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之前不是没孩子，但都没活下来。
时至今日，他膝下只有两个小公主，一个是皇后生的，另一个则是贵妃所出。
之前关外异族年年犯边，中原以及几个产粮大省又天灾不断，收成不好还得赈济救灾……皇帝焦头烂额了好久，哪里有心思琢磨有的没的，再说宫里嫔妃人数不少，不缺青春年少女子。
去年好不容易跟关外求和，赔了许多粮食财货，好在没有割地，边关终于消停了下来。
皇帝此时终于想起停了好几选秀，皇后亲自来劝皇帝说不如往宫中进点新人，去去晦气。
其实年近不惑的皇帝已经有点认命了，前年他就把三个侄儿养在宫里，时不时地见上一见，考校一番。
只可惜皇后和贵妃都不太甘心。
皇后不是皇帝的原配，她和贵妃年纪相仿。
两个人都比皇帝小了将近十岁，想法也十分相似：她们总比皇帝活得久。
皇子若能自己生最好，如果不行也要借腹生子然后自小养在身边。
而皇帝的侄子们有父有母，能对皇帝有点真情实意就不错了，对她们……再怎么好好抚养，也是养不熟的。
于是贵妃一眼挑中了二姐：相貌着实惊艳，又是寻常人家出身，便是得了盛宠，对自己这个世家出身的贵妃毫无威胁。
打定主意，贵妃便把二姐放在自己宫里，让她在显眼的地方伺候。
这还不算，贵妃更是在皇帝驾临的时候，极力向推荐了二姐。
从自己跟前大气未必敢喘的小丫头到能独居一宫自己抚养儿女的贤妃，作为始作俑者，贵妃实在始料未及。
不过贵妃的气量比女主强多了，背地里不管怎么气得要命后悔得要死，见了二姐仍能温言软语地姐妹相称，亲亲热热地聊着家常。
二姐的彩虹屁发自真心且专属一人，不过随便哄哄贵妃她总做得到，实在无法作答或是无话可说，垂眼微笑轻抚小腹就是了。
照尚晖说，从皇帝见到二姐的那一刻起，二姐就注定一飞冲天了。
宫斗王者哪怕现在还是个青铜，黄金段位依旧不能在她这儿轻易讨到什么便宜。
通过神识亲见便宜姐姐混得如鱼得水，尚晖还是决定多观察一阵子：他的神识在宫中打转，趁着二姐熟睡的时候更是专门找到坐镇宫中的现任国师。
国师有真道行，不过看他那随时都要坐化的样子，尚晖用神识幻化出自己的虚影，自顾自地坐在国师对面，别怪我不请自来，瞧你这样子大宁国祚撑死还有十年。
国师笑了，笑容中带着些许释然，七八年吧。
不等尚晖说话便主动道，与国运牵连太深，老夫没得救，能不拖累宗门我便心满意足。
尚晖自然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作为交换他也提了条件，照看好贤妃。
你若是照顾好二姐，我就帮你们跟真命天子牵个线。
国师应下，同时笑着提醒道，陛下把贤妃当成眼珠子，贤妃身边都是宫中老人和陛下的心腹。
我要万无一失。
说完他用神识凝聚而成的身影瞬间化作点点金光，屋里莫名吹起一股清风，你愿意散功重修的话，还能保下小命。
国师目送金光伴着清风，在他身周绕了几圈才慢慢消失无踪，而一直以来犹如死水的心境起了波澜。
随后尚晖又在连续看了几天二姐不动如山，皇帝上赶着讨好嘘寒问暖的剧情，就默默收回神识，预备下场考童生试了。
县试和府试分别在二月和四月，尚晖连拿两个头名。
他觉得自己就是在欺负幼儿园小朋友，别说得意了，稍微还有点愧疚感。
于是落在众人眼里，就是明哥儿沉得住气，必是做大事的人——族人的词汇量也就这样了，这还是他们听族长、大伯和举人二叔说起也跟着这样说。
然而尚晖不得意，他的家人和族人就个个喜气洋洋，笑容满面了。
家里那群明哥儿吹一如既往，就连偶尔还能正常一下的大伯都拉着族里的举人二叔，一杯酒下肚就开始吹牛，咱们褚氏终于要发达了。
半坛酒没了，二叔对着大伯呜呜直哭，我死前准能看到。
大伯翻了个白眼，糊涂了你，怎么说话呢。
二叔继续哭，我就是这么想的哇。
咱们都指望明哥儿了，可明哥儿才十五，咱们不能拔苗助长！大伯听了也附和道：你说得是。
即使举人二叔喝多了一沾自己，双商也急速暴跌。
尚晖默默起身，准备出屋喘口气，站到自家的院子里，就见一众堂兄弟堂姐妹齐刷刷地盯着他。
迎着一个比一个热切的眼神，他冲着他们笑了笑。
他这一笑，兄弟姐妹们就跟得令一样纷纷上前向他道喜，他挨个儿道喜，兄弟姐妹跟他说了句话居然就个个脸红心跳美滋滋。
尚晖送走兄弟姐妹，扭头就回屋看书去了。
到了十月，二姐产下一女，母女平安。
不是皇子，皇帝依旧大喜过望，想要再提一提二姐的位分，让刚醒过来想要抱抱女儿的二姐拦住了。
二姐蹙眉幽幽道：陛下是想立个靶子，让我们母女都不得安宁？皇帝最看不得爱妃难过，他的心都随着爱妃低落而沉了下去，好好好，是朕说错了。
周围伺候的全是皇帝的人手，此时大气都不敢喘。
二姐从嬷嬷手里接过女儿，仔细瞧了瞧，马上就开心了起来：有点像明哥儿呢。
皇帝见爱妃抱着女儿重现笑容，也笑了起来，不提你的位分，那提一提咱们闺女的总成了吧？二姐点了点头，有父皇疼爱，她就能平安顺遂。
消息传出去，贤妃位分未变，而贤妃所出之女享有嫡出公主的待遇，皇后和贵妃这宫中两大巨头都挺淡定，内心也的确能接受：宫中这是几年都没好消息了？陛下新得了女儿，就让他乐呵乐呵吧。
说白了，不是皇子还真不能刺激到前朝后宫的神经。
尚晖前前后后断断续续观察了二姐一年，现在是彻底服了：国师一点都没伸手，二姐凭她自己都能把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二姐不过进宫一年多点，地位远比皇后和贵妃超然，她一副别无所求的样子让皇帝但凡有点心事都要向她倾诉。
而二姐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听着，偶尔会出言劝一劝皇帝，但是建言献策一概没有。
如此一来，皇帝反而越发爱重信任她。
二姐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那男主和女主怎么样了？尚晖想起他俩就循着道标找过去瞧一瞧：反正现在他最好窝在自己屋里，别再出门。
道标里果然记录了许多信息。
比如男主始终不会让儿女情长绊住脚步，一年过去，他后院里算上女主拢共添了四个新人，加上原本的姨娘和通房，不算世子夫人，起码有二十人，但只有两个有孕。
女主给男主添了个女儿，那个侧室则运气更好些，生了个儿子。
如此男主有了两女一儿，长女为世子夫人所出——世子夫人第一胎生了儿子，可惜没过周岁就夭折了。
过了两年世子夫人生了女儿，如今女儿都两岁了，世子夫人这边都没动静。
男主的继母正是借着这个理由不停地操办宴会，想要往男主后院里塞人：后院里人多就难以消停，方便她再次趁乱出手。
不过男主这个继母只猜对了一半，男主后院自此的确不大安生，但男主让他老子带在身边学习理政和带兵去了……待在王府的时间比较有限，所以王妃这招只把世子夫人和女主恶心得够呛。
这才有男主自女主进了王府第二次上门看望这一出：男主回府，先见了妻子。
世子夫人夸了女主半天，没有女主别说家里能不能井井有条，她这个正头夫人就要气得缠绵病榻了。
嗯，根据尚晖的观察，男主和他的妻子对对方都没什么爱意，但他们是不错的朋友兼合伙人。
夫妻利益一致，世子夫人完全不嫉妒后院里的女人们，而世子夫人的真爱是不到二十岁就去世的竹马。
最神奇的是，男主对此心知肚明，还默许世子夫人每年祭奠一下那位刻骨铭心的竹马。
甚至世子夫人怀念竹马的时候，男主不仅不会不快，还能跟妻子一起真心实意地感慨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好了，尚晖可以下定论了：常规套路下，女主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法儿得到男主的心。
尚晖并不想太刻薄，但他还是想说：要不是女主是妥妥土著，她都怀疑女主是不是看宫斗小说看得太投入，总按照她的理解来判断男主的内心想法。
从男主对待世子夫人的态度不难分辨，男主这个真命天子货真价实，感情上他基本不走心不上头。
看过男主，尚晖转而翻起了女主那边的道标记录。
女主的道标记录有一半能当宅斗小说素材，另一半则是女主在认真经营产业，给辅助世子夫人持家理财的内容。
除了女主妄想男主的真爱更早早出阴招把劲敌除掉这两点让尚晖无法置评之外，女主还是挺脚踏实地的。
生了女儿，女主状态不错，更是亲手照料起孩子。
上辈子女主的第一胎也是女儿，只不过这辈子女儿来得早了几年。
女主此时正抱着闺女晃悠，出身虞氏的大丫头上前小声禀报，张姨娘院子里的人手都换了。
上辈子宫里压根没有张姨娘这号人，女主点了点头，想了想也是心有余悸，王爷当年把嫡出的公子们都带在身边，留在王府的五个年幼庶子先后夭折了四个。
大丫头不敢议论王府贵人，只等自家姨娘发话。
女主果然继续道：对王爷都如此疯魔，咱们世子也难侥幸。
说着她冷笑一声，咱们王府血脉断绝，这片地盘可就成了‘无主之地’。
这可是她上辈子亲口听世子说的。
话说褚家和虞家所在的省份可以类比江南，但一山之隔的临省，也就是王府封地，山多水多地少人也少，然而山多的地方一般有矿，临省金银铜铁真就样样俱全。
若是天下太平还好，但在明眼人都知道乱世要来的时候，王府的这块易守难攻且是聚宝盆一般的封地，就成了必争之地。
所以从王爷这一代开始他家就动不动出点意外，死上几个男丁，作为王爷目前的嫡长子，世子自然也不能免俗。
女主再次感慨女儿来得是时候，生了孩子，男主再怨她借着虞氏的名头非要往王府里钻，但看在女儿的份儿上也会多有包容。
而且若是她生了儿子，她还真不一定能保得住！女主吩咐过丫头婆子，只当不知道。
如今帮着世子夫人管家的她再次重申，调派人手上的事儿咱们一句话都不能多说。
众人领命。
傍晚时分，男主再一次不打招呼地过来了。
他刚在妻子那里见到了长女，就想在饭前逗一逗此女，之后再回去陪老婆女儿吃饭。
女主先是一脸惊喜，得知男主一会儿就走，更不掩失落。
然而男主就跟没看见一样。
男主看着襁褓里已经稍微长开的女儿，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这丫头像我。
刚得的儿子，哪怕是庶出，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他要能轻易适应并接受那才有鬼了。
女主感觉得出世子心情不佳，她想了想终于决定冒险一次，世子若不放心，不如把小哥儿交给王妃的陪嫁嬷嬷照看？她这里说的王妃是世子的生母，而非王爷现在的三娶小媳妇，至于陪嫁嬷嬷目前正伺候着世子的亲妹妹，而世子的亲妹则跟着世子的亲祖母太妃居住在王府的西北角。
太妃是王爷的生母，但这对母子关系比较微妙。
男主抱着闺女晃悠的胳膊猛然一停，片刻后他点了点头，是个好主意。
女主低下头，悄悄地笑了。
话说男主在向父王打过报告之后就去央求祖母，而越发仙气飘飘的太妃的回答是：要么曾孙子曾孙女都给我养，要么都给我滚蛋。
太妃性格古怪，从来不阻拦儿孙作死，但求到她面前她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王爷和世子齐齐选择了前者。
世子夫人、女主和张姨娘都要和孩子分离糟心是真的，但想到孩子们能平安长大，她们又能在太妃那儿天天见到孩子，欣慰还是压过了不舍。
倒是王妃又一次气炸了：太妃有个神医亲娘！而王爷死了的嫡长子若不是有太妃医治，压根活不过十岁。
王妃早就知道自己的婆婆惹不得，当年试探的时候她就折了爹娘给她预备的最厉害的，害过几个大人物的嬷嬷。
尚晖看到这里，特地见识了一下这位传奇太妃：嗯，筑基期，只比国师略逊一筹而已。
看过男女主的热闹，他更放心了。
转年二月，他院试又是案首。
得了小三元，尚晖走在街上，自觉彻底成了目光聚集体——得亏这个时代，少男少女表达爱意不砸果子和鲜花。
而身在宫中的二姐得知弟弟中了小三元，便要让弟弟进太学读书。
秀才进太学……不管是前朝还是大宁甚至是男主建立的新朝，太学生要么是进士来进修，要么就是举人来正经学习。
尚晖赶紧让国师帮着递了封信过去，表示现在他还不想入皇帝的眼。
二姐自然是什么都听弟弟的，前一天早上还要皇帝暗箱操作午后就改了主意，理由还特别好听，我弟弟若真进了太学，于陛下声名有损。
现在管着太学的，正是皇帝的老师。
老师公正不阿，皇帝正头痛怎么通过特招把小舅子运作进去，见爱妃不再坚持，立时大喜：赏赐就跟流水一样进了二姐的宫室。
尚晖看到了结果，默默赞了下二姐，从书坊里出来的时候又撞见了……男主。
男主在看见他的瞬间双眼一亮。
尚晖有点无奈：该来的总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