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秋殿明摆着的春宵帐暖, 自此还多了她一个暖床了, 扶修竟是还能挨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若不是硬撑着自个人高贵的眼皮子不让它耷拉下来, 她怕是早在睡了一个轮回了。
有孕之后,她比往常睡得还要早些,如今已过子时,且今日有是累极的一日。
疲倦之外, 还得忧心着自家夫君在外头赴宴会否醉酒云云......为□□的第一日,她便真真实实的觉察到了这些个心致心想上的不同。
扶修略有心虚的一笑,端了粥走得近了些,这不是有宴嘛,迟了一些,夫人可否饶过为夫这次。
嗯?此话一出,乐谙瞧他的眼神儿愈发的冷了下来, 不满之意极甚。
将拢着的被子弃到了一旁去,扶了后腰坐正了身子。
扶修有了反应正欲去扶她, 不料却是吃了一计冷眼。
自家妻子可谓是气鼓鼓的一个大白包子,似憋着一口极大的气儿, 直直质问道:你哄骗我做什么?我是那样好骗的么?那索性,自己也做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憨货与她相配好了......一勾她的鼻尖尖儿,他笑道:为夫何时哄骗谙谙了么?我可真是记不得了。
乐谙登时别过头去,躲了他的长指挑逗, 腹诽了一句负心汉。
她自晚宴上乘撵轿回来,换了衣裳沐浴之后着实还是忧心着他,便派了一内侍去瞧瞧宴上, 看看何时结束。
怎知,那名小内侍回来,支支吾吾的半晌,说是他去时宴上已散了有一会子了,婢子们正在清理残物呢......散了一会子......这话到了乐谙这处可真是平白无故多加了些心思予她多想。
不论怎么说,这夜也是她与扶修的新婚之夜罢。
哪有这样的夫君呢。
小内侍说的一会子是做不得真的,多半有着替妖帝隐瞒的心思。
这般说起来,扶修早早的便走了,只是不知去了哪里罢......喉咙上似堵上了什么东西,乐谙一抚胸口便干呕了几下,生生逼出了些泪意来。
崔姨极坏了,赶忙着去照看。
今夜宴上的菜色崔姨也曾看过单子。
不是乐谙喜欢的吃食,想来吃得也不多,这般呕了几下胃上必定难受的紧。
她倒是不觉得妖帝会去偷偷摸摸做什么有违之事,许就是有事先行了一步。
只是......这孕中的女子不可以常人的思想去多做判断,多哄着纵着才是正理儿。
这毕竟一有了孕,都会痴傻许多的。
而后连哄带骗的以一碗青梅子粥,混着些善意之言,慢慢抚慰了这位妖后娘娘............阿修!你娶我回来是不是就为着欺负我呢?你真当我是傻瓜么,你今晚早早的就散了宴,多出的一个多时辰,你为什么不回来?你去了哪里,你不该早早的就回来陪着我么?你可知,今夜是我们......新婚之夜。
扶修顿了一顿,他自然是不会忘记的。
他等着这一日不知道多久了,一朝梦里的东西全都成了真,他珍惜还来不及,怎么会忘记呢。
许是一直拿乐谙当半个孩子瞧的缘故,他竟想不到乐谙会派人去瞧宴上的情况,也是自己太过疏忽了些。
于是沉下性子亦是半哄半骗同乐谙道:乖乖,朕没有去别的地方。
不过是这几日积压下来的政务颇多,没娶到你的时候朕心难安,一直没去理会。
今日不看可是不行了的。
这般,谙谙可能原谅我么?青梅子粥已不再烫手,正是好喝的时候。
扶修问完这话,倒不急着等乐谙的大夫,自行将粥搅拌了几下,盛上一勺子送到自己嘴边吹上了几下,又以薄唇试了试温度。
他须得给乐谙一个小小的台阶下,小丫头没什么心思,能想到派人去宴上看看已经是不容易了,该是想不到旁的东西了才对。
薄唇碰了碰那勺子粥,以舌头尝了些微的味道。
啧,真是极酸的一碗粥了。
这当真好喝的么?......乖乖,这粥还喝么?依朕看,还是不要喝得好。
乐谙不依从,喝的。
这可是崔姨特意为我做的,梅子粥,可好喝了。
......扶修手上动作一顿,是么。
*小嘴一张,将那白玉勺含进了口中。
粥是温热的,存了梅子的清香与酸味儿,于乐谙的味蕾而言可是莫大的抚慰了。
孕中之人口味多变到令人生疑。
扶修口中最最酸涩难咽的东西,倒是可使乐谙兴致大增,完完整整消了前头的疑虑去。
乐谙吃的不亦乐乎,扶修一旁看得却是眉头皱得巴巴的紧。
瞧着瞧着,扶修还是难忍的,又试探着又问了一嘴,谙谙,酸不酸?只见乐谙吧唧了几下小嘴,执起案头的绢布慢慢将嘴擦了擦,淡道:不酸的,崔姨做的梅子粥就是好吃一些。
不像神君府的小厨房,做出来的青梅子粥又甜又腻味,没有一丝丝可口之感。
柴得很哦。
你要不要尝一口?额,不用了乖乖,朕不饿。
......其后的时间,乐谙吃完了碗中的最后一口梅子粥,赶了自家陛下去香水堂沐浴更衣。
一刻钟后,扶修回来寝殿,只见红帐已经放下,乐谙在里头半梦半醒的抠着指甲盖儿......他这没来,小丫头果真没睡。
掀了红帐进去,乐谙便紧着贴了上来。
口中是不是的嘤嘤几句不满的话儿,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他稀罕死这副样子的她了。
白嫩嫩的一只小团子,水灵的大眼微微眯着,眼里全是些朦朦胧胧的睡意,并不清明的眼儿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片刻,像确定了是他一般,双手环着便挂在他的脖颈上。
正当他心痒难耐之际,却听乐谙从天而降的一句,好。
扶修懵然,直问:好什么?什么好?又是一声嘤咛,没有了酒气,香香的阿修,好喜欢啊............他这会子可是真想摸一摸她的额头,也不知发热了没有。
怎的还说起胡话来了......思及乐谙的身子,他不期然的便想起了那件事儿。
王儒要离开妖界之事,须得同小丫头讲一讲,二人亦是老相识了。
王儒离宫的最后一愿便是让乐谙送他一送。
王儒言,不必远送,只见一面道个别便够了。
以乐谙的性子,知晓的这事儿势必会去送他的。
这样的事,自己不该加以阻拦,更不会一小人之心去猜想些什么。
只当他们好友作别,往后应该也无有什么机会再见了罢。
谙谙,朕同你说个事儿。
乐谙虽是还在迷糊着,听见他的声音正经不少,也是微微回了神,攀了攀他的胳膊,将下巴抵在他的肩头,恹恹问道:何事啊,说罢。
大掌一抚,将乐谙无骨似的小手握紧了。
乐谙的身子果真是不大好的,窝在被子这样久,又是在响秋殿的寝殿内,远处还燃着炭火炉子,她这小手还是冰冰凉凉的。
慢叹了一声,扶修道:我们在岳父的府邸相见之后,你不是也曾问过我,王儒的下落么。
朕那时候说,他已救了回来了是不是。
乐谙点头之间,下巴几下轻敲扶修的肩膀。
他忙以手垫了一垫她的下巴处,又道:如今,他的预备着离开妖界了。
说是前往人界定居。
乐谙疑问:他为何忽然要搬去人界住,妖界不好么...他的伤势可好些了?是出了什么事么?她与王儒,一向有距离。
特别是那次亲眼见着扶修生气之后,她跟是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远之又远,可自小由他照料的情分还是在的,王儒之于她,可意比为互敬互重的多年好友。
王儒多次出手帮她救她,这样的点滴的恩情,她从没忘过。
阿修,他是为何非要离开?你可是知道些什么么。
他与王儒的约定,事关乐谙身子之事,一星半点儿都不可透露出去。
再说了,王儒为何要回人界的事,他实在是不知晓的。
那是王儒的私事,他不便多问,答应了他派人送他回乡,旁的哪里还能多问呢。
扶修摇头,他...许是想家了罢。
乐谙还在愣神,瞧着不解的很。
扶修轻问道:放心,朕会派人送他回乡,路上的一切朕都安排了,不必忧心。
明日,朕同你一起去送送他罢......他那样喜欢你,会欢喜的。
王儒的喜欢,谨小慎微的开始,满不在意的隐藏,最后铺天盖地的放纵。
多少人都看在眼中。
连扶修就一点点的瞧在眼中,忘却不去。
唯一一次的逾矩,便是那时夜入响秋殿了。
他对乐谙一直是极为尊重的,叫人几乎挑不出毛病来。
夫妻二人对视半晌。
随后,乐谙慢慢垂下眸子,一双眼儿蓄了些泪水,要掉不掉的挂着。
是的,她在蠢笨也能察觉到的。
可感情的事儿,实在是勉强不来。
既不喜欢人家,她便不愿意做那样扭捏挠心的做作之举,免得耽搁了人家,又辜负了自己。
凡人的寿数几何,而他们的寿数又是几何,其间差了太多太多的日子了。
恍然一觉,竟真的有诀别之感溢了满腔......她略有声颤,低声道:阿修,你明日早些叫我。
孕中嗜睡,是怕自己错过了去送王儒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