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说什么?你说的是谁......是她是不是!扶修难自行站起来, 也便就是蹲跪在那头, 同他嘶哑着嗓子问道。
上乙眼中, 前头那般潦倒,如今也是这般的歇斯底里的扶修,忽得又觉着不是特别的好笑了。
倒是瞧出几股子悲戚来。
这般样子的人,是得将他从牛角尖里带出来的, 不然,这大好青年也就毁了七八成了。
真是难想,谙儿腹中竟有了这人的骨血......他做老父亲的深觉,这人从骨子里就是配不上她的。
可奈世事难料,总归是缘分二字使然。
你这副样子,着实对不住她,你可知?睥了他一眼, 上乙直言。
他也原有一双极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儿,瞧着乐谙时可将她整个人都吞进去, 一瞬便溺在他的柔情蜜意中。
这时一双眼,全然失了神采。
偏生在上乙提及乐谙时, 眼神中的光亮更为暗淡了些。
胥淳已死,她还能活着么?朕已然派人去寻了,那么多日了......毫无消息。
朕做得这些若是没了她,又何苦要去做呢......在胥淳手中, 他向来会安排事情。
不论怎样,只要他出了事,手下的人狠辣用以往的法子, 有用的自然全是杀了,半个活口也不会留。
几十年前是这样,几十年后还是这样,胥淳一脉的狠辣从未变过。
上乙被他这无由头的话噎了一下。
敢情他是觉得乐谙已死,才会露出这样一番模样出来。
、这是该说他情痴好,还是说他无知的好。
乐谙有他这个父亲在,怎会有什么危险存在。
身子上最大的隐患不过是腹中的孩子不稳,算起缘由来也是因着他这个混小子。
清了清嗓子,上乙便道:谁同你说她死了。
嗯?......扶修闻言自然是要刨根问底将事情问问清楚的,上乙自我定了长辈的位置,引着他几句,令他自个儿自地上起来。
扶修这阵子将身体作践的根本无有气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跌跌撞撞一程栽了下去。
最后,还得借着上乙的力道堪堪起身。
许是酒醒了大半,他神思也略微清明了些。
见着上乙依稀也能分辨出他是神界之人,于是拱了手算作见了大礼。
原没有妖帝给人见礼的规矩,可他方才确是太过失礼了些,这般赔礼也是应该。
他那一头的黑发,半边散下,早没有什么发髻之说了。
自己有觉也是看不过眼的,便也索性将一头的发丝全然散了下来,不在拘着了。
往日也是个矜贵的性子,但是冠发不整就不愿出寝殿的人呐,一程下来倒也是折腾成了这般样子。
闹起来的时候,连着尚嬷嬷鲁嬷嬷一同都拦不住的。
烦请仙家告知,方才您说的话,意思可是,可是她没有死?他眼中的期望怕是都要溢出眼眶子来了,上乙如何还能瞒的下。
都是心软的人,再端着又能端到哪里去。
心里头还是给自个儿找足的因由的。
心道,若不是因为乐谙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以他这番样子,自己是万万也不能接受他做女婿的。
毕竟,家族位分差得天一般大。
乐谙可是上古神族的嫡传血脉,那是一只蛟龙妖帝可配上的。
暗道了两声罢了,上乙白了眼前这人一眼,慢道:本君的女儿哪里是那么容易死的。
谙儿自是好好的在本君的府上,你这混小子就莫做糊涂的猜想了。
扶修一时的反应那是顶顶的痴傻:......您说...谙谙没事?您是谙谙的父亲?良久过去,送算是自上乙那两句话中提取了了不得的消息出来。
殿内昏暗,惹了上乙的厌弃,一挥手也便将里间这些个布帘儿全刮了去。
里间顿时亮堂许多。
也光亮一进来,照上乙心头也似亮堂了不少。
此行,是来考察此人是否堪配乐谙的,旁的事情提点一下便是了,做多了可就不好了。
妖界的事本就该交给他们自己处理。
本君是仙界上乙,你可认得。
......脑中轰鸣。
他自然是认得的,这位尊神五界之内不知之人甚少罢。
就连乐谙......也不止一次在他耳边说起过这位尊神。
那时他完全是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得知这位就是乐谙的父亲,再去联想往常发生的那些个事情......长公主那头奇奇怪怪的信函,参加满月宴时奇奇怪怪的举动,还有席间宾客所议论的上乙尊神妻女之事......一切倒是可以说得通了。
屡屡思绪这事也就水落石出了。
几百年前,上乙尊神为救天帝身受重伤,腾蛇断尾。
因此迫不得已,进仙界禁地忧泉山闭关疗养。
彼时,五界之内各界相恋已是常事,有心有力之人有了心中所爱便去追寻就可,族界之分到了现在已不是十分紧要的事。
传闻所言,上乙发妻便是凡人一个。
在其受重伤之时,已然有了几月的身子,悲剧便就在这时猝然而生。
凡人育他族之子本就十分艰难,遇上这样的大事,丈夫不在身边自是吃不消的。
即便被天帝接往九重天了也是如此这般。
而后产下一女,由天帝代为抚养。
往后不知何故,封印与观台后山以某种灵药将养着,以保性命。
再之后,便就有了长公主带了极品灵蛋在给他贺寿之事了......如此说来,一开始身在妖王宫本就是委屈了乐谙。
她原本的身份不知比在妖王宫贵气了多少......*上乙见他呆愣,也容他思考了几分,一旁等了他些时候。
待到他眼中有神,复又看向自己时,才道了第二句,你如今同她已有了夫妻之实,对否?掌中已然是凝了气起来的,事实他都知晓,这妖帝若是有假话半句,这一掌便会毫不留情的劈将下去!没意料之内的谎话,却是得了眼前这小妖帝突如其来的一跪。
......他与乐谙的事,他早早便就后悔了。
早在崔姨在香水堂内出言指责他时,就已后悔了......如今在乐谙的父亲面前,他阖该跪下谢罪。
神君所言,确是实属。
扶修自知对不住谙谙,在自己毫无能力的情势下对她做了不该做的事儿。
对不住她,也对不住您。
您今天有何惩戒,扶修绝不还手。
上乙呵呵一笑,一旁找了长椅凳坐了,本君若是有意惩戒于你,你还能好好跪在这里说话么?扶修仰头看他。
也是。
上古神族想要惩戒一个小辈,不必花这样多的口舌。
那敢问神君,谙谙现下如何了?身子可还好,她平日最是挑嘴,回家里了吃喝可还习惯么?......乐谙身子好不好他倒是一等一的关心,若不是有了身孕,他那宝贝女儿至于一直卧床休养,再去受那些个保胎的苦楚么?呵。
你先站起身来,本君有事同你说。
*不久,上乙自妖王宫响秋殿而出,腾云返还仙界而去。
穿两道妖界屏障,隐去身形,为着扶修留足了余地,免去他受他人诟病,疑私联仙界之人帮妖界之事。
未几,妖帝在响秋殿内唤了尚鲁二位进去,洗漱束发,重整衣冠。
取了外间正摆着的紫云袍服进来,配了紫金之冠,梳洗其后将面儿上的青青胡茬都给去了,一碗醒酒汤下去,这便又是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妖帝了。
上乙尊神说的那席话,与他而言,到现在还是恍然如梦......他自小带大的女子,当真有一日可凭借自己的能力以妖后的位置迎娶进门;原以为知晓了乐谙的身世之后,二人是再无可能了,毕竟他与乐谙隔了上古神族的界限,即便去求他的天帝外公也是成功不得的。
此刻却的了上乙尊神的一朝松口,这是几世修来的运气。
这还不算,上乙临走前说的那话才似巨石入水,激起心底千层浪!他叫自己附耳过去,轻声道:你这小子比本君有福,你若半年内可了结妖界之事,便带着你的诚意过府来见她。
紧着伸手一拍扶修的肩胛,上乙接着道:你不比本君,你是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孩子出世的......谙儿这胎怀的不容易,你若是心疼便做出个样子来,莫叫她痴心错付了去。
......乐谙那样娇小的身子,往日他曾细细抚过的平坦身子,正为他孕育着子嗣。
何德何能,他竟也快要做父亲了......真真细数起来,他在送乐谙出宫那时孩子就有了。
他竟让乐谙小小的一个人,去了离自己那样远的地方待着,那时她又该有多怕,多想家呢。
再之后的事情不必想也是件件艰险,样样存危的。
他怎的就让她一个人去面对了呢,如此可还算得上是一个男人么......既胥淳已死,乐谙平安无事,那往后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不需半年,他便可去见她和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