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很多分钟里,双柚都在反复回想自己说过的话。
她的确将真实情绪掩饰得很好, 并且表现出了想要让苏应归获得的信息量。
我不在乎你的绯闻, 我只关心绯闻带给剧组的影响。
我不重视跟你之间的承诺, 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失约。
苏应归也确确实实生了气,此刻他心中的不痛快怕是不会比她少。
若非要用被动和主动来评价, 刚才那通电话, 双柚拉回了自己的主动权。
可她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快乐, 或者说安全感, 甚至于她对自己的讨厌程度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过去在苏应归那里撞过的南墙, 完全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这面墙只是变成了透明物体, 横亘在她和苏应归之间。
这两年她把视线从苏应归身上移走,放下那段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的感情, 她会回头看, 却再也没有往回走一步。
这几天她尝试去走, 走了后才发现了这面墙,然后她又毫无预兆被撞到了一次。
这次没有那么疼了, 但疼得恰到好处, 刚刚足够提醒她想起三年前更剧烈的疼痛。
她就像是被蛇咬过连井绳都害怕的人。
以前这种害怕情绪提醒她保持清醒, 放下过去往前走。
现在却在她心里种下一颗无情阴暗的种子。
种子发芽长大,成为了另外一个自己。
双柚不愿意承认这颗种子的存在,可每当她感受到苏应归对她低下头,为她改变自己的时候, 这颗种子就会对她说话。
你看,他喜欢上你了,就像当初你喜欢他一样。
拒绝他,就像当年他拒绝一样,让他感受自己心意被对方踩在脚下践踏的滋味。
怎么,你舍不得了?他当年可没有你这么心软。
双柚自认为这些阴暗想法从未进入她的心,直到今晚,她亲手毁了她跟苏应归之间的承诺。
明明她可以坦诚一点,哪怕发火哪怕质问,结果她选择了最别扭的方式膈应苏应归,也膈应到了自己。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糟糕到双柚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怎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好让这页不愉快速翻篇。
直到次日傍晚,她也没有思考出结果。
唐可见双柚在房间宅了整整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外卖也没怎么吃,她担心双柚再这么待下去会发霉,硬是冒着被炒鱿鱼的风险,拖着她去出去觅食。
说是出去,双柚懒懒散散,不想开车也不想坐车,嫌车里闷,最后活动范围也不过是酒店周围五百米以内。
走了一大圈,最后两个人锁定了一家烧烤摊。
正当饭点,只有外面还有座位,老板用防水布搭了个简易的棚,挂上白灯泡,环境简陋,风迎面吹,坐着齁冷,饶是如此生意还是特别好。
唐可扫了眼这个环境,心里的退堂鼓打得震天响,劝道:柚柚姐,外面吃太冷,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不换,这么冷生意还这么好,我倒要尝尝有多好吃。
双柚毅然决然拉开塑料凳坐下,冷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哆嗦,只好将羽绒服的帽子戴起来,冲唐可招手:过来坐,说不定吃着吃着里面就有座位了。
我觉得不太可能。
唐可学着双柚也把帽子戴上,点完菜后,她实在受不住冷,主动提出去前面奶茶店买喝的。
店里生意太好,上菜得等好一阵儿,没人说话,双柚只能玩手机。
玩手机又冻手,于是,她把手缩进袖口里,手机平放在桌上,只用一根手指头操作,这根冻僵了,又换下一根,她不用照镜子也能猜到自己此刻多没有形象。
反正也没有人认识她。
双柚仗着这句话无所顾忌,坐在塑料凳上,缩着身体吹着冷风,理所当然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刷微博机器。
昨天热搜之后,电视台官博po了部分晚宴的照片,紧接着苏应归的工作室发表澄清声明,没过多久,陆遥那边也跟着回应,这事儿就算是翻了篇,不过是场误会。
这件事的热度降得很快,苏应归那边的处理方式没有任何不妥,可正是如此,双柚的自责感又翻了一倍。
苏应归今天没有联系她,估计是真的被惹怒了,说不定耐心也耗尽,什么喜欢什么追求,今后都不会再有。
双柚有种预感,他和苏应归的关系离回到解放前,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里,双柚叹了一口气。
这时,对面一道阴影压过来,挡住部分光线,双柚以为是唐可买完奶茶回来了,头也没抬感叹了句:你速度好快,菜都还没上来呢。
阴影拉开塑料凳坐下来,淡声说:打包吧。
这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还是特别熟悉的那种。
双柚猛地抬起头,与苏应归的视线交汇,顿时僵住。
苏应归只戴了口罩,头发上还有发胶的痕迹,像是刚跑完通告。
你……双柚欲言又止,烧烤摊老板端着餐盘走过来,嘴里吆喝着:你们的菜来啰,慢慢吃。
老板刚把餐盘放下,苏应归就站起身来,对他说:麻烦打包,在哪里结账?行,结账在前台。
隔壁桌在叫人,老板麻溜地过去招呼,顺便安排店内小工帮他们打包。
苏应归听完,拿上手机抬步往店里走,双柚前后脚跟上去,情急下抓住他的袖子,小声说:我去结,这里人太多了,认出你怎么办?苏应归目光微垂落在双柚的手上,静默片刻,启唇说:认出来又如何,你不是我妹妹吗?一句话正中双柚要害,她心里莫名跳了一下,有些讪讪地松开了苏应归的袖子。
苏应归进去结账,双柚回到座位,服务员已经拿着一次性包装盒在帮他们打包了。
唐可提着两杯奶茶回来,看见打包好的烧烤,纳闷问道:不在这里吃了?苏应归来了。
双柚冲店内抬了抬下巴,在里面结账。
唐可一听就有情况,把双柚那杯放在桌上,揶揄道:那我先撤,你们聊。
双柚感觉过意不去,看了眼打包盒,对她说:这烧烤你拿回去吃吧。
唐可连忙摆手:你吃吧,我有点上火不能吃,今晚本来就是为了陪你,我回房间喝粥。
说完,唐可正准备走,转身碰见苏应归结完账出来,她打了个招呼,接着顺嘴说:苏老师,正好你来了,我有点事先走,就麻烦你送柚柚姐回去了。
苏应归点点头,说好。
唐可一走,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双柚站在桌前不知道说什么,满脸不知所措。
苏应归把手机放进衣兜里,一手提起奶茶和打包盒,问双柚: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双柚反射性摇头:没有了。
那就回酒店。
苏应归抬腿走了两步,见人没跟上,一回头,双柚还在桌边杵着发呆,他倒回去,这次直接牵起她的手。
冷风吹太久,双柚的手很凉,苏应归微微蹙眉,看向她,眼神带着责备的意味:你也不怕冻感冒。
说完,苏应归握着双柚的手一起放进了自己的衣兜里,就像这街上最普通的情侣那样,动作自然得放佛每年冬天他们都是如此。
双柚试着抽离,苏应归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不给她留半分挣脱的余地。
双柚傻了。
她怀疑苏应归也傻了。
这么走了大概两三百米,双柚总算找回组织语言的能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吃饭?苏应归平静地说:车上看见的。
你一个人?邱嘉开车先回酒店了。
你吃饭了吗?没有。
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小时前落地。
今天也有通告?嗯,三个。
……这样干瘪瘪的一问一答持续了五分钟左右,眼看就要走到酒店,人来人往,就算他们顶着兄妹的马甲,这么手牵手被人看见也不合适。
双柚不想给苏应归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小声提醒:松手吧,被人看见解释不清楚。
苏应归定定地看着双柚,他面色与寻常没有区别,让人琢磨不透情绪。
过了会儿,苏应归松开双柚的手,说:我想跟你聊聊。
双柚手上还残留着苏应归的余温和香水气息,她抬手扯帽子的时候吸了一点进鼻子,味道很特别,像被雪覆盖后的冷杉树。
好,我先回房间等你。
说完,双柚感觉这话不够完整,又补充道,我房间吧。
苏应归嗯了一声,示意她先走。
双柚回到房间,脱完外套的功夫,门铃就响了。
她把客厅的窗帘拉起来,跑去开门,苏应归提着东西侧身进屋,摘了脸上的口罩。
房间里安安静静,又没有外人,此刻不失为一个找台阶的好时机。
双柚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苏应归,其实我昨天——过来坐着说。
苏应归拍拍身边的沙发垫,人往后靠,眼睛微眯,脸上略显疲态:离太远我听不清。
勇气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被苏应归打断后,双柚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被打散,再开口变得很艰难。
双柚挨着苏应归坐下,默默打开食物的包装盒,拿出一串烤年糕,先递到苏应归嘴边:吃不吃?苏应归没有胃口,摇头:你先吃。
双柚象征性的咬了一口慢慢地嚼,思绪早已飘了很远。
双柚。
苏应归突然叫她,双柚将年糕咽下去,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见他说:有气你就撒出来,不要忍着。
欸?双柚怔住。
苏应归还在继续说:我反思了一天,大概猜到你生气的点,不知道对不对。
你是不是生气我没有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意识到苏应归是在跟她服软道歉后,双柚震惊到词穷。
如果是这个,我给你道歉,的确是我疏忽,以后但凡会跟女性接触的工作,我都提前跟你说。
双柚声音有点飘,没什么真实感:……你就不生气吗?生气。
苏应归睁眼看她,眼底没有一丝一毫不耐烦,气你放我鸽子,但后来就不气了。
双柚垂下头,盯着手上的年糕串,声音闷闷的:为什么?苏应归轻声说:是我做得不好,先让你生气的。
双柚的心脏倏地一跳,年糕串没拿稳直接掉在了苏应归的限定绝版球鞋上。
……完了。
苏应归作为一个洁癖患者和球鞋收藏爱好者,盯着年糕串足足半分钟有余。
最后抬眼,他注视着双柚的眼睛,笑得很苦:消气了吗?作者有话要说: 球鞋:你他妈但凡把年糕吃了,老子也不用渡这个劫。