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么事,好好的大门不走,居然要翻墙进来?桂枝神情焦急地道:小娘子,你快躲一躲吧。
一转眼看到白雁归,明显松了一口气,又惊又喜地道,郎君回来啦!太好了!白雁归淡淡问道:怎么回事?桂枝道:外面来了群奇怪的小丫头,瞧着来者不善。
怎么个奇怪法?田诺心中好奇,可她素来不是惹事的性子,想到桂枝的建议,觉得还是听从为妙。
她好脾气地说了声:那我就躲一躲吧。
往后走去。
白雁归伸手拉住她。
阿兄?她惊诧。
白雁归抬起手,慢条斯理地帮她将落下一半的兜帽重新拉好,这才问道:想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没有没有。
田诺摇头,她既怕麻烦又惜命,再好奇也能克制住自己。
白雁归见她一副口不应心的样子,唇角微勾道:想去就去。
田诺眼睛一亮:我可以去?当然。
他的诺诺不需畏首畏尾。
他既这样说了,她胆气顿壮,本已偃旗息鼓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动起来:我想去。
两人走到前院,但见大门洞开,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两队铁甲银盔,背负刀弓的小姑娘雄赳赳c气昂昂地鱼贯而入,垂手分立两边。
那些小姑娘大的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小一点的才八九岁的模样,一个个稚气未脱,偏偏表情严肃,挺胸昂首,看上去又神气又可爱。
田诺看得有趣:也不知谁家这么大手笔,舍得训练这样一支女娃娃兵。
这可是既费钱又不讨好的。
一共进来了大概二十多个小姑娘后,得得的马蹄声响起,随即,一匹不到一人高的枣红色小马出现在巷道中,马上坐着一个穿着大红骑装的小女孩子,如裹着一团火焰,轻巧地越过门前的几级台阶,落到院中。
田诺饶有兴味地打量对方。
小女孩子大概八c九岁的模样,生得浓眉大眼,英气勃勃。
一身装束几乎闪瞎人眼:发束金环,耳坠碧玺,脖子上一串莹润的明珠个个有小指头般大,价值不菲,打扮得华贵之极。
最绝的是,她穿戴得如此随意混乱,非但不见掉价,反而别有一种肆意张扬的美。
枣红小马踱了几步,在田诺面前停下,小女孩子马鞭一点,下巴微扬,傲然问道:你就是元如意天天挂在嘴上的那个白诺?田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白诺就是自己,讶道:你是?小女孩不答,趾高气昂地问道:元如意呢,你把他藏哪里了?田诺挑了挑眉,这倒是有趣了。
自从她和元如珠达成协议后,这两年时间,也不知是不是元如珠暗中设法,她果真再没见过元如意来找她。
这个小姑娘是何方神圣,听口气与元如意极为熟稔,居然跑到她门上来找元如意?她心中一动,微微一笑道:韩小娘子,你到我这里来找元三郎君,那可是找错地方了。
小女孩子愣住:你知道我是谁?田诺便知自己猜测没错,悠然道:除了楚郡的韩小娘子,又有谁有这等威风?八c九岁的年纪,好武,家世不凡,又和如意有关,除了韩小娘子又会有谁?韩小娘子冷哼道:算你聪明。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识相点,不赶快把元如意交出来?别想着帮他躲我。
田诺道:我真不知道他在哪里。
韩小娘子压根儿不信她:哼,元如意那厮惯会巧言骗人,你和他一伙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以为我会信你?田诺道:你要不信我也没法子。
怎么会没法子?韩小娘子冷笑,抬头扫过眼前的宅院,厉声道,交不出人,就给我搜!那群戎装的小姑娘立刻脆生生地应下,不由分说要往里闯去。
田诺眼皮一跳,叫道:且慢!韩小娘子斜睨她:怎么,打算把人交出来了?田诺皱眉:韩小娘子,这里是我的家。
韩小娘子蛮不讲理地道:那又如何?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家,我要搜,谁敢拦我。
她鞭子虚挥一下,发出尖锐的声响,斥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田诺再好的脾气也被她惹怒了,一扬眉,正要说话,白雁归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轻言慢语地道:诺诺,和这种听不懂人话的东西废话什么?他神情清冷,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一加一等于二一般理所当然。
田诺佩服地看向白雁归,阿兄到底是读书人,这话说得,骂人不吐脏字,可真是毒啊。
你!韩小娘子几曾被人这般当面奚落过,顿时气得发昏,急怒之下,扬鞭就向白雁归田诺二人抽来。
白雁归神情微冷,顺手将田诺拉到身后护住。
冰冷的目光掠过韩小娘子,韩小娘子心头一惊,即使在盛怒之中,也不由感到一股透心的凉意。
手中的马鞭速度却已来不及缓下。
一边的桂枝跨前一步,出手如电,一把捏住鞭梢用力一扯。
韩小娘子只觉一股大力涌来,鞭子几欲脱手飞出。
她高傲惯了,哪肯认输,死死抓住鞭子不放,却哪敌得过桂枝的力量,连身子都被拽得不稳,竟是连鞭带人一齐被扯下了马。
一声闷响,尘土飞扬,她重重砸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
圆润的下巴狠狠磕在地面,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韩小娘子长到八岁,父母宠爱,长辈呵护,下人奉承,向来顺风顺水,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她不由又羞又恼,红着眼抬起头,目眦欲裂地道:给我好好教训他们!陪她一起过来的戎装小姑娘们已被刚刚的变故惊呆,闻言如梦方醒,齐齐应下。
但听铮铮之声连绵不绝,银刀出鞘,耀目生辉。
桂枝将手中夺来的马鞭丢到地上,诚恳劝道:小娘子们还是不要玩这么危险的兵器,仔细伤了手。
那些小姑娘哪肯听她的,发一声喊,刀兵列阵,齐齐向几人砍下。
白雁归神情愈冷,轻轻一击掌。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条黑影蓦地出现,旋风般扫过。
随叮铃当啷之声不绝于耳,每个小姑娘都觉得手腕一疼,手中兵器不受控制地坠落在地,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她们竟是连人都未看清,就失了兵器。
黑影停留在白雁归身后,垂手恭立,赫然是娃娃脸的花树。
韩小娘子的脸都青了,气得浑身都在哆嗦:你们敢,你们竟敢白雁归连眼角都没有扫她一下,回头对田诺道:热闹既已瞧完,诺诺先回去喝茶可好?这里交给阿兄。
田诺点点头,想了想,望向韩小娘子正色道:韩小娘子,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韩小娘子一愣,有些转不过弯来:什么?田诺一脸为对方好的表情,苦口婆心地道,好好的小娘子,以后千万莫要拿鼻孔看人了,丑,真的太丑了。
白雁归淡淡补刀:她不拿鼻孔看人也够丑的。
韩小娘子双眼一翻,一口气上不来,气晕了过去。
小姑娘们抬着气晕过去的韩小娘子灰溜溜地铩羽而归。
田诺这才露出愁容: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白雁归道:现在知道怕了?田诺苦恼地道:怕也没用,韩小娘子忒不讲理,即使刚刚我们退让了,她也未必会轻易放过我。
白雁归道:诺诺明白这个道理便好。
不必担心,这事有人处理。
田诺不明白,白雁归也不多解释,对花树使了个眼色。
花树捡起一颗石子随手一弹,石子激射而出,从厢房半开的窗穿入。
里面唉哟一声,有人跳了出来,抱着头嚷道:你们下手也忒狠了些。
田诺愣住:如意,你这么在这里?韩小娘子来找他,竟不是无的放矢。
大了两岁的元如意嘿嘿笑着,挥了挥手道:傻妮,好久不见!田诺扶额:你怎么会来这里?我那不是被蛮丫头追得走投无路了吗?元如意小声咕哝了一句,现出委屈之色,你们俩也太不仗义了,回了建业也不告诉我一声,还把不把我当朋友?他们本就是做不成朋友的。
田诺默了默,问道:你来我这里你阿姐知不知道?元如意一愣,敏感地问:她来找过你?田诺不语。
元如意顿时跳了起来:她什么都要管,这也不许我做,那也不许我做,脑子里只有吴郡的继承权!继承权阿爹愿意给谁就给谁,要她操心!难怪我每次要去白家村看你都会横生枝节,原来是她在捣鬼。
田诺:元如意在这方面简直敏感得可怕。
不过她也并不想为元如珠说话,某方面,元如珠和从前的白雁归真有异曲同工之妙,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行干涉之实。
某个被她腹诽的人握了握她的小手,眉头微皱道:有话进去再说。
小丫头的手都冻得冰冰凉了。
三人进了暖融融的厅堂。
热浪夹杂着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元如意鼻子嗅了嗅,提要求道:能不能把檀香换掉?田诺撇嘴:就你多事。
元如意不以为忤,笑嘻嘻地道:好傻妮,你就同情我一下吧,我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想到阿姐冷冰冰地训斥我的表情。
我都要被她搞疯了。
田诺无语,到底不忍心,吩咐桂枝把香换了。
红泥小火炉上咕嘟嘟地煮着茶,茶香四溢。
白雁归正眼也不看元如意一下,将面前的食盒打开,推到田诺面前道:看看喜不喜欢。
酥脆的蟹壳黄,软糯的小米糕,暗红色的红枣糕,花朵状的玫瑰酥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田诺拈起一枚玫瑰酥,目光落到背面的标记上,微微挑眉:玉桂芳的点心?白雁归点头:我记得你挺喜欢吃的。
田诺有些诧异:玉桂芳的点心素来受欢迎,每次都要提前排队大半个时辰才能买到。
她虽久仰其名,但一来几乎都住在白家村,离得实在远;二来不爱排队,并没有吃过玉桂芳的点心,何来喜欢之说?白雁归并不解释,只道:尝尝看怎么样。
田诺小小地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赞道:好吃!又酥又甜,入口即化,口感细腻,不愧是要排队才能买到的老字号。
白雁归顺手提起茶壶,给田诺斟了一杯茶道:喝口茶顺顺,仔细噎着。
完全没有管元如意的意思。
元如意咽了口口水,可怜巴巴地道:雁归兄,我还没用过哺食。
白雁归淡淡瞥了他一眼。
元如意心头一跳,心虚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韩妙笙会追到这里来。
她实在烦人,天天拉着我做这个做那个,我只是想躲她一会儿声音越来越低。
若不是白雁归恰好回来,只有田诺和桂枝两人,只怕就要吃大亏了。
白雁归截断他道: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
若再要牵连诺诺,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元如意信誓旦旦:你们放心,我回去就处理好,不会连累傻妮!田诺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怎么那么不靠谱呢,他要是能应对得了韩妙笙,也不至于躲到她这里来了。
一个新年就在这样的隐忧中度过,韩小娘子却再没有动静,仿佛真的咽下了那口气。
过完年田诺就脱了孝,元家的媒人也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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