俗在世家已经很少见了,又或者说,很多世家为了家族的利益,许不下这个承诺。

可是现如今,她的父母与兄长,却给了她一个世家本不该轻易许下的诺言,她何其有幸。

花生芝麻汤圆有些甜腻,但却一直甜到了华夕菀的心头,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视线有些模糊。

吃完汤圆,由全福妇人替华夕菀补好妆,然后开始绾发,戴上凤冠那一刻,华夕菀觉得自己头顶一沉,然后就听全福妇人开始说起吉祥话。

全福妇人高氏在京中也是有身份的人,若不是碍于与义安候府的情谊,是不愿意来做这个全福妇人的,毕竟她也听过京中那些传闻,实在不想掺合到这些事里面。

谁知见到华夕菀真容后,高氏才明白什么叫耳听为虚,有这等容貌若是还被称为无盐女,那么这世间就没有好看的女人了。

义安候府的人可真坐得住,外面话都传成那样了,也不见他们去澄清,不过想想华夕菀的容貌,她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这种情况反而对华夕菀更好。

等到外面鞭炮声响起时,全福妇人顶着华家人不舍的眼神,道了一声喜,然后给华夕菀戴上了盖头。

盖头遮上后,眼前只剩下一片红,华夕菀微微低头,看到了几步开外卢氏的绣花鞋,她似乎朝自己这边走了两步,最终也只是不舍的退回了原位。

郡王妃,请起。

一步起,荣华富贵必相倚。

卢氏掩着嘴用手绢擦着眼角,不想让女儿发现自己掉了泪,只是那股不舍之情,却怎么掩饰不住。

两步走,长命百岁不必愁。

华夕菀的头朝卢氏方向偏了偏,虽然隔着盖头,但是屋内众人都知道,她想看的人一定是卢氏。

三步行,儿女双全孙绕膝。

虽然看不见前面的路,但是华夕菀被全福妇人扶着,一步步走得很稳,然后在门口处站定,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渐渐靠近,然后就听见了显郡王的声音。

子陵拜见娘子,请娘子上轿。

显郡王名曰晏晋丘,表字子陵,显亲王之子,四年前显亲王病逝,晏晋丘降级继承王位。

传闻此人容貌出众,温文尔雅,是难得的好男人。

晏晋丘声音柔和好听,但是盖头下的华夕菀面上半点表情也无。

在晏晋丘恭请三次后,华夕菀的大哥华长葆开了门,与晏晋丘互相作揖后,华夕菀由二哥华定荣背着,让全福妇人扶着手出了房门。

陪同晏晋丘来请新娘子的皇室子弟笑闹着说新娘子出来了,热热闹闹的把新娘子簇拥着出了府,那热情劲儿半点都没有受外面传言的影响。

等到嫁妆一担一担的从侯府抬出来,围在街边看热闹的众人有些咂舌,他们都听说过义安候府上疼爱闺女,可没有想到竟是这般疼爱法,瞧这架势只怕第一担嫁妆已经进了王府,最后一担还没有出侯府的大门。

也有人觉得义安候府给显郡王妃准备这么多的嫁妆,是为了给她壮底气,毕竟相貌已经不太好了,若是嫁妆再不丰厚点,那在皇家岂不是更加让人瞧不起了吗?反正不管怎么说,女人手里金银多一些,底气也要足一些。

所以一些看热闹的妇人们有些艳羡,不管人家显郡王妃长得多难看,可是有这么一个好娘家,那就是一辈子的福气,那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

这么一想,众人又看向骑在高头骏马背上春风得意的显郡王,那满脸兴奋的表情仿佛他娶的不是无盐女,而是一个九天玄女。

见到此情此景,众人再度叹息,不愧是显郡王,这心性真不是他们能比得上的。

双顶花轿围着京城主道绕了一圈,在一阵恭喜声中,终于到了郡王府大门外。

华夕菀听着轿子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觉得耳朵都快被震得听不见了。

当轿帘被掀开,她被人背起来后,才发现背她的人似乎并不是喜娘,而更像是一个男人。

娘子,我们进门了。

背她的人是晏晋丘,华夕菀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挠了一下对方的肩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听着四周夸赞显郡王深情体贴的话,华夕菀嘴角的笑意越加明显。

是啊,多好的男人,不嫌弃妻子相貌丑陋,甚至因为担心她被人瞧不起,亲自背她下花轿,真是贴心得让人感动到哭。

她若真是相貌丑陋,又没有多活一辈子,恐怕只凭晏晋丘此举,便已是对他芳心暗付,深情不移。

进了王府大门,晏晋丘放下华夕菀,从喜娘手里接过红绫,一头自己紧紧握住,一头放到了华夕菀手里,然后小心翼翼的引着华夕菀往里走。

跨过一道又一道的门,转过一条又一条的回廊,听着一句句的吉祥话,盖头下的华夕菀面色越来越淡漠,等走到正堂准备拜天地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皇帝派来的使者念完赏赐旨意后,拜天地才真正开始。

一拜天地,三鞠躬。

二拜父母,三鞠躬。

夫妻对拜,三鞠躬。

被郡王府请来的全福妇人扶到新房里休息后,其他无关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华夕菀身边四个贴身丫鬟陪着她。

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华夕菀知道肯定有人守着门,所以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掩着嘴角打了一个哈欠开始闭目养神,等着还在外面被灌酒的新郎来揭盖头。

晏晋丘平日里人缘不错,被人灌了一圈酒后便被放过了,原本想来闹洞房的年轻一辈想起外面那些传言,怕他难堪,便没有吵着要来看新娘子,最后陪他去新房的只有喜娘以及几位儿女双全的长辈。

他推开虚掩的新房门,就见华氏端庄的坐在床上,从外形上看是个很婀娜的女子。

四个漂亮的陪房大丫头左右各站了两个,见到他进来,齐齐朝他徐徐福身,姿态优雅,可见侯府把她们调教得很好。

相貌普通却敢选四个漂亮的丫鬟在身边伺候,这个华氏倒是好心态。

显郡王,请揭盖头。

喜娘见显郡王盯着新娘子瞧,便笑着双手递上喜秤。

接过喜秤,晏晋丘走到华夕菀身边,伸出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快速的掀开了盖头。

眼花晏晋丘觉得刚才掀起盖头的动作过快,以至于让自己的眼睛有些花。

屋内一片死寂,跟在晏晋丘身后的太监木通见一屋子人都没有出声,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敢朝郡王妃方向瞧。

郡王妃竟然能把屋子里的人惊骇成这样,不知长得是一副何等的尊荣。

好半晌后,喜娘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笑着接过晏晋丘手里的喜秤,话音还带着些颤抖道:恭喜郡王爷,贺喜郡王爷得此娇妻。

祝郡王爷郡王妃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她做过不少豪门世家婚礼上的喜娘,可真没瞧过这么标志的新娘子,这打眼看去,就跟那画中的仙女似的,让她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心口都忍不住多跳了几下。

木通听着喜娘的语气不太对,便偷偷看了眼站在自己左前方的郡王爷,不过只能看到郡王爷微笑的侧脸,猜不出他内心究竟是喜是失望。

于是木通只好垂下头,这个动作恰好看到了郡王妃脚上红色的绣鞋,绣鞋上面绣着龙凤戏珠,珠子是由上好的珍珠嵌上去的,做工十分精致,甚至把这双脚都衬托得格外好看。

就在屋子尚在一片寂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晏晋丘看了眼虚掩的门,不着痕迹的往左跨了一步,把华夕菀挡在了自己身后。

今儿是显郡王大喜的日子,本宫若是不来瞧瞧热闹,那多没意思,端和公主穿着奢华的绣凤曳地裙,人还没有进门,低低的笑声便传了进来。

等她带着几个丫鬟进了门,往床上扫了一眼,只看到新娘子大红的裙摆,便用手绢掩着嘴角笑着道,便舍不得让我们看了?然后伸手拉住跟她一道进来的敏惠郡主,端和公主笑着拍拍敏惠郡主的手:瞧瞧显郡王这模样,这才刚进门呢,就开始心疼起新娘子来了。

敏惠郡主是未出阁的姑娘,虽然被端和公主拉到这里来凑热闹,可是这种场合下,还是不好意思随意开口的。

皇姐说笑了,晏晋丘淡笑着朝端和公主作揖道,内子面薄,见到人多便不好意思了。

端和公主笑了笑,倒也没有做出必须要看清新娘子长相的举动,反而体贴的往旁边退了一步,恰好站到看不到华夕菀的角落: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二位休息。

她的语气平和,仿佛真的只是尽一位堂姐的职责来看看,而没有别的想法。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看出晏晋丘不愿让新娘子见人的心思,于是便对外面的传言心里有数了,又说了两句后就带着敏惠郡主出了喜房。

等离开正院四处无人时,她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了下来。

淡漠的看了眼身边神情恍惚的敏惠郡主一眼,端和公主语气有些淡:如今显郡王已经有了王妃,接下来就该是你的婚事了。

敏惠郡主朝端和公主勉强一笑道:我知道了。

端和公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回想起显郡王方才的举动,眼中露出满意的情绪。

端和公主来了又走,华夕菀隐隐能够猜到端和公主并不想晏晋丘娶到称心如意的郡王妃。

她是当今圣上的独女,身份贵重,自然想下一任皇帝是自己的胞兄,而不是什么堂兄弟。

这位端和公主心思倒也巧妙,故意带一位未出嫁的郡主到这里来,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偏偏就是让人觉得,这位郡主与显郡王有过什么,又或者这位郡主对晏晋丘有那么点意思。

两夫妻还没有开始培养感情,便有人先在两人中间打个结,这以后的感情能好得起来?更别说她这个新娘子若是因为相貌不堪而有自卑心理,有了这位传闻中美貌贤德的敏惠郡主做参照物,岂不是日后会更加自卑?可是偏偏端和公主这个举动还找不到半点错,毕竟闹洞房本就是同辈男男女女的一件乐事,她若是多想,也是她心胸不够宽,难不成还怨得了别人?皇家人就是皇家人,这谈笑间都能扔出几把暗器,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好手段。

华夕菀缓缓的挑眉,朝着晏晋丘莞轻声笑了下笑,低声道:让王爷见笑了。

垂首站在一边的木通在心里暗想,郡王妃这声音可真好听,轻轻柔柔又不会让人觉得没有精神,让人听着就甜到了心里。

可见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即使没有给郡王妃一副好相貌,也给了王妃一副天籁般的嗓音。

喜娘与几位皇室女眷见状,便纷纷开口表示离开,要去前厅凑热闹。

今日多谢几位长辈帮着张罗,晚辈子陵感激不尽,晏晋丘朝着几位皇室女眷作揖,内子胆子小,还请诸位多多包容。

显郡王客气了,新嫁娘面皮薄是人之常情,你这做夫君的,要多疼人才行,在场女眷都听出显郡王这话是希望她们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她们今日能陪着显郡王来喜房,本就是与显郡王府比较亲近,自然不会多事,所以为首的老太妃便道,咱们这些老太婆还是不打扰你们了,早些歇息吧。

等喜房的人都离开后,晏晋丘才亲手端起桌上的两杯酒,笑着走到华夕菀身边坐下:夕菀,今日乃你我大喜之日,这杯酒可不能不喝。

温软白皙的手指不经意的划过他的手背,然后从他手中接过酒杯,那漂亮的手竟然把红玉酒樽衬得无比好看。

烛火下,那精致的眉眼让看惯各色美人的晏晋丘也心生惊艳,恍然间,他竟有些怀疑,世间怎么可能真有这样的美人?手臂交缠在一起,就着对方的手把杯中的酒饮尽,晏晋丘接过空酒樽,对垂首站在一边的木通道:撤酒桌,换一桌易消化的膳食来。

是,木通躬身接过晏晋丘手中的两只空酒樽,晃眼看到了郡王妃露出袖子的手腕,心里咂摸道:这皮肤白得跟雪似的,可惜了不是个美人。

白夏等四人见王爷身边的人去准备膳食了,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后,朝两人一个福身,退到了门外守着。

王爷,等屋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华夕菀指着自己凤冠道,能帮妾把这个取下来吗,太沉了,妾的脖子被压得生疼。

凤冠由纯金打造,上面做的是飞凤含珠的式样,虽然做工十分精致,但仍旧架不住这是沉沉的金冠。

是取这里的发钗?晏晋丘抽出束冠的发钗,轻手轻脚取下沉沉的凤冠放到一边,然后动作极其自然的帮华夕菀捏了捏脖颈,帮她松缓筋骨,确实挺沉的。

因为取下了凤冠与发钗,乌黑的发丝便披散在腰间,晏晋丘手背触到那柔软的发丝,细腻的手感让他忍不住多摸了几下,觉得府中最好的绸缎都比不上这一头青黛。

两人现在虽是夫妻,但却是首次见面的陌生人。

晏晋丘见华夕菀静静坐在自己身边,便道:日后我们二人相处,不必太过客气,你称我为晋丘就好。

华夕菀抬首看着身边的人,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相貌确实出众,眼角微微上挑,有些沾染桃花的味道,偏偏言行举止间都透露着一种体贴的气息。

她浅笑着道:大丘为山,山又称陵,王爷的名字取得真好。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然后齐齐露出一个笑,晏晋丘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王爷说得有理,华夕菀笑了笑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低头取自己手腕上的几只镯子还有腰间的佩玉香包,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取下来也有不小的体积。

郡王爷,郡王妃,膳食备好了,木通在门外道了一声后,又稍微顿了一下才带着人把备好的膳食端了进去。

现在已经是夜里了,吃别的会引起积食,你今天没吃什么东西,用这些垫垫肚子,晏晋丘起身执起华夕菀的手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禀郡王爷,郡王妃,因为膳房的人不知道郡王妃口味,所以每种口味都做了两样,木通把几样膳食口味的轻重介绍完以后道,郡王妃您若是有什么喜欢吃的用的,尽管吩咐小的,小的定让下面的人做得妥妥当当。

华夕菀扯了扯嘴角,转而对晏晋丘道:晋丘身边的人心思都很周到。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跟她表忠心,实则是在告诉她,这个府上管家的是他?这话没有晏晋丘的允许,这位叫木通的太监是没有胆子说的,看来是晏晋丘之前就暗示过?以后府上有谁不听你的,直接乱棍打出去,晏晋丘把熬得香香的肉粥端到华夕菀面前,不甚在意道,现在郡王府有了你这个女主人,总算能称得上是个家了。

华夕菀接过粥,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旁边的木通却有些意外,王爷这话的意思是改变之前的主意了?他偷眼望去,只觉得脚下一软,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跪到地上去。

传说中因为长相吓人不敢出门的无盐女呢,这个绝世美人是谁?木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更加不敢看郡王妃了,实在是因为这样的长相,太……招人了些。

他此刻脑子里只能想到四个字,那就是红颜祸水。

谢恩古有《洛神赋》一篇来写洛神之美,晏晋丘对此素来有些不以为然,世间哪里真有这样的女人,如果真有这样的女人,不知有多少男人会发疯?不过,在昨夜用过膳食,两人洞房花烛一夜后,他方才知晓何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他早上换好衣袍,看着坐在镜前梳妆的女人,明明不过是素手托香腮的动作,却被她做出了慵懒之美,让旁边看的人恨不得做被她握在手中的玉镯,只要能得美人一笑便足以。

因是新婚,又是要去拜见帝后,所以华夕菀挑选了一条广袖团花宫裙,颜色虽艳丽了些,但是等华夕菀把衣服上了身,却压住了裙摆上大红团花的艳丽,只会让人看她白皙的肌肤以及婀娜的体态。

看着镜中梳着飞仙髻的自己,华夕菀从首饰盒中选了一只鸾凤含珠步摇戴上,配得她额间的花黄也明丽起来。

白夏几人没有问郡王妃为何选了这只过于漂亮的金步摇,只是按照她的心意给她打扮得妥妥当当,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之处。

她们跟在郡王妃身边七八年时间,很少见郡王妃对打扮一事上心,平日里是怎么舒心怎么来。

只有到了要去华三爷府上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郡王妃才会打扮一身符合侯府小姐的装束出门,像今日这样精心打扮,从发钗到香包都亲手挑选是从未有过的。

华夕菀用眉黛给自己描出最合适的眉形,甚至还用特制的笔描了描眼角,等亲手弄完妆后,她起身让丫鬟们整理自己身上的配饰香包之物。

每个女人都有懒散的一面,但是当她们需要出门见人时,精致的妆容,华丽的服饰,就会成为她们的必需品。

有些人喜欢用女悦己者容来形容女人精心打扮自己的行为,华夕菀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她出门前把自己打扮漂亮,不是为了什么男人,而是为了满足她自己那点爱美之心,世界上有哪个男人不想自己英俊一点,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更加漂亮。

偏偏男人们总以为天下所有女人打扮漂亮就是为了吸引他们,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脸才会这么自以为是。

她可以在家不见人时蓬头垢面,但是出门时,就一定会是光鲜亮丽的女王。

等丫鬟给她配好最后一个压裙角的璎珞,华夕菀才转身对坐在一边的晏晋丘浅笑道:让晋丘你久等了。

能看美人上妆,也是一种享受,何来等字,晏晋丘微微移开视线,走到华夕菀面前道,天色不早,不如我们一起用过早膳便进宫觐见圣上。

一切都听你安排。

华夕菀颔首,知道晏晋丘母亲早逝,父亲显王也在四年前去了,所以无需给长辈奉茶。

她嘴角含笑,自然而然的把手递给晏晋丘,让他扶着自己,出了内室到外面饭厅,就见一行丫鬟捧着各色菜式进了屋,摆好碗筷饭菜后又退了出去。

看来虽然没有女眷,但是这府上的规矩却没有半点松懈,华夕菀扫了眼屋子里其他垂首静立的太监丫鬟,与晏晋丘相携坐下后,由丫鬟们伺候着洗了一遍手开始用饭。

虽然菜的数量与侯府里相比多不了几样,但是她却能吃出用料比侯府里更加精细,想必木通这个管家做得非常称职,下面的人对显郡王这个主子也十分敬畏。

外面都传显郡王为人温和体贴,倒是不知用何种手段让下人这般敬畏他?她借着喝粥的动作,看了眼身边的晏晋丘,从客观角度来说,晏晋丘皮相确实很不错,她上辈子混迹演艺圈也没见到几个长得比他更周正的男人。

还有这一身气质,确实是一个勾人的男人,难怪在京城女眷里有如此盛名。

粥用的是精选紫米,细腻又有弹性,吃着爽口又不腻味,配菜也是清新爽口,很适合早上起床后用。

她满意的想,嫁到显郡王府至少伙食上是不用担心了。

用完早膳,华夕菀用手绢掩着嘴角吐掉漱口水,然后接过帕子擦净嘴角,对晏晋丘笑道:不知府上主厨是谁,这膳食做得很是爽口。

红缨,赏主厨十两银子,其他厨子五两,余下在厨房当差的各半吊钱。

红缨微微福身:奴婢记下了。

华夕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晏晋丘道:嫁给晋丘,我日后有口福了。

晏晋丘此时正洗完手,在擦手上的水珠子,听到华夕菀的话,便笑着道:能把主子伺候舒心,就是他们的本分,也是他们的福气。

华夕菀笑着道:话虽是如此,不过下面人尽心办了事,总是要有所赏赐的,也要让其他人知道,这就是榜样。

夕菀说得有理,晏晋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出门吧。

华夕菀点了点头,准备起身时,就见晏晋丘手已经伸到自己面前,她也不扭捏,把手递到对方的掌心,顺势站了起来,跟着晏晋丘出了屋子。

两人住的主屋外面有一个不小的园子,里面种着奇花异草,还有嶙峋的假山,看起来颇有几分意境。

出了主屋,外面有很大的一片莲池,莲池上修建着九曲回桥,华夕菀从桥上经过时,看到池水中有几只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这显郡王府也挺有意思,主屋依山傍水,倒是很好的一个风水格局,更不提这一池有着吉祥意思的莲花,可见当初的老王爷修建王府时,用了不少精力。

出了垂花门,早有两顶软轿候在外面,华夕菀上了轿子,待轿子抬到大门外,她下了轿子,看了眼王府门口颇有气势的一对石狮子,又扫了眼四周,并没有什么凑热闹的路人,唯有站得笔直头颅未垂的侍卫。

马车前的六匹玄色骏马身上没有一点杂色,把脖子上的铜铃衬得格外显眼。

来,晏晋丘站在马车上,弯下腰朝华夕菀伸出手,上来。

眼前的人穿着雨过天青色蜀锦软绸袍,一头乌发用白玉冠束着,那微笑的模样以及伸出的手,确实好看得像是女子想象中最完美的男人。

华夕菀笑着把手递给他,踩着凳子上了马车,步摇轻轻一晃,晕染出一抹女儿家特有的娇羞。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人,人只要有欲望,就会有缺点。

小心,晏晋丘环着华夕菀的腰坐下,到了宫里别紧张,一切有我。

华夕菀笑着垂下眼眸:嗯。

启隆帝算得上是一个非常有能耐的男人,当年能在几个兄弟中夺得皇位,就足以显出他的本事。

他继位后,也证明也他适合做一位帝王,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子息薄弱。

在这一点上,他其他几个兄弟倒是比他强上不少。

华夕菀知道晏晋丘上面有一个胞姐,还有一个比他小了几个月的庶弟,只是她没有见过两个人,所以也不会贸然在晏晋丘面前提起。

进了皇宫,华夕菀发现这里虽然与她前辈子参观过的故宫格局有所不同,但是给人气势却是相同的。

确切说来,因为上辈子她见过的故宫早已经没有封建统治者的身影,已经成了观景的地方,那种森严感已经消了不少。

而这里的皇宫,在她踏进来后,就感觉到了一种等级森严的味道。

路上遇到他们惶恐行礼以及躬身避视的宫女太监,还有领路太监小心翼翼的态度,都让她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皇家。

这是她上辈子扮演皇后也体会不到的一种东西,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皇家威严吧。

启隆帝居住在承章宫的广阳殿,晏晋丘与华夕菀到了外殿候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启隆帝身边得用的马公公就朝二人走来,告诉他们皇上宣见。

奴才还不曾贺过郡王爷大喜,马公公躬身道,祝郡王爷与郡王妃早生贵子。

承马公公吉言,显郡王笑了笑,倒也没有刻意去讨好皇帝身边的人,劳烦公公带路。

郡王爷客气,马公公恭敬的往旁边退了退,微微躬身领着两人往广阳殿走,从头到尾都没有因为好奇去打量华夕菀。

请郡王爷,郡王妃稍等,到了正殿门外,马公公行了一个礼,才进了殿内汇报,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体面的太监请两人进去。

臣侄携内子拜见皇上。

晏晋丘带着华夕菀走到殿前,华夕菀只看到一个明黄的衣角,便跟着晏晋丘跪了下来。

在晏晋丘领着华夕菀进殿门的那一刻,启隆帝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但是在晏晋丘跪下后,脸上的笑意又恢复了常态:小马子,快把郡王爷扶起来。

马公公与身边的一位女官面带笑意伸手去扶两人,华夕菀对扶她的女官微微颔首,便站在晏晋丘身边沉默不言。

自家人哪里用的这般客气,都快坐下,启隆帝爽朗一笑,作为大伯他不可能去盯着侄媳妇看,自然把视线落在晏晋丘身上,如今您成了家,就该多把心思放在政事上了,朕还盼着你这个帮手让朕轻松轻松呢。

皇上言重了,臣侄年轻不知事,皇上您不嫌弃臣侄做事不稳妥,已是臣侄之大幸,实在没有颜面担下帮手二字。

晏晋丘举止言谈间带着一些书生气,外面人传言他才华过人也不是依据。

年轻人多学学就会了,启隆帝大气的表示并不在意,十分慈爱道,义安候府家风严谨,又是知礼世家,他们家养的女儿定是好的,你可不要辜负朕的一片苦心。

臣侄谨记皇上教诲,晏晋丘起身朝皇上行礼道,臣侄在此谢过皇上恩典,若不是皇上您,臣侄又岂能娶得如此贤妻。

华夕菀把头埋得更低,让自己羞涩的意思表露得更加明显。

启隆帝扯着嘴角笑了笑:呵呵,你是朕的侄儿,朕又怎能不替你们这些晚辈打算。

臣侄让皇上您费心了。

晏晋丘亦露出了几分笑意。

后宫之人(修)朕听闻显郡王妃身子弱,宫里太医甚多,子陵你且记得给自家王妃好好调理身体,启隆帝视线从华夕菀身上扫过,一副长辈的语气道,朕还等着抱侄孙子呢。

是,臣侄谨记。

晏晋丘应了下来。

太后她老人家这些日子正念叨你,想必此时已经等急了,朕便不留你们了,启隆帝与夫妻二人又说了一会话,赏了一些东西下来后,就开口让两人离开了。

马公公把两人送到宫门外,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他刚才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没有瞧清显郡王妃的模样,但是至少可以肯定对方是个美人,并不似传闻中那样,是个无盐女。

刚转身回到广阳殿外,马公公就听到屋里传来物体坠地的声音,他脚下一顿,随即疾步进了殿内,就见皇上把桌案上的东西通通扫到了地上,显然是动了大怒。

殿内伺候的人全部惶恐不安的跪在地上,马公公当下便跟着跪下道:皇上,请您息怒。

息怒,朕拿什么息怒?!启隆帝没有料到自己算到了一切,却没有算到义安候府的女儿根本不是传闻中的无盐女,而是一个世间少有的尤物。

就算显郡王不是耽于美色之色人,面对那样的倾城之貌,也会用心不少,那又怎么可能引起他与义安候府的矛盾?!想到自己亲自送了一个帮手给晏晋丘,擅于算计的启隆帝便觉得心头火起,看殿内一干子唯唯诺诺的宫侍也格外不顺眼,通通拖下去,赏十个板子。

宫侍们不敢求情,被拖出去打了十宫杖后,才松了一口气,至少命保住了。

马公公虽然也挨了十板子,但行刑的人知道他是皇上跟前的人,即使皇上一时心头不顺罚了他,日后这位也一样是皇上跟前得用之人,所以他们板子举得高,打得响,实际上用的劲并不大。

十板子一完,便有小太监上前扶住马公公,甚至还有端茶送水的。

马公公臀部有伤,也不敢坐,只好让一个太监扶着自己,让自己靠着柱子站着喝茶。

一碗茶下肚,马公公才缓过气来,他不比那些年轻太监经得住折腾,这些年在宫里熬下来,身子早虚了不少,现在也不过是靠那些好药虚撑着。

行了,你们在皇上跟前伺候时也尽心些,马公公承了这些讨好他之人的情,便不咸不淡的提醒了一句,至于别的却再不开口。

在场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自然听出马公公这是在暗示皇上近来心情不好。

他们聪明的不再多问,只是小心的送了马公公回去,各个心上的弦都提了起来。

福康宫中,皇后陪着太后聊天解闷,虽然气氛算不上热烈,但好歹没有冷场。

这些年来,皇后也习惯了这种气氛,所以不见半点尴尬。

太后并不是皇上生母,只是当年皇上与显王都养在太后名下,皇上登基后,就被尊封为母后皇太后。

太后平日里并不太爱插手后宫里的事,与皇上也维持着母慈子孝,这些年皇上对太后倒还算尊敬。

启禀太后、皇后,显郡王与显郡王妃来给你们请安了。

太后身边的赵嬷嬷此时满脸笑意的走了进来,朝着两人行礼道,可否要召见。

还不等皇后开口,太后已经满脸是笑道:快让他们进来,哀家还想看看孙媳妇长什么样子呢。

皇后坐在旁边抿嘴轻笑,也转头朝门口处瞧。

这些孙辈中,太后一直比较喜欢显郡王,就连太子也比不上显郡王在她心中的地位。

不过太后没有什么实权,显郡王又是个喜好诗文不好政事的才子,皇上与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显郡王妃貌若无盐的传言她是知道,不过瞧太后的样子,就知道她对宫外的传言一无所知,不然哪还有心思等着见孙媳妇。

皇后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听到太监传报显郡王与显郡王妃到了后,微微侧身,让自己的坐姿变得更加端庄。

可是不多时,皇后脸上的笑意就变得勉强起来。

跟在显郡王身后的女子梳着艳丽的飞仙髻,鬓边插着一只夺目的金步摇,衬得那如雪的肌肤更加柔嫩,那身团花裙像是活了似的,把穿着裙子的人衬托得犹如仙女下凡,让人只注意到她,别的全看不见了。

这等姿色的女子……皇后有些恍然,都说皇上后宫绝色无数,可是比起眼前这位显郡王妃,宫里那些女人也不过是美艳有余气势不足的庸脂俗粉罢了。

等显郡王带着王妃给太后行过拜礼后,皇后才缓过神来,她看着被太后抓着手不放的显郡王妃,在心里叹了口气,皇上这次可算是失策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姿色进了郡王府好过纳进后宫。

这样的女人如果成了后妃,只怕她这个皇后也会没了立足之地。

更不提若是太子见到这等姿色后起了别的心思,那更是会成为一桩千年丑闻,最后皇位会花落谁家,就难以预料了。

太过美丽的女人,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灾难,不然世间又何来红颜祸水这句话?显郡王娶了这么一个女人,是福是祸只怕还难以预料。

好好好,太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华夕菀一遍,连说了三个好,然后对晏晋丘道,你这个王妃哀家很喜欢,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若是知道你让人受了委屈,哀家定不饶了你。

晏晋丘一揖到底道:皇祖母你且放心,孙儿定会好好待夕菀,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拉着华夕菀在自己身边坐下,拍着她的手背道:哀家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女儿家了,这通神气度就是不俗。

华夕菀笑着任由太后拉着自己的手,柔声道:郡王爷待孙媳很好,请皇祖母您放心。

太后似乎与自己预想有些不一样,原本她已经做好太后不喜自己容貌的准备,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太后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你们小两口感情好,哀家瞧着心里也高兴。

说完,就赏了一堆东西给华夕菀,其中不少都是有钱都换不来的好东西。

尽管知道太后素来偏爱显郡王,但是瞧着这一幕后,皇后心里仍旧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

当初太子娶了太子妃来拜见太后,也不见太后有这么热情,赏的东西数量虽然差不多,可那些玩意儿能与这些太后珍藏的东西比?不过尽管心里不高兴,皇后面上也没有露出半分,反而时时附和着太后的话,并且把原本打算好的赏赐加重了两分。

若不是显郡王妃这些年身子弱,从不曾参加过宫中宴席,不然本宫早就喜爱上这般标志的姑娘,皇后在太后喝茶的空隙道,显郡王好福气,娶得如此佳人。

承皇后娘娘您的吉言,晏晋丘朝着广阳殿方向一个拱手,全靠圣上隆恩,臣侄才得以娶得如此贤妻。

皇后说华夕菀的容貌,晏晋丘话里却着重一个贤字,偏偏还拿了皇帝来堵皇后的话,让皇后无处反驳。

皇后是在后宫待过多年的女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便失了仪态,反而笑着点头道:皇上与本宫是你的长辈,自然要为你着想。

原本还担心你家王妃身子弱,今日见她神色不错,本宫也就放心了。

晏晋丘是男人,自然不会一直与皇后斗嘴皮子,他又谢了一句恩后,便坐在一边不再开口。

华夕菀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的开口道:侄媳几年前因为不小心生了一场大病,父母遍访名医才得以活命。

因为大夫说侄媳的身子需要静养,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府中不得出门。

到了近一年才痊愈。

这些年因身子不争气,不能得见太后与皇后娘娘凤颜,实在是侄媳这些年的憾事。

今日能窥得凤颜,才知太后比想象中更加慈祥尊贵,皇后娘娘比想象中更加美丽端庄。

这话等于是把她体弱的名头摘去又说明这些年不见外人的原因?皇后眉梢微挑,笑得满脸慈和:身体能够大安便是天大的好事,如今你成了自家人,要见太后娘娘与本宫,又有何难?可不是,太后笑着道,日后你想哀家了,尽管进宫便是。

说完,就取了一个吊牌给华夕菀,这是福康宫的牌子,你日后进宫来见哀家也不必递牌子,直接拿了这个牌子到福康宫就行。

华夕菀岂会不知这等于是皇宫大门通行证,她再三推辞不受,不过最后还是在太后坚决态度下,收下了这个有些烫手的东西。

她虽然还不太清楚后宫各阵营势力,但是直觉上太后与帝后关系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好,这位老太太待晏晋丘这个孙子也许有几分真心,至于这份真心有多少,她暂时还看不出来。

太后这一手玩得也有些无赖,她要给晏晋丘通行皇宫的牌子,偏偏当着皇后的面大大方方给,让皇后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的看,连一点错处都找不到,毕竟太后是当着她面给的,若是她不愿意,可以直接开口。

既然不开口,就说明她是默认了。

可她怎么可能直接开口驳了太后的面子?太后这招简单粗暴,偏偏却是针对帝后很好的一种方式。

华夕菀摸着手里的玄铁令牌,在心里叹了口气,膝下无子无女,却能把后位做得稳稳当当,并且还能收养两个皇子,最后成功成为太后的女人,又怎么会是简单的?漂亮王府拜见完宫里的三大巨头,两人就出了宫。

上马车后,华夕菀把令牌递到晏晋丘面前:太后娘娘的令牌十分珍贵,还是由晋丘保管比较妥当。

晏晋丘看了眼令牌,没有伸手去接:太后喜欢你,自然是希望你拿着令牌常去看她老人家的。

由你保管,我放心。

华夕菀不再坚持,笑着把令牌收下,理了理腰间的配饰,似笑非笑道:太后真是个和善的长辈。

幼时因母亲体弱,我曾在太后跟前养过几年,晏晋丘笑容和煦道,她待人一向慈祥和蔼。

华夕菀闻言想起了一个传言,据闻显王妃出身诗书世家,嫁给显王一年后便生下了晏晋丘的胞姐,两年后又怀上了晏晋丘,谁知道在她的孕中,显王就让一个侧室有了身孕,在晏晋丘出生半年后,那个庶子也出生了。

显王与显王妃之间究竟有没有因此出现矛盾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显王妃生完孩子后,身体一直不好。

在晏晋丘两岁那年,就被送进了皇宫,由太后代为抚养,直到六岁那年显王妃病重,晏晋丘才从宫里出来侍母。

显王妃病逝前,显王请封晏晋丘为王府世子。

虽然不知道显王妃心里有没有怨,但是她觉得身为一个女子,尚在孕中就知道自己丈夫让别的女人怀上了孩子,总归是意难平的。

华夕菀想说能养在太后面下,很有福气,可是看着晏晋丘脸上的笑,她突然不想开口了。

马车内安静下来,她听着马蹄声,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态靠着车璧,等着马车到王府。

晏晋丘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华夕菀说话的声音,看向她时,就发现她已经靠着马车垫子睡着了。

回想昨天夜里,他把持不住的疯狂,嘴角露出几分真实的笑意。

郡王爷,郡王妃,王府到了。

木通在马车外扬声通报。

晏晋丘偏头见华夕菀睡得正好,正打算伸手去抱的时候,华夕菀睁开了眼。

到了?华夕菀扶了扶鬓边的发钗,掀起帘子看了眼车窗外,缓缓的揉了一下腰迹,现在还不到午膳时间,不知晋丘可否陪我逛逛王府美人所愿,必不可辞,晏晋丘掀起帘子走出马车,然后在众下人的目光下,扶着华夕菀的手,等她下了马车后,才松开自己的手:府上有几处不错的景致,我陪你走走。

木通见两人似乎要在王府里走走,忙叫身边的人吩咐二门以下的粗等下人回避,免得冲撞了郡王妃。

虽然因为规制的问题,晏晋丘继承王位后把王府一些越矩的地方锁了起来,不过被锁的也是边缘的一些建筑,真正好看的东西都还留着。

一路行来,华夕菀果然看到了一些美轮美奂的建筑,身边又有会说话的木通讲解,倒也挺逗趣。

等进了垂花门后,华夕菀笑着对木通道:难怪郡王爷看重你,若是我身边有这么个机灵的人,必定也是要重用的。

不敢当郡王妃这一声赞,不过是尽到下人的本分而已,木通恭谨的行了一个大礼,但凡王妃有什么吩咐,小的定会尽全力去办,只盼郡王妃别嫌小的粗笨。

能说出这种话的,又怎么会是粗笨人,华夕菀笑了笑,抬脚跨进垂花门时,手被晏晋丘扶住,她回头就看到对方脸上体贴的笑意。

谢谢,顶着身后一干下人的视线,华夕菀没有把手抽出来,任由晏晋丘牵着她往假山林中走,谁知两人刚走假山边上,就听到有两个丫头在交谈,隐隐似乎还提到了王妃这两个字眼。

木通本欲出口斥责,但是看了眼停下脚步的郡王妃,心下一个犹豫,随即沉默的站在了一边。

我见过的贵人也有好几位了,还是盛郡王妃最好看。

好看又怎么,身份也比不上我们家王妃……你傻呢,难道不知咱们家王妃相貌普通?最开始说话的丫头说到这里,把声音压低了一些,我听说就是因为咱们家王妃相貌不好,皇上才把她赐给我们家郡王的。

你别胡说,皇上的心思岂是你知道的,听到这话的丫头被下了一跳,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要是被郡王听见了,看你怎么办?说话的丫头这时也有些后悔,有些底气不足道:郡王与郡王妃此时不在府上,怎么可能听见我们说话,你别自己吓自己……她刚说完这话,就看到假山后露出一片雨过天青色袍角,当看清假山后面的人是谁后,她吓得脚下一软,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噗通跪在地上。

华夕菀看了眼身旁面上不见怒色,又不开口说话的晏晋丘,又看向两个吓得面如土色,全身瑟瑟发抖的丫头,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被吓成这样了还敢在背后说这些话,这胆子也真够大的。

郡王饶命!郡王饶命!说华夕菀闲话的丫鬟开始一个劲儿的磕头,砰砰两下就磕出血来,但是即便如此,这个丫鬟动作也没有放轻,反而磕得更加厉害了,仿佛若是磕慢了,小命就保不住了一般。

看着被鲜血染红的青石板,华夕菀开口道:好了,不必磕了。

满脸是血的丫头磕头的动作微微一顿,显然尽管华夕菀发了话,她也不敢确定究竟要不要继续磕头求饶命。

既然郡王妃不喜欢你磕,你就别惹得郡王妃不高兴,晏晋丘看着石板上的血迹,微微皱眉道,王府的规矩是什么,你们这些在内院伺候的人应该清楚。

满脸是血的丫鬟全身一软,吓得趴在地上,就连听她说话的那个丫头也满脸绝望。

当下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她猛的向前爬了几步,朝着华夕菀的方向砰砰磕了两下:郡王妃,奴婢失仪,求郡王妃饶命!她吓得满脸是泪,满眼哀求朝华夕菀看去,下一刻却僵住了,求饶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半晌后才跪趴在地上:奴婢有罪。

华夕菀看了眼这个刚才劝另一个丫鬟不要乱说的丫头,轻咳一声:晋丘,我见这个丫鬟还知道些规矩,不如对她从轻处罚?既然郡王妃替你发了话,那么你自己去刑房领二十个板子,若是日后再犯,就数罪并罚,晏晋丘朝木通摆了摆手,示意这个丫鬟可以放过。

谢谢郡王,谢谢郡王妃。

这个丫鬟激动的满脸是泪,说不出的狼狈。

至于那个磕得满脸血的丫鬟被两个太监堵住嘴拖了下去,至于她要受什么样的惩罚,华夕菀没有问,晏晋丘也没有解释。

两人仿佛齐齐忘了这个插曲,不提赐婚的事情,更加不提外面那些关于华夕菀长相的传言。

午膳两人是在一起用的,尽管两人在一起不到一天的时间,但是两人说起话来从不冷场,也不会让人觉得没话找话,不像是以前从未见过面然后成亲的新婚夫妻,反而像是有了深厚感情的有情人,一举手一投足满满都是温情。

伺候着两人用饭的木通神情复杂的看着姿态优雅的郡王妃,郡王妃只怕也不是空有相貌的木美人。

下午晏晋丘有事出府,华夕菀自然是回到房间补眠。

昨天夜里那位显郡王殿下第一次的速度略快了些,后来两次不知是不是想向她证明什么,她被折腾了不少时间。

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时分,她起床后换了一件舒服的锦缎裙,让红缨给她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然后靠在软榻上懒洋洋的让丫鬟给自己捏肩。

郡王回府了吗?她见天色渐渐开始黑了下来,才想起自己还顶着一个郡王妃的名头,不管怎么都该问问那位郡王爷。

郡王还不曾回府,下午膳房的人来过,奴婢照着您平日喜欢的菜色让他们做了几样,现在可要传膳?白夏捧了一杯山楂枸杞红枣茶到华夕菀手里,想必厨房也准备好了。

我这刚睡醒,还没胃口,等一会儿再说。

她懒洋洋的朝窗外看了一眼,君子兰开得正好,在夕阳下显得更外漂亮,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神圣光辉般。

这位显郡王果然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那两个丫鬟在面对他时的恐惧,她看得非常清楚,仿佛他眨眨眼睛,她们自己以及家人的性命都会不保似的。

叹了口气,她让自己靠躺的姿势更加舒服一点:白夏,你说郡王府如何?白夏沉默片刻后道:王府很漂亮,下人也都很规矩。

华夕菀笑了笑:可不是很规矩?白夏嘴唇动了动,她知道主子向来聪慧,比自己想得更远,所以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扫视了眼华丽的屋子,虽然王府看起来很漂亮,下人也都老实规矩,可是太过规矩太过漂亮的地方,总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大概,这就是皇家的本色?传言不符华夕菀嫁进郡王府不到三日,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她颇得郡王爷喜爱,甚至还有人传郡王妃貌似天仙,让人见之忘俗。

不过似乎并没有多少人相信这个传言,只是觉得传这话的人讨好郡王妃的手段不太高明,还不如夸郡王妃气质佳,身姿婀娜。

郡王府的传言白夏等人也知道,从表面上来看,郡王与郡王妃确实挺亲近的样子,但是作为在郡王妃身边伺候多年的她们,怎么会没有看出郡王妃与郡王交谈时显得客套又生硬,更别提郡王妃私下言谈举止中,并不常提起显郡王,好似郡王爷不过是个搭伙过日子的人。

白夏姐,单子上的东西都看过了吗?红缨拿了一张常常的单子走进屋子里,见白夏正在做郡王妃贴身穿的袜子,放下单子道,你的绣活越来越好了,难怪郡王妃爱穿你做的贴身衣物。

不是红缨有意吹捧白夏,而是那一双袜子上绣着的并蒂莲暗纹栩栩如生,若是不仔细看,还很难让人发现,偏偏摸上去还细腻贴身,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不过是闲暇时做上几双罢了,白夏放下针线活,把针线筐放到一边,让红缨坐下后道,如今郡王妃身边有专门针线房的人伺候,王府的绣娘们有精通蜀绣、苏绣的,还有好些个有祖传技艺,岂是我能比上的。

不过是郡王妃穿惯了我做的贴身衣物,念旧情罢了。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红缨看了眼窗外已经开始绿起来的芭蕉,王府的绣娘技艺确实难得,可你对郡王妃的贴心,那些绣娘可是比不上的。

白夏闻言笑了笑,伸手拿过红缨拿进来的单子,仔细比对一遍后道:上午我已经跟木总管到库房里对过了,单子列的东西没问题。

红缨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世家库房里好东西不少,可是有时候因为东西积压太久或者下人手脚不干净,库房里的东西会与入库登记不同,就连侯府有时候都会出现这种意外。

没有想到郡王府上连一个女主人都没有,竟然把府上管理得如如井井有条。

这样明日一早郡王妃回门就不会出什么差错,新婚中讲究的就是一个吉利,若是回门时带的礼物之类出现破损,那就要出乱子了。

红缨朝礼单望了一眼,郡王爷待郡王妃面上倒还不错。

新嫁娘回门时,带的礼物如何,就代表着夫家对她的敬重程度。

若是太少,不仅她自己心里难受,只怕连娘家都要遭到其他人取笑。

行了,礼品没什么问题,白夏叹了口气,剩下那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要看郡王爷愿不愿意陪同郡王妃一同回门了。

她望了了眼外面的天色,郡王妃午睡快要起了,我们这会过去吧。

红缨点了点头,她自己心里也明白,郡王府上并不缺这些东西,郡王爷究竟好不好,看的也不是这些,而是日后。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光是最公正的见证人,珠宝首饰,华服美食,不过是外面精致的点心,至于内里滋味如何,不吃到最后一口,谁也不知道。

郡王妃,您醒了?华夕菀坐在床上,看着纱帐外站着的几个丫鬟,揉了揉额际:把帘子打起来。

纱帐帘子被两个丫鬟打起来,华夕菀就着白夏端上来的温水净脸,擦干净手上的水后,低声道:明日回府的东西都备好了?白夏把用过的污水递给身后的小丫鬟,扶着华夕菀在镜前坐下:回门的东西都备好了。

华夕菀挑选玉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露出一丝笑意道:嗯,这就好。

白夏说得对,明日她去义安候府不是回府,而是回门。

给我挑件松快的衣服,华夕菀从首饰盒里挑出几只发簪,利索的把头发绾成一个简单的髻,这辈子她虽然为人懒散,不过懒那么几天,还是要去锻炼一下身体,比如说打打女子自卫防身拳之类的东西。

本朝名门贵府世家女子平日里喜欢弄什么诗会,打马游花之类。

她是个懒得出门的性子,所有只有原地几步内范围的运动比较适合她。

木通匆匆进了主屋院子里,就见郡王妃站在院子里,四周还站了不少的丫鬟,他还没来得及朝郡王妃行礼,就看到郡王妃轻轻松松的踹翻一条雕花实木椅,那周身的气势,震的他脚下有些发软。

传闻义安候夫人乃是武将世家之女;传闻义安候二十多年不纳妾,是因为义安候夫人行事彪悍,义安候打不过他?传闻当年义安候求娶夫人时,还曾被将军府上的众人威胁了一遍。

虽然这些传闻有真有假,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义安候府人是个比较强悍的女人,他们家郡王妃……是得了她母亲义安候夫人的真传?脑子莫名浮现出一幅郡王爷被郡王妃打趴下的画面,木通揉了揉嘴角,让自己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切一些:小的见过郡王妃,郡王爷在宫里遇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留了郡王爷用晚膳,所以让小的来给您汇报一声。

我知道了,打完两套拳脚,华夕菀慢慢收势,慢慢呼出一口气后,接过红缨递来的手绢擦着额际的细汗,郡王爷还有什么事情让你来告诉我的吗?木通摇了摇头:郡王爷只说了要您早些休息。

所以……让贴身太监跑一趟就是为了告诉她,他不回府吃完饭了?这么体贴细心容易让人动心的行为,完全没有感化到华夕菀,她从头到脚打量了木通一眼,腿长人瘦,这都是跑出来的?郡王妃没有说什么话,木通也不敢走,察觉到郡王妃在打量自己,木通让自己站立的姿势更加恭敬。

有劳木公公跑这一趟,,华夕菀觉得自己的发髻有些松散,便取下绾发的发簪,重新绾着头发道,白夏,送木公公出去。

不敢劳烦白夏姑娘,木通抬头见郡王妃潇洒的把头发绾了起来,忙又把头低了下去,等退出主屋后,才舒了一口气。

长得好看的人怎么都好看,连扬手绾发的动作都满是风情,就是动作上略彪悍了些。

传闻中沉默寡言,自卑无盐的义安候府嫡女,究竟是为什么变成了一个与传闻没有任何一点相像地方的人?仔细想想,好像还是有地方相同的,比如说……性别?本性昏暗的密室中,没有一缕光线透进来,趴在地上的人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已经凝结成块的头发搭在脸颊旁,凹陷下去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给人阴森恐怖之感。

在满是污水的屋子里,却有一个人悠闲的坐在一旁喝茶,那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手指端着碧玉茶杯缓缓送到唇边,轻啜一口后,嘴角露出一丝完美无缺的笑容:好茶。

放下茶杯,他弹了弹雪色的衣袖,起身慢慢走向这个躺倒在地的男人,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污水弄脏他白色的外袍。

早就听闻张公子是个硬骨头,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白皙干净的手一把抓住地上之人的头发,迫使他往后艰难的仰起头。

他心中纵然万般不甘,可是被对方这般拎着,也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嗬嗬声,连一句辱骂的话也说不出来。

约莫是因为手中的头发太脏,白袍男人把手中的头发一松,任由这位张公子的脸砸到污水上面,甚至还溅起了两滴脏水沾到他的银白色锦缎斜面上。

不过眨眼间,就有人从黑暗角落里走了出来,呈给他一面白色的锦帕,并且弯腰擦去了他鞋面上的那两滴污水。

他用锦帕擦了擦手,然后把锦帕扔到了张公子身边,不疾不徐道:偏偏我这人不太喜欢骨头硬的人,尤其是派人刺杀我的硬骨头。

他抬脚踩在张公子的脑袋上,让对方整张脸都贴在地上,语气变得有些森然,既然你骨头这么硬,那么就给我好好硬下去,到时候可千万别哭着求饶。

他收回脚,把手背在身后,转身往密室外走,等到密室门打开,门外透出的光线照射进屋内后,他才用带着笑意的语气道:你们继续好好的伺候张公子,可别让张公子没了。

密室的门再度关上,室内再度变得昏暗起来,张公子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张开嘴暗哑的低吼了一声,可是被剪去舌头的他,注定这辈子再也说不了一句话。

你说郡王妃在院子里练拳?晏晋丘对着铜镜理着衣襟,听完木通的汇报,微微挑眉后笑了笑,郡王妃不愧是将军之后的女儿,练拳强身健体倒也不错。

木通拿着帕子小心的擦着晏晋丘尚还在湿气的头发,笑着道:郡王爷您说得是,郡王妃这些年因为身体不好无法出门踏马赏花,连登山望高也不能做,打打拳倒是个锻炼身子的好法子。

晏晋丘听到这话,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木通见状不敢再多言,擦头发的动作更加小心仔细起来。

郡王府正院主屋,华夕菀沐浴过后披散着一头青丝,半躺在贵妃榻上翻看着一本坊间很流行的鬼怪故事,身边的绿珠时不时用银签子把削好的水果递到她嘴边,紫衫坐在小凳上用檀木小锤轻轻的给她敲着腿,屋子里燃着昂贵的绮罗香,明明是奢侈又懒散的画面,偏偏因为享受的正主是个美人,成了一幅美人画。

白夏上前替华夕菀调整了一下后背的软垫,让她躺得更加舒适,郡王妃,等下郡王爷就要回来了,可要伺候您梳妆?梳妆?华夕菀把注意力从鬼怪故事中拉了出来,伸手撩了聊脸颊旁的发丝,懒懒的掩着嘴角打个哈欠 ,懒得折腾,就这样吧。

白夏看了眼她穿在身上的素色白梅飞纱裙,以及裙子下面隐隐露出的足尖,退到一边不再多言。

看完整个鬼怪故事,华夕菀终于愿意动弹了,她穿好鞋袜走下软榻,看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对绿珠道,去让膳房呈膳。

郡王妃,不等郡王爷吗?绿珠闻言问道,郡王爷说了晚上会回来。

没事,去准备吧,华夕菀摆摆手,若是他这会儿还没过来,想必已经在太子那用过了。

之前让人来说太子留了他,这会儿又说要回府,谁知道等会儿会不会又不回来了,那她今晚就不用吃东西了。

绿珠福了福身,退了下去,这些年她们几个已经熟悉了郡王妃的性子,知道她懒得多言,她们做婢女的,也就不要太惹主子厌烦。

也不知道晏晋丘是不是踩着点进正院的,饭菜刚端上桌,他就到了。

华夕菀看了他一眼,这位仍旧一副优雅公子的打扮,紫棠色软绸袍穿在一般人身上是一股纨绔味,到了他身上,就变成了贵气。

这个无情的需要看脸的世界。

华夕菀收回视线,边净手边道:晋丘回来的刚刚好,快坐下用膳。

晏晋丘闻言便跟在在华夕菀身边,把手伸到她洗手的铜盆中,笑着道:也不用再打一盆水了,这样就行。

华夕菀看着水面上因为两人洗手的动作而不断晃动的花瓣,默默的把手从盆子里抽了出来,擦干手上的水后道:最近两天有什么事情么,我见你常不在府里。

确实是出了一些事,不过处理得差不多了,明明陪你到泰山家好好玩一天,等到了申时我们再回府。

晏晋丘擦着手,有些歉然道,本来这三日我是想好好陪陪你的,哪里知道会突然冒出些事情来。

既然事出有因,晋丘又何必这样,大不了日后多陪陪我。

华夕菀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拿起了筷子,不再说话。

在这个时代,女子回门当天是必须在日落之前离开娘家,不然就会被视为不吉利,晏晋丘说陪她回门待到申时后才回来,虽然还未到日落之时,但也相差不远了。

对方能做到这一步,虽然不知是做戏还是真情,但也算难得了。

两人用过晚饭,下人们伺候完两人洗漱,便退出了房门,只留下了几个守夜的人。

窗前的剪影微微晃动,渐渐的两个影子重合成了一个,随即屋内的烛火熄灭,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华夕菀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亮,因为今天是回门的重大的日子,她在床上翻了几下身后便起了床,在一排排衣服中,选了一条嫣红束腰曳地广袖裙,不为别的,就因为裙子上绣的花色很漂亮。

嫁出的女儿回门,父母会担心她过的日子好不好,就会看她的穿着打扮,看她的气色言谈以及姑爷的态度。

尽管她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但是义安候府待她的这份情谊值得她用真心去待他们。

晏晋丘看到华夕菀坐在镜前一扫这两日的随性仔细打扮的样子,忽然想起幼时母亲对他说的一句话。

永远不要小看女人,不管她们平时有多么贤良淑德,温顺无害。

也许是因为母亲说这话时已经病重,想要记住母亲每一面的他才会把这么一句话记得清清楚楚,也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自己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才会下意识把这句话放在了心里。

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至今清楚的记得这句话,甚至记得母亲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似感慨又似快慰。

等华夕菀梳妆完,晏晋丘就发现她身上的首饰全是进王府后自己给她准备的,一件从义安候府带过来的嫁妆都没有。

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华夕菀的用意,起身走到华夕菀身边,从一个盒子里挑出一块羊脂玉雕成的鱼吊坠戴到华夕菀脖颈上:这块玉坠挺配你这身衣裳。

华夕菀抚了抚手感极好的玉,看着铜镜中晏晋丘的笑脸,忽视那只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浅笑道:是挺搭的。

义安候府中,老太太、大房的华和晟、卢氏,二房的华智明、张氏,三房的华之旬、姚氏都等在正堂。

若华夕菀嫁的不是皇室中人,那么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在侯府等着。

可如今她是郡王妃,华家人作为娘家人,不管是给华夕菀撑腰还是给显郡王面子,他们此时都是需要在场的。

三兄弟虽然都在,表面也都和气,但是各自抱着什么心思,恐怕也只有自己知道。

华智明与华和晟是一母兄弟,自然是希望华夕菀嫁得好,所以自到了侯府后,便时不时的朝正堂门外瞧。

相较于他的担忧,华之旬就表现得冷静多了,从头到尾也只是捧着茶杯悠闲的喝茶。

卢氏早上一起来后,便风风火火的梳好妆赶到正堂,一颗心七上八下,连早饭都没有心思吃,就更加没有心思去想两个妯娌打着什么算盘了。

就在卢氏越得越焦急时,就见传话的丫鬟匆匆跑了进来,一脸喜色道:老太太,侯爷,夫人,郡王爷和郡王妃到了。

卢氏闻言一喜,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大步走到正堂门外,就看到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身着华服的女儿朝自己走了过来,女儿身边还跟着容貌出众的显郡王。

姚氏扶着老太太走到门口,见显郡王陪在华夕菀身边一副贴心的模样,撇了撇嘴,不过是靠着容貌得几日新鲜罢了,看她能得意多久?老太太见她这个模样,伸手掐了她一下,然后上前道:老身见过显郡王。

她嫁给老侯爷后,老侯爷一直没有问她请封诰命,老侯爷过世后,她这个不尴不尬的老太太虽然不怎么爱出门,但是该有的规矩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显郡王虽然名义上侯府的女婿,可人家更是皇家的郡王。

在皇权面前,什么关系都不重要了。

回门(修BUG)老太太不必多礼,显郡王伸手虚扶了老太太一把,拒绝了义安候让他上座的邀请,反而朝义安候与卢氏行了一个晚辈礼,然后在左手第一把团福字椅子上坐了下来。

卢氏注意力早放在了女儿身上,见她气色很好,身上的首饰皆是郡王府为她新备下的,知道显郡王对她颇为上心,总算放了一些心。

华夕菀给家里长辈行礼,家里的长辈分却又回了她半个礼,看着父母亲朝她还礼的样子,她心头堵得有些难受,上前握住卢氏的手,压下鼻间的酸意道:父亲,母亲,你们这是做什么?作为母亲,卢氏哪里舍得她难过,顺势便站稳身子,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转头见显郡王与丈夫在谈话,便笑着道:你们男人说话,咱们女人就不跟你们凑合了,我们去后院聊。

晏晋丘回头看到卢氏与华夕菀握在一起的手,自然不会反对。

义安候也知道自己妻子很想念女儿,母女俩必定有私房话要说,便由着他们去了。

等老太太等女眷去了后院后,义安候才笑道:早就听闻显郡王诗文了得,下官对诗文也十分有兴趣,不知郡王爷可否指教一二。

泰山大人言重,小婿也不过是略通一二罢了,何谈指教二字,晏晋丘谦虚道,若是泰山大人不嫌弃,小婿愿陪您一赏诗文。

郡王爷不必自谦,义安候面上笑意不变,起身道,不如我们到书房一叙。

泰山大人,请。

虽然从义安候脸上看不出什么想法,但是晏晋丘发现,这位义安候比传言中要狡猾许多,也冷静许多。

卢氏与华夕菀进了内院,卢氏便急急开口问道:夕菀,显郡王为人如何,对你好吗?看着母亲这副焦急的模样,华夕菀伸手帮她扶了扶鬓边的金钗,笑着扶着她坐下,郡王府里规矩很好,郡王爷没有通房侍妾,对我十分贴心。

母亲你不要太过担心我。

倒是最近春夏交替,天气变化快,你与父亲要多多注意身体。

府里这么多人伺候,难不成还能冻着饿着我,卢氏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在听到显郡王府上没有通房侍妾后,心情就好了不少,她回头看了眼朝这边走来的老太太以及二弟妹张氏、三弟妹姚氏,在华夕菀耳边低语道,你二婶家出了些事,等下你跟她少交谈。

今日是女儿回门的好日子,她可不想把气氛弄得乌烟瘴气,说她自私也好,没有手足情也罢,反正在她心目中,子女永远在第一位。

更何况他们家虽然与二叔走得近,但不代表着她有多待见这位二弟妹。

这些年她这位二弟妹仗着自己出生名家张氏,在华家摆了不少的姿态。

虽然没有直接闹到她面前,但是背后说了些闲言碎语她是知道的。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华夕菀点了点头没有问出了什么事,在老太太她们进来的时候,就端着茶杯喝起来。

老太太等人看着一身华服的华夕菀,心情各异。

老太太倒是真心替华夕菀感到高兴,看显郡王的态度,想必对三丫头是有些感情的。

姚氏心头虽然有些嫉恨,但是碍于华夕菀现在的身份,倒也刻意奉承了两句,见华夕菀不怎么开口,也不觉得尴尬,毕竟整个华府的人都知道,华府三姑娘是个不爱多言的性子。

二嫂这是怎么了?要说姚氏对卢氏是羡慕嫉妒恨,那她对张氏就只有厌恶这个词了,她见张氏这两天的脸色一直不好,乐得看她的笑话,难道是心情不好?在郡王妃回门当日心情不好,岂不是给郡王妃摆脸色?张氏也不傻,自然明白姚氏话里的深意,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多谢三弟妹关心,不过是身体有些不适罢了,没什么大碍。

姚氏呵呵笑了一声,视线诡异的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后才收回目光。

仿佛没有察觉到姚氏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般,张氏朝着华夕菀笑道:郡王妃身上的这条嫣红曳地裙真好看,瞧这绣功应该宫里出来的?你们看看,那裙摆上的仙鹤瞧着像是活了似的。

是吗?华夕菀低头看了看裙摆上的花样,淡淡道,还是二婶见多识广,我就瞧着好看而已,竟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讲究。

张氏笑容更加温和:你正是年轻的年纪,哪会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她平时不爱刻意去捧华家哪个人,可是他们张家现在出了事,若是显郡王愿意帮忙,也算是多几分想头。

可惜张氏说完这话后,华夕菀只是笑了笑,就没有继续接话,张氏这份示好等于扔给瞎子看了。

姚氏在旁边瞧着这一幕,有些不屑的勾了勾嘴角,还以为是多清高的人,这不遇到事情后腰杆子弯得比谁都快。

老太太与卢氏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事情,反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京中的一些女眷,至于真的是无意间谈起还是有意告诉华夕菀一些东西,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到了中午用饭的时候,一行人到了前面的饭厅,这时候华夕菀的两个哥哥,还有华二爷华三爷都在。

众人客气见礼过后,晏晋丘坐在了副座上,坐在上座的人是老太太。

老太太也没有让儿媳妇伺候用饭的规矩,一大家子都坐在桌前净手,等着酒菜上桌。

侯府虽然没有郡王府讲究,不过该有的礼节与规矩一样不少,华夕菀用公筷挑了几筷子卢氏喜欢的菜到她碗里,见卢氏吃得半点不剩,心里又酸又甜,说不出的难受。

从她穿着嫁衣出了侯府的门以后,就注定了无法在父母身边照顾他们,反而让父母日日牵挂,她的心里实在称不上好受。

用完午饭再次回到后院以后,华府的其他两位姑娘才出现,大姑娘华依柳乃华二爷的长女,在十五岁时就与周侍郎儿子周云恒订婚,不过因为周家老夫人过世,周云恒需要守孝三年,要到下个月才能出孝,所以婚事一直拖着。

二姑娘华楚雨是华三爷的嫡长女,相貌出众又有才华,也是一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姑娘,华夕菀对她父母的观感虽然一般,对她倒是挺欣赏的。

不过她的母亲似乎并不这样想,大概是因为几年前的冬天,华楚雨掉进了水里,她为了救华楚雨结果害得自己也跟着掉了进去,生了一场重病。

华依柳与华楚雨作为未嫁女,上午没有特意来见显郡王,现在二人见到盛装打扮的华夕菀,两人都笑着围了上去。

妹妹一切可好?华依柳上下打量了华夕菀一番后,才笑吟吟道,看来你在郡王府里过得还不错。

她已经听闻显郡王亲自陪三妹回门的事情,原本觉得是身边的丫鬟夸张,现在一见华夕菀身上的穿戴,便觉得传言无误,反而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华依柳握住华夕菀的手以后,华楚雨便往旁边退了几步,听着华依柳略显直白的恭维话,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姚氏,对方正在说些讨好老太太的话,于是她只是冲着华夕菀笑了笑,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了姚氏身后。

华夕菀朝华楚雨回了一个笑,随意应和了华依柳两句,便在椅子上不再轻易开口,往日这个时候,她已经在睡午觉了。

无处不在的传言(改错)自从见到华夕菀后,华依柳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她看了眼身边朝自己使眼色的母亲,犹豫了一下后,强笑道:最近几日外祖家里发生了一些事,见到你过得好,总算是有件开心事了。

听到这话,华夕菀端着茶盏的手微顿,随即笑着道:我在郡王府生活得很好,大姐不用担心。

说完后,慢慢喝了一口茶,脸上的笑意半点未变。

那就好,没有得到对方预计中的反应,华依柳笑得更加尴尬了,转头正好看到华楚雨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当下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又是怨华夕菀不识趣,又是憎恶华楚雨那种仿佛什么都知道的眼神,懊恼了好半晌,知道张氏开口,她才缓过神来。

郡王妃,这话本不该今日说,可是我这实在是没法子了,张氏见暗示的话华夕菀听不懂,女儿面皮又太薄,便忍不住直接开口道,我父母近天命之年膝下才得一子,这些年他们对愚弟虽颇为宠爱,但也没有把他养成纨绔性子,反而十分勤奋上进,谁知前两日愚弟失踪,父母遍寻京城也找不着,就连官府也惊动了,但至今没有消息。

听闻显郡王殿下交友广阔,请你帮我们在显郡王殿下美言几句,让他帮帮我们张家。

胡闹!老太太断然喝道,显郡王又不是衙门的人,去哪帮你寻人,快给我闭嘴!这个张氏实在可恨,说话也太不经脑子,什么叫显郡王交游广阔,这是指显郡王跟京城一些人拉帮结派吗?张氏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妥,可是被老太太这么一吼,面上又有些下不来台,面色变来变去,干巴巴的朝华夕菀道:郡王妃,臣妇一时失言,请您见谅。

二婶这是哪的话,我们一家人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华夕菀放下茶盏,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郡王府了。

张氏见华夕菀没有帮忙的意思,当下便急道:三侄女……二弟妹有什么私房话可以留着跟我们几个妯娌来说,现在天色不早了,郡王妃若是在我们这耽搁太久,误了回王府的时辰,就不好了,卢氏走到张氏面前,握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二弟妹?张氏脸色发白,手腕处被卢氏捏着发疼,她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跟卢氏闹起来,只好面色难看的闭上了嘴。

见她识趣的不再说话,卢氏回头不舍的看了华夕菀好几眼,笑着上前理了理她的衣襟:好好过日子,别委屈了自己。

女儿都知道,您别担心,华夕菀握了握卢氏的手,后退一步朝着卢氏深深一福,带着白夏等丫鬟转身走了出去。

她知道卢氏以及其他女眷一定跟在身后送她,可是她却不想回头,更加不忍看到卢氏满是不舍的双眼。

卢氏一行人把华夕菀送到垂花门处,然后停下了脚步,显郡王正站在垂花门外。

华夕菀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卢氏,勾起唇角向卢氏笑了笑,提起裙角出了垂花门。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身,原本背对着垂花门的晏晋丘转过身,见来人是华夕菀,便朝前走了几步,朝垂花门内拱了拱手后,便执起华夕菀的手,低头道:以后若是想家人了,我就陪你来看他们。

多谢,华夕菀抬头对晏晋丘展颜一笑,然后由他扶着进了软轿中,随着轿帘放下,她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起!随着木通一声命令,轿子离垂花门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卢氏才收回视线。

她转头看向张氏,冷笑道:二弟妹若是家里有事就早些回去,嫂子我也就不留你了。

张氏见卢氏如此不给自己脸面,当下也动了怒:嫂子是郡王爷岳母,事务繁忙,像我这般小人物就不多打扰了!然后转身朝华依柳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讨人嫌吗?说完这两句话,她转身就怒气冲冲的走了。

华依柳朝在场的长辈福了一个身,低着头匆匆跟了上去。

这般行为,落到华楚雨眼里,倒是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回家的路上,姚氏心情甚好的对华楚雨道:楚雨你要记着,女人可以不够漂亮,但是却不可以没有棱角。

再漂亮的女人,若是唯唯诺诺毫无个性,男人早晚也会腻了她,转而去找别的女人寻求刺激。

华楚雨知道母亲说的是华依柳,沉默的点了点头。

掀起马车窗帘的一角,她有些失神的想,若是女人的个性只为了吸引男人的注意,那又算什么个性呢?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随时都一副懒散样子的华夕菀,心底有些艳羡,若是能做到夕菀那般随性,男人是否爱宠又有什么关系?不少看热闹的世家公子,心有不甘的世家贵女都格外关注新婚中的显郡王夫妇,所以得知显郡王陪显郡王妃回门到申时左右才回郡王府的消息后,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倒是让不少人都意外了一场。

显郡王陪郡王妃回门,那叫尊重厚道,可是一直陪着郡王妃到申时才离开义安候府,这就不仅仅是一个厚道可以解释的,难不成……显郡王真与郡王妃十分恩爱?别说京中贵女不会相信这种说法,就连那些世家公子也不相信显郡王会真的看上一个无盐女,他们思来想去,到了最后得出一个公认的猜想,那就是显郡王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厚道人,义安候府找了一个好女婿。

华氏上辈子一定做了无数的善事,这辈子才能嫁给显郡王这样出众的好男人。

传言中上辈子做了无数善事的华夕菀对外面那些话一点兴趣也没有,郡王府里没有侧室通房,下人们也都十分规矩,她这个郡王妃平时除了赏景看书睡觉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好在她本身就是个懒得动弹的性子,半个月内看了近二十本神话故事,尝了厨子们不少的拿手好菜,日子过得倒十分惬意,半点出门玩耍的心思都没有。

所以当木通来告诉她两日后宫中会举行宫宴时,她连眼皮都懒得抬,等木通说完宫宴的重要性后,才把注意力从书中转移出来:圣上万寿?是的,皇上下了令,因不是整寿,所以不必大办,只是在昭阳殿摆几座家宴让宗室众人一起热闹热闹。

木通见郡王妃面色平静,似乎对宫宴并不太感兴趣,所以又补充道,郡王爷还说,万寿礼早在两个月前便备好了,所以郡王妃您不必在准备一份。

华夕菀闻言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书放下,就着红缨的手吃了一块香梨,单手托着下巴道,你去告诉王爷,我已经知道了。

木通见郡王妃又拿起扔到一边的话本看了起来,便躬身退了出去,出了正院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在郡王妃面前说话,就觉得特别的小心翼翼,大概是因为……目睹了郡王妃一脚踢飞木凳时的飒爽英姿?既然这些人不愿意开口,就不用他们开口了,晏晋丘把手中乱七八糟有些发皱的口供扔到地上,用帕子擦着手道,想要我命的不过是那几个人,我也没有兴趣知道谁是幕后主使。

你们送那些人上路的时候别太痛快,不然他们不会懂的什么叫死比活更好。

是,跪在地上的人捡起被扔到一边的口供,犹豫了一下后道,这些人与张家有关,义安候胞弟嫡妻正是出自张家,属下担心义安候府与此事有关。

你以为华和晟是什么?晏晋丘冷笑,那样的老狐狸不会掺合到这种事情里,只怕就连张家人都还蒙在鼓里。

这位张公子倒是太子的一条好狗,主人还不敢乱动,他这条狗倒先来咬人了。

跪在地上的人不敢吭声,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郡王爷,木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又稍微过了片刻才进了门,他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人道,宫宴的事情小的已经告诉郡王妃了。

哦?晏晋丘把帕子扔到桌上,挑眉问道:郡王妃怎么说?郡王妃说她知道了,木通说完这句话后,脖颈不太自然的前后微微动了动。

嗯,晏晋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郡王妃又在看神话传记?小的不知道郡王妃看的什么书,不过到正院时,郡王妃手里确实拿了一本书。

木通原本以为郡王妃嫁过来后,会把管家权抓在手上,不过这大半个月来,好像没见郡王妃对府里什么地方上心,也没有刻意在下人面前立威。

这番行为,倒是让木通有些想不明白,哪有当家主母对后院大权不感兴趣的?既然郡王妃喜欢看这些,你让人在外面书斋多收集一些郡王妃喜欢看的书,晏晋丘面色平淡道,不要让郡王妃找不到合胃口的书看。

小的记下了,木通应身退下,出门的时候,还小心的掩上了房门。

惊艳郡主,请小心脚下,敏惠扶着丫鬟的手走下马车,听到丫鬟的提醒后,停下脚步望向宫外。

郡主,端和公主的车架在前面,扶着她的丫鬟轻声提醒。

抿着嘴角收回视线,敏惠郡主嘴角挤出笑意,提起裙角朝端和公主所在的方向走去,离端和公主三步远时盈盈一拜:公主万福。

自家姐妹,何必这么客气?待敏惠行礼过后,端和公主笑吟吟的上前握住敏惠郡主的手,往她四周扫视一边,眉梢微皱道,姑姑呢?敏惠郡主笑意淡了几分:母亲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好,为免冲撞贵人,所以特让臣女来给皇上贺寿。

她的母亲虽与皇上是兄妹,但并不是一母同胞,加之她的父亲为人平庸,并不得皇上重用,所以她虽然是公主之女,但是在贵人众多的京中,算不上什么一等一的人物。

在皇上独女端和公主面前,更是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唯恐得罪了公主为他们袁家招来祸事。

端和公主闻言便露出几分关切之色,劝慰了敏惠郡主几句后,两人才一前一后的往昭阳殿的方向走。

走出一段距离后,敏惠郡主状似无意道:公主殿下,近几日您可听说了显郡王妃的传闻?她能有什么事?端和公主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步子慢了两分,你可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人说显郡王与郡王妃感情甚笃,郡王妃也与传言不同,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敏惠郡主说到这句,降低音量望向四周,见端和公主仍旧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才继续道,甚至有人传言说,显郡王对郡王妃一见钟情,对郡王妃无处不体贴,无处不细致,乃是天造地设的夫妻。

新婚燕尔,哪有不新鲜的?端和公主笑吟吟的抚着鬓边的耳坠,至于郡王妃是否艳倾天下,今晚上看到人就清楚了。

嘴边的笑意有些冷,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门,恰好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旁边伺候的下人瞧着像是盛郡王府上的。

敏惠郡主眼神微变,艳倾天下这句话看似夸耀,实际上对于世家女子来说,算不上什么好词,反而更适合那些勾栏女子。

虽觉得这话不妥,但是她内心深处却隐隐有种快意,若不是四周有太多下人,也许她会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让自己露出笑来。

端和郡主对显郡王府上的人没有好感,对盛郡王府上的人更是厌恶,前者虽在京中颇有盛名,但只是因为容貌与才华,后者却因为在朝中能力让她觉得忌惮。

盛郡王容貌虽不及显郡王出众,但是文治武功都很出色,把原本就很平庸的太子衬托得更加不堪,有时候甚至让人只记得盛郡王之能,忘记太子才是皇朝下一代帝王。

见过端和皇姐,敏惠表妹。

盛郡王带着郡王妃走到两人面前,神情淡淡的朝两人行了一个平辈礼,虽然进退得当,但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亲近之情。

盛郡王安好。

端和君主回了半礼,称呼上更是十分疏远,至于盛郡王身边的郡王妃,她连眼神都没有施舍一个。

敏惠郡主倒是认认真真的给夫妻二人回了礼,随即后退半步,不介入三人之间的矛盾。

她听说早在侯氏没有出阁前,就不得端和公主喜欢。

后来侯氏嫁进盛郡王府,让端和公主对她更加厌恶。

所以近年来,因为端和公主的关系,京中不少命妇并不敢与盛郡王妃太过亲近。

盛郡王见端和公主这个态度,便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皇姐与表妹谈兴正好,伯益笨嘴拙舌,不想打扰二位兴致,先走一步。

说完,礼貌的作揖后,便带着侯氏离开。

端和公主看着盛郡王一行离开,面色稍沉,但是走路的步调却半分不乱,举手投足间尽是皇家公主的雍容。

显郡王府的马车一在宫门口停下,便有太监上前牵马端凳,凑不上来的便恭恭敬敬的躬身站在一边,等着郡王爷与郡王妃下马车。

木通见一切东西都备好了,才上前躬身道:郡王爷,郡王妃,宫门到了。

等听到郡王爷应了一声后,木通才爬上马车,躬身打起帘子,另外两个太监小心扶着脚凳,等着郡王爷下马车。

帘子被撩起来后,华夕菀顺势看了眼外面,除了周围伺候的宫侍多些外,皇宫给她的感觉与上一次没有什么差别。

扶着脚凳的两个小太监虽然不敢抬头直视主子容颜,但是当一只绣花锦缎香粉鞋踏过,华丽的裙摆像流水般拂过他们的手背时,他们都难得一愣,不知道是因为裙摆太美还是因为那淡淡的花香。

昭阳殿在哪个方向?华夕菀看着巍峨的皇宫,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离这里并不是很远,隐隐猜到身边之人在担心什么,晏晋丘浅笑道,步行到昭阳殿约莫不过一两刻钟,很快就到了。

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的距离……难道很近?华夕菀扶了扶鬓边微微摇晃的步摇,露出一个温婉得体的笑容:是挺近的。

她其实一步都不想走,真的。

皇帝过万寿节,即使只是一个家宴,开席也是有讲究的。

伺候的宫侍有没有与皇帝八字犯冲的,参宴人中有没有生病的,有没有家中带孝的,凡是有冲撞的地方,都不能在昭阳殿出现。

华夕菀与晏晋丘到昭阳殿时,已经有不少皇室中人在场。

木通把代表显郡王身为的铭牌给殿门口的守卫看过后,便有传报太监高声道:显郡王携郡王妃到。

原本有些热闹的昭阳殿内变得安静了些,甚至有部分心思不深的人直接朝门口望去,想要一窥传闻中相貌粗鄙的华氏真颜。

远远就看到殿外一对男女执手而来,一道水蓝,一道嫣红,虽瞧不清容貌,但远远看着,确实像是神仙眷侣。

敏惠郡主情不自禁的抬起头,看着殿外的那对男女越走越近,直到他们进了大殿,直到身边音量渐小直至变得寂静,都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

她从来不相信世间有女人能把肤光胜雪、眉眼如画、身姿婀娜这些优点全部拥有。

对于她来说,这样的美人只存在落魄秀才所写的粉艳话本中,存在的目地也不过是为了满足男人幻想而已。

可是当显郡王妃的容貌进入她的视线后,她心底深藏的嫉妒与不甘顿时喷涌而出,就连端和公主看了她好几眼也没有注意到。

在场的女眷们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但是相比他们,在场的皇室男子更多的是惊艳与懊恼,究竟是谁说义安候府的嫡女是无盐女的?早知道义安候府藏着这么一个美人,他们早就该去求婚,怎么会拖到现在,让显郡王这个人生赢家抱得美人归?原本他们觉得即便显郡王才貌双全,尽得京中女子芳心,但是最终还是娶了一个身份够高贵但容貌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他们还是能够私下嘲笑对方一番的。

谁知道事情跟传闻完全不同,显郡王妃根本不是无盐女,而且还长得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这简直让他们一干男人对显郡王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甚至有种老天爷偏心之感。

显郡王妃好容颜,侯氏执起茶壶给晏伯益倒了一杯茶,见他连头都没有转,笑意越加明显,连我身为女儿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晏伯益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后,才侧头朝殿门口望了一眼,然后很快收回视线,语气寡淡道:显郡王有福。

侯氏放下茶壶,抬头仔仔细细打量着朝这边走过来的显郡王夫妇: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这句话确实是来描述容颜如花的女子,只是来源却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故事里,嫁为人妇的女子最后也不过落得自尽而亡的下场。

晏伯益听到这句话后,放下茶杯,没有所化。

说完这句话后,侯氏就察觉到有些不妥,见郡王爷没有发现到不妥,便笑着道:郡王爷说得对,显郡王确实有福了。

她是盛郡王妃,也不曾心系过显郡王,自然对华夕菀的容貌欣赏居多,艳羡居少,嫉妒倒是没有的。

晏伯益与晏晋丘两人身份相同,但不知安排座位的人是无意还是有意,两人桌椅相邻,晏晋丘的位置恰好在晏伯益上首。

路过晏伯益的桌面时,晏晋丘含笑作揖问了安,晏伯益起身回了一个礼:堂弟、堂弟妹。

华夕菀微微侧身,避开对方半个礼,然后屈膝回了一个福身礼,朝侯氏站的地方走了两步。

侯氏注意到华夕菀这个动作,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心,虽然容貌过于艳丽,不过言行却十分大气规矩。

确定晏晋丘的身体帮自己遮住了大半打量的目光,华夕菀用手绢掩着嘴角,按住了想打哈欠的欲望。

早上起床太早果然没有精神。

太子昭阳殿中,有些皇族闲散子弟用自以为隐晦的眼神朝显郡王夫妇方向不断打量,但是连自己手里端着的酒已经洒出来都不知道。

不过皇家从来不缺擅长做戏的人,不管内心有多惊艳,有多羡慕嫉妒恨,大多人在最初的惊艳后,还是能端着正人君子的风范等着宴席开场。

不管殿中有多少人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华夕菀神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多少变化,与邻近的人互相问安后便静静的坐在晏晋丘身旁,仿佛四周没有人注意她似的。

这个酒叫荷仙酒,味道幽香又不刺激,据说喝了这个酒能益寿延年,活血养颜,最适合女子。

晏晋丘端起酒盏给华夕菀倒了一杯,脸上的笑温柔得足以晃花不少女人的眼,夕菀来尝尝。

华夕菀眉梢轻挑,怀疑道:有这么神奇?说完,她端起酒樽喝了一小口,味道确实很淡,吞下后又有一股淡淡的荷叶香气在口中缭绕,甘甜却不浓烈。

怎么样看着这张离自己十厘米的脸,华夕菀伸出食指把脸戳得远了一些,用手绢擦着嘴角,懒懒的吐出三个字:挺不错。

上辈子她混演艺圈时,虽然不愿意接受潜规则,但是大小饭局也参加了不少,什么酒没有喝过。

对于她来说,酒这个玩意儿就像男人一样,好那么一口很正常,如果离了它就没法活,那么这辈子也算完了。

见华夕菀对这个酒兴趣一般,晏晋丘也不气馁,反而在她耳边低声跟华夕菀说起殿中这些人的身份以及与各家关系,并且还十分自然的拿开她面前的酒樽,换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华夕菀静静的听着,在听到宁王请封继夫人子嗣为世子时,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宁王的嫡长子是原配所生,品行上也没听说有什么问题,结果世子位却给了继夫人的孩子,这可真有意思。

也难怪皇帝这么有危机感,好不容易把皇位抢到了,结果兄弟们各个虎视眈眈,好不容易死了两个最有能耐的,结果他们的儿子又一个比一个能干,自己唯一的儿子又不争气,想想都替皇帝感到心塞。

晏晋丘的话虽然是点到则止,不过华夕菀还是从这些话里面梳理了一些东西出来,那就是宁王一家子虽然不太像样,不过皇帝对他们反而比较宽容,在朝上最出风头的盛郡王虽然表面受重用,结果皇帝却以关心晚辈的名义给他找了个空架子世家出生的郡王妃。

平庸的太子与同辈的几个堂兄弟关系都不是特别亲近,常跟在太子后面的只有宁王继夫人所生的宁王世子晏骞荀以及几个比较纨绔的皇室子弟。

太子为人纨绔平庸,又没有其他兄弟,其他堂兄弟倒是有几个十分出众的,这事还真不好往深处想。

这厢两人一副亲昵的姿态,让一些原本对晏晋丘就羡慕嫉妒恨的皇室子弟瞪红了眼,说好的无盐女呢?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不公平,给了他这么多东西,还要给他一个千娇百媚的嫡妻,这让他们怎么平衡自己的心态?端和公主听着周围细碎的交谈声,面上的笑意不变,对身边显得有些木讷的驸马道:驸马,你说显郡王妃姿色如何?埋着头饮酒的驸马听到端和公主的话,朝华夕菀坐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倒是看楞住了,忍不住多看两眼后才点头道:挺不错,公主您有一个挺不错的堂弟媳。

端和公主见他这副模样,有些不耐的移开自己的视线,假笑道:驸马这话忒俗气了些,女人好不好,与容貌有什么干系?驸马听出她的话有些不对,也就不再搭话,继续闷头品酒。

见他这幅不解风情的模样,端和公主眼底的不喜一闪而过,随即归于平静。

太子驾到!这一声传报,让这个大殿的人都安静下来。

原本在跟华夕菀说话的晏晋丘停下交谈,坐直身躯朝殿门外望去。

华夕菀跟着他的动作朝外看,就见一个中等身高的年轻男人带着几个宫侍昂走进大殿,相貌虽不及晏晋丘出众,但也称得上俊秀,眉眼与她见过的皇后很像,只是举止间略显自大孤傲。

太子边走边与皇室族人客气两句,走到靠近上座的位置时,乍见一个身着华服的绝世美人,脚步当下便顿住,几个眨眼间才回了神,颇有些不是滋味的对晏晋丘道:这边是堂弟妹?堂弟好艳福。

太子不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但却是第一个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俗气的,周围听到这话的皇室中人都有些瞧不上他这种做派。

这种话当着堂弟媳的对堂弟说,也忒不讲究了,别说不该当着人家女眷说这种话,就算是背着人,也不该这么直白的说这种话;好歹这是他堂弟媳,又是显郡王八抬大轿迎娶回王府的正妻,怎么能用调笑小妾的话来与显郡王说话?呵呵,晏晋丘站起身朝太子拱了拱手,臣弟自然不及太子殿下好福气。

太子为人虽然不讨喜,不过也不是蠢货,见晏晋丘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对劲,终于收回自己放在华夕菀身上的视线,拍着晏晋丘的肩膀豪爽笑道:哥哥说话随意了些,不过是真心替你高兴,你别介意。

晏晋丘又笑着朝他拱了拱手,没有开口说介意还是不介意。

太子见他笑得一脸和煦,便当他不在意刚才那句话,收回自己拍肩的手,大步朝自己太子专座走去,反正对于他来说,就算这个堂弟心有芥蒂也无所谓,反正他是当今太子,这个堂弟日后也要仰他的鼻息过活,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太过介意注定要站在自己身下的人怎么想?华夕菀坐在旁边,看着晏晋丘脸上挑不出毛病的笑意,端起茶杯借以掩饰自己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晏晋丘的这个笑容下,掩藏着某种不能言说的冷意。

太子是个浑人,你不要在意他的言行,晏晋丘坐下后,在华夕菀耳边说了一句,跟没脑子的人计较小事,没什么意思。

他的食指摩挲着酒杯,就像是抚摸着自己的情人,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好看起来。

太子到了昭阳殿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太后皇帝皇后都到了殿上,众人行完礼听完皇帝宴席前的开场白后,就坐在位置上跟四周的人推杯换盏,听曲赏舞。

至于他们之前备好的礼物早就交由人交给礼官,由他们计入礼册,等宴席散了后由皇帝自己去看。

某些电视剧里,一群皇族世家当着众人的面,拼谁的礼物更高大上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最多不过是几个皇族近支向皇帝敬酒,并且说上几句吉祥话而已。

太子作为这辈人中身份最高的一个,亲自向皇帝念了贺文,然后当着众皇室人上演了一场父慈子孝的好戏,旁边的人也纷纷跟着夸赞皇上仁厚,太子孝顺,仿佛这对父子是世间所有父子的楷模似的。

华夕菀觉得在场每个皇室人都是影帝影后,瞧那满脸的感动,瞧那嘴角精准无误差的笑容,简直是要逼死专业演员的节奏。

好在她对演戏有几分心得,不然这种场合下,恐怕还真做不出这么自然的感动表情。

等这场父慈子孝的好戏结束后,众人终于可以尽情的吃喝,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如流水般端上来,又如流水般撤下他们已经尝过的菜。

吃到最后,华夕菀已经记不清究竟吃了多少道菜,只是即使每样菜只吃一筷子,她也已经有五六分饱了。

不时有人过来与晏晋丘喝酒,华夕菀对这些人的相貌都不熟悉,不过对他们的名字与身份背景已经有所了解,所以来往交谈间,没有漏半点怯意。

皇族众人原本只觉得华夕菀容貌过人,谁知几番试探下来,发现此女虽不爱多言,但是进退有度,雍容大气,倒不像是从未参加过社交场合的内门女子。

太子话虽说的糙了些,不过从眼前的情况来看,显郡王娶了这么一个郡王妃,确实很有福气。

出生世家,身份贵重,言谈大气,容貌倾城,这么多优点能合在一个人身上,若不是有天大的福气,能让他晏晋丘得了去?更何况不少人都知道皇上原本的打算,特意赐婚做媒给人找了一个无盐女,哪知道传言不实,那义安候府嫡女确实是因为身体弱才不出府门,而不是因为相貌问题。

似乎这些年也有人说过义安候府的嫡女相貌不俗,只是因为身体不适才不出现在社交场合。

可他们偏偏没有多少人相信,只觉得这些话是义安候府传出来维护他们家姑娘脸面的。

到了今天,他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少数服从多数也不一定是真理。

暗流寿宴进行到一半后,华夕菀吃得已经差不多,趁机打量了一下皇室众人,就发现这些人不管是男是女,容貌都反很不错,那些亲王伯爵之类娶的嫡妻即便不是绝世美人,也是端庄大气挑不出半点弊病。

就像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一副属于贵族特有的气势。

这就像前世她演戏时,演不同阶层的人要有不同的言谈举止,就连内在的气质也要跟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

这些东西归结在一块就叫演技,叫气场。

当朝历经几代,就算初代的皇帝相貌一般,但是经过几代美貌的妃嫔基友改良,相貌水平高出平均值也正常。

显郡王妃第一次参见宫里的家宴,可否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皇后坐在凤座上,见华夕菀停下筷子,便笑问道,在场诸人都是我们一家人,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你尽管说,大家都会体谅你的。

皇后这话说得有些微妙,华夕菀见有些皇室脸色不对,便起身一福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宴席很好,侄媳没有不习惯的。

皇帝的万寿宴,她一个郡王妃如果要是这也不舒服,那也不习惯,那可真是叫作死。

闻言皇后欣慰的点了点头,你习惯就好,本宫见你喜欢用仙女散花那道菜,所以让宫侍去给你再上了一道,喜欢吃就多尝尝。

侄媳谢过皇后娘娘,华夕菀感觉到四周有些女眷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笑容中带着些受宠若惊,又有点受皇后娘娘重视的无措。

部分聪明的女眷见状收回视线,这位显郡王妃还是太年轻了些,真把皇后现在的行为当成好意了,这般单纯的性子,若显郡王不好好护着,还真不适合皇家这个地方。

皇后视线扫过座下众人,又温言对华夕菀说了几句后,才让她坐下,心里却是对华夕菀低看了两分,相貌出生虽不错,只是心计不足,若是其他女眷,肯定知道怎么回答不得罪她,又不会引来别人嫉恨,华夕菀竟然就这么干巴巴的受了这份特别,义安候府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皇帝似乎没有发现皇后的算计般,反而勉励了晏晋丘几句,让在场众人看出他对晏晋丘的重视后,才心满意足的去听其他人对他的奉承。

听闻皇帝刚登基那几年是个很有魄力与野心的帝王,可现如今在华夕菀眼里看来,不过是一个有些衰老,戒备心重,喜欢听好话,重奢华的平庸皇帝而已。

无上的权势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启隆帝早就失去了当年夺得帝位时的魄力与手腕,更像是一个抱着金子的老头,谁经过他身边,在他眼里就是要偷金子的人。

高高在上过久,本性又不坚定的人,就容易犯上自大的毛病,总认为自己是最终的胜利者,看待其他人时,会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自满。

启隆帝若是不那么自满,多花些心思查一查义安候府的事情,也许就不会把她跟显郡王凑在一堆。

皇后刚才看自己的眼神也同样如此,大概在太多人想象中,漂亮的女人大多无脑,所以皇后潜意识中,便看低了她一眼。

她从来不担心别人小看她,就怕有人高看她。

郡王爷?侯氏发现晏伯益刚才朝华夕菀看了两眼,面上笑意不变,给他倒了一杯酒,递到他嘴边,听说这个酒每桌只有这么一小壶,你是好酒之人,不要错过了。

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啦。

拿过酒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晏伯益语气淡漠道:好酒虽难得,但也不是遍寻不得,不过是尝个新鲜而已。

郡王爷说得有理,侯氏把空酒杯接过,再也没给他倒这种酒。

我看哀家这几个孙媳妇都好,模样标志性情又好,太后在这个时候开口,她说了这话后,就望向皇帝,皇上,你说是不是?母后所言极是,皇帝放下酒杯,应和着太后的话。

嗯,太后满意的点头,然后把几个孙辈的媳妇都夸了一遍,倒是提起太子妃时,只说一句端庄稳重,别的就再没有了。

太子与太子妃成婚近一年了,但一直没有喜信,为此皇后还坐不住的给太子安排了两个太子良娣,可惜这三个有名分的女人肚子都没有什么音讯。

至于其他被太子玩过的女人,更是没有半点喜信传出,让皇后与皇帝都有些着急。

太子无能昏聩,皇上膝下没有其他孩子,自然就盼着太子膝下多几个子嗣,谁知道太子耕耘得很努力,谁知道竟是光洒水不播种。

太子妃面色显得有些尴尬,别的女眷都是与夫君一同出现,偏偏她因为太子先走,只好独自赶过来,现在太后言谈中对她并没有多少满意之处,更是让她觉得面上难堪。

看了眼身边无知无觉大的太子,她苦笑着低下头,成了太子妃又如何,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三代中最尊贵的三个女人之间不那么融洽的关系,在场大多数女眷虽然观察不出来,但是一些人精还是看出了有些地方不对劲。

比如说太后今年格外不给皇后面子,时时以皇后马首是瞻的晴和公主因病没有出现,整个公主府唯一出现在宴席上的只有与端和公主走得很近的敏惠郡主。

华夕菀虽然对皇室有些事情不那么了解,但她觉得皇室真是乱得像一锅粥。

有句话说得好,那就是天底下最不规矩的地方不是田间乡头,而是皇室。

吃好了吗?晏晋丘见华夕菀一直沉默不言,低声道,等宴席散了我们回府再用些东西。

华夕菀笑道:我已经饱了,你这是把我当猪养吗?猪可没这么好的待遇,晏晋丘玩笑道,世界上也找不到这么好看的猪。

没准在猪的眼中,我们这些身上没有长毛,用两条腿走路的人,才是丑八怪,华夕菀用手绢掩着嘴角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道:很多毛多的动物,都比较讨人喜欢。

比如说老鼠?华夕菀:……我以为正常人都会想到猫狗,华夕菀用手托着下巴外头看着晏晋丘,至少猫狗尾巴上有很多毛,老鼠尾巴上能有多少毛?两人的交谈渐渐偏离正题,晏晋丘见华夕菀提到猫狗,不如让人给你寻一只温顺听话的小猫?罢了,猫狗这种生物,饲养是要付出感情的,我担心自己做不到从一而终或者无法接受它们先离开,不如不养,华夕菀直言拒绝,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给了对方两分感情又冷漠的收回来,才是最无情的做法。

晏晋丘听完后,看了她两眼,没有再提猫狗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位身穿水色长裙的皇室女眷突然问道显郡王妃可曾听过外面有关你的传言?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了不少。

太子妃居然有人在宫宴场合下问出这种问题,这是让显郡王妃难堪还是让促成二人婚事的皇上难堪?不管外面传言是什么样子,皇上是不知道的,他赐婚是以长辈的身份为无父无母的显郡王考虑,若是皇室中人都知道外面的那些传言,岂不是明着指责皇上胡乱指婚?华夕菀抬头看向说话之人,是个皮肤白皙微胖的华服妇人,鬓边的金钗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把这个妇人衬托得贵气逼人。

丽瑶夫人是说外面那些传郡王爷待妾很好的那些话?说到这里,华夕菀面带羞涩,郡王爷待妾确实极好。

妇人的丈夫静平伯祖父乃是一位郡王,三代下来,也不过是勉强保住了一个伯爵位,这还是因为其子颇受皇帝重用,皇帝才把他由三等伯提为一等伯,这一家子只能算得上是没落皇族,比起显郡王府的显赫,这位静平伯夫人鬓边的金钗就显得有些庸俗,就连那式样也是几年前的,若是放在一般世家,也是要把金钗融了做新花样,赏给有脸面丫鬟把玩的。

静平伯夫人没有料到华夕菀竟然应的是这个传言,她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不是这件事,可是见四周诸人脸色都有些怪异,就连与府上走得近那些人都频频向自己使眼色,她即便心里有不甘心,但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这个世界上,哪里都不缺少无脑的人,就算皇家也一样。

华夕菀见静平伯夫人偃旗息鼓,也懒得在这种场合下跟她计较,反而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般,朝看着她的众人笑了笑,便低下了头。

这一笑让不少人倒吸了一口气,一些对女色颇为看重的男人甚至想,若是华夕菀是单独对着自己这么一笑,只怕不管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愿意。

喝杯消食茶养养胃,晏晋丘撩起宽大的袖袍,伸手给华夕菀倒茶,也遮掩住了一大半朝这边看的视线。

这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茶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的倒在杯子里,没有一滴水溅出。

华夕菀端起茶杯,尽管茶还冒着热气,可是杯子握在手中,却渗着一股淡淡的凉意,她轻啜一口后便放下茶杯,朝殿外看去:时辰不早了。

现在已经是她睡眠时间。

晏晋丘恍然,知道华夕菀想的是什么,便在她耳边低声道:很快就要结束了。

华夕菀笑了笑,不着痕迹的让自己偏了偏头,让自己的耳朵离晏晋丘的嘴唇远了些。

晏晋丘看着华夕菀耳朵上挂着的镂空嵌珠耳环,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果然不出晏晋丘所料,两柱香后,皇宫里最有身份的三人很快先后离开。

既然正主都走了,他们这些陪客没坐一会儿,纷纷起身告辞。

就在华夕菀与晏晋丘即将上马车时,一个捧着檀木盒子的内侍匆匆走来跪在两人面前:见过显郡王,显郡王妃,奴婢乃太子宫近侍杨能,太子妃对您一见如故,所以特命奴给显郡王妃您带来一件小玩意儿。

整个宴席上,除了最开始她们之间相互见礼外,哪来的一见如故?华夕菀看着跟前镶着珠玉的檀香木盒子,颔首笑道:太子妃殿下实在太客气了,臣妇惶恐。

杨能见华夕菀并没有因为太子妃另眼相待而露出特别惊喜的表情,就猜出这位显郡王妃就算不是极聪明的女人,也算得上稳重。

他把盒子交到华夕菀贴身婢女白夏手上,躬身行一礼:太子妃吩咐奴办事前就已经说了,千金难得一知己,能与郡王妃您一见如故便是最大的幸事,这些小玩意儿不过是送与人把玩的死物,不值得一提。

既然对方打定主意要把东西送过来,华夕菀也不坚持,与这个叫杨能的内侍客气几句后,才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宫门口,华夕菀看也不看檀木盒子里的东西,语带厌恶道:回去就把东西给我锁起来,别在我跟前提起。

虽然杨能一句一个太子妃,但是她可以肯定送东西的人不是太子妃,而是另有其人。

当着晏晋丘的面给她送东西,这是瞧不起晏晋丘还是在恶心她?华夕菀扶着手腕上的玉镯,让自己的心气儿顺了一点,低声恨恨道:狗东西。

晏晋丘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轻笑道:可不就是个狗东西。

还是个断子绝孙的狗东西。

他掀起窗帘子朝外看了看,马车已经进入喧闹的京城主道,街旁熙熙攘攘的人群,给人一种天下繁荣的景象。

外面好看吗?晏晋丘回头,就见华夕菀懒洋洋的靠着软垫,虽然问着外面,但是脸上没有半点好奇之意。

喜怒哀乐,人生百态全都在,晏晋丘放下帘子,突然开口道,夕菀有没有想过认认真真看清这些人的思想?华夕菀仰躺在靠垫上,对于晏晋丘这个问题有些不以为然: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晋丘对这首诗怎么看?晏晋丘眼神微变,随即笑着道:夕菀这话是何意?华夕菀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懒洋洋道:就是诗中的意思,我不过是这众多人中的一个,连自己都看不清,又何曾去想过看别人?夕菀倒是简单直白,晏晋丘盯着她的双眼,那么夕菀有没有想过,站在最高处看风景格外不同?是不同,山高风大嘛,华夕菀打了一个哈欠,半眯着眼道,如果你下次去观景的时候,给我准备好厚实的衣服,不让我冷着,不让我饿着,我陪你去看看也无妨。

晏晋丘神情复杂的看着已经闭眼养神的华夕菀,半晌后笑了笑:你是我这辈子最亲近的女人,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受苦受累??华夕菀眼皮子动了动,但是却没有睁开。

马车继续前行,摇摇晃晃中,华夕菀渐渐睡了过去。

太子宫内,太子有些不耐的看着给自己把脉的老御医:每日请脉用药,孤看也没有什么用处。

御医闻言后退两步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您肝弱脾虚,实在不宜饮酒,今日……行了,孤自己的身体如何,孤心里清楚,太子站起身,面色阴沉的看着跪在地上有些颤颤巍巍的老御医,你不必多言,退下吧。

老御医欲再劝,抬头见太子面色难看,便又忍了下来,太子如今正身强力壮的年龄,对某方面要求却是比较高,可若为子嗣计,就应该修身养性,少饮酒,忌过量的房事。

可是太子刚愎自用,他又有何等本事劝服这样一个人?出了内室,老御医就见太子妃带着几个宫侍朝这边走来,礼还未行完,便被太子妃身边的近侍扶住了。

何御医不必如此多礼,太子的身子如何了?相较于太子的无礼,太子妃显得平易近人又温和,可有好转?何御医闻言道:回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现在不过二十余虽,乃是时光正好,若能少酒养性,于子嗣上更为有利。

太子妃听完这些话,笑着让人把何御医送出去,却在心底叹了口气,太子已是如此,她这个太子妃因为太子好几次无视她的行为下,早就在太子宫其他女人面前失去了威严,又如何能劝服太子改变态度?无奇不有启隆帝万寿过后,京中很快就有关于华夕菀的传言流出。

据说显郡王妃未出阁前从不出门见外客,真的是因为身体不好,而不是别的原因。

实际上这位显郡王妃长得倾国倾城,出现在圣上万寿礼上时,甚至让不少人看傻了眼。

这些经过贵族口中传出的流言一出,便有不少人表示自己早就觉得显郡王妃不可能是无盐女,不然义安候府为什么不急着掩饰?有亲戚在义安候府当差的人顿时扬眉吐气,以往他们说华府小姐相貌姣好,偏偏没有人相信,反而说他们是在拍侯府马屁。

现在贵人们说显郡王妃是大美人,以往那些传谣言的人顿时消失不见,一夜间便冒出不少早就知道的人。

曾经打算向义安候府提亲,但又碍于外面留言犹豫的世家们早就后悔了,华家数代列侯,华夕菀的两个兄长又都是争气的,若是修到这么一门亲家,那是再好不过。

结果他们生生浪费这个好机会,让显郡王得了这个大便宜。

到了这个时候,说酸话的有,羡慕嫉妒的有,甚至还有人在卢氏娘家两个嫂子面前挑拨离间的,话里话外暗指卢氏不把两个嫂子当自己人,又说两个嫂子竟然舍得这样的侄女嫁到皇家云云。

卢家人虽个性耿直,但不代表他们没脑子。

若是卢氏一族人没脑子,当年祖上又怎么能调兵遣将,跟着元帝打天下?擅长兵法者,自然有聪明的脑袋与长远的眼光,又岂能因为这么点挑拨的手段就与自家亲戚产生嫌隙?卢家两位女眷也是开朗护短的性子,听到别人明里暗里挑拨是非后,直接沉脸表示他们卢家的侄女嫁给显郡王乃是天作之合。

关于别的什么都不提,只是渐渐与这些人家减少了来往。

显郡王府。

华夕菀看完卢氏给她写的信函,把信叠起让白夏收起来。

她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有些耀阳的太阳,皱眉道: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紫衫正在金兽炉中点熏蚊虫的香球,听到后便道:郡王妃若是觉得热,就让红缨姐姐给你做果肉碎冰来,她做这个最是拿手。

华夕菀柔若无骨的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觉得坐着的姿势仍旧不舒服,干脆趴在了软榻上,脸贴在冰凉的锦缎上,总算让她觉得舒服了些:倒也好。

红缨闻言便停下手里的事,笑着朝华夕菀福了福身,就准备带人去冰窖里去冰。

多做几碗,等会你们也尝尝,华夕菀又懒懒补充了一句,然后接过白夏递过来的软枕放在自己身下,左手托着下巴侧躺着,右手食指轻点着腿不紧不慢道:绿珠,我陪嫁带过来的那些铺子账册,你清算出来了吗?都已经核算过,这一个月盈利不少。

绿珠从木箱中翻出几沓账册,见华夕菀并没有去看账册的心思,便把大致情况向华夕菀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这些铺子都是临街旺铺,盈利多倒也正常,华夕菀随手翻了下首饰铺账册,这些老手艺人还是要好好养着。

你们记得告诉下面的管事,凡是在我铺子里做工超过十五年至半百之年,没有犯错并做事认真者,每月除工钱外可以多领半吊钱。

届时若是不愿意再做工,准备归家休养,每季也可以到铺子里领半吊钱当生活补贴。

但若是有谁把铺子内部的事情讲给外人听,到时候可别嫌东家做事不留情。

当下的人因为医疗条件的限制,人均寿命并不高,能活到五十岁的人,已经算得上是身强体壮,长寿之相,华夕菀不怕自己许出的这个大胆诺言。

绿珠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郡王妃这是要留住有用的手艺人,便道:奴婢会让管事做好这件事的。

这事看起来简单,不过操作的过程中极容易让人钻空子,好在有郡王妃的身份在,一些章程也要实施,那些工人也会相信铺子里做下的承诺。

毕竟有几个员工在半百之年后,能凭着在老东家做工的情分,每季白领半吊钱?把账册扔到一边,华夕菀继续趴回软榻上:我睡会儿,等下再叫我。

白夏见状,便坐在软榻的脚墩上拿着团扇轻轻摇着。

绿珠与紫衫收好手边的东西,轻手轻脚的退出内室,并且让在外室伺候的尔等丫鬟们放轻脚步后,才出了卧室。

经过郡王妃的管理,铺子里这两个月收益好了很多,跟了华夕菀好些年,绿珠至今都觉得自己还摸不清郡王妃的脾性。

明明是很聪慧的人,偏偏时时都是一副懒散的模样。

明明是侯府嫡女出身,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偏偏在看过账册后就能发现管事从中牟利,在财物上,颇为精通。

想到此处,她又想起郡王妃说起女人万万不能没有银钱在手时懒散却又清明的神态,若是郡王妃这些年愿意去参加那些诗社、贵女马球社,京中第一贵女的名头……察觉到自己话说得太过,绿珠忙闭上嘴,见走廊上没有人路过,才松下一口气。

见她这个样子,紫衫笑斥道:叫你胡说,郡王妃是有主意的人,我们只管好好照着郡王妃吩咐做事便是,你又何必说那些没用的东西。

你说的对,是我想得太多了,绿珠朝紫衫一个福身,谢过她提醒之意,她看了眼雕梁画栋的院子,淡笑:一时忘形,竟忘记这是哪了。

紫衫站着任由她给自己行了这个礼后,才回了半个礼道:幸而你清楚,不然就算我提醒你,也是没用的。

郡王妃的为人虽然懒散,性子也好,但是一旦发起怒来,便是谁也拦不住,谁求情也没用。

晏晋丘进正院时,见华夕菀睡得正香,屋内只余一个打扇的白夏,其他伺候的丫鬟都在外面,抬起的步子轻轻放下,连带着身后跟着的两个太监也留在了外间。

白夏见他进来,起身无声朝他福了福身。

晏晋丘点了点头,脱下身上软绸外袍,从她手里拿过团扇,坐在榻沿给华夕菀摇着扇子,压低声音道:最近天开始热起来,所以你们伺候的时候一定要细心。

请郡王爷放心,奴婢们一定尽心伺候,白夏朝软榻方向望了两眼,确定他们的交谈不会影响华夕菀休息,才放心的继续开口,郡王妃苦夏,屋子里时时放着冰对身子又不好,所以郡王妃未出阁前喜欢待在阴凉通风处。

晏晋丘看着华夕菀那双纤细的手臂,笑了笑,这么苗条的人居然也苦夏。

白夏看了两人一眼,无声的退了出去,见红缨端着冰碗进来,便伸手拦住她,把人带出了屋子。

郡王妃休息了,白夏笑指着她手里的冰碗,这个好东西,咱们姐妹几个自己分了吧。

红缨莫名的看了白夏一眼,白夏姐好像心情不错?她疑惑的回头看了眼卧室,连白夏都从内室出来了,难道是郡王爷回来了?想到这,她把冰碗塞到白夏手里,白夏姐姐辛苦了,这碗好东西就由你来尝。

噗嗤,白夏端着冰碗轻笑一声,正欲开口说话,抬头却见木通匆匆朝这边走来,见她们两人守在门口,也猜到郡王妃正在休息,当下又是着急,又担心打扰到郡王爷与郡王妃休息,只好不停的在白夏与红缨两人面前打转。

木总管,您这是做什么呢?红缨笑眯眯的看着木通这幅模样,可是有什么要事?木通看着眼前两位郡王妃重用的丫鬟,叹口气道:两位姑娘,刚才下人来报,临平郡主现在已经进京,二位若是有空,可否替我通传一声。

木公公客气了,您稍等。

红缨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临平郡主不就是郡王爷的嫡亲姐姐吗?她正准备转身进屋通报,回头就看到郡王爷面无表情的走了回来。

慌里慌张像什么样子?听到木通提到自己的胞姐,晏晋丘面上没有半分喜色,淡淡道,郡王妃正在内屋休息,莫吵醒了她。

木通闻言,面上焦急的神情顿时消失不见,跪倒在晏晋丘面前,小的失了分寸,请郡王爷责罚。

起来回话,晏晋丘眉头微皱道,临平郡主这几年一直在江城,怎么突然回京了?小的听闻乃是皇上密诏郡马进京入职,所以郡主才跟着郡马一起回了京,木通站起身,躬身道,小的听到消息时,郡主与郡马已经进京了。

晏晋丘面无表情的听木通说完,微微垂下眼眸:既然如此,便随她去。

白夏与红缨早便低头退到角落里,听到这段谈话,两人心里有奇怪,两个月前郡王爷与郡王妃成婚,临平郡主没有赶回来。

这个时候无声无息来了京城,竟也不告诉郡王府一声,这对同胞姐弟之间,感情似乎并没有那么亲密。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把心里的想法按了下来,只当自己是个不会停不会想的透明人。

皇家连亲生父子之间都有相残的,更别提姐弟。

天下虽大,但也只有皇家才是无奇不有。

说与做临平郡主?华夕菀把玩着一盒成色上好的珍珠,听完红缨的话,慢悠悠的把手里的珍珠扔进盒子里,她不是在四年前就嫁到江城去了?听闻这位郡主嫁的这位不是什么世家,只是个家产颇丰进京赶考的学子。

殿试过后,这个学子拿了个二甲第第十名,在普通人眼里已经算是光宗耀祖,可是在世家众多的京城,这样的人每三年都有,实在没什么特别的,能让他们多看两眼的也就一甲前几名。

不过尽管这位江城出生的学子成绩不算特别显眼,但是人家凭着一副好皮囊和几首好诗,被显王府的临平郡主看上,死活要嫁给他,这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好运气。

个中曲折局外人不清楚,但是华夕菀记得很清楚,当年这事在京城里也热闹过一段时间,直到临平郡主嫁到江城几个月后才渐渐没有人再提起来。

不过现在临平郡主带着郡马孩子回京,只怕当年的事情又要被好事者重提。

华夕菀低下头,看着满盒漂亮的珍珠,漫不经心道,既然郡王爷说过不必管这事,你们也不用多打听。

四年前老显王尚在病中,临平郡主都能坚持嫁到离京城不算近的江城,可见有多看重那位郡马,只怕显郡王这个弟弟份量比不上她的丈夫。

奴婢省的,红缨收起珍珠盒子,把热茶端到华夕菀面前,奴婢就是担心临平郡主此次回京,会刁难您。

出嫁的女人,最怕遇到刁钻的婆婆,难缠的姑子,这若是遇上其中一样,就是糟心事。

她拿什么刁难我?华夕菀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水面的热气,慢慢喝一口后才道,比娘家,我的家人和我感情深厚,会疼爱我,护着我;比出嫁的门第,显郡王府比江城何家显耀得多,你们说,我怕她做什么?别说晏晋丘与临平郡主感情不好,就算他们姐弟感情深厚,如果对方刻意刁难她,她也不会委曲求全。

她的父母亲养她十几年,不是为了让她到显郡王府过窝囊日子的,就算她受得了这个窝囊气,她也不能受,若是让其他人觉得华家女儿都是这个窝囊性子软弱好欺,就是她的罪过了。

红缨见自家主人胸有成竹,心中的担忧放下来了,当下又觉得自己不够冷静,连这一层都没有想到。

知道你们几个人担心我,华夕菀放下茶杯,对红缨白夏几人笑了笑,身边有你们在,我就安心多了。

红缨白夏几人连称不敢,但是却放心了,至少郡王妃不会觉得他们多事,反而记下了她们这份忠心。

郡王妃,郡王爷回府了,正往正院这边过来,紫衫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白夏与红缨神情有些不对,垂下眼眸福了福身,郡王妃,奴婢听说郡王爷回府时脸色不太好。

听到这话,华夕菀眉梢微挑,他脸色不好又不会拿我们出气,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该怎么伺候就伺候吧。

紫衫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明明郡王妃的话很正确,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晏晋丘刚进正院大门,就见院子里围了不少的丫头,他家郡王妃穿着一身宽松的袍子,头发也只用一支碧玉钗固定住,神情严肃的站在院子中间,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气息。

正这么想着,他就见华夕菀双手缓缓上台,右脚也慢慢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朝外迈,动作虽然做得很慢,但是莫名给人一种行云流水之感。

晏晋丘站在原地看着华夕菀把一套慢吞吞却很好看的拳法打完后,才上前道:夕菀打得这是什么拳法?华夕菀正在毛巾擦额头的细汗,见晏晋丘走了过来,撩开鬓边散落的碎发:用来强身健体的拳法,今日怎么如此早就回来了?虽然晏晋丘一副对政事不感兴趣的样子,但好歹也在朝中挂了一个职位,大小朝会还是会去的。

朝中没什么大事,晏晋丘见一缕发丝在华夕菀脸颊旁,伸手把那缕头发夹到她的耳后,你这些年身体不好,不曾出门,不如近几日我们找个好天气出门游玩一番?华夕菀想想近来越来越热的天气,心里刚浮起的游玩兴致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下便道:近来天气越来越热,这两天出门好像不太合适?既然如此,久等夏季过后再带你出去好好玩玩,晏晋丘见华夕菀没有进屋的打算,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待在王府会闷。

王府里挺好,不会。

华夕菀笑了笑,像她这样的懒人巴不得过这种无聊的日子,睡觉睡到自然醒,想吃什么只想穿什么只需要动动嘴,无聊了还有一堆各种话本看,这种悠闲日子简直好极了。

见华夕菀又开始练拳脚,晏晋丘便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欣赏她的飒爽英姿,即使是有些凶狠的动作,华夕菀做起来,那也带着另类的美感。

看到华夕菀踢飞专门用来练武的沙包后,晏晋丘的坐姿突然变得更加挺拔。

晋丘,我们进屋去吧,华夕菀接过白夏递过来的帕子,边擦着手边走到晏晋丘面前,气都不带喘的,对了,我听说临平郡主昨日回京,要不请他们一家回府住几日?木通以及其他几个在郡王府伺候的老人脚底心冒出一丝凉气,郡王妃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晏晋丘视线在华夕菀白皙的脖颈处转了一圈,略带笑意道:不必,她嫁出去这么多年,自己有了一家人,想必没空到我们郡王府里来,以后你也不必为她太过费心,别累着自己。

在场众人顿时心头敞亮起来,郡王妃方才说的是回府,而郡王爷却说来我们郡王府,看来临平郡主在郡王爷心中,已是外人无疑。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华夕菀也懒得假模假样的说那些场面话,颔首道,原来如此,说完,话头一转,今天我让膳房的人煲了两道养身去热汤,你等会也喝一碗,夏天快到了,内热不去对身体不好。

大概没有想到华夕菀竟然这么直接的应了下来,连劝慰或者调和的话都没有说,所以晏晋丘愣了一下才点头,好,中午我一定喝。

木通抬头瞧见了郡王爷脸上的笑容,顿时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两人并肩进了屋,华夕菀进屋换了套衣服,又绾好发,摇着团扇在软榻上坐下,见晏晋丘坐在桌子旁,便道:这里通风,比桌子边凉快。

晏晋丘闻言,顿时起身凑到她身边坐下,确实凉快不少,难怪你平时喜欢在这里看书。

华夕菀笑眯眯的摇着扇子道:最主要还是因为这个软榻我很喜欢。

伺候的下人们见状,奉好茶点后,就全部退了出去,走在后面的白夏与紫衫还细心的掩好了门。

等下人们都退出去后,华夕菀才道:今日一早端和公主便让人给我们府上送了请柬,说是在京郊买了个山庄,邀请我们三日后一起去游玩。

晏晋丘闻言眼神微变,既然是皇姐邀请,就去看看,他神色淡淡道,三日后我陪你一道去。

华夕菀停下摇扇子的动作,看着扇面上画着的仕女骑马图,当下微微一笑。

聪明的女人,从来不需要做太多。

而聪明的男人,也不需要让自己的女人说太多。

命案夜半时分,华夕菀突然从梦中惊醒,坐在床头看着窗户上的树影,呆愣片刻后侧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摸着额际的细汗,长长呼出一口气。

温热的手掌摸向她的额际,发现上面汗,便用中衣袖子替她擦去汗渍,揽住她的腰,做噩梦了?没事,华夕菀看了眼已经坐起身的晏晋丘,面上露出笑意,就是梦到我突然从悬崖上掉下来,吓了一跳。

呵,晏晋丘低笑着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拉着她躺下,替她掩好被角道:听老人说,这是在抽身高呢。

华夕菀觉得有些热,便把手臂从被子里抽了出来,你见谁家虚岁十七的姑娘还长身高的?别人家的不长,不代表我们家的人不长,晏晋丘摸了摸她手臂,察觉手臂有些热,便没有把她手臂塞回被子中,睡吧,我在呢。

昏暗中华夕菀看不清晏晋丘的表情,但是她可以肯定,晏晋丘的眼神一定没有他说的话那么深情。

闭上眼睛,听着窗外夜风吹动树梢的声音,她翘起唇角,不过真情假意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她舒舒服服过日子就行。

在外间守夜的绿珠听到屋内有动静,本来打算进屋掌灯,但是在听到细细的谈话声后,又歇了进去的心思。

在内室又变得安静下来后,她才侧身躺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窗外闪过一道强光,随即一阵惊雷响起,她吓得连忙起身穿好鞋子,走到内室门口听到里面有声响传出才道:郡王爷,郡王妃,需要掌灯吗?不用了,没事,退下吧。

听到郡王爷的话,绿珠略犹豫了一下,确定郡王妃没有意见后,才退回外面的榻上。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狂风大作,门窗被吹得咯咯作响,她抬头看了看屋顶,似乎听到了雨滴打在瓦片上的声音。

果然没一会,雨便噼里啪啦的下起来,雨声打得像是要把屋顶冲开似的,借着闪电的光,她看了眼内室方向,拉紧了身上的被子。

明日就要去端和公主的庄子上玩耍,也不知道到了明天雨会不会停。

雨下到四更天才停,华夕菀起床时,院子里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暴雨冲刷过的痕迹都没有。

她看了看天际已经开始发红的太阳,揉了揉额际,回头对身后的白夏道,昨晚雷声不停,吵得我觉都没睡不好。

立在窗边的晏晋丘闻言道:等下在马车上再睡一会儿。

华夕菀掩着嘴角打了一个哈欠,没有拒绝晏晋丘这个美好建议。

因为昨夜的大雨,整条街道在阳光下弥漫着一股清新的雨气,华夕菀掀起帘子看了眼外面干干净净的街道以及来往的行人,拍了拍腰下垫着的软枕,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补眠起来。

晏晋丘见她真的靠着软枕睡着,干脆把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

做完这些后,他朝马车外看了一眼,马车已经快要靠近城门。

守门的卫军在马车靠近时,便认出了马车上显郡王府的图标,客气的例行检查后,就放了行。

马车出了城,便顺着大路朝前走,谁知前行一段距离后,突然就停了下来。

见靠着软枕睡觉的华夕菀有转醒的迹象,晏晋丘眉头微皱,掀起马车窗帘道:怎么回事?郡王爷,前面的路被拦住了,盛郡王府还有宁王府的马车都停在前面,木通在马车外回道,听卫兵说,前面发生了命案,似乎是张家公子。

正在迷迷糊糊间听到张家公子四个字,华夕菀想起回门时,二婶提起的事情,顿时清醒过来,揉着额际皱眉道:是哪位张公子?晏晋丘看着她不说话,马车外的木通也犹豫了一下后才开口道:听说是京中名家张氏一族长房公子。

华夕菀闻言沉默下来,名家张氏一族长房女儿有几个,儿子却只有一个,也就是二婶的那位幼弟……你别担心,我让木通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华夕菀放下捏着眉间的手,这种事自然有大理寺,我们若是问得太多,只怕会徒惹麻烦。

一般在犯罪现场过于关心案件过程的,往往是办案人怀疑对象,这种麻烦还是不沾为好。

没事,张家与华家好歹是姻亲,我们显郡王府去问两句也是人之常情,晏晋丘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劝慰两句后,就让木通去打听消息了。

宁王世子妃曾氏有些烦闷的拽着手绢道:真是晦气,大上午的竟遇到这种事。

转头见自己丈夫正在把玩刚从外面淘换回来的新玩意儿,顿时心头的火气更大,只好强忍着气把头扭到一边。

有什么急的,反正到那庄子上也只是坐着发呆,坐在自个儿马车中,好歹自在些,晏骞荀有些宝贝的把手里的玩意儿放进盒子里,然后把盒子又放进马车的一个抽屉中,再说了,发生这种事情是触端和公主的眉头,与你有什么关系?世子这话怎么说的?曾氏终于是忍不住了,只是担心说的内容被马车外的人听到,才勉强压下音量道,你平日常与太子在一块儿,端和公主是太子殿下嫡亲姐姐,她若是不好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话是这么说,可这位做的事也不太像了,晏骞荀撇着嘴道,前两月为了买这个庄子,还打死了一个人。

要我说,这种事一般纨绔子弟都做不出来,这位的心忒毒。

你快少说两句,曾氏吓得忙去捂晏骞荀的嘴,若是让别人听见,就麻烦了。

嗤,晏骞荀嗤笑出声,不过因为忌惮端和公主的身份,终于没有再开口。

曾氏见状松了口气,但是心里多少也有点疙瘩,前两月端和公主为了买庄子让下人打死人的事情,几乎是世家都知道的秘密,只是因为皇上宠爱她,别的人不好多说而已。

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把人打死,便是他们自己府上不懂规矩的下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打死算数的。

心头发闷的她抬起帘子一看,就看到一个蓝衣太监正与卫军首领说着什么,她挑了挑眉:那个不是显郡王跟前得用的太监吗?晏骞荀把脑袋凑过去看了眼,点头道:看样子显郡王一家子也被堵在后面了,听说这次出事的人是显郡王妃娘家二婶的嫡亲弟弟?曾氏点了点头,随即叹口气道:上个月就开始在京城里找人,没有想到……两人都沉默下来,毕竟这事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大概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木通才打听消息回来,语气磕磕巴巴道:郡王爷,郡王妃,小的打听到一些消息,只是听着骇人了些,小的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有什么不该说的, 华夕菀比晏晋丘更快的开口,说说是怎么回事。

听完木通的话,华夕菀心里觉得很奇怪,昨夜那么大的风雨,究竟是谁会那个时候扔一具尸体。

死者全身伤痕,舌头已经没了,就连眼睛都少了一只,身上皮肉溃烂严重,偏偏身上骨头却几乎没有受伤,甚至连身上都穿着一个月前莫名失踪时的衣服,衣服很干净,也没用破损的地,这说明死者被抓住的时候没有激烈反抗,或者说对方实力实在太过高强,他根本就没有反击的余地,就被人抓走住了。

现在对方突然把人的尸体扔了出来,而且还是在进京城大门的主干道上,这行为实在有些可疑。

更何况要把一具尸体从城门运过来,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同时还要避开夜里宵禁时间以及看守城门的卫兵。

能做到这些,除非张家公子从一开始就被关在郊外受人折磨,或者是有人在昨天白日里出了城,并且还顺利的把尸体运送出城门。

要不声不响的做到这些,若是没有帮忙,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最重要的是何必这么大摇大摆的把尸体扔到这种经常有行人路过的地方,这岂不是等着别人来发现尸体?卫兵通知张家人了吗?华夕菀刚说完这句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女人的嚎啕大哭声。

她顿时一惊,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就看到几个神色匆匆的仆人扶着一男一女两位长者踉跄着朝这边走来,被扶着的妇人几乎是被人拽住才勉强撑着身子,脸上的悲痛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听到张夫人伤心欲绝的哭声,华夕菀放下帘子,叹了口气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残忍不过。

可怜张家俩老,这把年纪还遇到这种糟心的事情,真不知两人该如何接受这件事情。

晏晋丘淡淡道:京城这个地方,缺的从来就不是人命。

华夕菀听到这话,沉默下来。

襄王有妻尽管离被大理寺人围着的地方有些距离,华夕菀仍旧能听到风声里张夫人的哭声。

也许是对方的哭声太过凄厉,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低声道:木通,你代表我们郡王府去劝劝张夫人,别让她伤着身子。

是,木通心里清楚这会儿就算去劝,在丧子之痛面前,也没什么用。

郡王妃是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可是既然郡王妃叫他这么做,那么自然有她的用意。

显郡王妃倒是仁厚,盛郡王妃侯氏放下帘子,不咸不淡道,竟是让下人又是端茶又是奉药的。

嗯,晏伯益翻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应声道:华氏二房夫人出自名家张氏。

原来如此,侯氏笑了笑,见晏伯益精力都放在书上,便不再开口,只是掀起帘子又朝外看了一眼,只看到显郡王府几个下人围着张夫人劝慰着,各个脸上都挂着担忧与难过的情绪,仿佛张家公子是他们自个儿家人般。

看到这,侯氏微微垂下眼睑,眼底的笑意也淡了几分,显郡王府里的人,没几个简单的。

又过了好半晌,被堵着的前路才放行,盛郡王府与显郡王府的马车互相谦让好半晌后,才让盛郡王府走在了前头,跟在后面的宁王世子与世子妃,还有后面跟上来的敏惠郡主。

敏惠郡主向来以端和公主马首是瞻,这种时候她来捧场实在太正常不过。

倒是华夕菀知道敏惠郡主的车架在后面时,想起新婚夜时端和公主说的那些话,便道:敏惠郡主乃是顺仪公主之女,怎么得了郡主的封号?按理说,敏惠郡主身为公主之女,品爵应该是翁主才对。

皇后格外喜欢敏惠郡主,去年便破格封她为郡主,并赐了敏惠二字为号,说是充作自己女儿养,晏晋丘面上露出复杂的笑意,这种荣宠,可不是别的公主家女儿能有的。

翁主与郡主品级相同,荣宠与否也要看家里人是否有实权,不然独留一个空名头又有什么用?皇后若真是想把人家当女儿养,就该给一个公主的封号,何必弄个不尴不尬的郡主,倒像是防着什么似的。

她看了眼面上似笑非笑的晏晋丘,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车厢安静一会儿后,晏晋丘突然开口问道:你不关心杨氏这桩命案?这些事有大理寺来查,我管这些做什么?华夕菀眼神灼灼的看向晏晋丘,勾着嘴角淡笑道,早晚都会有个结果的,你说对不对?这是自然,大理寺办案,向来是严谨认真的,晏晋丘笑了笑,掀起帘子看了眼外面,快到了。

华夕菀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

端和公主庄子刚弄好,尚是第一次邀人玩耍,晏晋丘就这么熟悉地方,恐怕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提前赶到庄子里的端和公主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宾客在来路上遇到命案发生后,当下便有些不高兴,毕竟新庄子宴请宾客时遇到这种事,实在是太晦气了些。

是不是那个五状元四榜眼七探花的张家?端和公主虽然心里不悦,面上却没有显出来,她看了眼旁边陪坐的几位夫人,露出几分惋惜之色,听闻这位张公子文采斐然,没想到竟遇到这等恶意,歹徒可抓住了,此等狂徒,实在太过大胆了!这位张公子失踪了一个多月,张家为了找他,也算是费了不少力,旁人早就觉得这位凶多吉少,如今消息传来,大多人也不过是叹一声果然如此罢了。

京中世家众多,虽是繁华之地,但同时也是勾心斗角不断,这位张家公子虽是少年成名,但是恃才傲物,又仗着张家出身,对寒门学子十分看不上眼,近两年与太子越走越近后,那脾性就越加狂傲,现在被人割舌挖眼,不定是被谁记恨上了,才落得如此下场。

古来恃才傲物者,大多没有好下场,倒是德才兼备为国尽忠之人,在历史上留下了一笔。

在场的几人见公主这么说话,都纷纷跟着叹息一番,仿佛都见过张家公子有多优秀似得。

一番叹息过后,端和公主又问:哪几家被堵在路上了?回殿下,小的听闻盛郡王、显郡王、宁王世子还有敏慧郡主的车架都被拦了下来,听闻此事大理寺卿亲自来查,想来……皇上十分震怒,回话的太监是端和公主跟前的人,回起话来比别人要多几分大胆。

几位女眷可有受惊?端和公主担忧道,几位女眷可都还是如花的年龄,如何受得这般惊吓?请公主放心,大理寺的人把马车拦下时,离案发之地尚有一段距离,几位贵人并未见到什么,情绪都算稳定。

只是显郡王妃与杨家有亲,所以便差人多问了几句。

回话太监犹豫了一下,然后道,并且留下几个人去劝慰张夫人与张大人。

端和公主闻言点了点头,示意太监退下后,对在座众位夫人道:显郡王妃是个贴心人,相貌好,出身好,又会体贴人,有她在堂弟身边,本宫也放心了。

说完,叹了一口气,这府上还是要有个女人管着家才行。

诸位夫人自然是又跟着附和一番,他们虽然都是皇族人,但是比之这几位,实在是不值一提,自然是要捧着端和公主。

至于端和公主话里表面在夸显郡王妃,实则暗示显郡王妃相貌太过,他们就当自己没有听出来。

别庄到了?敏惠郡主扶着贴身丫鬟的手走下马车,抬头就看到停在前面显郡王府的马车,在她愣神间,晏晋丘踩着脚凳出了马车。

敏惠郡主脚下一顿,正想加快脚步上前时,就见马车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而在她眼中没有谁能配得上的显郡王笑着把这只手握在了掌中。

她脚步慢了下来,恍恍惚惚间,脸上已经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上前对着这位显郡王妃微微一福:表嫂万福。

敏惠郡主万福,华夕菀把手从晏晋丘掌中抽出,微笑着回了一个万福礼,然后与她并肩走在了一块,早听闻敏惠郡主德貌双全,今日得见方才传言不及其一。

表嫂谬赞了,不过大家抬举我而已,敏惠郡主趁着这个机会,细细打量了华夕菀好几眼,在你的面前,世间有几个女儿还好意思称一个美字?华夕菀听到这话,笑着摇了摇头,半是真心半是客套道:再漂亮的皮囊也有老去的一天,红颜枯骨不外如是。

敏惠虽然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笑着应承了几句,回头见晏晋丘静静的跟在她们身后,端得是如玉公子,风度翩翩。

敏惠郡主,华夕菀突然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笑吟吟道,听闻郡主擅诗词,不知我合适有幸能拜读郡主你的诗作。

不过是瞎写而已,哪能称得上诗作。

敏惠郡主被惊的收回视线,或许是因为自己心虚,她竟觉得那只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烫得她心里闷得慌。

真是难得,今日竟能得见两个美人。

盛郡王妃的到来让敏惠郡主心里的烦闷没有减多少,她笑着朝对方福了福身,心头发苦。

虽说她们几人品级看似没有什么差别,可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实际上自己是没法与这两人相比的。

她的母亲虽贵为公主,但因为母亲出身低微,他们袁家又只是一个没落公爷府,她这个郡主若不是因为皇后看重,只怕在她们面前更提不起底气来。

堂嫂这般姿色,竟然还好意思取笑我们,华夕菀与盛郡王妃侯氏齐齐朝对方行了一个万福礼,也不知是谁先握住对方的手,不过眨眼间,两人已经俨然一副好姐妹的模样,我看你是故意说这么一句,等着我们来夸奖你才是。

竟是被你看穿了,这可怎么好?侯氏掩着嘴角轻笑出声。

华夕菀眨了眨眼:堂嫂若是给我黄金千两,白银万两,我可以考虑封口。

我可没那么多钱,不如把自个儿赔给你,给你当斟茶倒水的随侍罢了,侯氏摇头叹息道,只盼到时候你多怜惜我一些。

这般美人,我又如何不怜惜,华夕菀笑着道,只怕到时候堂伯舍不得,我倒成罪人了。

侯氏听到这话,面上微红,笑得倒是真心了几分。

敏惠郡主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以前不怎么交谈的人收放自如的开着玩笑,仿佛是来往多年的好姐妹,心里冷笑一声,摆出这幅模样给谁看,若是没有太子殿下,只怕这两家早就斗得你死我活,鸡犬不宁。

她抬头不着痕迹的看向显郡王与盛郡王两人,显郡王微笑不言,盛郡王面色淡然沉默,两人虽然并排走着,中间缺隔了一步远的距离。

敏惠郡主收回视线,扯着嘴角想笑,到了最会也没有笑出来。

若是她能嫁给显郡王,别说为他管家育儿,就算是勾心斗角也是愿意的。

只可惜襄王有妻,她也不过是妄想而已。

代饮几位主要客人一到,端和公主便亲自带领宾客观赏别庄景致,不过在华夕菀看来,修建得花团锦簇的别庄并没有其他夫人口中那般瑰丽,但面上还是配合着做出惊叹之意而已。

赏完别庄的精致,便开始了男女皆宜的投壶游戏。

华夕菀看着那细颈长壶,再看看那些摩拳擦掌的男客女眷,努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表现得兴奋一些。

我们年纪大了,看着你们年轻人玩玩便罢。

徐王妃等几位上了年纪的女眷纷纷表示坐在一边做裁判就足矣。

其余众人也没意见,毕竟这种游戏本就是年轻人比较喜欢玩,上了年纪眼力不行,哪里还能把箭投进壶口。

端和公主虽是主人,应该让尊客先投,但是因为她是当今唯一的女儿,颇受宠爱,在场众人自然没有谁抢在她前面投箭,再三推迟一番后,端和公主扔出了第一支箭,箭在瓶口歪了一下,险险掉了进去。

哎,好险,端和公主拍了一下手掌,从婢女手中接过一支箭,转头在众人中扫了一眼,然后把箭递到华夕菀面前,堂弟妹乃是新妇,这第二箭你来,不过若是投不中,便要罚酒一杯。

说到这,端和公主似笑非笑的看向站在旁边的男客,若是等下有人舍不得,也可以三代一替你受罚。

华夕菀接过箭,摇头笑着道:这可不妙啦。

说完,朝前走了几步,站在投壶线上潇洒利落的往瓶口一扔。

箭砸在壶上,叮咚作响,落在了一旁。

弟媳不如皇姐技艺,献丑了。

华夕菀叹口气,然后偏头看向晏晋丘。

内子不擅饮酒,由我代她饮罚三杯吧,晏晋丘上前几步,走到华夕菀身边,浅笑着朝端和公主作揖道,还请皇姐手下留情。

端和公主抚掌笑道:就知道有人会心疼媳妇,来人,给显郡王斟酒。

酒很快端了上来,女子拳头大小的三个杯子里面倒着满满的酒,晏晋丘倒也不推脱,伸手端起来仰头便饮尽一杯,用食指抚去嘴角的酒渍,他低笑道,好酒。

说完,朝华夕菀笑了笑,又仰头喝下第二杯酒。

众位女眷见状,都取笑他心疼自家王妃,也有心生艳羡者,不过也只是心里想想,面上仍一派热闹。

敏惠郡主看着晏晋丘毫不犹豫的替华夕菀喝下三杯酒,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不甘于怨气。

除开有些姿色外,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地方配得上显郡王,明知道投壶若是不中会连累显郡王被罚酒,她还那般漫不经心,实在太过可恨。

三杯酒下肚,晏晋丘面色不改,风度翩翩的接过端和公主递给自己的箭,众目睽睽下,轻轻松松的把箭投进壶中。

好,端和公主笑道,就知道这种小游戏难不住你。

不过是运气好而已,皇姐谬赞了。

晏晋丘接过下人端上来的茶漱口,散去口中的酒味。

华夕菀把自己的手绢递给他,他笑着接过擦干净嘴角,把手绢揣进了自己的袖兜,下次投壶时,我教你。

投不进去也没关系,我的酒量还不错。

千杯不倒?华夕菀正欲开口与晏晋丘说笑,就听到下人来报,临平郡主与郡马到了。

华夕菀挑了挑眉,抬头看向面色丝毫未变的晏晋丘,勾着嘴角想,这位临平郡主果然是来了,她所料果然没错。

不到片刻,她就看到几个丫鬟簇拥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华服女子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容貌与晏晋丘并没有多少相同之处,只算得上是清秀之姿,倒是她身边的青年唇红齿白,斯文俊雅,有着一副好皮囊。

临平郡主到来后,便向端和公主致歉,说是路上遇到一些事,所以来得晚了些。

端和公主当下便笑着把这事揭过去,然后指着华夕菀道:你只顾着和我闲聊,且先看看这是谁?临平郡主随着她的手势偏头看向华夕菀,打量几眼后,不咸不淡道:想必这位就是我的弟妹华氏了,倒是有副好相貌。

大概是因为这话说得忒不像,在场女眷察觉到不对劲,一时间竟没有人插话,只是有几个人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华夕菀。

姐姐、姐夫万福,华夕菀落落大方的上前行了一个万福礼,然后笑吟吟的瞥向郡马罗仲诤,姐夫也是好相貌。

此言一出,便有女眷用手绢捂住嘴角,掩饰住露出的笑意,四年前临平郡主因为看中这位罗才子的相貌,才闹着嫁人,如今刚回京便对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弟妹如此不客气,也难怪人家显郡王妃不给她脸面。

弟弟真是娶了一个好媳妇,家教礼仪更是难得一见。

临平郡主没有料到华夕菀竟如此对自己说话,面色有些难看。

至于被华夕菀表面夸好看,实则暗讽靠脸吃软饭的罗仲诤,面上倒是看不出半点恼意。

夕菀本是如此性子,就连皇祖母、皇上与皇后娘娘都要夸她一声好,担心我欺负了她,晏晋丘不咸不淡道,若不是夕菀难得,皇上又怎么会把她赐婚于我。

听了这话,临平郡主面色更加难看,她身边的罗仲诤率先一步开口道:弟弟娶得如此佳人,实在可喜可贺。

见罗仲诤开口说了这话,临平郡主虽然面色难看,但也没有再开口,看了晏晋丘与华夕菀一眼后,便沉着脸坐在了一边。

在场诸位女眷见状,面上虽不显,心里却有些不明白,显郡王府是临平郡主的娘家,她父母已逝,只剩下一个弟弟是她助力,她何苦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堪,这不等于把弟弟与自己越拉越远吗?不管临平郡主究竟意欲何为,但是见显郡王对显郡王妃的态度,还有显郡王妃面对临平郡主时的姿态,已经让部分女眷决定远着些临平郡主。

毕竟,一个是与娘家关系疏远,夫家又不显眼的郡主,一个是娘家看重,夫家显赫的郡王妃,凡是有眼睛的就知道谁更不能得罪。

表姐来得正好,这会儿我们正在玩投壶,你也一起来玩,敏惠郡主见气氛有些僵,取了一支箭送到敏惠郡主面前,牵着她的手,笑着解释完游戏规则,当年表姐玩投壶时十投九准,我至今不能忘你当初英姿。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临平郡主把手从敏惠郡主手里抽了出来,走到投壶线上,一投却未中,她笑容淡淡道,近两年不怎么玩这个,手艺生疏了。

华夕菀听到这话,眉梢微动,世家宴请宾客,常常会玩投壶这类的雅致游戏,临平郡主嫁到江城四年,怎么连这些世家常玩的游戏都不玩了?待酒端上来,临平郡主也不推辞,掩袖喝完整杯酒,擦着嘴角道:这个游戏还是你们来玩吧,我这技艺是拿不出手了。

众人见状便说笑了两句,一轮下来后,又到了华夕菀这里。

虽然她投壶技术不行,但底气倒是很足。

在晏晋丘的指导下,第二支箭仍旧掉在了壶外,她一脸无可奈何道:看来我此生无望做投壶高手啦。

此言一出,惹得女眷们笑出声,晏晋丘也笑着摇摇头,对众人道:我倒是离千杯不醉越来越近了。

说完,也不要人催,当下便饮了三杯酒下去。

临平郡主看着托盘中空空的三个酒杯,当下觉得自己刚才喝下的酒烧得喉咙有些难受,连舌头都跟着苦涩起来。

热闹一番后,众人到前厅用饭。

酒足饭饱后,便开始赏戏听曲,刚听到一半,就有宫里的太监来传皇后口谕,召端和公主与临平郡主进宫。

既然主人要走,客人自然就没有继续留下玩耍的道理,众人纷纷坐上马车离开了公主别庄。

华夕菀坐在马车中,看着热闹的街道,不去看晏晋丘的脸色:晋丘,长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晏晋丘把她的手握住:不要多想。

华夕菀回头看着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是显郡王府的女主人,别人误会不误会不重要,只要我不误会你就好,他伸手扶了扶她鬓边的发钗,我只相信我愿意相信的东西,别人如何与我无关。

这话的意思是说,别人的话他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受别人的影响,并且还愿意护着她?华夕菀仍旧只是笑,她知道晏晋丘不是表面这般简单,而晏晋丘也有意无意的让她发现这一点,晏晋丘这是希望自己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可惜她太懒,连站都不愿意站的人,怎么还会上战场呢?马车刚到郡王府门口,华夕菀一下马车就见门口还停着华二叔家里的马车,她脚下微顿,朝身边的晏晋丘看了一眼,然后与他并肩走进了郡王府大门。

假象果不其然,华夕菀与晏晋丘刚进府门,就有下人来报,华府二太太到府上近两个时辰了。

我知道了,华夕菀不等晏晋丘开口,直接道:晋丘事忙,二婶那里我去看看。

这事只有她出面要简单许多,若是晏晋丘牵扯进去,推脱起来就不是一件容易事。

平时这个时候舍不得离开华夕菀的晏晋丘当下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就带着木通等人去了其他院子,也就等于说把事全权交给华夕菀做决定。

我去书房,有什么事让人来通知我。

晏晋丘就差没直接说,别怕事,就算有什么事情还有他顶着。

华夕菀点头,然后让下人去告诉张氏,请她到侧殿稍等,自己去内室更衣后再去见客。

郡王妃,二太太现在过来,会不会是为了张公子被谋杀一事?紫衫用挑选一支蝶翅金玉钗给华夕菀固定好发髻,二太太向来自诩书香名家,瞧不上我们家太太武将世家出身,现在又何必来求人?人生在世,难免要遇到折腰的事情,所以平日不要自恃身份看低别人,老人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便是如此,华夕菀没有责怪紫衫把话说得难听,她这位张二婶平日里的做派有确实让人不大看得上眼,只学会了读书人的清高,却没有读书人的风骨与才华,又有什么可骄傲的?佩好耳饰,华夕菀摸了摸血玉坠,漫不经心道,走吧。

她这人心眼实际上并不大,这些年张氏对母亲轻慢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这样一个亲戚,她若是能以德报怨,那才是怪事。

郡王府前殿偏厅,张氏看着厅内的摆设,捧着茶杯的手有些发抖,以往清高无尘的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

华依柳见她这样,握住她的手道:母亲,你先别急,堂姐很快就要过来了。

依柳,等下你跟郡王妃好好说,她待你们这些姑娘一向很好,你说的话她一定会多考虑的,张氏心里清楚,自己这些年对待大嫂轻慢的行为被华夕菀看在眼里,这些年这个丫头虽然不是爱多话的性子,但是从她对自己疏淡的态度可以看出,她是把这些事情记在心里的。

华依柳心里微苦,母亲今日带她出来,大概就是想让她向堂姐求情。

听着母亲的嘱咐,她却觉得有些难堪。

都是华家的女儿,她因为外祖是名家张氏,求亲的人几乎踏破门槛;华夕菀这个侯府嫡女反而因为外面的传言,加之因外祖是武将世家,不受书香人家所喜,所以一直以来乏人问津,她虽觉得外面的那些谣言太过,但是内心深处却是隐隐暗喜的,不然去年百花节时,敏惠郡主向她打听谣言的真假时,她也不会故意引导敏惠郡主相信了外面那些传言。

她记得那天她回来后,心里又是后悔,又是为自己有这种想法感到难堪,直到几个月后皇上给夕菀赐婚,她才把心里的愧疚放下来,至少堂妹没有因为外面的传言而不如意,反而能嫁给很多女人都爱慕的显郡王,这是多少闺中女子求也求不来的事情。

原本她是高兴的,可是现如今看着高傲的母亲为了求夕菀办事卑躬屈膝,甚至连带着她也要平白矮一截,心中那份高兴渐渐变为五味杂陈,刺得她隐隐作痛。

就在华依柳愣神间,门外传来婢女们问安的声音,她抬头望去,只见几个美貌婢女簇拥着华夕菀走了进来,端得是花团锦簇,富贵逼人。

张氏见华夕菀进来,稍微僵硬一下后便从椅子上站起身,还未行礼便被白夏扶住了。

二婶、堂姐,华夕菀朝两人一笑,示意婢女们把两人扶着坐下,今日去了端和公主别庄,不知你们到来,让你们久等了。

哪里,是我们唐突的不请自来,与郡王妃您又有何干,张氏勉强笑道,我听家母提过今天之事,让郡王妃受惊了。

此等罪大恶极之事,谁都不想发生,还请二婶您节哀顺变,华夕菀叹了口气,张大人与张夫人可还好?用手绢擦着微红的眼眶,张氏声音有些沙哑,但好歹没有让声音发抖:母亲刚回府便病倒了,请太医来也只说是心病。

弟弟乃是家中独子,父母向来爱之,如今遇到这种事情,二老如何能接受。

今日我来,也是想请郡王妃您能替我母家在郡王爷面前多提两句,我们不求别的,只求弟弟能死得瞑目。

一家人何必说这种客套话,我听闻此事皇上已经下旨,由盛郡王协领大理寺查办,我们家郡王虽不监管此事,但是帮着您多问几句还是无碍的,华夕菀眉头轻皱道,盛郡王向来清明正直,相信他一定能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张氏知道此事皇上已经下旨交由盛郡王处理,若是显郡王太过关注并不好,可是他们张氏一族向来与皇族人不甚亲近,盛郡王又是冷心冷情的性子,他们无路可求,只好辗转求到显郡王府上。

她本想再求着华夕菀答应帮他们弄清案子流程,但是自己也明白,这事就算华夕菀答应下来,显郡王也不会去做,也不能去做,所以踌躇再三,也只是神情郑重的道了好几次谢。

天色已经不早,二婶与堂妹留下来一道用个便饭吧,华夕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寒舍虽没有珍稀之物,不过时令果蔬还是有些的。

张氏内心虽然恨不得马上答应下来,但她也明白,若真是这么做了,不管显郡王会不会帮这个忙,但肯定会瞧不上她们的。

郡王妃好意,我们并不该辞,张氏有些苍白的脸上挂着笑意道,只是鄙府已经备好我们饭菜,所以便不叨扰郡王妃与郡王爷了。

既然如此,我便不强留二婶与堂姐,华夕菀扶着白夏的手站起身,天色不早,我就不多送了。

郡王妃请留步,张氏跟着站起身,朝华夕菀福了福,此事便有劳了。

华夕菀回了半礼,又送了张氏与华依柳两人出了侧殿,停下脚步目送两人走远后才淡淡开口道:回正院。

离开郡王府坐上马车后,张氏才露出苦笑,华夕菀刚才态度虽然客气,话也说得漂亮,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答应,偏偏她还找不到继续开口的理由,她也没脸再继续求下去,当初自己瞧不上大嫂的出身,如今求到人家女儿头上,本就是一场笑话。

华夕菀没有让她吃闭门羹,已经算是有涵养。

若是她,只怕还做不到这一步。

母亲,夕菀已经答应帮忙,你就放宽心吧,华依柳温言安慰道,舅舅之事虽让人难以接受,可是你也要注意自己身子。

张氏拍了拍她的手,看着她懵懂的双眼,不好明说华夕菀刚才那些话只是面上好听,实际上帮不了什么忙,于是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以往她觉得自己女儿相貌虽不如华夕菀,才华不如华楚雨,但至少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如今与华夕菀相比,她才发现自己把女儿养得太过单纯了一些,日后出嫁可怎么办才好。

正院中,华夕菀与晏晋丘用完晚膳后,坐在外面的石桌旁一边赏月,一边闲聊。

华夕菀嫌石凳坐着不舒服,所以特意让白夏加了一个软垫,她单手托腮,看着天际皎洁的月亮,懒洋洋的只听不说话。

我幼时与庶弟打架,差点掉进府中的池子里,晏晋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吹了吹后轻啜一口,后来父王故去,庶弟与我分府时,我让人填了那个池子。

别的府上庶子在嫡子面前就算不是鹌鹑,也也差不多了,这显王府的嫡子庶子竟然还能打起架来,还真有些意思。

仿佛知道华夕菀心中所想,晏晋丘闲适的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我母亲去得早,又因为自小养在皇祖母膝下,所以与胞姐并不亲密。

回府后,因为是府中唯一的嫡子,下人们也多爱奉承我,倒是让胞姐与庶弟心里不甘,一来二去便闹了起来。

后来呢?华夕菀看了眼晏晋丘嘴角挂着的笑意,公公知道此事吗?他虽然疏于管理后宅,不过这事还是知道的,提到显王,晏晋丘语气很是平淡,后来庶弟与胞姐被斥责,庶弟的母亲也被父王厌弃。

为了避免出现嫡庶不分的情况,父王对庶也也越来越疏淡,临死前也言明只分给他一成财产。

这事说起来风淡云轻,似乎与晏晋丘也没有什么关系,可华夕菀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温文尔雅的男人,莫名察觉到一股不可言说的寒意。

怀疑清晨醒来,华夕菀睁看眼就看到坐在床沿笑看着自己的晏晋丘,她笑着翻个身避开他的眼神,趴在软乎乎的枕头上道:今天不去上朝吗?皇上今日身子不适,没有开朝,晏晋丘伸手撩开贴在她脸颊旁的青丝,拇指抚过她耳后淡淡的红印,温言笑道,起来用点早膳吧。

华夕菀全身软绵绵的扑在床上,眉头皱起道:不想动。

晏晋丘轻笑出声,俯身在她额间轻轻一吻:睡太多对身体不好,午膳后咱们再睡。

屋内几个伺候的丫鬟见到两位主子之间的互动,羞得低下了头,郡王爷对郡王妃真是温柔又体贴。

人一辈子多少都有自己的爱好,华夕菀不情不愿的坐起身,有些人爱权,有些人爱钱,有些人爱美色,我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吃和睡,若是没了这两样,简直就是生无可恋。

胡说什么,晏晋丘皱了皱眉,但是看着华夕菀睡眼迷蒙的容颜,无奈的叹口气,有我在,定会保你一辈子尝尽美食,高枕无忧,不会有生无可恋的时候。

就因为有晋丘护着我,我才敢说这样的话,华夕菀笑吟吟的趴到晏晋丘的腿上,大概这就是叫有恃无恐?晏晋丘再度轻笑出声,伸手轻轻抚着她一头青丝,眼神似缠绵,又似温情。

华夕菀手指又一下没一下的挠着他袍子上绣着的暗花,眉眼都勾着笑意。

屋子里的下人看着这一幕,有些艳羡的想,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吧。

显郡王府外,晏伯益勒紧缰绳,翻身下了马,把手中的马鞭随手扔给身后的长随,他淡淡的开口:去叩门。

显郡王府的守门侍卫已经认出晏伯益,还不等他的下人叩门,就有门房来开门,一个体面的管事上前行礼道:小的见过盛郡王。

你们家郡王爷在吗?盛郡王瞥了眼面前的这个管事,衣着整齐言行有礼,看得出府上很有规矩。

回盛郡王,郡王爷在府上,请您进府稍作,小的即刻让人去禀报我们家郡王爷,管事躬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眼角余光扫过盛郡王身后几个长随与侍卫后,垂下了眼眸。

有劳。

晏伯益对管事点了点头,抬脚往里走。

不敢,不敢,管事的腰弯得更低,引着盛郡王往王府正殿中走。

正院中,华夕菀吃过早膳漱完口,洗着手道:晋丘今天既然不用出门,不如陪我去喂锦鲤。

好,晏晋丘正擦着手,听到华夕菀的建议,当下便答应了,对了,前几日我让木通给你订做了几套首饰,把王府库房里的首饰都清理出来了,下午我让人给你送过来,喜欢的就哪来用,不喜欢的就放在你私库里留着赏人。

听到这话,华夕菀也不劝晏晋丘要俭省或者说自己不爱这些首饰,很是自然的点头道:这么多首饰,我什么时候才戴得过来?没事,就算戴不过来,每天看着玩也好,晏晋丘笑着道,王府上下都是你的,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华夕菀正准备开口说话,就见一个一等管事匆匆走了进来,对他们两人行礼道:郡王爷,郡王妃,盛郡王来访。

盛郡王?晏晋丘面上的笑意变淡,他与晏伯益面上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私下更没有多少交情。

现在这位连帖子都没有送到他这,直接就上门来,看样子不算是什么好事。

他朝华夕菀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意,起身道,我去去就回。

华夕菀微微颔首,看着晏晋丘的背影,缓缓放下擦手的毛巾,坐了半晌后,扶了扶鬓边的凤含珠金钗,对白夏道:走吧,去看看。

白夏虽然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决定去正殿,不过依言与其他几个大丫鬟伺候着她出院子。

晏晋丘走进正殿,就见晏伯益坐在客座上,手边放着的茶动也未动,他淡笑着走近,行礼道:堂兄今日怎么有时间到寒舍来?晏伯益起身回礼后道:今日乃是为了张府公子一案来打扰堂弟,我有些问题想问问堂弟,不知你能否为我解惑?有什么问题是堂兄都弄不清的?晏晋丘笑着在主座上坐下,若是有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晏伯益看着晏晋丘这幅风采斐然的模样,眸色暗沉道:据仵作验尸结果说,张公子的舌头眼睛被割去得时间大概在一个半月前,掳去张公子的人手段十分毒辣,对他百般拷打后,才在几日前杀了他抛尸。

京中能做到杀人后还无声无息抛尸在官道上的人,你说该是什么样的身份?晏晋丘皱着眉头道:此人既然能掳走人,何必还要把尸体抛在官道上,难道是故意的?大概只有凶手自己知道了,晏伯益面色冷淡道,不知一个半月前,你在做什么?盛郡王这话是何意?晏晋丘笑容一敛,神情严肃道,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因为有人说曾经看到你与张公子起过争执,所以我才来例行一问,还请堂弟多理解,晏伯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相信堂弟一定会给我个满意的答案。

原来如此,晏晋丘神色稍缓,堂兄想必不会忘记,一个多月前正是我迎娶郡王妃的时候,张公子失踪当日,大概是我成婚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

是第三日,晏伯益放下茶杯,当日下午你还去了太子府上。

晏晋丘愣神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这两年张公子文采出众,难免傲气些,言语上偶有冒犯,我也从未放在心上,毕竟对方也是我郡王妃母家的亲戚。

张家公子认为晏晋丘才华不如他,只是因为相貌出众才被京城众人推崇,所以常常在诗词上与晏晋丘争锋。

不过尽管他心里不服,但是几次争锋,都稍落下风,这让倨傲的张家公子十分难以接受,所以他提起晏晋丘时,多有不礼貌之意。

这事晏伯益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不再继续追问此事,转而道,不知当日你去太子府上,几时回的府?晏晋丘摇头:这事我记不清了,他仔细想了想了,也许我的长随还记得,来人,去传木通。

郡王爷不用传木通了,虽然木通为人机灵,也记不住这种小事。

晏伯益听到门外传来女声,抬头朝殿门口看去,就见一个身着飞鹤祥云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没走一步,鬓间的凤翅便跟着微微颤动。

华氏见过堂伯,宫装女子给他行了一个里后,便面色带笑道,打扰二位交谈,只是听下人说堂伯为张公子一案而来,我就过来听听,毕竟张家乃是我华家亲家。

晏伯益收回视线,回一礼道:堂弟妹客气了,我不过是来问问。

早便闻堂伯为人正直,我自然不会怀疑堂伯的行事,只是此事涉及我的夫君以及母家亲戚,所以不得不出面,华夕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因为当日乃是我新婚第三日,第二日就是我回门的日子,心情有些紧张,所以对那天的事情记得格外清楚。

记得当日我们家王爷突然受到太子府的邀请便出了门,原本听说是太子要留他用饭,谁知不到晚膳时间王爷便回来了,后来在书房待了大半个时辰后,就与我一起用的晚膳,当时我还特意让膳房的人多加了几道郡王爷喜欢的菜。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堂弟与堂弟妹了,告辞。

晏伯益起身朝两人行了一个礼,与夫妻二人客气几句后,便离开了了显郡王府。

出了显郡王府,他身后的长随青河道:郡王爷,我们不继续查显郡王了吗?他神情自然,虽然烦恼这事与他扯上关系,但仍旧直言对当日的事情记得不清楚,说明当天对他来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大事,他也不用刻意去记时间或者编造时间来应付别人的怀疑,晏伯益面色微冷,剩下的话他没有说,那就是若这事真与晏晋丘有关,他还能做出这幅姿态,只能说明此人心思极为深沉,并且早已经把疑点抹得干干净净,就算他相查,也查不出什么事情来。

清河也觉得此事与显郡王没多大关系,显郡王这种风光霁月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张公子那些话就要他的命。

再说,张公子对显郡王不敬已久,显郡王要弄死他的话,早就弄了,何必等到新婚那几日?他想起显郡王妃的那些话,忍不住道:郡王爷,方才显郡王妃提及太子原本要请显郡王用晚膳,但是又突然变了主意,您说会不会……毕竟请人吃饭,客人到了主半途又改口这种事,一般情况下还真做不出来。

闭嘴,盛郡王面色顿时阴沉下来,此事与太子无关。

是。

清河当下便低下了头。

怒意郡王爷,你回来了?侯氏正坐在窗边绣香包,见晏伯益进屋,便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接过婢女倒好的茶端到晏伯益面前,见他面色不好,便体贴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没事,晏伯益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人退下后才开口道,这个案子牵扯甚广,近几日若是有谁到府上询问案件详情,你只做不知便是。

因为平时晏伯益甚少跟侯氏主动提及外面的事情,所以见他愿意跟自己提这些事,侯氏心头一喜,随即担忧道,难道凶手是世家之人?晏伯益摇了摇头,不想再提,叫下人传膳吧。

侯氏见状,知道他是不会继续跟自己谈外面的事情了,心底略有些失落,但仍旧去叫人安排晚膳,又伺候着晏伯益换了外袍。

两人无声用完晚膳后,侯氏见晏伯益仍旧坐着没有离开,犹豫一下道:郡王爷,天色尚早,不如去园子里走一走,听下人园子里的铃兰开得又香又漂亮……明日再说,等下我还要去大理寺办案,晏伯益从椅子上站起身,面色淡然道,府上让你多费心了。

你说的什么话,侯氏温柔的替他在腰间系上一个驱蚊虫的香囊,我是你的郡王妃,管理王府是我的职责,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

虽是初夏,但是夜里仍有凉风,你注意别受寒。

晏伯益嗯了一声,待香囊系好后,便举步走出屋子。

侯氏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面上的笑意缓缓散去。

她怔怔的看着窗外,想起妾室同房无数的太子府,又想起自己府上两个不得脸的通房,心中那点失落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显郡王府中,木通让下人偷偷打捞起被郡王爷与郡王妃喂得撑死的锦鲤,又让人换上活蹦乱跳的锦鲤后,才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这短短一两个时辰内,要找回这么多鳞片色泽漂亮又有精神的锦鲤不容易,偏偏郡王爷又下命不能让郡王妃发现池中的鱼不对劲,可把他给愁坏了。

木总管,这些锦鲤怎么办?小厮看着半桶撑死的鱼,拿不定主意。

当然是埋了,这么点小事还要我来教你?木通有些不耐的摆手,行了,早点处理完,别让郡王妃瞧见了。

是,小厮不敢耽搁,与另外一个小厮抬着半桶鱼匆匆离开了。

木通拍了拍外袍上沾上的两滴水,掏出帕子擦着手对其他几个下人道:好好干事,谁若是多嘴多舌,日后就不必说话了。

是,几个下人打了个寒噤,恨不得把头全部缩进脖子里。

木通看了他们一眼,对他们老实的态度很满意,才转身往正院赶,进了正院就见郡王爷与郡王妃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一人作画,一人端着碟果仁赏画。

京中人无人不知显郡王十分擅长作画,甚至不少人以求得郡王爷画作为荣,只可惜显郡王甚少为其他人作画,即便府上画作成堆,装满整间屋子,也没用几张流出府外。

华夕菀见晏晋丘几笔便画出一幅水仙图,仔细端详好几眼后,塞了颗酸甜的果仁到晏晋丘嘴里,以前听过晋丘你擅作画的传言,我以为是那些人因你身份有意讨好才这么说,现在看来,传言不虚。

晏晋丘不喜酸甜之物,匆匆咽下后搁下画笔:倒是外面与你有关的传言没有半点相符。

华夕菀不甚在意的笑开,顺手又塞了颗果仁到他嘴里,放下装果仁的碟子:所以世人的话有时候是真理,有时候又毫无道理,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只看听的人如何去判断。

木通见郡王妃连着塞了两次果仁到郡王爷嘴里,忍不住暗自吸了口气,他跟在郡王爷身边好几年,知道对方从不沾酸甜之物,今日竟是面不改色的通通咽了下去,可见郡王妃在郡王爷心中的份量。

YQ.熙辞整理合集赏完画,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华夕菀看着已经升到天空的月亮,突然道:今日盛郡王的问话有些奇怪。

晏晋丘眉梢微动,面色带笑:哦?华夕菀面上带着同样的笑:你是郡王爷,他的那些问题……看似尖锐,实际上皆是避重就轻。

晏晋丘是堂堂郡王,若是暗中把张家公子抓起来,又何必证明自己当时在做什么,难道抓人还需要他亲自去么?盛郡王这般大张旗鼓的到显郡王府问话,既是让外人觉得他公正严明,即使显郡王有半分疑点他也会亲自问话,又没有真正把晏晋丘牵扯进去,更不会得罪整个显郡王府。

皇室哪来真正公正无私的人,若真有这样的人,只怕早就人厌狗嫌,被整个皇室族人排挤在外,哪像盛郡王这般,不仅贤名在外,还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晏晋丘视线一直落在华夕菀身上,待她说完后,笑容里增添几分复杂之意:夕菀怎么想到说这个?华夕菀笑意不变:我们本是夫妻,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自然没什么话不可说,晏晋丘走到她身边,轻轻捏了下她的耳垂,昨晚留在她耳后的红印已经淡了些,声音有些暗哑道,天色已暗,不如我们早些歇息去。

伺候的下人们听到这话,皆无声往后退了几步。

木通见状,也跟着退了下去,身为下人,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有眼色,不然头脑再聪明,手脚再灵活都没有用。

一夜过去后,京中不少人知道盛郡王到显郡王府询问案子细节一事,虽然有人称赞盛郡王为人严谨,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显郡王十分无辜,毕竟那般高洁之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等残忍之事,更何况张家公子在京中得罪的人不少,这些被得罪的人中,又有几人能有显郡王的肚量。

事情传到华夕菀二叔华治明的府上,张氏听闻后顿时坐立不安起来。

她打听到昨日一早就有显郡王府的人去大理寺询问此案,随后盛郡王便怀疑到了显郡王头上,这事难道是因她而起?她心里早就清楚此事京中无人敢牵扯上半分关系,显郡王派人询问也是看在华夕菀面上,如今害得显郡王被疑,不知显郡王会不会因此恼恨他们府上?华治明从户部归来,见张氏神情忐忑不安,就问了几句,听清事情原委后,顿时气得砸了一套茶具。

你这不是把咱们二侄女推进火坑吗?华治明脸色通红道,这事岂是别人好插手的,如今显郡王被牵连进去,又岂知他会不会迁怒二侄女?张氏捂着脸痛哭道:可是我有什么法子,我张家虽然世代清明,可是向来不沾染政事,如今弟弟无故横死,难道要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吗?!你只记得你们张家,可还记得夕菀是我的亲侄女?!这些年来,张氏一直偏顾娘家,华治明顾念两人夫妻情分,一直不忍多加指责,如今见她为了张家的事情竟然把无辜的侄女牵扯进去,多年隐忍的怒意终于爆发,夕菀嫁到皇家,本就要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偏偏你这个叔母倒好,恨不得给夕菀找些麻烦事,难道是嫌弃她事情不够多吗?日后你若是再因为这些事去找夕菀,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张氏又气又愧又怕,擦着泪道:显郡王宽容仁厚,又岂会因为这点小事迁怒二侄女。

更何况……更何况二侄女容颜出色,显郡王定舍不得……快闭了嘴吧,华治明有些疲惫的看着自己的嫡妻,他想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想说以色侍君能得几时好,可是到了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

他揉着眉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也不欲跟你争辩了。

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姑娘,华依柳身后的丫鬟看着老爷脚步匆匆的出了太太的房间,有些担忧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华依柳,伸手扶住她。

我没事,华依柳推开丫鬟,挺直背脊道,回去吧。

丫鬟想说,太太与老爷刚争吵过,必定心情不好,若是姑娘能去劝劝,也能宽慰下太太的心情。

可是她见自家姑娘脸色如此难看,哪里还敢多话。

华依柳此时顾不上身边的丫鬟怎么想,她脑子里全是父母亲争吵时的对话,还有到显郡王府时,那些下人对华夕菀恭敬的态度,华夕菀全身上下价值连城的首饰。

若是显郡王真的迁怒夕菀……她脚下一个踉跄,却怎么也停不下这种猜想,若是真被迁怒……就好了。

显郡王府中,华夕菀漫不经心的把一颗猫眼石扔到桌上:昨天下午木通找人把池中被撑死的锦鲤换了?紫衫笑着点头道:是的,奴婢听说郡王爷还有意不让您知道呢。

不让她知道,又怎么传到她贴身婢女耳中去了?华夕菀轻笑出声,抚着手腕上的玉镯,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们也就装作不知道吧,我也从未听你们提起过。

有人愿意给她看一片深情,那么她就安安心心的看着,至于是真情还是假戏,那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片深情的期限有多长。

紫衫见郡王妃神情平淡,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事有多感动,于是也歇下了继续说这事的心思,她没有郡王妃聪明,所以郡王妃怎么说,她怎么做就行了。

暗流天气越来越热,华夕菀开始换下锦缎宫装,穿上绸纱广袖裙,屋内的熏香也换上了清凉驱虫的薄荷香,可是即便这样,她仍旧觉得热得有些难受,原本就懒散的她,就更加不爱出门了,若是有贵妇邀请她参加什么游园会,她推得一干二净,只因受不了这种天气下还走来走去。

白夏几个丫鬟知道她苦夏,所以伺候她的时候总是想尽各种祛暑的方法,只是担心郡王妃推了一切邀约,会让郡王爷不高兴,毕竟后院女眷中的交情对于世家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华夕菀知道他们的担忧后,笑问道:你们觉得端和公主性子如何?白夏绿珠等人面面相觑,沉默半晌后,绿珠才犹犹豫豫道:公主之尊,奴婢等人不敢随意谈论。

呵,华夕菀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捻起一颗去壳的冰镇荔枝到嘴里吃完后才道,所谓后院交情也不过是下对上,或者结党之流,我们郡王府上无意拉帮结派,只盼着过些清净日子,这些游园会去与不去,也就不重要了。

她可不似贤惠的盛郡王妃,不仅把整个王府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在女眷中赞誉颇高。

有人说她自恃身份也好,说她清高无尘也罢。

左右这些看不惯她的女人在她面前,仍旧需要小心翼翼的陪笑奉好。

那么这些人喜欢她不喜欢她,又有什么关系?若是整个皇朝男人的地位皆靠女人四处交好才能获得肯定,那么要这些男人有什么用?端和公主向来高高在上,态度倨傲,但是放眼整个京城,谁不敬着她,谁不捧着她?华夕菀语气里带了些不以为然,任你有七窍玲珑的手段,在尊贵的地位面前,一切也是徒劳。

白夏等人哑然,郡王妃这话说得太过直白与难堪,可是事实也恰恰如此,人人都向往权利,那所谓的交好在利益面前,几乎不值得一提。

她们想起以前在侯爷府上,外面也有女眷说她们家太太性格彪悍,为人粗野之类,可是这些人在太太面前,又有几人不是客客气气,满脸陪笑?对了,郡王妃,后日便是六月初六了,可要派人邀请临平郡主到郡王府小住一日?绿珠突然想起,六月初六是姑姑节,按照旧例是要请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小住的,只是临平郡主入京这些日子来,一直不曾派人到郡王府问候过,所以此事处理起来倒是有些尴尬。

郡王爷不是说了么,一切照旧,以往如何,现在也就照着做,华夕菀对临平郡主这位大姑子没什么好感,所以也懒得做那表面功夫,左右连晏晋丘这个做弟弟的,都与这位疏淡了,还有她做弟妹的什么事?大理寺中,晏伯益看着从各方调查来的资料,这些资料皆有意无意的把疑点指向太子,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满头大汗的大理寺卿,把资料扣到桌面上:赵大人对此事怎么看?下官……下官不敢专断,还请盛郡王指示。

赵大人额头上的汗流得更多了,也不敢去掏放在身上的帕子,拽着自己的袖袍狼狈的擦着。

赵大人说笑了,你是大理寺卿,查清的冤案恐怕连自己都数不清,这件案子又怎么能难得住你?晏伯益食指轻点桌面,发出的咚咚声,震得赵大人心口直跳。

盛郡王,赵大人,显郡王在外面请见。

一个侍卫匆匆走进来汇报道。

晏伯益眉头微皱,随即起身道:快快有请。

不到片刻,身着水色绸袍的晏晋丘风度翩翩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纸扇,一派云淡风球的模样,他见到晏伯益,便行了个平辈礼道:子陵见过堂兄。

堂弟客气了,晏伯益回礼后道,不知堂弟此次来所为何事?子陵不请自来,叨扰两位了,只是张公子一案,我家郡王妃十分上心,我不忍见她为难,所以便想来多问几句,晏晋丘视线扫过两人,缓缓道,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还请两位告知于我,我也不过是问上几句。

显郡王爷乃是我辈为人夫者之楷模,赵大人呵呵笑着,却不提这事有没有为难之处,张公子一案正在彻查中,请郡王爷放心,此事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这样,就辛苦堂兄与赵大人了,晏晋丘慢慢合上扇子,用纸扇轻轻敲着掌心浅笑道,我就不多打扰二位,告辞。

赵大人闻言立刻起身道:下官琐事繁杂,没能好好接待郡王爷,还请郡王爷见谅。

赵大人客气,晏晋丘朝晏伯益的方向拱了拱手,便往外走。

赵大人跟在他身后,一路把他送到了大理寺门外后才道:郡王爷慢走,下官就不远送了。

赵大人留步,晏晋丘礼貌颔首,然后在赵大人的注视下,踩着脚蹬坐进马车。

目送着显郡王乘坐的马车越行越远,赵大人收回视线叹息一声,这件案子牵涉甚多,又有不少世家盯着,真是让他大理寺上下压力倍增,偏偏这件案子所有疑点都指向太子殿下,这让他们该如何是好?回到办公处,赵大人见盛郡王还在原处端端正正坐着,内心再次叹气,这些人哪个是好说话的。

就连刚才那位看似好说话的显郡王,都不是什么简单人。

显郡王以德报怨,为了自家郡王妃亲自去大理寺询问张公子一案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有人说显郡王对自家郡王妃深情一片,为了她去过问多次开罪自己的人。

也有些女眷觉得显郡王妃仗着美貌,让原本高洁的显郡王去插手这些糟心事,早晚会有被厌弃的一天。

不管外面怎么传这些事情,张家人却十分感激县郡王府一家的,如今这个世道,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

他们张氏嫡世一脉独子亡故,等于是断了他们的根,早晚会被旁枝族人取而代之。

这个时候,还有人愿意对他们伸出援手,那是何等可贵。

因为失去独子一夜老去的张老爷叹息着对自家夫人道:也只有显郡王这样风采出众之人,才会看在我张家乃是书香世家面上帮这个忙了。

外面不是说,显郡王是看在显郡王妃的面上才……张夫人想起大女儿曾经亲自去显郡王府上找显郡王妃帮忙,难道不是?显郡王为人如何,我虽不十分了解,但多少也有所耳闻,他不是因女色二改变主意的人,他为人十分高洁,诗画方面十分有造诣,他愿意帮我张家,大概是看在张家这些年的清名上,张老爷眼中满是疲倦,他的这份情,我记下了。

张夫人想说,即便是显郡王不会受一般美色所惑,可显郡王妃的姿色可不是出众二字可以形容。

但是见自家夫君疲倦的神情,她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也许真的是不为女色所动的男人呢?相比于外面那些相信传言的人,义安候府倒是更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六月初六接华夕菀住一日的事情。

华长葆作为华夕菀的长兄,自然成了去接华夕菀的首要人选,只是六月初六说起来也只是民间的节日,也不知显郡王会不会觉得他们娘家多事。

想着这么多有什么意思,张夫人径直道,接我们家姑娘回娘家,那是我们娘家的心意,难道他显郡王府门第高得不许我家姑娘回娘家了?华定莀深以为然的点头:母亲说得有道理,依显郡王的心胸,定不会多想的。

华和晟无奈的叹口气,如今女儿已经嫁到那样的人家,即便他们义安候府能帮着撑腰又能如何,若是因为这些小事引得他们夫妻感情不好,那才是得不偿失。

正在犹豫间,就听下人来报,显郡王来了。

显郡王这会儿来是为了什么?卢氏挑了挑眉,想起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张家公子一案,莫不是为了二弟妹娘家那件事?华和晟细想无果后,摇头道:不用多加猜测,长葆、定莀你们两人和我一起去见客。

华长葆与华定莀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后,起身跟着父亲往外走。

卢氏看着父子三人出了正院的门,状似抱怨的对身边丫鬟抱怨道:他们父子三人倒是凑在一块呢。

大公子与二公子都是有才能之人,侯爷自然要带他们多出去见识见识,丫鬟上前轻轻捏着她的肩膀,半是认真半是吹捧道,今年秋二公子就要参加秋闱,多认识一些京中世家也是好的。

卢氏笑笑,倒没有嫌丫鬟多嘴,不过眉眼间皆是对自己三个儿女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