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知道阿修很是喜欢我了。
乐谙怀中的绢布拿在手中, 替他将嘴角汤汁擦了去。
温情不过几刻钟, 乐谙替他按摩额角。
后便问他,阿修可查出不对之处了?她口中问得,是尔冬之死。
尚嬷嬷与幸微去查看过青璃郡阁的偏房,报到她这头的话便是此事有异。
虽无证据, 她倒也是从心信了尚嬷嬷的。
扶修默了半晌,他是不愿乐谙掺合这事,问那些事情做什么呢,有朕在,你莫要操心了。
乐谙笑了笑,这么说来,阿修是知道了些什么罢。
快说给我听听。
咦。
他又将自己套了进去。
薄唇轻启, 你这鬼精灵,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处。
话涌到嘴边了, 他也便同乐谙讲了,朕这头的消息, 尔冬并非自缢而亡。
幕后之手便是她家长姐,尔璇。
不说旁的,扶修自个儿自闻倧那头听到这消息时,都觉着心惊。
前几日还会为着自家妹妹的事前去千机殿求他的女人, 转头便将妹妹用术法害死了。
且死装奇惨。
尔冬那时该是气力不济病痛缠身,尔璇去里间瞧她时,依旧暖言暖语去替她湿敷上药。
几下动作, 扯出腰上带子,一把套于其脖颈之上。
那尔璇动手之时,使出的气力不足,便留了两道尔冬指痕在其腕儿上。
更多暴露之处,还是之于她的术法。
气力不足便注加了术法在那腰带子上,再加气力,一动手便将尔冬一整个脑袋套了下来。
而后自然血流如注,一地的鲜红。
......一个人,为何能便得如此之快。
她若要杀人,为何前头早晨又要刻意来响秋殿求她这一遭。
犹豫片刻,乐谙还是不信,陛下是从何得知的,可真的查清楚了?扶修半转过身子来,怎么,不信朕?这乃是闻倧与阿佑一同去查的结果。
那腰带子弃在了后头园子里,以土掩埋了。
不过,上头的术法修为的味道,逃不过阿佑的好鼻子。
乐谙懵然:鼻子?扶修颔首。
阿佑的鼻子堪为狼族第一,此事无需置疑。
术法余味皆有残留,狼族有性可闻之寻主。
当真是尔璇么......她那日明明是那样温婉恬静的模样,前头相差未免也太大了些罢。
乐谙这便在喃喃自语,心惊非常。
怎么的就到了要害人性命的地步了,何况那人还是自家姊妹。
过了会子时候,扶修正色同她道:这事你不要管,知道了么?他说了这话,便知乐谙多半是不会听从。
果真,她亦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儿,眸子里满是愁气,那,阿修打算如何处置她?尚嬷嬷同我讲过其中利害。
其实也可拿她出去换一时太平,那些人就该闭嘴了。
......朝堂之上,哪有这样单纯实在的事情。
若真如她口中这样简单,将一个尔璇推出去,便可化解的话,当真是要五界太平了。
傻丫头,哪有那样简单的事情。
这制衡之术下,容不得偏颇过大,亦容不得一方大势。
尔冬与尔璇一事,二人皆是宗室之人,还与焦当将军的得力副将有关。
真相若是明面儿上公之于众,岂非宗室势微,淳王府势大。
于之后他要做的那事,牵扯深大。
妖王都怕是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她合该早些离开此处。
*宫廷深深巷道深几许,牢狱蒙蒙情人念狱门。
后几日一午夜,阿佐带一男子,着黑衣斗篷穿宫巷而来。
那人便是胥淳外室私生之子,濮阳满。
他虽是不知晓为何进宫,却也未多思量便随着来了。
妖帝于他,可谓再造之恩。
那时他母亲刚被淳王府那位女主子害了去,遇着妖尾卫,他哪敢多同他们说上一字半句。
见着撒腿便跑,而后扭打之下,使了术法出来,两边皆是伤了。
他运气不好,胳膊伤到了精要之处,断去了左边臂膀。
黑衣斗篷之下,他左侧臂膀便是空空一袭袖子,卷着打了个结,挂在那头。
临到宫中门牢,他心头那股子焦灼愈发的深了。
赶着走了几步,追上了阿佐,佐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到哪里,去见何人?您告诉小的,也好让小的明白一些罢。
阿佐这回算是老道。
摇了摇头,眼睛直盯着前头瞧,不必告诉你,前头便到了,你自己好好把握些时候,能多说几句便多说几句。
里头的人,过得可不爽快。
说罢,走得比前头还要快些。
濮阳满反应了一瞬,提脚赶了上去。
......宫内门牢相比重牢天牢,建的还算温和些。
玄色门栏瞧着冰冷非常,上头却挂上了两只大红灯笼,冷热相斥之间,显出十足的诡异之气。
濮阳满随阿佐至门前,左右还是踌躇,便相阿佐求助:佐大人,这......这是何等地方。
阿佐拿出腰间令牌,予守卫一验看,守卫将门打开。
他道:进去罢。
她在等着见你,抓紧些,你可只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已是左右调拨,四下安插自家守卫拖出来的时刻了。
看他还是呆愣,阿佐都替他急了,推了他一把,愣着做甚,快去!......门牢进到深处,愈发阴冷,他挂着斗篷的身子都觉着阴风穿堂,寒凉的很。
一排灯烛直到尽头,他依稀便瞧见了那人,只是瞧不分明。
眯起了眼,真将那人身形瞧明白了,瞬间的便哑了嗓子。
门牢之内,囚服之下,刑柱之上,玄铁链子绑着的那人,姓孟,名宛筠,乃是他心尖尖儿上的人。
他嗓子喑哑,唤了声:筠儿......孟宛筠手脚被缚,许是吊绑着时辰太久的缘故,唇色白的吓人,一时间的脑中发懵。
那声音是梦中而来,清晰又绵远,听不真切。
许久,她方使了大气力,抬起头掀了眸子瞧了眼。
两厢对视,彼此皆是不同。
她不是日日趾高气昂,命他做这做那的孟府大小姐了。
他亦不是事事迁就于她,伴着随着的小侍从。
她入宫已有数月,二人栽难有偷偷一同去山头瞧日出的日子了。
真,恍如隔世。
咳......小满子,当真是你。
她这猛地一咳,整个脏腑都随着疼了起来。
她与尔璇一同被押解至此,相隔却是甚远。
自古本无掌事宫女自戕,主子们也要连同受审的先例。
只不过,此事牵扯焦当将军的亲信副将,又有两派之人相互加罪。
她们若不在此,那整个郡阁的婢子内侍,只怕都已成亡灵。
如此,被保一郡阁之人,受罪的倒成了她们二人。
孟宛筠此刻心头欣喜,虽是沧海桑田一般的境遇。
但可幸妖帝不欺小女子,终是得见他一面。
见他性命无虞,心竟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濮阳满这一奔走,推了半掩牢门撒腿跑将进去,手忙脚乱将她身上玄铁链子解开筠儿!那玄铁链子其上就插着钥匙,似安排好了等他来开这锁。
他再无暇顾忌其他。
心痛如绞是个怎样的感受,他今日终是知晓了。
母亲死时,他不在身边,多的是遗憾悔恨;断臂之时,血流如注却也不是这般感受。
心尖尖儿处涌出的血啊,漫了周身。
筠儿,你看看我!你不能有事,你答应了我的,要和我一起跑的。
你看看我,我什么事儿也没有,平平安安的,你的平安符管用极了。
他已不知自己口中说想些什么,直直掉泪。
临别那时,她是连包袱都同他一块儿收拾好了。
只差半刻中不到的时间,便可双双逃将出去的。
与他在山脚相见的,却是只有会寻主子的一块玉石平安符。
她迟了,便在那做了任人摆布的棋子。
......濮阳满在军中已满一年,将要学的也学了个遍。
右手抚上她腕子那处,再听她闷闷的咳喘之声,再不敢细想下去。
如此重的内伤,当是有术法修为的人,凝足了劲儿的一掌,打在左侧后背的结果。
那人当真孟宛筠胸口刺痛,嘴角已有丝丝血迹溢出,却也忍不住去问,小满子,小满子,你的左臂......濮阳满哪还去顾她口中关怀自己的话语,阴冷牢房中生生急出一身大汗。
你先别管我,我没事儿,什么事儿也没有!抱了她入怀里,听她呜咽几声,心碎成一瓣儿一瓣儿,孟宛筠你告诉我,是谁?是谁伤你,是不是妖帝派人做的。
是不是他?呼吸之重,呼气吸气之间胸口也是疼的。
她倒是使了劲儿摇了头。
怎会是妖帝呢。
他们这妖帝行事有信,是个有诺必践的。
愿放他进宫里见自己的妃子,已是莫大的胸怀了。
人间那个男子容得呢。
还得多谢那位未谋面的小殿下,得了妖帝全部的心思。
予她了一隅平静之地,她还是一副清清白白的身子,可全心全意的去对她的小满子。
事发突然,而后谣言便如瘟疫一般蔓延开来。
她这还没反应过来,三言两语一盘问,就身处于此了。
也不知那出言不逊的尔冬,是否真的死于她的威逼。
若是真的,她得了尔冬长姐的这一掌,也不算冤枉了。
小满子,我怕是活不久......我害了一人,这一掌是受她亲人的,不冤枉。
你莫要去怨旁人,好好做你该做的事儿,余生和乐......便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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