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025-03-26 17:41:15

杨允武的脸色沉了下来,凶戾得可怕。

田诺浑然不惧,神情越发愤怒不已,下巴扬起,活脱脱一个娇纵的贵女:就算元伯伯不出头,我父兄要夷平你小小的淮扬杨氏,也是易如反掌。

怎么样,反正人都得罪了,还不如得罪得更狠些?她的神情实在毫无破绽,眉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屑。

杨允武虽混,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的,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心中自然有数,不然也不能横行建业这些年,此时见田诺模样,倒有些摸不透了。

若不是有底气,一个才这点大的小娘子哪有这样的气势,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毫不露怯?这小娘子究竟是什么人?一口一个元伯伯,显然与元家是世交,十分熟稔,而她父兄的实力似乎也十分强大。

能不把他淮扬杨家放在眼中的可没几家。

他心中一动:听说元慈有意与楚郡韩氏联姻,楚郡的韩家小娘子近日会来做客,莫非竟是她?想到这个可能,他不由怯了一半,楚郡韩氏势力更在元家之上,听说韩小娘子极为得宠,若得罪了她,为了两郡交好,哪怕他是杨家人,元慈也得拿他开刀。

田诺理也不理他,迈步向前走去,那两个家丁观主人神情,不敢拦她,反被她逼得步步后退。

田诺走到白雁归面前,眼角扫过两个反扭住他的家丁,斥道:放开他!杨允武见她气势,到底不敢赌,阴着脸勉强挤出一丝笑道:今日看在小娘子面上,饶了这小子。

两个家丁连忙撤手。

白雁归身子一晃,吃力地抬起头来,看向杨允武方向。

田诺不小心看到了他的眼睛,心头一凛:少年原本又黑又亮的一对眼睛此时已暗得完全看不见亮光,仿佛有沉沉的风暴沉积其中,令人一触之下如堕冰窖,遍体生寒。

白雁归他田诺还来不及细想,白雁归目光已转向她,蓦地身子一晃,向着她的方向重重地倒了下来。

香雪山庄内院。

将白雁归交给元锐后,田诺回到元锐为她准备的房间,浑身一下子松懈下来。

春桃迎上来,见她脸色,唉呀一声,小娘子这是怎么了?田诺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道:春桃,要热水来,帮我梳洗。

刚刚一根弦绷得太紧,还没感觉,现在缓过来了,她才觉得背上全是冷汗,几乎脱力。

方才实在太险,她几乎透支了自己全部的演技,只要露出丝毫破绽,那杨允武就不会善罢甘休。

春桃服侍她梳洗过,又换了一身衣服,元锐那边就派人传信给她,说有事要忙,让她独自用午餐,又告诉她已经请了大夫帮白雁归看伤。

田诺点头表示知道了,她自问对白雁归已经仁至义尽,再无亏欠,以后却不想再和他有什么交集了。

他在她耳边威胁时幽微的语气,手指在颈边的大动脉旁停顿时冰凉的触感,以及最后看向杨允武时暗色的双眸,每一样都留给她极深的阴影,她本能地觉得这个人危险,离得越远越好。

午后小憩片刻,田诺觉得自己总算满血复活过来。

趁着服侍的侍女还没进来,她取下腕上的雨花石珠细细研究。

她总觉得那个梦和雨花石珠有关。

可不管怎么看怎么试,雨花石珠都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从前普普通通的模样。

田诺无奈,只得重新将石珠戴好,想着有机会查询古籍,看看是否有类似的记载。

她这才喊了春桃她们进来。

喝了一盏杏仁茶,几块玫瑰卷后,她不由赞叹,元如意说得没错,元锐身边的王妈妈做的点心果然是一等一的美味,因为这份手艺,让她觉得嫁给元锐也是有不少值得期待的地方了。

元锐还是没有现身,先前传话的侍女却再次过来,说白雁归想见她。

田诺想也没想,直接说了不见,结果没过一会儿,那侍女再次出现,吞吞吐吐地道:白郎君问,小娘子想不想知道左臂外侧的那个字纹是怎么来的?田诺脸色骤变,站起身来:白雁归怎么会知道她手臂上有字纹?那个田字花纹自发现后就是她的心病,她一直猜测多半与原身的身世有关,难道白雁归竟恰巧知道她的身世?怎么可能这么巧?再说,他从前可从未提及过。

她犹豫片刻,还是站起身来,去了前院客房。

早春的清风拂过,梅香袭人,客房门前已现出星星点点的绿,午后的阳光惬意而温暖,仿佛能将一切阴霾扫尽。

客房中传出蒋浩卿气愤的声音:是不是姓杨的把你打成这样的?他们一伙人三番五次针对你我,实在过分。

白雁归虚弱而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关他的事,是我不小心跌了一跤,幸得田小娘子路过。

田诺不由一愣:明明是杨允武带人做下的事,白雁归为什么要瞒着蒋浩卿?蒋浩卿却是对白雁归深信不疑,怒气散去,转为疑惑:你也会不小心?白雁归的声音带上了轻微的笑意:我也是人,自然会不小心。

蒋浩卿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片刻后,有些呆滞的声音响起:雁归,你实在该多笑笑,这样多好。

白雁归啼笑皆非:说的我好像不会笑似的。

蒋浩卿叹道:自从你家里出事,我很少见你笑了。

屋内有片刻的沉默,随即,白雁归的声音响起: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你好好的,她好好的说到后来,声音低微下去,几不可闻。

蒋浩卿没注意到,担心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白雁归道:我无事,浩卿勿忧。

蒋浩卿不大相信:你这人素来报喜不报忧。

白雁归无奈:真无事,养几天就好。

田诺不由羡慕:白雁归对别人虽然不怎么样,和蒋浩卿感情倒是真好。

这时,守在外面的侍女看到了她,忙恭敬地施礼请安。

里面的对话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蒋浩卿走出,田诺见他头上的汗渍尚未全干,显见先前的焦急。

两人见过礼,蒋浩卿立刻郑重道谢:田小娘子,今日多亏你了。

田诺微微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

身后的春桃欲言又止,听跟着小娘子出去的侍女们所述,可不光是举手之劳。

田诺看了她一眼,春桃垂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蒋浩卿向她辞行:我心忧雁归,直接来了这边,还未向元将军道谢,先去去再来。

带着惜墨暂时离开了。

田诺走进屋内,一股浓重的伤药味道扑了上来。

屋内光线晦暗,架子床上纱幔勾起,隐约能看到锦被中卧着一人。

想到那人与她的几次交集,她到底还有些不舒服。

想了想,回身将所有的窗扇打开,让屋内药味散尽,阳光射入,这才转头看向卧于床上的苍白少年。

白雁归乌沉沉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有放过她的任何动作。

侍女们都退了出去,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田诺被他看得有些不适,暗暗皱了皱眉。

也不知他是不是发现了,眼睫轻垂,掩住了目中的疯狂与隐约的水光。

白郎君,田诺斟酌着开了口,你的伤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白雁归道:我很好。

声音低沉,带着难以察觉的轻颤。

都已经被打得卧床不起了,还很好?田诺说不出自己古怪的感觉何来,想了想,又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蒋郎君?白雁归嗤笑:告诉他,然后让他和姓杨的对上?曾经的他天真而孤高,低估过杨家的势力,毫不犹豫地告诉了蒋浩卿,可结果他眼神暗了暗,最终却害得对方丢了性命,纵然他最后以杨家满门相祭,也永远弥补不了当初的遗憾。

田诺说不出话了,顿了顿,还是直接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怎么会知道我手臂上有字纹?白雁归的神色有些奇怪,幽幽道:我不但知道你手臂上有‘田’字纹,还知道你后腰上有一个青色的胎记,长得像朵花。

田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幸亏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体年岁还小,才没有抓狂。

后腰是十分隐私的部位,她也是春桃帮她擦背时发现,告诉她才知道的,他怎么会知道?白雁归唇角微扬,轻轻笑了。

见过他这几次,田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

她这才发现,他笑起来当真好看,宛若星汉灿烂,冰雪消融,纵然还有挥之不去的凉意,那让人血骨冰凉的阴郁气质却瞬间消失不见。

田诺看得有些呆,忍不住道:你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多笑笑才对。

白雁归扫了田诺一眼,似笑非笑,田诺反应过来,就在刚刚,蒋浩卿和她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白雁归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忽然敛去,淡淡道:是吗?你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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