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璋跟尚晖嘻嘻哈哈地聊天时,大夫正给她小心翼翼地上药。
原主叫凌昀,是她爹娘的老来女,一直都让爹娘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不过小姑娘备受宠爱,却并不骄纵,当然小女儿爱向父母兄嫂撒娇实在避免不了。
总之蒙璋和原主沟通起来非常顺畅。
原主小姑娘难过了一会儿,就认了命,对蒙璋道,姐姐你不来,我爹娘就要承受丧子之痛。
姐姐你好好待他们,别的我没什么要求了。
这样的好姑娘再投胎时起码值得一个好开端,蒙璋为小姑娘说了好话。
尚晖一听,就把小姑娘和褚家的这位安排到一个世界去了。
这两个人前后脚过去,尚晖还帮他们算了算:刚好凑成兄妹。
送原主小姑娘入了轮回,蒙璋的脑袋也让大夫包了个彻彻底底:眉毛以上全都缠的是纱布……丫头举着镜子过来,蒙璋瞧了瞧,仿照小姑娘的脾气,当即很不乐意,对着凌夫人央求道,娘,这也太丑了!只是个小口子,咱裹成抹额的样子不成吗?说着又拉住凌夫人的双手,使劲儿晃了晃,爹爹和哥哥们伤了手脚,血流如注,都没有我这样。
官道忽然崩塌了一小段,女儿的马车从官道上翻下去,凌夫人的心差点没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万幸那土坡不高,宝贝女儿虽然被甩了出来,还是脑袋先着地,但头上只磕了个小口子,其他地方的擦伤瞧着就知道没事。
女儿不娇气,如今精神头这么好,显然脑袋也并无大碍,凌夫人很是高兴,提着的心又放了回去。
但不管女儿怎么撒娇,她都得提醒,你伤的是脸!我闺女固然不愁嫁,生得花容月貌,破了相总不是好事。
蒙璋劝解道:头发一盖就好了嘛。
凌夫人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小脸蛋,到你姑父府里就不能这样了。
凌夫人的两个儿媳妇自始至终面带微笑,一言不发。
话说这两个儿媳妇都是当地士族出身,见识过诸多阴谋诡计,小姑子摔跤的地方距离安王王妃娘家不远……也不能怪两位少夫人多想。
她俩做了妯娌有些年头,此时想到一起去了,还默契地对视了一下:想着打发人去探探虚实,真要向婆母告状手里没证据又怎么行?凌昀的父亲正是男主的大舅舅,更是安王麾下四位大将之一。
安王王妃娘家几次示好,凌将军都不为所动。
而安王这次软禁王妃并再从王妃娘家挑个侧妃,作为心腹爱将和亲家,丈夫和儿子们不能擅离,凌夫人自然要带着两个儿媳妇和女儿一起到场,家里剩下一个儿媳妇看家并照看孩子们。
却说凌家距离安王府所在海城郡也有将近五百里,不远但也不算近了:凌夫人的孙子孙女年纪都还小,不适合折腾,其实更是为了稳妥。
凌夫人心里一样有数:就冲王妃之前的言行做派,王妃娘家使出下作阴招,她一点都不意外。
然而原主因为这次车祸去世……确实是个意外。
凌夫人和两位少夫人各自回房休息,蒙璋就和尚晖嘀嘀咕咕了大半个晚上。
两个人基本没说正事,东扯西扯扯得彼此心情都不错。
尚晖觉得自己跟蒙璋在一起总是非常放松,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也愿意待在蒙璋身边;蒙璋则已经意识到自己对大魔王不止是信赖而是升级成了依赖。
于是后半夜,两个人不约而同对未来,主要是两个人的未来,有了更多一点想法。
第二天一早,男主洗漱更衣完,就跟着尚晖过来,再加上国师,三个人一起吃早饭。
吃完,男主要休息一会儿再启程返回海城郡。
三个人坐在一起喝茶,男主旧话重提,明哥儿,我那个妹妹是真不错。
我舅舅舅妈老来女,学问都是她哥哥的老师教的,才貌双全不说,性格活泼但一点都不任性。
一般而言,给人介绍女孩子都是不怎么提起相貌,但男主觉得他和明哥儿交情不一样,以己度人,哪能不知道男人肤浅的本色?尚晖缓缓转过头,看向男主,既然殿下诚意十足,那就见见?我这个妹妹……男主终于听清尚晖那后半句话,惊讶道,真要见一见?尚晖反问:殿下原是逗我不成?男主赶忙笑道:我巴不得你能做我妹夫。
不过,他又郑重道,成不成的,你和我妹妹都要顺着自己的心意。
别因为是我牵线,就抹不开面子,或者觉得拒绝我会报复什么的。
就冲这番话,不奇怪女主的记忆里不管重生前还是重生后,男主麾下都能有一批忠心耿耿的贤臣良将。
尚晖刚要说话,想夸夸男主的气量,就听男主又双眼放光认真找补道,明哥儿你这样风光霁月的人物,生来就不是受委屈的。
尚晖当即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而是敷衍道,真没想到您是这样的殿下。
男主可没看出尚晖在敷衍,他轻轻叹了口气,更进一步道出大实话,想说我脸皮厚?你直说无妨。
不怕告诉你,脸皮不厚怎么招揽贤才?我要不是上赶着来缠着你,你愿意跟着我混?说完,他还指了指自己装着计划书的袖子,心满意足地笑了。
尚晖只能继续默默喝茶。
一直吃瓜的国师看看这个面无表情,再看看那个一脸真诚,端着茶杯笑开了花。
国师早看出褚徵明不是凡人,不仅身带浓厚气运更有机缘无数,不然为什么放着宗门不回去,偏要千里迢迢跟着褚徵明来到常水县。
国师散功后眼力依然不减,跟着明哥儿还见到了真命天子,哪怕明哥儿直说要好好使唤他这个老头子,他都打定主意不挪窝了。
见明哥儿不搭理他了,男主不以为意,又坐了会儿,感觉胃里的饭食已然消化了,才起身准备启程回府。
然而刚站起身,守在门外的黑衣卫就冲他比了个手势,男主把人叫进来,仔细一问,才知道舅妈已经带着两位表嫂和小表妹到了王府。
男主转头就问:捡日不如撞日,正好安排你们见一见?明哥儿要不你跟我回王府吧。
男主再是明哥儿脑残粉,也觉得相亲时还是男方主动一点比较好。
为了见见蒙璋,尚晖就点头了,乐意之至。
话虽如此,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男主估计明哥儿接受邀请,见见表妹那是其次,主要还是为了亲眼看一看王府的实力,以及他这个世子的实力。
让国师作陪,男主稍等一会儿,尚晖到大伯书房找到大伯和二姐亲自交代一下:自己要去安王府,同时给他们打了个预防针,那就是世子非常热情,他许是会迎娶世子的表妹。
大伯还没说话,二姐先开口了,皇帝指望不上,我瞧着他没好日子过了。
咱们家也该另寻新主……天下谁能比得过你,安王世子拉拢你也是应该的。
说着二姐又笑了,这算什么礼贤下士?分明是明哥儿你太好说话。
大伯也附和道:正是如此。
见怪不怪,尚晖都习惯了,但还是得替男主说话,世子宽和英明,是个好人选。
明哥儿最是眼尖,二姐点了点头,他为人还行,也……挺顺眼。
咱们这回都雪中送炭,到时候他少不得给咱们好处。
你们都不担心他反悔,到时候卸磨杀驴吗……虽然男主的确不会这么做就是了。
尚晖这话没说出口,二姐忽然眨了眨眼睛,和大伯对视了一眼,笑盈盈地小声道,你不好明说我们知道。
明哥儿你能收拾了他,就算他是什么真命天子,这一点大伯和我可没瞎。
家人脑回路一般人跟不上,要命的是家人出发点是错的,但最后的结论基本又都是对的……尚晖也就放弃引导了。
此时二姐给大伯和尚晖倒了茶,皇帝不就是现成的例子,照明哥儿你的话说,他这就凉了。
顿了顿又道,明哥儿想弄凉皇帝就需要挺长时间的准备和谋划,我知道。
大伯悠然接话道:总之做到了。
二姐欣慰地点头,是。
尚晖不想知道大伯和二姐现在究竟怎么看他了:估计是他战神附体太英勇无双,带二姐和外甥女毫发无损地离宫归来,对二姐还有大伯造成的刺激有点大。
出了大伯的书房,尚晖回屋收拾了行李,换过衣服,又当着男主从国师那儿领了几样成药做样品,这才跟着男主他们出门上马一路向西——海城郡就在常水县的西面,中间要经过一段还算平坦的山路。
男主故意和尚晖并辔而行,他都不看路,只盯着尚晖看,阳光明媚,明哥儿瞧着也更耀眼了。
男主这表情和这言语看似是让褚家人传染了,然而尚晖看得清楚,男主的理智远大于颜控,他此时心花怒放,是因为收得大贤从而分外满足和得意,跟后世氪金非酋大佬费劲心思终于收到稀有度最高的卡牌一个样子。
男主的心腹幕僚与黑衣卫们则落后了一小段距离,他们的目光也大多落在尚晖背上。
这次跟来的黑衣卫大多都跟尚晖打过交道,此时黑衣卫队长更是直白道,有明哥儿在,准能一路平安。
纵然遭遇凶险,也不会有伤亡!心腹幕僚有点好奇,但见素来桀骜的黑衣卫个个都服气不已,他干脆笑而不语。
却说一行人走山路走到一半,起码五十黑衣人从山间林间先后冲出,同时箭如雨下,尚晖拔剑一横,一下便削落了十多支冲着男主面门脖颈飞来的冷箭。
男主在家都穿着金丝织就的顶级内甲,要一击致命只能奔着他的脑袋脖子来。
不得不说男主反应够快,他第一时间控制住身下的战马,也做出了保护动作,然而他刚刚弓起身子,眼前的箭枝便消失无踪,只有明哥儿那越发灿烂的容颜。
保护殿下!他的侍卫队长一声大喝,他亲眼见到黑衣卫们默契地整队,跟到了明哥儿身后。
明哥儿一边带队冲杀,一边稳稳接住四散在身边的箭枝,再原路手抛奉送回去:基本他送回一箭,就有闷哼声响起。
阳光透过树枝照在明哥儿挥舞长剑之上,有点晃眼。
而杂七杂八瘫在地上的黑衣人,男主选择性忽略了。
他正为自己眼光卓绝而分外满足:若不是明哥儿,国师也不会毫无怨言地跟过来。
想到这里,他也拔剑出来跟在侍卫们身后补了几刀——好歹也上过好几次战场,遇刺的次数两只手数不过来,最多一时失神之后……站着挨打后不参与还手绝不是他的风格。
来袭的五十人衣着打扮都是典型的死士装扮,大家也不抱什么获取口供的希望。
尚晖状似休息,实则饶有兴趣地看着黑衣卫们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
一个时辰后,一切妥当,众人准备再次上路,有个娃娃脸的黑衣卫小哥身子一晃,直接栽倒在地。
队长赶忙上前查看,一把扯掉袖子,就见小伙子脸上脖子上还有受伤的那只胳膊上点点黑斑浮现,一看就知道非常不秒。
男主更是眉头一跳,似乎勾起了点旧日回忆。
幕僚叹道:那箭上果然有毒。
实际上第一波乱箭如雨,有尚晖顶在前面,其他人近乎毫发无损,就只有这个娃娃脸小哥大胳膊中了一箭。
队长划开小伙子伤处的纱布,再补了一刀,想要放出毒血。
然而短短几十息过去,那小哥眼瞅着神智都不太行了,他伸着未受伤的那只胳膊,嗫嚅道,对……众人心情沉重,尚晖上前,扒拉开自己正前方挡光的男主,从袖子上摸出个小药瓶,精准地丢到了队长眼前,敷半瓶。
说完,他就缓缓走回原位又坐下了。
为了保证疗效,他往那解毒止痛消炎生肌的外敷药里怼了一丝灵气,以求一次就彻底镇住在场这几十战场老油子一般的黑衣卫们。
全员把视线从尚晖身上收回来,队长取下瓶塞,抄起药瓶就往小伙子伤口上猛倒。
半瓶下去,他还怕不够,又多倒了点……就这么点功夫,那闻起来非常沁凉的药末就把已经崩裂开的伤口完全糊住,有些发黑的血都冒不出来了。
小伙子依旧保持着胳膊前身的姿势,他眨了眨眼,诶?不痛了?队长二话不说,拿了纱布又给他包扎了回去。
众人包括男主再次齐齐把视线集中在了尚晖身上。
尚晖轻声道:黑斑开始减退,咱们就走。
男主迈步直接坐到尚晖身边,你也多歇歇。
男主善解人意真不是瞎说。
话说刚刚那点运动量尚晖不放在眼里,但不曾经过强化和修炼的原主壳子显然不这么想:多处肌肉拉伤,尚晖也得悠着点。
他也不掩饰,对着男主笑了笑,累得我说长句会喘。
男主也够意思,真诚问道,我帮你揉揉?总感觉现在就到了情好日密和抵足而眠的程度,尚晖再不搭理男主:我选择蒙璋,谢谢。
男主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看着黑衣卫们把小伙子抬到阴凉的地方休息。
又过了半个时辰,小伙子就能自己坐起来,男主从他这里看过去,小伙子脸上的黑斑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尚晖此时也起身上马:再不往回赶,日落前可就回不了海城郡了。
再次和男主并辔而行,他随口问,殿下刚看见那黑斑,反应不同以往。
男主想了想,还是决定以实相告,我媳妇有个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表哥。
若不是她那表哥不到二十就去了,我媳妇也不会嫁给我。
顿了顿他又叹息一声,据我媳妇说,她见过表哥最后一面,死前脸上手上全是黑斑……她记忆犹新。
男主不会多真心地心疼他老婆竹马英年早逝,但一定会在意妻子的感受。
在原本的剧情里,男主的原配寿命不长,而男主登基没有立后,直到选定太子之后。
于是尚晖便道:殿下隐瞒不说,世子夫人事后知晓,许是要怨您的。
男主本就打算对老婆说实话,但怎么说什么时候说他真没想好。
之后众人一路飞奔,在日落前赶到了海城郡城门之前。
男主回到王府,就吩咐心腹招待好尚晖,他则跟着他父亲的内侍前去说话。
而男主前脚走,见识过那成药神效的黑衣卫们便笑盈盈地把尚晖围住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奉承话,为了能买到刚刚那种神药。
至于男主的心腹幕僚,也不肯走就继续旁观笑而不语。
安王没见过尚晖,不知道尚晖究竟有多亮身边有多少花花,但儿子忧郁低落时找此人聊天排解,他并无意见:毕竟他儿子是随了他这个老子,他就爱找自己最亮的几个心腹说话。
父子俩都坐下来,男主又向父王告状:他半路遇袭了。
预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中,安王直接把他书案上的一沓子笺纸推给儿子,你看完再说。
这笺纸上记录的便是皇后被废以及娘家被抄的始末。
男主手下的黑衣卫跟了明哥儿去过京城,带回来的消息已经足够让他们父子耳目一新:三千乌合之众级别的骑兵赚开城门,还把皇帝吓跑了……实际上之后赶到的边军几乎没怎么出力,就恢复了城中秩序。
这个时候还在京城的勋贵和百官,外加赶来勤王的几位将军都只有一个念头:皇后的哥哥,也就是禁军副统领,他不会不知道来袭的那三千骑兵是怎么回事,他却哄着皇帝离宫暂避……除了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外,没有别的解释!而皇后的哥哥能轻而易举地赚走了皇帝,皇后也是功不可没。
所以皇后被废之后便自我了断,皇后的哥哥直接下狱,娘家被抄……实在是一点都不冤枉。
不过废后一家子那么多人,总有漏网之鱼。
而废后娘家固然早就搬进京城,但他们的祖籍就是常水县所在的行省。
从父王书房出来,男主扭头就去找了他媳妇:仅凭直觉,废后娘家跟他今日遇袭由着千丝万缕地联系。
虽然没什么证据,但他还是要提醒一下妻子,顺便告诉妻子竹马早夭的小部分真相。
世子夫人听完丈夫的叙述,哭了好一会儿。
男主觉得妻子哭完应该就没什么事儿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风云突变,王妃死在了她闭门自省的院子里。
女主得到消息吓了一跳:王妃上辈子活蹦乱跳地撑到了殿下登基之前!怎么就这么死了!而尚晖有神识,自然知道凶手是谁,可怜可叹之下给蒙璋打了招呼,然后决定和蒙璋一样,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吃瓜就完事儿了。
安王召集全家人,正要吩咐心腹去细查的时候,世子夫人站了出来,悠然道,王爷不用麻烦了,是我。
他等我太久了,为他报了仇我也再无遗憾。
只求王爷殿下善待大姑娘,说到这里她依旧平和,对着已然哭成泪人的女儿道,其实我也活不了太久啦,苟延残喘实在没意思。
对了,王妃和废后她家一直有联络,王爷可知道?尚晖用神识扫了一遍,确认世子夫人并无一句虚言。
而她实际病入膏肓,却能装得没事儿人一样,瞒住了几乎所有人,自然是……尚晖抬头,刚好和站在远处八风不动的太妃对上了眼:自然是太妃一直帮着世子夫人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